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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缘】基本法番外｜宇宙塌缩
【祈缘】基本法番外｜宇宙塌缩
longq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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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重逢基本法》正文补充篇，不是结局章，不知道怎么塞进正文所以设置为番外，说说祈总视角下前面所有章节的故事 *1.1W＋，祈总超绝恋爱脑/自卑/无脑倒贴/阴湿男鬼/有些病态/略微强制，包含了我对他各种过度解读的一篇 故事很长，看这篇之前请务必看完前篇~ * 宇宙塌缩是物理学定义里的一个名词，它指的是我们现在所生存的宇宙在某天会停止膨胀，并开始收缩，最终摧毁一切时间与空间，将一切的一切重新开始。 祈在这一刻无比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 与她重新开始，能改变一切吗？ 01 祈觉得自己还挺成熟的。 虽然别人都喜欢说他不成熟。奶奶这样说，哥哥姐姐这样说，邻居叔叔阿姨都这样说——或许是因为他是个活宝。 但他从没想到小缘也会这样说。 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小缘亮晶晶的，崇拜的眼神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完蛋了。 因为她再也不会这么看他了。 祈对祝缘一直都很好，世俗可定义的好，毫无保留，众所周知的好。 刚开始他对她好，是因为他觉得祝缘和他一样。 从小奶奶就和祈说，你是孤儿院里唯一一个不一样的孩子，你有奶奶，有真正意义上的血亲，要尽己所能多帮帮其他小孩。 于是六七岁的他便摇身一变成为了福利院的知心哥哥。可是他那会哪有什么察言观色的能力，只能遵循着问哭了＝不能说，没问哭＝能说这个准则，摸索着每个人的喜怒哀乐。 祝缘被送来的时候是祈去接的，那时候她的神情里充斥着委屈与胆怯，但是她没有哭，那种强忍着泪水的样子与走夜路时的他极度相似。 他在问了她姓名年龄等一串如人口普查一样的问题之后，还是没忍住问：“那两位大人，是谁呀？” 祝缘沉默了一会，声音平静地和他说：“我的爸爸妈妈。” 祈愣了愣，转而笑开了，说那我们是一样的嘛！我们都有真正的亲人！ 祝缘沉默得更久了。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祈总在和祝缘说，我们是一样的，她起初会沉默，后来是直接否认，营养不良导致稍微凹陷的眼窝里兜着两颗溜圆的眼珠，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说：“不一样的。” “祈哥哥，我们不一样的。” 祝缘的眼睛从未像现在一样澄澈透明，一眼就能望进去。祈张了张嘴，发现这双眼睛里逐渐涌起一股水雾来，祝缘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眼泪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说：“你的亲人爱着你，但是我的亲人不要我了。” 祈此时才发现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窥进了一个人的内心，他简单粗暴的判决方法竟然在她身上不奏效了，这是他短暂的人生中，首次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对待一个人。 他在纠结过后，把祝缘拥进了怀里，感受自己被濡湿的肩头。 那双雾气蒸腾的眼睛在他心上蒙了一层尘，或许从那时起，往后往后，他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后来祈对祝缘好，是因为他知道祝缘是不一样的。 每天滔滔不绝地语言轰炸已是家常便饭，上学放学包接包送也是理所应当，吃饭时帮忙挑香菜剥鸡蛋也是顺手的事。很长一段时间乐乐都称他为小祈子，他极力反驳转头听见祝缘叫他，他下意识就是一句“小的来啦——” 他自以为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就该对人负责，现在想来自己那会真是挺有责任心的，换做是祈总哪管你是心腹之言还是难言之隐，业绩不达标一律就是一字“开”，一句话让公司法务部和人事部一齐冷汗直冒，从此熟读并背诵劳动法成为部门每个员工的入职标准。 