七 - 【宽辛】九万字

【宽辛】九万字

七

桃花青团

2024/12/24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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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夫！”王宽话音刚落，柳如丝已取出金针飞快地封住元仲辛周身几处大穴。

“他最近受过内伤，加上急火攻心，这毒我快压不住了，”柳如丝目光急迫看向王宽，“你只有十二个时辰，得快点拿到解药。”

“你是说他只能再支撑十二个时辰？”王宽怔住。

他忽然想起那年赵简中了蓝羽蚀骨箭，他拿不到解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明月相照。他原本以为，那已经是他人生为数不多无可奈何的困境，但他今日方知何为困境。

至少那时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可眼前这孤立无援又迫在眉睫的状况却半点容不得他失去理智。心乱如麻之际，柳如丝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期间他不可再妄动，否则就算拿到解药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王宽低头看看怀里半死不活的人，拼尽全力强自镇定下来。

“为今之计，唯有兵分两路。我去府衙捉拿蔡见贤，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敲打出石有瑕的下落。但仍需另有一人前往祁川寨打探石有瑕的下落。但凡有一丝机会我们就不能放过。”

王宽的视线在屋中所有人身上扫过，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项姑娘可愿帮在下走这一趟？”

项晚儿的亲人也都死在了祁川寨，乍闻旧事，不免心潮翻涌，一双通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柳如丝。她听见王宽的询问回过神来，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方道：“我们凤凰寨也在边关安插了探子，此处离祁川寨往返不过半个时辰，我这就飞马过去问问。”

柳如丝试探地伸手去握项晚儿的手，轻声道：“我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提起这段往事，是以明明知道了你的身世也藏着没说……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不……”项晚儿只犹豫了一下就回握住她摇摇头，“平叔告诉我了，这一切都由陆观年用死偿还了。石大人也是听命行事……我、我不会找他报仇。”

她顿了顿又道：“柳姐姐，这两年多蒙你照顾，晚儿感激不尽，但元世兄命在旦夕，若是遇上石大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我去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阿术，我们去看看药煎得如何吧。”柳如丝百感交集地目送项晚儿离开，又朝苍术招了招手。

苍术没有全程参与他们的对话，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师父叫自己，就点点头跟着出了门。

王宽明白这是柳如丝特意留下他们自己人交代事情，便转头对韦原道：“衙内，元仲辛就交给你照看了。”

韦原刚想要说点什么，王宽又道：“你刚才也听柳大夫说了，拿到解药之前，你一定要帮我看住他，别让他乱跑。”

说罢，他目光又落在元仲辛脸上。

元仲辛见王宽看过来，又缓缓开口：“我怀疑……石有瑕背后还有人在操控整件事，你、你要小心……”

“嗯，除非他抛下柳大夫自己逃走了，否则就必然还有后招。”王宽俯下身给他掖了掖被角，“你放心，我这就去找薛映一起过去，我们见机行事。”

“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元仲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王宽视线在元仲辛苍白的脸上扫过，沉声道：“元仲辛，你给我安分地呆着，等我拿解药回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陪着你埋骨边关。你听到没有？”

元仲辛怔住。

他不意外王宽会看穿他抱有和大哥一样的心思。但他们都知道当初为了阻止元家人将元伯鳍的尸骨迁回元家祖坟，他费了多少心机手段。

而王氏门阀远比元家难对付。王宽一向说到做到，说是要与他生同衾死同穴，那便是拼着不做王氏子，也要陪着他。

这个人竟将他置于这般重要的境地，却从不需要他对等地回报。若不是今日，他甚至也没机会听到王宽这样亲口说出来。

如此情深，如此郑重。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听见自己说：“好，我等你。”

再然后，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

王宽与薛映赶到府衙的时候蔡见贤仍是一切如常，直到王宽将米斗与账册都摆在他眼前，他自知无可辩驳，颓然坐下。但随后，不论王宽问他什么，他都下定了决心闭口不言。

或许还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王宽观察之下，发觉他可能真的不知石有瑕的动向，只能让薛映先将人捆住再行定夺。

