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帕】你的头颅不必拿去盛酒了，梅耳珀弥妮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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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ummary：此时此刻，他希望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沉着如坟墓，理性如机器，虔诚如传教士，迷信如邪教徒的愚人。霍金斯沉默地听完，挑了挑眉毛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是一个沉着如坟墓，理性如机器，虔诚如传教士，迷信如邪教徒的愚者。帕洛斯凝视他如血的眸子，半晌勾出一个笑容讥笑道，不！亲爱的梅耳珀弥妮，你只是一个演员。死一般寂静的坟墓将葬送我，坚不可摧的理性将击溃我，你轻浮的虔诚不属于我，你矫揉造作的迷信也不曾照顾我。亲爱的……看着我，我告诉你，我说，你听，你——你，霍金斯，你只是一个悲剧里可笑的演员。啊，梅耳珀弥妮，我的悲剧之神……既然如此，动手吧。

Notes（感谢度娘）：

①梅耳珀弥妮/古希腊神话中的悲剧之神，此文对其悲剧的所有诠释均为对悲剧一词的延伸含义。

②悲剧(tragedy)一词源于希腊语tragoidos，意为“山羊歌”，用于祭祀/文中代指燔祭的羔羊和神父的身份对换

③玛门：一个新约时期的神祇，也是财富之神。他原本是一个代表金钱和物质的词汇，他能够给人类带来丰富和繁荣，但也要求人类完全服从他，他也能够使人类变得贪婪和自私，忘记了上帝和道德。他最大的罪恶就是与上帝竞争人类的心灵和灵魂。

④文中划线段落来源于：《袖珍圣事礼典》 P80-81）

原文：赦罪经文：天上的慈父，因他圣子的死亡和复活，使世界 与他和好，又恩赐圣神赦免罪过，愿他借着教会的服务，宽恕你，赐给你平安。现在，我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赦免你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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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个背叛之臣——帕洛斯的审判日已经延迟十五日，原因究竟是什么？”高坐在青黑色铜座上的皇帝不急不缓，他用指尖翻阅眼前枯燥至极百般重复，用词战战兢兢、小家子气的每日上报文书、修改律令的申请表、辞职信、商报与战况。然后颇为不耐烦地皱了皱眼角，阖眸将一沓纸掀开。 “这些东西，以后不要再呈上桌，底下那些公爵做什么吃的？又将这些不重要的东西糊弄我。”

霍金斯，年轻的、刚刚上任公爵，不属于雷王星任何贵族子嗣的年轻人，他紧紧裹在身上的礼服让他的步履缓慢坚决。他低着头，慢慢地将凌乱的纸从皇帝的手边抽走，悉数交给了紧跟在身边的侍从。他低声地道：“其他两位公爵，称封地事务繁忙。”皇帝换了个倚靠的姿势，抬了抬眼皮，“星际交通越是四通八达，那些闭塞的地方越是对上供文书诚惶诚恐，他们有难言，但却不肯松懈，但不要紧，很快，很快他们就会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今日，如果陛下头疼，那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霍金斯又缓缓地，低着头，退至殿中央。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不愿，说什么都有一万个理由，我何必勉强、你说是吧，霍金斯？”皇帝，年轻的雷皇，曾经的布伦达殿下，公爵微微颔首，“只要不愿，就连御令，也能不闻不问，拖拖沓沓，是吗？于是这时，交通便堵塞了？行事就有正当理由缓慢了？”

他的语调微扬，语气里净是倦怠，似乎已经困乏已久。皇帝，雷皇陛下，并不在乎有一位名叫帕洛斯的罪臣也许在昏天暗地的死牢里惶恐不安地等待审判，也并不在乎霍金斯身为一位听令于他，做他锋利之剑的代行者，将因为他的下令背负怎样的名声。布伦达将这当做权力战争棋盘上的游戏，他只需要在乎他是否是一位明君，是否有权利摘掉一个人的脑袋。而如今，那位背叛之臣的脑袋，本该在十五日前的宴席上，用自己的头颅装上那盏圣空星送来的佳酿。但十五日后的今天，那位罪臣仍然在死牢里每日对着派遣而去的牧师忏悔自己的罪恶。

帕洛斯的忏悔之词那样恶毒与污秽，几乎咒骂了所有站出来指认他的证人。霍金斯想起了神父如实转达的话，似感觉荒谬，又分外好笑，扯了扯嘴角隐忍了笑意。“陛下，帕洛斯在雷王星星域拥有多条商贸之路，和周围的星域仍然有紧密的合作，不少人受益于他也受制于他，在处死他之前，他需要妥帖的照顾好他们。陛下，再等等，他的头颅一定会拿来给您盛酒。”

“霍金斯，明明当初是你上供文书，利用人证物证，检举帕洛斯商贸贪污、勾结海盗。虽然我很好奇，以你的实力，是怎样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收罗那么多听从你的贵族势力。不过这让我看见了你的决心，处死帕洛斯的决心，可现在，你却让我再等等，十五日过去，怎么连一个审判的结果都不肯交给我？”霍金斯收敛披肩长袍，低头听从审话。皇帝继续说道：“曾经站在我面前的，前公爵大人，和你一样是一位明事理的贵族，曾经我认为他忠诚且真挚，对我献上了如对待神明一样的虔诚信仰。不错，臣服于一位君王，就要像用亵渎的爱供奉一位神明。你说，他为何要勾结帕洛斯，为何而死？”

霍金斯偏过头，仔细思索，最后慢吞吞道：“我猜，尽管他明事理、虔诚、真挚、忠诚，但他不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知道如何规避危险并游刃有余。”

“那你呢？”得到想要回答的皇帝轻舒一口气，将话题引向了最后矛头，“霍金斯，我的公爵，那你是一位聪明人吗？”