他负责过了头，把自己搭进去了，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只是在自己情窦初开的那个年纪，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滞留得越来越久了。 迈入青春期的祝缘逐渐有了蜕变的趋势，外貌身材的变化不用多说，性格也是稳中向好，学业方面更是锋芒毕露，初中三年排名稳居榜首。中考志愿报名那天他们在学校机房，里面如一个大蒸笼，老式主机的风扇发出的噪音堪比拖拉机。祈被自己的热汗裹挟着，像是工厂流水线上的发面馒头，看着自己的排名一点点发酵，最后被挤出了第一志愿，顺位停在了第二志愿。 时间一到，系统弹窗显示报考结束，何去何从已成定局。 没和祝缘考在同一个学校，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回家路上他紧紧牵着祝缘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你自己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吗？手心握出一滩滑溜的水，晚上睡觉时他发现那是他的眼泪，自己在福利院立了这么久的坚强勇敢大哥哥的人设，少有的眼泪竟是为她而流。 高中后的祝缘难免的会与他有不重合的社交圈子，虽然两个人学校相隔不远，但祈还是清晰，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周末放学路上替她拎着包，跟在她和她同学身后，看着他们拿着练习册讨论题目的时候，他才渐渐发现不是祝缘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祝缘了。和祝缘在一起的日子总有月光，他以为祝缘是照在他一个人身上的月光，其实祝缘是月亮，月光可以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那时他看见街道尽头火红的霞光，想起祝缘说他是她世界里唯一一个太阳。 而其实月亮也只有一个，永远开在了他心上。 02 其实在年夜那天之前，他的生活中还有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被电信诈骗了2000块钱。 说是微不足道，不过是因为2000块钱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就是沧海一粟，但对于那个时候的他，这笔钱无疑是天文数字。 祈那时没有一丁点高冷霸总的苗头，横看竖看都是要将大好人形象从头贯彻到尾。帅气温柔情商高，擅长委屈求全，打打感情牌就能将其的同情心激发到极点，怎样都是个被电信诈骗——或者说各种诈骗的好苗子。 第二天学校四处挂满了谨防电信诈骗的条幅，红底黄字明晃晃的，每个字都指向着他，又过了几天，新闻页面上出现了大字标题为“稷下高材生被电诈究竟为哪般？”的新闻，祈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想将手机都捏碎。 其下一条新闻便是海大奖学金公布明细，祝缘的名字赫然位于高列。 他在那一瞬间萌生出一种别样的嫉妒——希望她过得好，永远开心快乐无忧无虑，也希望她不要过得这么好——这样自己在她的未来里，又该何在呢？ 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之后，他打了个电话给奶奶，说这个新年他要实习，先不回家了。奶奶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嘱咐了他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那次实习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顺利地进行下去，他回家的车票钱是向舍友借的，春运高峰期一票难求，他终于在年二十九候补到一张硬座绿皮，车厢拥挤狭窄，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坐得他尾椎骨都快碎裂，只是为了祝缘那一句“你还是回来吧。” 那一瞬间他终于又觉得祝缘重新需要起他了。 所以他像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地将自己送进了火海之中。 