既然人已经扣下，当务之急唯有发布通缉令捉拿石有瑕，并传书泾原路安抚使派人暂时接管镇戎军城。王宽这样想着，就坐在桌前开始撰写文书。

就在这时，前院的仆役连滚带爬地进了堂屋。王宽来时已经言明，无关人等一切照旧，因此这府衙里的仆役倒还都在。

“何事如此惊慌？”王宽见状出言相问。

“禀告大人，外头突然有大批兵将聚集过来，像是、像是随时要杀进来一般。小人隐约听见还有些人喊着要取蔡大人的性命！”那仆役哆哆嗦嗦说完，王宽已经放下笔赶了过去，薛映也提着蔡见贤跟在了后面。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之时，四面八方人头耸动，大队人马举着火把朝府衙靠了过来。府衙的门前的七级石阶如一道鸿沟，将镇戎军的最高行政官与其他人分割开来。一边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一边是贩夫走卒的烟火人间。

大宋近百年重文轻武的历史已深深刻入了这些人的身体里，带头的营指挥使到了阶下便下意识慢下了脚步。因为位卑而无法不畏惧，又因为位卑而想要推翻，想要站在高处。为此，就算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王宽独自一人笔直地站在大门的正中，提气将声音送了出去：“在下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王宽，何人在此喧哗？”

他虽势单力薄，但素来修身养气，自有雷霆万钧之势。阶下乌泱泱的人瞬时静了一静。

“兄弟们，不要被他吓住了！他和蔡见贤一丘之貉，快随我杀进去取了他们狗命！”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此人衣着制式与其他人皆不相同，却是失踪了半日的石有瑕。

心念电转之间，王宽已经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帮人似乎以石有瑕为首，却又是冲着蔡见贤来的，那便极有可能是在石有瑕的煽动之下聚众叛乱。本朝实行更戍法，将不得专其兵，知军身为此处的最高行政官员，却与驻军并不同心。石有瑕必是因此钻了空子。

他不明白的是，石有瑕既知他们要捉拿蔡见贤，却并未出手阻止，他去做什么了？又为何非要选在此时煽动叛乱？

但眼下他却顾不上那么多了，若不能平息这些兵将的动乱，一切都将失控，更遑论捉拿石有瑕这对他来说最最紧要之事。

“放肆！本官蒙官家钦点前来查案，蔡见贤已被我捉拿，尔等有何异议，尽管提出来。”这话一出口，为首的那几位营指挥使就有些踌躇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他们本是怀着满腔愤懑而来，结果蔡见贤竟然已经被抓了，好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们不要被他骗了。王宽，既然你与他不是同伙，敢不敢把他交出来？”这厮一改初见时不爱言语的样子，竟是巧舌如簧。

“荒谬——”

“你们看！他们这是在做局骗我们！镇戎军驻军上万，减削兵粮是天大的功劳，此时若退，难道你们想过年喝西北风？”

王宽一听这话，顿时又了然几分。

庆历四年，河北转运使张品之将每年地方巡边发放的补贴尽数黜免，并以此居功作为其升官考核的政绩，引来当地兵将挟持监押，据城而叛。如今这蔡见贤竟想效仿张品之，只不过按道理他原本应是偷摸着准备上折子，却被地方军发现了。

王宽斜睨了一眼藏匿在门后阴影里被薛映扣着的蔡见贤，见他眼神闪过狠戾之色，直朝门外石有瑕的方向瞪去，心知恐怕他是中了石有瑕的计，被哄骗着搞了这一出，又被人掉转枪头借机对付他。

石有瑕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实则完全说不通。只是边关武将大抵都是粗人，被他几句话绕晕了，便又皆提着刀枪朝王宽这边看过来。两相对峙，剑拔弩张。