霍金斯颔首：“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是一个沉着如坟墓，理性如机器，虔诚如传教士，迷信如邪教徒的愚者。”

皇帝陛下摩挲着自己下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嘴角难得扯出一个弧度。随着他的动作从迟缓变得流利，雷皇坐直了身体，掀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文书，表情变得无比生动。他缓慢地执着茶杯的底，抿入一口上好的贵族红茶，手指微微颤栗，眼睛里有灼热的光。霍金斯动了动身体，他知道，雷狮又要开始发疯了，但他不能挪动一步。

雷皇一边悠然品着红茶，一边思索——那枚工艺繁琐价格昂贵的茶杯最好的去处就是在一位公爵的脑袋上砸出一个血窟。于是他就这么做了。后者已经站的够远，霍金斯的确可以躲开，让那枚茶杯碎在自己的脚边，而不是额头，但他此刻需要扮演的应该是迟钝听话的愚人。连同清澈的暗红色茶水一起，茶杯绽放在了霍金斯的额前，那一瞬间没有多少钝痛感，他只感受到温热的血液和茶水混合着沿肌肤流淌往下。霍金斯唯一做的是伸手拢了拢白色的衣领，避免它被粘上血污。

自从几年前登基开始，雷狮的状态就越来越反常，他从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如今的阴晴不定，他洞悉着周围的一切，明白自己始终走上了一条傀儡的道路。父皇和兄弟姐妹们让他学会隐忍，千万不要任由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场面再次上演。于是雷狮就在隐忍之下疯了。如果他还能够保持理智，那么雷蛰就不会让霍金斯那么快地、不惜一切代价去接近新雷皇，甚至来不及编造一个更好的理由、身份、借口，就用一场谋划好的诬陷，成功坐上公爵的位置。霍金斯是皇族的剑，但握住他的人并非皇帝陛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雷蛰大费周章也要把你送到我身边了。”雷皇看着他额前血花绽放的伤口，满足喟叹，“你简直是一个明君昏君都喜欢的走狗，你的冷血无情和疯狂值得皇族的信赖。我准许你的怠慢了，据我所知，在出事之前，你和帕洛斯的关系，很交好吧？”

雷皇看见霍金斯身影微不可查地颤了颤，然后没有丝毫动作。前者随即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你亲手拿下他的头颅，我要用它盛酒。”

02/

小女仆玛丽瑟瑟地为眼前的公爵大人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迹和茶水。“大人，您真的不要先去处理伤口么？”她看着重新披上外衣的霍金斯道。

“不了，它已经结痂，就这样去吧。帕洛斯最近安分吗？”霍金斯理了理领口。

“那位大人……他被上了脚铐手铐，不许去任何地方，自然是安分的。”小女仆歪着头思考，“不过他看起来并没有认罪的意图。”

“我知晓了，我亲自去审判他的罪。请叫上玛门神父。”

锁链加身的囚徒仍然保持着光鲜亮丽的打扮，帕洛斯坐在那张打造地无比精致的铜椅上，活像一位衣冠禽兽的伪君子。虽然说是死牢，但其实他只是被软禁在了一处别墅，他的房间配置仍然堪称一位富翁或者贵族所拥有的最好待遇，只不过他无法自由进出，甚至不能松开手脚。帕洛斯的罪虽然被审判，但他的脑袋却不能由粗鄙的士兵们可以砍下，于是，没有人敢脱去他的制服，掌掴那张只会吐出讥笑的嘴，虽然看守的士兵们假意地尊称他，畏敬他，但他仍然不自由，因为，他到底还是犯下贪污罪、背叛罪、拉帮结派想要谋逆的小人，他的双手被牢牢地用铁链铐着，他的双腿被锁链牵引着固定在椅脚上。这对于无比崇尚自己身份和荣誉的臣子来说，这的确是耻辱，但帕洛斯想，我已经是想要谋逆的罪人，他们给我扣上了这顶帽子——不错，现在我是个罪人了，我为什么要因为被一个我早就想推翻的庸碌君主给困于牢中而感到身份和荣誉被腐蚀和践踏，因而让耻辱和愤怒冲击心灵？当然，我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一位绅士，君子。

这样想着，煎熬着，送走牧师，送走神父。罪臣帕洛斯终于盼望着等来了一位能让他不再感到无聊、枯燥、讥讽的人。“哦，你来了，你来取走我的头颅给你的君主了？”脚步声的靠近，让他从容不迫、缓缓地抬起了头颅，罪人觑起一双橙黄的眸子，等他看见来人的模样，打量起他额间已经凝出血痂，只是堪堪擦去血迹的伤疤，几分讥诮从目光里抖落出来。 “我多么可怜你，霍金斯，你的君主是一位性子暴怒的混蛋，我现在不能称呼他为我们的君主了，因为我是谋逆者，我理解他，我分外理解雷狮，因为你比任何人想象之中还要讨厌。”

霍金斯想了想雷狮，又想了想雷蛰。在心里纠正道，我的两位君主，都是性子暴怒的混蛋。

而霍金斯，他是一个演技天赋加身的走狗，他不需要明事理，他只需要一个明事理的主人，即可在任何血雨腥风的场合下扮演适合他的角色。糊涂愚昧的忠诚，舍身取义的战士，不鸣惊人的文臣……诸如此类，但他的结局永远是最完美的那个，霍金斯仍然可以抽身前往下一场演出的地方。所以他被称为皇族的一柄柔软的剑，在封为公爵之前，他仅仅只是一位连贵族头衔都没有的贵族会议成员，他的所有发言权全部由皇族负责。为什么皇族一定要在贵族会议里安插一个这样的角色？那定是因为，雷王星的嫡长子雷蛰认为，终有一天，那张会议大厅里的长桌上，定会上演《最后的晚餐》。