祈的酒量其实相当不错，从小到大都不错，这大概是一种体质，在他今后的应酬中帮了他大忙。 酒精是很好的替罪羊，他当晚无师自通，对祝缘一顿胡乱发疯，把他全身上下所有明朗的阴暗的，推心置腹的不见天日的情绪搜刮得一点不剩，全部和成了一桶泔水端了上来。 直到祝缘问他，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他最密不可闻的情绪终于疯狂的破土而出，在狂风骤雨之下生长成了一柱擎天的参天大树，根茎遍布了十亿平方公里，枝干伸向世界各地，坚定不移，永垂不朽。 ——他再也藏不住。 ——他说是。 就像每个青春疼痛的电视剧里一样，大胆张扬地，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喜欢的女孩狂热地诉说自己的爱，然后期待二人之间阻隔的群山就这样被爱意冲击波击碎，天壑瞬间夷为平地。 然后他听到祝缘说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只想要更好的未来。” 他终于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祝缘更好的未来里原来没有他。 那一刻祈就好像只剩一个空洞的躯壳了，这么上进的祝缘，这么优秀的祝缘，永远在勇攀高峰，自由恣意，无拘无束的祝缘。月亮挂在天上，挖山填海没有半点用处，他又要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追赶她呢？ 大年初一下午一点，乐乐终于敲开了祈的房门。 说是敲开，其实本质上是翻到了他房间的备用钥匙，否则他们真要考虑打119破门而入了。 祈呈一个“大”字状躺在床上，眼睛空洞无神望着天花板，疑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乐乐把带给他的饭放在床头柜上，叉着手站在床边看他。 “不是吧祈哥，缘姐走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眼神呆滞，几秒后眼角竖直向下的泪痕又被一滴新泪润湿，他开口，声音虚弱得像被抽走了阳魂。 “我们不会再见了。” 一向讨厌谜语人的乐乐很无语，说：“……你表白失败了？失恋了？” 祈完全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只是自己喃喃道：“但是她跟我说再见了。” “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们别再见面了。” “……你特么失心疯了吧。” 乐乐转身就走，把敲开的房门又重重地拍上了。 祈翻了个身，泪水又沾湿枕巾，感觉体内70%的水已经流了60%了，剩下的10%里，隐约的，映出一面破碎的月亮。 03 后来祈的同学舍友评价他，都说他貌似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好像一台永动机，有课上课没课图书馆，各类竞赛能参加就参加，大创大挑小挑的金奖都通通收入囊中，GPA扶摇直上九万里。 九月秋招过后，校园里基本上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别人还在边被导员撵着签三方，边考虑当社畜还是当研狗的时候，祈早就有了几段大厂的实习经验，目标清晰明确犹如开了天眼，答辩时举手投足间已初有领导之姿。 那会他第一份实习工资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给奶奶添置了一件新衣，剩下的找了个金饰定制，等比复刻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缘牌——但是是纯金的，没给自己留下一分钱。 奶奶此后第二个月就与世长辞了，她一生亲切和蔼，走的时候无病无痛，子孙儿女遍布五湖四海。葬礼是他和森森堂从前的家人们一起操办的，当然也少不了热心邻居们的帮忙。 那时他们见到祈除了寒暄，就是说一句：“小祈成熟了。”只有乐乐评价他：“越来越装了。” 他想像从前一样呛她几句，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后知后觉这或许就是成熟的定义，强酸萃取，高温精炼，加压过滤，冷却结晶。他终于苛刻地将自己体内凤毛麟角地成熟因子提炼了出来，复制进了每个细胞，透析换血一般把自己重塑成了一个所谓“成熟”的人。 葬礼当天他遇到了祝缘的生母，她来取桐奶奶给祝缘的东西。 