千钧一发之际，王宽唯有迎难而上。

“康定元年，浙东军士鄂鄰杀巡检使张怀信造反，三日内遭扑杀；庆历三年，德胜寨乡兵挟持寨主姚贵造反，参与反叛者皆被诛杀；庆历四年，保州云翼军兵变，造逆者四百二十九人全部被坑杀……”这些近几年各地发生过的要案被一一例举，府衙台阶下那些兵士脸色便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虽说为了今日，石有瑕早就潜移默化地给他们灌输了很多想法，但干大事多半还是要靠一时冲动。很多人只是盲从，并未真正思考过要面对怎样的结局。王宽的语调不疾不徐，自有一股不输石有瑕的说服力，将这些事摊开在他们面前，倒是让许多人心中惴惴。

“如今我朝正是太平盛世，起兵反叛焉有成功的机会？你们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家人想想。”王宽的声音响彻在府衙门前这一片开阔之地，振聋发聩，“本官在此保证，诸位所遇不平之事皆可上达天听，还请大家不要受有心人的挑拨。”

他目光落在石有瑕身上，“有心人”是谁已不言自明。

石有瑕本以为王宽这种高官子弟能找到卢冲带走的账本已是运气，没想到他还如此能言善辩，眼看便要扭转乾坤，只得使出杀手锏来：“王大人，你的同伴是不是危在旦夕了？只要你把蔡见贤交给我，我自当把解药奉上。”

不可与暴徒谈判。

王宽深知这一点，明白眼下不能表露出丝毫动摇。他不可能用一个尚未定罪的朝廷命官去换对方一个空口承诺，更不必说对方拿下蔡见贤之后平衡打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眼下己方势单力薄，他该怎么办？

寒冬腊月，他惊觉自己已一身是汗，北风一吹，瞬间凉彻骨髓。

元仲辛还在等他，这一仗他不能输。

他背在身后的手朝门后的薛映比了个手势，再度开口却放低了声音：“石有瑕，你做这些事，可曾考虑过尊夫人的心情？”

事到如今，唯有攻心。

“你！”石有瑕闻言果然色变，“你怎么知道……”

就是现在！

说时迟，那时快，薛映如离弦之箭般瞬间闪身至石有瑕面前，后者的前臂瞬间便见了红。但他毕竟秘阁出身，虽然刚才露了破绽，却不至于被薛映一招拿下。此时两人便缠斗了起来。

“尊夫人深明大义，已经向我检举了你和蔡见贤所做的一切！”王宽见机在旁抬高了声音，“本官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石有瑕与蔡见贤实属同伙，诸位将军莫被他骗了！”

石有瑕此时十分后悔没有一开始就亲自动手击杀王宽，但薛映招式刚猛，他只能耐心应付，寻其破绽。

而一旁观战的王宽很快就发觉石有瑕并无逃跑之意，倒像是宁愿身陷险境，也要拖延时间一般。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还是要尽快拿下一探究竟，于是他朗声道：“本官为前任走马承受卢冲之死而来，石有瑕是本案嫌犯之一，还请各位指挥使行个方便，帮我将他拿下。”

石有瑕怎能让他如愿？当下一边见招拆招，一边喊道：“你们别信他。他已经见过你们所有人，回头向官家参上一本，我们都要人头落地！”

在场的营指挥使与石有瑕多半熟稔，对王宽却是一无所知，这样一番推拉便不知如何是好，一时竟成了僵持的局面。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杵着啊？夏人要杀进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街的尽头自驴车上下来一个青衣妇人，一旁早已站着个衣着华丽的黄衫青年，正是那喊话之人。

王宽目光越过人群，一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朝头上涌去，手脚冰凉，连呼吸都暂停了。那黄衫青年正是韦原，而他扶着胳膊勉强站定之人，不是元仲辛又是谁？

-待续-

总之这是一个全靠嘴炮的故事。写的时候反复推演修改过，终归不是很擅长大场面，感觉如果拍出来会更好看一点。
文中提及的兵变史料皆来自于《北宋庆历时期兵变研究》。其实故事里蔡的折子应该不会拖到腊月才上书，是有点点bug的，但是因为我想吧故事安排在腊月（因为结局会接一个历史事件）所以就这么改了，请不要在意细节哈。
修文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些惯用词汇和句式会反复出现，还是词汇量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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