帕洛斯直呼了雷皇的姓名，没有半分迟疑忌惮。“假如在每日晨起会议上，我大声诵念你的无耻和卑鄙，还有你的心安理得，被你搜罗来指证我贪污谋逆的那些贵族定会远离你、唾弃你。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能夺得暴君欢心的？那定是因为你的君主，也是一位无耻卑鄙之徒。”

霍金斯平静地触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不再有明显的疼痛。帕洛斯嘻嘻地笑着：“让我猜猜，陛下他又用自己的茶杯在你的头上开了个窟窿？还是说你走出他的宫殿时不小心额头撞上了柱子？”

这样的伤口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很早之前，他们年轻地让人忍不住喟叹，当帕洛斯还只是一个在商贸领域夺得头彩，被赐予封地，失去贵族头衔的贵族之子，当霍金斯还只是一个服从皇族，代行御令的执行官时，这样的伤口就时常出现。他还不是公爵，面见雷皇的时候总是受到了雷蛰的指使，皇族之间的不愉快从而凝聚到了他的身上。

帕洛斯总是细细地替他捻去伤口上茶杯的残渣，然后半嘲笑本关切地道：“即便每次都会受伤，你也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份辛勤的工作？”

霍金斯只是皱了皱眉，坦然道：“这就跟你为什么明明如此厌恶皇族和贵族，仍然要执意依靠雷王星皇族来重新拿回属于你父亲的头衔和封地，是一个道理。”

帕洛斯脸色微变：“这不一样，你的父亲是叛臣，你是叛臣之子，皇族饶你一命，你必然做他们的……仆从。”

“哦，那你的父亲呢？”霍金斯难得不甘示弱地回嘴，“贵族们都知道的流言，你的父亲在后半生荒淫度日，他的头衔和封地是自己亲手葬送。”

帕洛斯阴沉着脸，手上的动作立刻变本加厉狠狠地摁住了他额头上已经凝血的伤口，刺痛让后者哽住，无法述说接下来的话语。我以为你不会信那些东西，你明知道他是因为……他是因为我母亲的死才变成那样的。而我母亲的死是因为皇族和贵族们拿她威胁我的父亲，让他出卖自己的底线。帕洛斯说着说着止住声，面色难看。

霍金斯叹息一声揽住了他的腰，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为了讽刺你的父亲，而是在告诉你，我们想要的东西都得从皇族手上拿走，因此我们才是该相互取暖的稚子。后者推开了他的肩膀，抽了抽鼻子，不，霍金斯，你怎么确定我不会踩着你的头颅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怎么敢肯定你刚刚说的不是诓骗我的谎言？对，你可不要忘了，我说到底是个商人，并且我可不像我父亲那样遵守底线。帕洛斯的手指捻过了霍金斯的眉心、鼻尖、嘴唇。

霍金斯静静地听完，只留下一句话——到时候，我们的罪自然由对方审判。

那时帕洛斯只当这是一句嘲弄他们现状狼狈的玩笑，他甚至开心地拉着霍金斯滚到了旁边的大床上。他说，那到时候，我要扮演神父，而你是燔祭的羔羊。霍金斯只是细细地亲吻他的手指，掌心，默不作声。

最终，如今成为囚徒的帕洛斯审视霍金斯那道新生的伤口，鄙夷地想着，哦，原来那个时候你打算是让我当你成功路上燔祭的羔羊。

03/

霍金斯让站在门口的侍卫退了下去，他那双红色的眸子此刻盛着两汪酒池，原本对上那双眸子帕洛斯就会感受到醉意和愉悦。但现在，他只感到寒冷，“为何如此讥笑我呢，帕洛斯，你明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我。”霍金斯眨了眨眼睛，颇显得无辜，在他话语里的语境里，他只是一个左右为难，尽职尽责的公爵、臣子，而帕洛斯，仍然是胡搅蛮缠的罪人， “而是你的贪婪，这的确是你的罪。看在我们曾身为同僚、服侍一位君主的情谊上，你只需要承认你的罪，接受审判，不要让我的工作难堪，毕竟我额头上的伤也是因为你的执拗，否则雷皇陛下不会那样生气。”

他走近了，走近到帕洛斯的眼前，一圈圈光照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眼睫上——多么神圣、可爱的画面。

帕洛斯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让他不可思议的笑话，吃吃地勾起嘴角。

“贪婪——假如我做的那些商贸，收取的利润，藏住的财富算得上是罪不可赦的贪污，那雷王星整个贵族议事会都需要好好地清扫一遍！霍金斯大人，难道你就清清白白？”帕洛斯眉毛竖了起来，面色陡然变得冷峻，嘴角却越裂越开。“你的话荒唐到自己听了也不会发笑吗？你以贪污、勾结势力的罪名让我失去了我如今得到的地位、恢复了的头衔，你借着这个噱头挤掉了前公爵——以他是我的唯一同伙罪名控诉那位公爵大人，干脆利落地拿掉了他的脑袋，爬上了这个位置，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现在，你是不是要来拿我的脑袋了？毕竟死人不会败露秘密——但你却迟迟不肯动手，十五日……这十五日你是否在怜悯我，是否忏悔过为什么要污蔑一位对雷王星无比忠诚，拥有绝大部分贸易渠道的商人？现在你来了，我终于可以询问你，你为什么突然优柔寡断，犹犹豫豫，难道……难道那位大人在梦里找你索命？”

在他的疯言疯语里，霍金斯又走近了一步，剥开他额前的头发，亲昵地吻了吻他的右眼。后者顺从的闭上眼睛，此刻的纠缠如同一对诀别的恋人。等到湿软的嘴唇离开，帕洛斯向他下身睨视一眼，然后抬起头讥诮地看着对方，尖锐地笑了起来，笑得上接不接下气。硬得真快，天啊，原来你不是来取我的脑袋，我亲爱的，亲爱的霍金斯大人，你怎么在这个关头还想如此龌龊的事情？