他一直觉得奶奶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对祝缘好得很刻意，殊不知其实认识他的人全都看透了，只有他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祝缘的母亲看起来十分金贵，与森森堂朴素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有端脑补出了现在的祝缘的样子，将装着钱的信封递交给她时露出些窘迫。他有些想问祝缘还好吗？又觉得她一定过得很好，其实最想问的是她还想我吗？ ——又觉得她一定不会想。 最后祈只是把自己口袋里那个纯金的小缘牌递给了她，说了一句：“麻烦帮我把这个一起带给她。” 那是一粒小小的石子。硬度低，密度高，价格贵，压着他最后的勇气的重量。 他期待将其扔进映出月亮的潭水里时，能听到些许回音。 ——没有回音。 —— 25岁的祈当上了云梦传媒的总经理，手握公司的大部分股权。看上去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实际上懂行的人都知道，已经没有人在他之上了。商场如战场，祈这个名字砸进去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整个商界抖三抖，小说里的年轻霸总破次元而出。 但他也不是一进职场就顺风顺水，职场这地方，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挨两巴掌。祈一个在学校里众星捧月的大学霸到了职场里也得给人点头哈腰端茶倒水，改方案改得三天三夜都不合眼。他时常应酬喝到抱着马桶吐，胃出血频繁到急诊医生都认识他了，开药的时候问小伙子打算在这开个胃病年卡吗？ 祈也说不上这段时间的自己是何感受，他只觉得自己像一辆刹车失灵的车，只有漫无目的，飞速地向前冲，再无退路与停滞，连沿途风景都不稀得分一眼去看。 世事流转，时过境迁，从前伺候过的老板如今都得看他三分脸色，背地里意图悄悄搞小动作找他弱点，却发现这人父母亲人早故，无兄弟无姐妹，单身未婚，私生活干净——根本没有弱点，只能放任他以暴风之势自由生长。 但其实他们在应酬过后留得久一些就会发现，祈倒在大堂沙发扶手上，闭眼不知是醒是睡，此刻就是一个等待着人来认领的底层白领。那就是他的全部弱点，他身上最脆弱的一块地方。他在半醉半醒间做着最美好的幻梦——在那个年夜的晚上，乱糟糟的房间，他蜷在森森堂温软的沙发，醉意朦胧，头痛欲裂，胃里有一簇篝火燃得正旺。然后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他睁开眼，看见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房间，他从小爱到大的女孩披着一身缱绻的暖光，轻柔地喂他喝下一碗醒酒汤。 然后他躺了许久，用衣袖擦干净眼角流出的液体，将缘牌重新藏进衣服里，起身，出门，打车，街道空荡，四下无人，他依旧无人认领，茕茕孑立，渐渐隐在寂落的夜里。 04 看到祝缘简历的那一天他愣了足足一个下午。 姓名年龄生日照片行行信息对下来，与他的故人分毫不差。 没人见过这样的领导，瞪大双目，嘴唇微张，手抖得像个癫痫患者，呼吸都要花上十二分的力气。血液如同时被灌进了那颗搏动地脏器，全身像只有心脏还在活着——在狂热、亢奋的活着，他这副快瘫软为一摊烂泥的躯体就这样承载着这颗心脏，看着屏幕里这张简历发呆。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久到他忘记想这一天如果真的到来了，他要如何去面对。 再见到她那天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挖掉了，好几个晚上彻夜难眠做的准备没有一点用武之地，因为他做的最坏的打算是祝缘看到它的第一眼直接摔门而出，正如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那样。而现实中的情况貌似更糟——其实他也不知道算不算糟——祝缘没有认出来他。 令他彻夜难眠的源头换了一个。 他打开祝缘的朋友圈，新号里的内容寥寥无几，但是有一张自拍。他点开，保存，看了好久，她的容貌与自己想象中的分毫不差，仿佛这人就是从他记忆之中走出来的，有种不实的虚幻感。 大总裁第一次打开了手机前置，第一次摁了一张自拍，第一次将其与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对比，第一次研究起自己总被人夸的脸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钢铁直男自拍的角度清奇，畸变严重，发出去可能要被人笑十分钟。 不过他也真切地开始怀疑这场重逢会不会是他的黄粱一梦，否则她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呢。 祝缘来工作的第三天，送了祈一杯咖啡。 一杯K记热摩卡，对他来说过分甜腻，糖分刺激大脑产生多巴胺，他边喝边傻笑，控制不住的。 后来他发现祝缘很喜欢喝摩卡，于是特地买了个意式咖啡机，收到之后又反悔了，怕是不是显得太刻意，又决定把公司所有咖啡机换成意式的。只不过遭到财务部的强烈反对，只好把它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祝缘知道这件事之后时常跑去他办公室里喝咖啡，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祝缘来工作的第一个月又二十三天，抱了他。 打卡机的周边范围是事故多发地，祝缘毫无防备地就撞到他怀里了，他条件反射似的接住了她，就像从前每个接住她的瞬间一样。 他那会挺意外的——不是意外她的行为，而是意外发现自己脸没发烫。因为他们重逢后的肢体接触太多，他带着些许罪恶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即便知道这样的纵容会让他越陷越深。 在爱情里，当一个人开始变得患得患失，那么他离粉身碎骨也没多远了。 让人产生纠结感的本质是“越界”，祝缘夸他，摸他，抱他，却只字不提爱他。他觉得自己像一条鱼，祝缘每次笑眯眯地朝他这甩勾，他乖乖咬饵，她却不提竿，勾子一拔拍拍屁股走人了，如果不是他嘴里含着饵食，甚至不敢相信她曾来过。 可他又深知自己逃不掉。 因为他是这片鱼塘的原住民，从鱼苗时期就在这安了家的。 除非鱼塘干涸，让他去死——要不然要他怎么放手。 祝缘抛下他去与马可波罗谈话时祈脑子里瞬间警铃大作，祝缘抱了他一下更是让祈觉得天崩地裂。 他知道马可波罗是谁，商人之子，马可家族产业唯一继承人。有些人生来就是矜贵万分，看到他，祈就像看到奶奶葬礼那天祝缘的母亲，植系根部的自卑令他无地自容。 定定站在祝缘身后窃听让他想起自己在茶水间门口“视察工作”。走廊空荡荡，所有办公室的门都紧闭着，周围的安静使祝缘的声音清晰万分，她说 “很难想象祈总这样还有什么遗憾啊，年轻有钱，前途一片光明。” 不就在这呢么，他想，遗憾不就在这。 你怎么会不懂呢？ 当晚，在祝缘无数次的越界之后，他终于也越了一次界，越完他就后悔了。 后视镜里盯着缘牌的祝缘的视网膜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眼底的满地狼籍一点都藏不住，手紧握着手提包，皮质的包面被抓出一道指痕。 他此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次刺向她的刀握在自己手里——他从前立誓永远不会让祝缘受到半点委屈，在从小祈变为祈总的这段时间竟把这一点丢掉了。 情绪反噬来的快，祝缘再没有与他过分亲密接触了，连打卡都让瑶帮她打。那些天感觉全身无力肺管全被胃酸侵蚀的不止祝缘一个人，还有他。 好在他们是成年人，道貌岸然的成年人，色厉内荏的成年人，工作并不会为他们二人之间上演的悲惨戏码而稍作让步。祈强迫自己给他们二人留些缓冲的空间，他等了这么久，再等等又何妨。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等到了祝缘要走的消息。 ——又要走。 接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出差。祝缘带的团队做事风口紧，传到他耳边就代表此事已板上钉钉且接近死线，几乎再无扭转的余地。 就像泡着火山温泉结果被告知这是活火山，看着流星雨结果发现不是流星是陨石。祈忙慌不迭停下了手中一切应酬，躲在卫生间隔间给她发信息，打字时的手抖得像是在筛米糠，一连串的消息电话发出去完全没经过大脑。 对面的答复很快。 答复了他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听见大脑里的海市蜃楼轰然倒塌。背靠卫生间的门板，贴着壁面缓缓滑落，门板连接处的金属硬件沿着他的脊椎剖出一道豁口，然后他的脊骨被抽了出来。 失而复得又失去，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他抬手，慢慢地从自己西装口袋中掏出一支烟，放在墙壁的点烟器上将其引燃。 