霍金斯扣住他后脑的手向下移动，钳住的他的后颈。公爵平静地想，应该堵住他的嘴，虽然这样他就不能向神父忏悔了。

帕洛斯向前伸伸脖子，用脸颊蹭他的小腹，脸上暗示意味地带着讥笑，需不需要我在这帮你抒解？不需要解开手铐，也不需要解开脚链，你真是，你真是太有意思了，霍金斯，难道你对将死之人有特殊的欲望，还是说你喜欢听别人阐述你的肮脏？

霍金斯不含笑意地笑了笑，直视他蕴含嘲讽的眸子，摇头，我也想和你有一场最后的温存，但接下来是对你的审判，神父要进来旁听。

帕洛斯笑容僵在了脸上，嘴唇翕动，哦，审判之日，终于来了。假如不是因为他即将要死去，说不定帕洛斯会再次嘲弄道，哦，在神父面前鸡奸会让你感到更兴奋？

霍金斯看着他，你有什么想亲口告诉我的吗？

帕洛斯迟钝地回过神看了他一眼，轻快又幽怨道，霍金斯，假如你亲自砍下了我的头，我会去你的梦里索你命的。

霍金斯按按眉心，牵动长袍的下摆，遮住了自己看起来不雅观的下半身，转头看向刚刚开门进来的玛门神父，浅笑开口：“麻烦您，进行旁听。”

04/

年轻的玛门神父在被召到公爵大人面前还在惴惴不安，他不知晓为何他一个偏僻城镇乡村来的神父，怎么能和一位公爵见面，他想，一定是他贪污教堂建设拨款的事情被发现了；一定是他在教堂的告解室内和情妇会面被发现了；一定是他的神父身份来源不清不楚……不，不对，这一切都太蹊跷了。

公爵大人用一双红色的眸子看向了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吗？”

这次他用的不是“皇族”也不是“雷蛰”或者“雷狮”的名义，而是用的“我”。

玛门神父努力地思索着，随后哆哆嗦嗦地摇着头。他的胆怯让他失去了作为一位神父应该有的的镇静淡定和从容，这让玛门一头算得上漂亮的白色长发和橙黄的眸子看起来都暗淡了许多。是的，玛门发现自己和那位关在舒适温暖的房间里，却被拷在椅子上的罪臣的外貌有着几分的相似，但也仅仅只是几分。但他不敢这样说，因为这也是一种僭越。

“因为你的名字，玛门神父。”霍金斯淡然开口，“玛门，原本是一个代表金钱和物质的词汇，财富之神——他能够给人类带来丰富和繁荣，但同时也是代表着贪婪和自私，以及竞争。 ”

“读过恩典自然明白，一个人向善向恶只在一念之间，却不取决于一念之间。你利用教堂和神父的名义犯下了贪污，奸淫，欺诈之罪，这是你的贪婪和自私。”在公爵波澜不惊的话语中，玛门颤抖起来，他面带惊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你用这个名字代称自己，证明你不信仰神，也不信仰恩典里的上帝，这是你的亵渎和对人类灵魂的竞争。现在，我给你一个忏悔的机会。看你究竟能够带给自己灵魂的是丰富和繁荣，还是贪婪和自私。”

玛门哆嗦地软软跪倒在地，额头磕在了厚软的地板上，泣不成声：“我的神，我的父……我忏悔，感谢您，公爵大人，请给我一个可以赎罪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他的泪水是真是假。霍金斯注视着他颤抖的身体，那头暗淡的白发，含着泪水的橙黄眸子，让玛门像一个一败涂地的投降者。公爵收回了视线，平静开口：“你接下来会参与一场贵族罪臣的审判日，他同你一样也犯下了贪污的罪，在审判到来之前你要听对方忏悔自己的罪过，并在内心同样进行忏悔。直到他死亡，你也将得到新生。”

于是十五日，十五日里玛门都在听着那位罪臣的疯言疯语。

当玛门第一次推开那扇古铜色的双开门，看见了那位罪人，前贵族，商贸之路的领头羊——帕洛斯。在他惊讶于自己和对方的模样轮廓有几分相似前，他看见那位大人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诧，然后罪人的尖笑声从敞开的门里传了出去。帕洛斯盯着玛门上下扫视，仰躺在大床上，脚镣在床架上拖出稀里哗啦的声音，他笑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晕过去，刺耳的声音让玛门心中升起不安与烦躁，他听过无数人的忏悔，他作为一位神父，必然需要有这种意志力。但他从没有见过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他想，也许恶魔就是这样的一个疯子。

他听见罪人，那个疯子笑着念出了一个名字。霍金斯！哈哈哈霍金斯！你这个……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真是太有意思了！帕洛斯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他揉了揉眼睛，擦拭溢出来的眼泪，让我猜猜，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这是羞辱我？哦——神父，他看向了那个有一头白发，穿着黑色教袍的年轻人，亲爱的神父，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神父尴尬地攥紧了门把手和手里的布道书，但他仍然尽职尽责的扮演一名神父，主给我教诲，于是我替他来听你的忏悔，你可以称呼我为玛门神父。你为什么要笑？

帕洛斯的笑声逐渐淡了下去，他清了清喉咙，我有一位卑鄙冷血的朋友，曾经他和我有一场不齿的关系——嗯，你就当我是在忏悔吧，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我做过的错事了！我猜你肯定在想是否其实是我引诱了他？你想想，你想想——帕洛斯拢起头发，露出一个包含纯粹的恶意的笑容，这样的笑容绝对不是一个忏悔之人能够展露出来的。他可是一位卑鄙冷血的人，这种引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所以我自愿与他勾结，但我们不会走近教堂，让神或者神父见证一场婚姻。所以我从来不要他的忠诚，我要他的审判。

“你要他审判你的什么？”神父进入了状态。他想，假如是疯子，那么他只需要走流程就好。

“我要他的是我审判他的权利。”帕洛斯噙着笑意，“我说，亲爱的，到时候我来扮演神父，你做那个燔祭的羔羊。”

望着帕洛斯的笑容，玛门逐渐感到脑门里涌进一股凉意。

帕洛斯喃喃道——神父，你不该称呼自己为玛门的，你是来给我忏悔的权利，而不是给我财富或者带来欲望。听我的，等你离开，就换个名字吧，我相信你的上帝定会允许一个合格的神父更改自己的名讳。

玛门紧紧地握着布道的书，那本圣经被他攒紧又松开。他颇有些愤慨，他的名字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他的名字让他被公爵选中，他的罪行暴露在了他人眼中——玛门扮演那个神父，可他却罪行累累，帕洛斯扮演那个燔祭的羔羊，但他，是否有罪？

年轻的神父决定，等到审判日结束，他要离开雷王星，说什么也得拿到一张昂贵的星际船票——他要离开这里！躲得越远越好！玛门咬牙切齿，他才不要忏悔，他只是一个来自乡村，窃取教堂拨款的假神父，他的圣经甚至只读了堪堪几章。他想，我的罪何须别人来审判？我就是我自己的神父，金钱或者欲望，是人类最好的坟墓，可我不得不踏入。即便那是我的罪，那我也得进入这座坟墓。任何人也能做他的神父，因为他不信仰天上的主，只认自己眼前的坟墓。

帕洛斯没有向他忏悔，他不愿意做羔羊。他辱骂当今的雷皇，辱骂那些装模作样心怀鬼胎的贵族，辱骂那些麻木的平民和商人。他说平凡之人该命如草芥，那些得到皇亲贵族嘉尚荣誉的人也会被剥走华丽衣裳，成为草芥。任何布道在此刻都无法让他低下头颅。

玛门几乎被他的疯言疯语折磨了十五日，快要就此崩溃时，他会在心里宽慰自己——哦，没关系，快了，帕洛斯的审判日即将来临了。

05/

玛门神父站在霍金斯的身后，毕恭毕敬地、虔诚地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枚十字架：“公爵大人，您开始吧，神已经在聆听。”

霍金斯转过头看向帕洛斯：“你是自己陈述，还是我替你念？”他将一卷文书递了过去，然后恍然般挑了挑眉，“哦，忘记你没有解开手铐。”

帕洛斯扭过头冷哼，他不想理会霍金斯这种幼稚的报复心理。尽管前者并没有想表达这种意思。

霍金斯翻开文书，上面条条分明，足足写满了一卷。帕洛斯讥笑着想，霍金斯究竟是何时开始仔仔细细地搜罗这些或真或假的证据？或许从他们相互敞开心扉（宽）衣（解）带的那日就开始了。不错，他怎么会认为一个命被皇族捏在手里的人会陪他一起从皇族手里剥夺权利？即便那是他本该得到的，即便那是皇族、贵族们从他父亲手里剥夺的。

“罪人帕洛斯，你是否承认——你从未忠诚于雷王星的皇族、贵族会议？你的父亲曾经抗拒向雷王星的皇族和贵族提供商贸领域的协助，独占所有的获利，贪污了雷王星能源的供给，毒杀了自己的妻子。因此被夺去了封地、封号、权力、商贸船队，而你因为幼小所以被赦免，继承了父亲余下的事业，却始终憎恨着雷王星皇族与贵族会议。”霍金斯一字一句，依照着文书上的条例，字字铿锵地念着。说完，他看向了低垂着头的帕洛斯。

帕洛斯翕动嘴唇，面色冷硬。他冷笑一声：“满纸荒唐。”

霍金斯看了一眼神父。玛门心领神会地站在了他们的侧面，翻开了圣经。在他打算念出主对罪人写下的忏悔词时，却听见帕洛斯恹恹道：“别对着我念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否则解开手铐的第一瞬间我就会掐断你的舌头。”

玛门停下了动作，他隐忍下怒意——霍金斯并未替他呵斥帕洛斯，只是示意他继续。

“你认你对雷皇的不尊不忠之罪否？”神父道。

“我的罪自然有神来审判。”帕洛斯嘴唇翕动地吐出几个单词。

霍金斯向下念着：“罪人帕洛斯，你是否承认——你利用你在星际贸易之路的人脉资源在雷王星之外的星域有了自己独立的商贸船队，且不听从皇族的派遣，多次犯下贵族会议的严禁条例——倒卖能源和贵族会议的情报，串通星际商队谋取利益，损害雷王星的利益。”

“你认你的贪污和不诚之罪？”神父道。

“……是，那正是我的罪。”

“罪人帕洛斯，你是否承认——你勾结前公爵，对贵族会议成员多次行贿，伪造文书，收买人心，挑拨离间。”

“你认你的行贿与诈骗之罪？”神父道。

帕洛斯动了动，短促地呵了一声：“是，那正是我的罪。请主怜悯宽恕。”他耸了耸肩，“霍金斯，你打算就这样像个机器一样一条一条配合着神父审判我的罪？你的目的不是拿下我的头颅吗？或者你可以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像我的父亲对我的母亲那样，送我一杯毒酒……还是你想让我求着你给我一个痛快？”

“我有时候在想，那样聪明的雷狮，怎么会相信你这种夸大的控诉。”帕洛斯扭过了头，“这不是你的风格，因为你不会花那么多时间用官方严谨的口吻和词条去罗列我的罪。和我同床共枕的你假如说出几分真话，你的脑袋也会被一同摘下。可是雷狮明知道这些，但他还是信了。霍金斯，他清楚这一切，但他仍然要拿掉我的脑袋，他会拿掉我的，自然会拿到你的。”