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烟酒成瘾，觉得一切事情努努力就绝有解决的办法，依借此物麻痹神经已达消愁的目的是最蠢的一种方式。 而现如今他心痛得已经麻木没知觉，全身血液循环速度达到负无穷，鼻腔内有股异样的酸涩，眼球却像被掷进了撒哈拉，感官一解离就将其躯体拆得分崩离析。 烟头亮起一抹刺眼的艳红，一股刺鼻的白烟遽然飞出。烟是合作伙伴递的，他第一次抽，两指夹烟的样子像极中二时期的装b男，而现在的他与他们相比又是完全相反的两种心绪。 工作场上的祈一直以清醒果断而闻名，他极有远见，做决策时仿佛一个穿越者，对于每个节点的算计精确到分秒。是那种做脑部手术都不愿用麻药，生怕普鲁卡因影响他的神经的人。 而此刻的他强迫自己接受这令人头昏脑胀的气味，烟熏雾绕迷上他的眼睛也毫不在意，仿佛抽烟这件事也被当成了工作决策来对待。 白烟徐徐灌入他的气管，弯曲的指节如他低垂的头颅一样无力，他将烟嘴送入自己嘴里，耗尽全身气力吸了一大口，然后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烟雾随着肺部收缩的节奏从口鼻漫出。 指缝中的烟在他身体的起伏间脱手，砸在地上，砸出一片带着火星的灰烬花，苟延残喘地亮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有种扭曲到病态的情感顺着空气中的烟雾粒子根植进了他体内。 他握着门把手撑起了自己的躯体，夺门而出，以一种近乎暴走的速度完成了这几天的工作。 那天从机场回到公司，他喜提三张罚单。 闯红灯被罚的。 路面上的车极少，他像是在和自己的心跳竞速，凭空的，生出一副一腔热血的孤勇来。 祈冲进公司的残影大概只有老眼昏花的保安看见了。消防通道内空无一人，他跑得大步流星虎虎生风，头发被刮过的空气扯得凌乱，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跑完这一段就要把肠子都呕出来。 好在他跑过了祝缘的心软与时间。 扣下离职申请那一刻他被陨石砸得粉身碎骨。但是他认了。 从她的发小，到她的上司，再到她的鱼（？）能将贪念转化为前进驱动力的人潜力是无限的，毕竟人为了不让自己堕入虚无主义都总会有大大小小的欲望。 攥着缘牌站在落地窗前的时候，他想让我再见一下她就好了。 K记咖啡的温度烫在掌心的时候，他想让我爱着她就好了。 祝缘的吻落在他眼角的时候，他想，让她爱一下我吧。 一下都好。 一秒，一分，一辈子。 05 从听到祝缘说出那句：“祈总也敢！”到她落荒而逃大概不过一分钟时间。一分钟的心跳足以振透他的所有理智，自己深藏内心的，那股对祝缘有着的不可描述的欲望呼之欲出。 ——青春期那会儿的男生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摸索自己无处安放的青春，祈在森森堂算年纪大的，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却是被一群小他几岁小男孩带着看三级片。 卧室窗帘紧闭，几个脑袋围在电脑面前探索未知的领域。三级片的动作戏没有真正的簧////片这么劲爆，处处都靠着氛围渲染，床戏被一笔带过，唇齿相依交换气息则占了大幅。不过这样的戏码也看得祈头昏脑胀面红耳赤，思绪随着电影主角的事后烟一起飘向远方。 看完当晚祈梦遗了。 梦遗对象不言而喻。画面是第三人称视角，那会的他和祝缘都在发育，所以按理说是不会有这么成熟的身体的，他后知后觉是自己把自己和祝缘代入了小电影，光是幻想接吻就已经能让他溃不成军。 他人生中第一次直面自己内心的欲望，吓得在祝缘面前面红耳赤半个月之久，后来乐乐说他这种人就是表里如一，表面上一点也不懂这些事情，实际上确实一点也不懂。看起来禁欲的老板不是禁欲，是真纯情。 祈的思绪失焦在嘈杂的后台，如果说对象是祝缘，他其实做不到这么禁欲，做不到这么纯情，理智被情感击破，大脑盈满了风月旖旎的想法。 他在原地站了好久，瑶过来说你又在这装什么帅装什么b装什么高冷，能不能装点好的，死装男。 他睨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瑶叫住了他，说：“我给你支个招，你去装醉。” 那晚便利店的门口有一排风机，冷风呼呼灌在他头顶，心烦意乱却一点也浇不灭。他在一天之内历经了和死对头同乘一班飞机，被死对头的女友骂，想找心爱的发小充充电还被他俩的生日惊喜横插一脚。惊喜，真的惊喜，鬼知道祝缘扯着他走向窗帘的那段路他有多心如死灰，脑子里已经开始检索“当小三如何不犯法”，逐渐把自己推向了法治栏目。 祝缘是网不住的蝴蝶——一直都是。