霍金斯看着那一卷文书，眉头微微皱起：“我早该在出生时因为罪臣之子的名号被除以绞刑，或者放逐宇宙最黑暗的角落。所以我的头颅原本就该属于雷皇。”他抖落展开剩下的文书，“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卷文书。它的真实性来源于那位。”他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来，帕洛斯已经心有灵犀地了然。

“至于雷皇陛下为何在这份文书上盖章，或许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你是一位没有继承你父亲优越品格和恪守商人底线的商人，而你用你的手段收获了你父亲曾经得到的大部分商贸领域的权力。但没有人敢确信你不会利用这份权力和人心去做什么。因为比起认可你是一位商人，雷皇陛下更愿意相信你是一位不忠于他的逆臣。”

“你根本从来没有忠于雷王星，所以不必在我面前搬出那一套传承罪名的言论。你的父亲把头颅送给了雷皇，难道你就该走他的后路？如果是这样，我就该在你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掐死你，这样我岂不是比雷皇更一步捷足先登？你知道的，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忠于皇族而受到了他们的胁迫。”帕洛斯冷笑，“假如无论走哪条路，我们商人家族的头颅都该被献给雷皇，那么，这个宇宙的贵族们需要的并不是盲目愚忠的商人，而是清纯天真的婊■子。”

玛门听到帕洛斯的话，神色微变。他想，假如他将帕洛斯的话告诉雷皇，曾经那他的罪行威胁自己的公爵，是否也会被审判？这样他可以将功抵过，至少没人再会知道他的秘密。他蠢蠢欲动地颔首，仔细地记着从帕洛斯嘴里吐出的每个字。

帕洛斯抬起头，良久之后道：“霍金斯，你是害怕我将你送上祭台，所以才让我永远地闭上嘴？”

霍金斯注视着他的眸子，没有任何波澜：“帕洛斯，你曾经告诉我你是一个商人，而我知道商人和你的本性。”

帕洛斯原本想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他发现自己僵硬的脸庞什么都表现不出来。是的，霍金斯从一开始就坚信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商人，坚信他的父亲是一个因为荒淫度日而害死妻子，葬送儿子名誉和未来的人。既然如此，他也不愿意再争辩什么。霍金斯总是将利益和情感分得格外清楚，他是一个真正冷血的家伙，帕洛斯最后在心里想，我的头颅如果被雷狮拿去盛酒，我真的会去你的梦里索你命的，霍金斯。

接下来他们仿佛就像上演一场话剧，霍金斯念着属于他的台词，神父配合着他的演出，而帕洛斯则是这场悲剧的结局，他无论是哭是笑，都无法破开死亡的凝重。悲悯的神父和毫无情感的审判之言交织成属于他的墓志铭。帕洛斯麻木地注视着捆住脚的锁链，可悲地想——这就是我的结局。

一个即将参与燔祭的羔羊此刻在做什么样的梦？想着什么样的过去和未来？

“最后——帕洛斯，你是否忏悔你的罪？”霍金斯的声音宣告了死期的接近。帕洛斯缓慢地抬起头，他冷冷地看向那卷文书，看向年轻的神父，看向霍金斯的那双红色眼眸。

“我从不忏悔。即便那些罪是我的坟墓，那我要走就坟墓。”帕洛斯抬了抬眼皮，他注意到了玛门瞬间僵硬的脸色，“反倒是你，霍金斯，你为何不忏悔你的罪？”

霍金斯收起了那卷文书，破感兴趣地道，你可以说我的罪。当做你的遗言，假如它们真实有效，你也可以把我送上绞刑架。

你的罪和我又有什么区分？帕洛斯呵呵一笑，从我成年，继承父亲余下商队和权柄，以新的商人身份买下封地和封号，抱有想要重新拿回父亲爵位的心，听从雷皇的吩咐加入了贵族在皇族组织下的会议。霍金斯拢了拢长袍下摆，他的手握在了剑柄上，帕洛斯仍然滔滔不绝——我坐上贵族会议的那把高背椅，我梦寐以求的复仇之路。霍金斯大人，你主动坐到了我的身边。哦，当年我即便已经领略了商贸之间的战争的残酷，还是对此感到局促，我担心、忌惮着那些贵族，忌惮落座在上端的雷皇，我害怕我会变得和父亲一样，可是我不甘心，我知道真相，我清楚我的父亲是怎样的人，我知道我不能步他的后尘。所以我以阴谋算计在所有人之间周旋，我抛弃了自己的底线。

我想，你当时像个天使一样，我为何如此觉得……当然是我清楚的知道你为何不被赐予爵位和头衔、也没有家族和封地，因为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一样，都有曾经的罪名加身。你我何尝不是因为同一条道路走到一起，你会仇恨皇族与否我并不在乎，你是否相信我的父亲是被逼迫和威胁，是否知道我的母亲为了不再让自己成为贵族们拿捏父亲的把柄，才主动喝下了那杯皇族送来的毒酒。我不在乎，是因为我知道我不该让别人为我的因果和仇恨而担起罪，我想你不会将自己放进虎穴，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皇族。我承认我想利用你彻底拿回我父亲的一切，因为你和皇族的紧密联系让多少贵族垂涎你掌握的情报，想要拉拢你成为自己的帮手或者靠山。

我说，我要拿回我该有的爵位，封地，封号，我想和我父亲那样成为一个商人，可我不想成为一个蠢人。你说，皇族和贵族不需要极端的蠢人和极端的智者，所以你只想做一个配合他们，执行命令的代行人，而忠诚与否，从来不归你决断，他们认为你忠诚，你便是，他们认为你背叛，你便是。多么天真的对话，我真的相信了你，但我不是信任你，我是相信你不是一个蠢人。没错，你的确不是一个忠诚的臣子，也不是一个会谋逆的罪人，不是极端的智者或者愚人，没有任何一个词适配于你。

霍金斯目光凝固在他的身上，“如果你想斥责我对你的欺骗和隐瞒，想说我是一个无耻冷血的人。那么我早就想好了对应的答复。帕洛斯，我只是一个负责传达命令的代行人。”帕洛斯挑了挑眉，“你该恨的不是我，也不应该是我。”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些。”帕洛斯扭动酸麻的手腕，冷声道，“雷狮上任雷皇数年，别人不知道他的本性，但我清楚原本他不该坐上这个位置。你是皇族的代行人，但却不是他的代行人。”帕洛斯停顿下来，霍金斯未曾让神父回避。于是他不加掩饰继续说，“从我加入贵族会议开始，你背后的主人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你明明拥有皇族给予的赦免权，却不曾有过自己的爵位和封号，也没有家族。你不需要为了名利和地位争取什么，你孤身一人，在贵族会议里担任的究竟是传达御令的臣子，还是一个监视所有人的棋子？我想与你勾结的贵族应该不比同我一起的谋逆之人要少，从前我们的行为得到了应允。我的罪行条条框框加在一起也不足以被摘掉脑袋，是谁迫不及待的让我去死？前公爵大人是否与我存在关联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真的觉得你能瞒得过雷狮？你真的认为他只是一个被架空的皇帝？”

“你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将我送上了祭台，不错，这是雷狮默许，是雷蛰的推动。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从来不拥有实权的商人。”帕洛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你呢，霍金斯，你不害怕某一天你也坐上我的位置？现在他能够把你送到雷狮身边，他某一天就能用处死我的理由来处死你。”

霍金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只道：“他们认为我忠诚，我便是，他们认为我背叛，我便是。区别在于他们是否觉得我对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

帕洛斯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怎么总是重复一模一样的单词？你总是像一个话剧的演员一样，我说我想扮演神父，于是你找了一位和我长相相似的人来完善这个话剧。”他看了一眼面色古怪苍白的玛门，神知道这位伪神父究竟正在思考什么。“可是现在审判我的是我，接受审判的也是我。霍金斯……你多么可怜，你现在看见的悲剧，以后也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假如你不能摆脱这种局面，这个身份，你堵住了我的嘴，踩着我的头颅，下一次，那就要换个人堵住你的嘴，踩着你的头颅。”

“感谢你的祝福。”霍金斯认真地思索一番后道，“造成这一切的并非是我或者你，而是背后的主人。你能清楚这一切，就知道我的所作所为自然有我的道理。现在，你该安静的接受最后裁决。”

霍金斯抽出了长袍遮挡下剑鞘里的长剑。它锋利寒冷，可以折射出霍金斯冷峻的脸和双眸，也能折射出眼藏讥诮的帕洛斯、哆哆嗦嗦的小女仆玛丽、面色苍白的玛门神父。他们都看见了自己的未来——话剧的结尾。

06/

帕洛斯回想自己，是如何掉进了魔鬼的陷阱。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因为这样他不需要多费口舌，阐述那些只需要动一动僵化的思绪就能想清楚的阴谋阳谋；他讨厌和聪明人说话，因为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警惕聪明人是狡黠的狐狸还是老练的野狼，他们是否会在他转过身时亮出锋利的爪牙，对他的脖颈垂涎欲滴；帕洛斯同样是个聪明人——但是，但是，此时此刻，他希望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沉着如坟墓，理性如机器，虔诚如传教士，迷信如邪教徒的愚人。霍金斯沉默地听完，挑了挑眉毛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是一个沉着如坟墓，理性如机器，虔诚如传教士，迷信如邪教徒的愚者。

帕洛斯凝视他如血的眸子，半晌勾出一个笑容讥笑道，不！亲爱的梅耳珀弥妮，你只是一个演员。死一般寂静的坟墓将葬送我，坚不可摧的理性将击溃我，你轻浮的虔诚不属于我，你矫揉造作的迷信也不曾照顾我。亲爱的……看着我，我告诉你，我说，你听，你——你，霍金斯，你只是一个悲剧里可笑的演员。啊，梅耳珀弥妮，我的悲剧之神……既然如此，动手吧。

霍金斯的嘴角终于牵起了一丝真挚的笑意。他要断送他的过去，他要让秘密被藏于死人的嘴里。

帕洛斯闭上了眼睛。他听见了剑抵住了自己的喉咙，感受到了无可比拟的寒意和死亡靠近着他的心脏。

神父干涩的声音恰当响起：“……天上的慈父，因他圣子的死亡和复活，使世界与他和好，又恩赐圣神赦免罪过，愿他借着教会的服务，宽恕你，赐给你平安。现在，我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赦免你……”

玛门念诵赦罪经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惊惧的惨叫。温热的液体喷撒般溅到了闭上双眸的帕洛斯的脸颊上。他的手仍然被拷着，他的双脚仍然被锁链紧紧地缠绕着——甜腥味散开，让后者头晕目眩。

死亡并没有如期降临。他缓缓地睁开颤栗的双眼，用橙黄色的眸子审视眼前的画面。神父的头颅脱离了身体滚到了他的脚边，被铁链阻断了运动的轨迹。而他的身体，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玛门的眼中凝着包含不可思议和惊诧、恐惧的绝望之情。他在那柄长剑出鞘时就已经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选中——不是名字、也不是他的罪，而是他才是那个被选中的燔祭的羔羊。他的罪的确不至于被拿走头颅，可谁会在乎？谁会在乎你一定有罪或无罪？他们认为你有罪，你便是有罪，他们赦免你无罪，那么你终将不会被审判。

两双橙黄色的眸子相对。后者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帕洛斯突然感觉世界颠倒过来，他的胸腔里闷着一锅沸腾的水。他忍不住想干呕，不是因为那颗人头，也不是因为那双眼睛。帕洛斯咬牙切齿，眼前泛黑，他努力地保持清醒，重新望向执剑的霍金斯。

后者的脸上一半暴露在光明之中，一半隐藏在阴影里，被溅上了同样的斑斑血迹。他似乎困倦一般松了口气，将剑在自己的长袍上擦拭干净，“帕洛斯，你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我想，神父听了那么多，也许只能死亡才能避免他再次开口。”

他将剑收回自己腰间，作势拍了拍胸口，走近一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铐的钥匙。

帕洛斯闻到了霍金斯身上的血腥味，这来源于死在他剑下的玛门。霍金斯靠近他，低下了头颅，他的脸颊上的血迹险些擦过帕洛斯的嘴唇。

帕洛斯扭过头，他翕动嘴唇，好半晌，冷笑出声：“演的开心吗？你果真是所有人的梅耳珀弥妮。”

霍金斯眨了眨眼：“我看你配合的挺开心的。”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我死或生，都不妨碍你作为公爵，继续替雷蛰卖命吧？”帕洛斯咬着嘴唇，他的身体里寒意还未散去，“还是说你打算永远把我锁在这里——玩一场囚禁金丝雀的把戏？那你不如杀了我。”

“或许就是像你说的那样，迟早有一天，会有人踩着我的头颅，坐上我的位置。”霍金斯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戏谑，“而我总得做出一些什么。你用神父的身份离开雷王星后，我相信你的那些商人朋友会为了你手里的那些货源帮助你拿回你该有的权利。”

“这是你的后路，你的准备？”

霍金斯执起他的手搁在唇边摩挲：“不，是我们的后路，我们的准备。”

“你不怕我仍然怀恨在心，报复你？”

“那你就这样做吧。”

霍金斯的红色眼眸几乎要将所有东西溺死。帕洛斯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

“那么，亲爱的梅耳珀弥妮，告诉我，我是赦免罪过的神父，还是燔祭的羔羊？”随着锁链掉落，帕洛斯活动了酸胀的手腕和脚踝，上面有短时间消不掉的红肿和淤青。

霍金斯未做正面回答，而是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对他似是抱有歉意地微微颔首行礼：“玛门神父，您受惊了，换身干净的衣服再离开吧。”他轻松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做解释地走到了房间门口，将手放在了冰冷的门把上。

07/

他走出房间，小女仆玛丽很快端着一个银色的托盘从拐角处上前，她没有来得及向房间里看上一眼，门就已经合拢，她只能闻到血腥气涌出，“公爵大人，我听见神父……”

霍金斯对她点点头，打断了她有意无意的询问：“罪人主动撞上了剑，血溅到了神父，他受到了惊吓，你把衣服放下就离开吧。请如实禀报门口的侍从，告诉他们口头传话——罪人帕洛斯，已被审判处刑。”

小女仆玛丽直直地望着公爵的半边脸颊上的血迹，嗫嚅道：“公爵大人，您不必亲自动手的……我是说，您的脸颊上，沾了血迹。”她将托盘放到一旁，伸出手，想用手帕拭掉那些血斑。

“这是陛下的嘱咐。”霍金斯避开她的手，托起托盘，里面放着一身干净的黑色神父袍。“你准备圣水来，我要处理头颅。陛下等着用它盛酒呢。”

帕洛斯审视着那身黑色袍子，看向一脸面无表情地处理尸体的霍金斯，皱眉：“说实话，我并不想真的当个神父。”

“替死的羔羊本身就不是神父，他只是一个潜逃的通缉犯，走投无路杀了一个名叫玛门的神父，拿走了他的身份证明。”霍金斯顺口回答，他正在用烧开滚烫的圣水模糊头颅的面孔，那个人头的五官仍然保持着死前的一刹那扭曲。在毁容之后显得分外恐怖。如果雷狮真的用它饮酒——帕洛斯一阵恶寒。“帕洛斯，你知道吗，他真的很像你，连他的罪，恶，都如此地贴切，别怪我说得肤浅。我清楚地知道他不会忏悔，但他毕竟不是你——至少，他看不出来我在演戏。”霍金斯睨了他一眼，解释道。

“我不相信以雷王星管控的程度，能让一位通缉犯潜逃。”帕洛斯移开视线，他仍然感到身体里有寒意涌出，他确信霍金斯在表演，但他却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死亡，“这也是你早早准备好的？原本的那位神父的死，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霍金斯没有否认，也没有确定。只是用清水努力洗净双手沾染的血迹。帕洛斯站起身，踢开了那些锁链，身上的长袍让他的动作极为不便。他带上了长袍的兜帽，遮住了半边脸颊，慢悠悠地捡起沾了大片血污的圣经，随意地翻阅，然后装模作样的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

“霍金斯，你应该让他赦免完我的罪再杀他的。”帕洛斯看着那具被换上一身礼服的尸体，突然有些惋惜，“这场阴谋至少也得有点悲剧的氛围。”

“你认为自己真的有罪？可你从没真心忏悔。”霍金斯擦干净了双手，随口答到。他的长袍已经沾染了大片的黑红色血污，已经不能再穿。他索性脱下来，包起了那颗头颅。

帕洛斯撇了一眼那卷文书，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认为呢，公爵大人？”

霍金斯将包裹着头颅的长袍放在了银色的托盘里，他走到穿着神父长袍的帕洛斯面前，将手搭在对方执着的那本圣经上：“本就无需赦免，他们认为你有罪，即便你真正无罪——”

帕洛斯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即便我们真正无罪，那也是有罪的，需要被审判的。”他嗤笑两声，“我的梅耳珀弥妮，你真是一个合格的戏剧演员，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我想，你也曾经用这样的话对皇族表以忠心。我有些可怜他们了——”

“你就当我是一位合格的演员，至少现在——您的头颅不必拿去盛酒了。”梅耳珀弥妮对着他假意温和地一笑，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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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帕】你的头颅不必拿去盛酒了，梅耳珀弥妮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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