十八岁的他身无分文，没有半点困住她的本钱，二十五岁的他已成人中龙凤，但还是握不住指缝间翩飞的蝶。祝缘漂亮，机灵，受欢迎，轻而易举就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然也包括他。一想到她数次贴近的脸，自然的身体接触，撩拨得他心痒难揉的小动作不只对他，他就嫉妒得发疯。 他首次直面自己对祝缘的占有欲，只身抗住山呼海啸，雪山崩塌。在经受了巨大的磨难过后始作俑者轻飘飘地给他递上一杯RIO，三度酒精，于他而言简直无异于一杯白开水。 体内绿茶男属性猛然觉醒，装醉突然在他的想法中有可取之处了，RIO就RIO吧，就算是RIO他也装了。他有前车之鉴，演得像。 祝缘电量耗尽时已经快四点钟，祈半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床垫向下陷了点，身侧的被子被掀开，手臂倏地接触了一秒冷空气，有个人钻了进来。 他大脑宕机了十分钟，再睁眼时看见祝缘躺在身边，平稳地呼吸间将一缕发丝挂在唇边。 祈轻轻撑起身子，眼眸中像是嵌进了一片春天的湖水。他看着她在床头灯下的小脸，白皙的皮肤被罩在昏昏的光下，嘴唇被挤压出一个珠圆玉润的形状。 “小缘。”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像是在试探她是否睡得熟。 祝缘纹丝未动，鼻息撂起的清风抚在他的心口，吹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他目光缓慢细密地勾描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尖，降落在嘴唇。祝缘口无遮拦抵押在自己这里的吻，换去了他的一颗心脏，在无期无限的此后他都只能靠她供电以维持生命。 他用手指捻起了落在她唇上的头发，感受到一丝电流顺着他的指尖流入身体。 ——数据线接上了。 他俯下身，感受到她的鼻息打在面颊，羽睫退缩了一下，最后只是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丝。 ——到此为止就已经很好。 那么晚安。 他熄灭了床头灯，将自己的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 品牌方那次活动场地的选址在长安一个颇具些民国风格的会场，分两层，楼下是舞台和观众席，二楼的看台被隔成了好几个小包间，用酒红色丝绒的帘子遮起来，供贵宾使用。 这个布局其实并无实用性可言，场地内各个地方的隔音都无比差劲。包间走廊上的脚步声，楼下各个自媒体的大呼小叫，通通搅拌在一起，像一锅粘稠的粥。 当时祈就坐在里面和品牌方的主理人谈工作上的事，在利益牵扯的场合气氛很难说欢快到什么地步，外面嘈杂的声音也难阻他们话语摩擦间的火药味，两个人喝口热茶的间隙，看台正下方传来一声巨大的：“他ED？” 祈神色如常，看见主理人握着杯子的手抖了抖。 二人对视了一眼，对方调笑着拉开了帘子朝下望了望，然后笑意似乎更浓了，对他说：“原来是祝缘小姐和瑶妹呀。” 祈的眼睑难以被捕捉到地颤动了一下，将茶杯放回桌面，也来到了帘幕前。 楼底下祝缘被簇拥在人群中，皎如日星，粲然夺目，弥散的光布满会场的每个角落，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望两眼。这是祈第一次见到她这个造型，被惊艳得心脏砰砰直跳，大概是忘记了表情管理，满脸的冰块顷刻化成了沸水。 出神时主理人拉了他一把，悠悠道：“听说祝缘和你关系不一般。” 祈略一怔，看向他。 他接着说些有的没的，大概就是夸祝缘今天的造型漂亮，说她那件礼服的设计师从不把衣服租给无名之辈，以前都只租给一线明星，她能穿到祈总一定下了不少功夫之类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确实让祈的心沉了沉——他不大想在合作伙伴的嘴里听到太多祝缘的事，更何况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涉及到了他关于祝缘的，未知的领域。 这个圈子的风流八卦从来只多不少，祈虽因无趣而被隔离在外，这些事情的传播速度及广度却并不让人失望。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偏见和软肋，他的软肋早在破天荒陪祝缘一起去谈合作时暴露了，他不遮掩，无非就是拿自己做个网，不想让他的偏见靠近他的软肋。 ——但他又早知道祝缘是网不住的蝴蝶，振翅带起的风暴他不能管，也管不住。和祝缘在互联网上的炒作就像泡沫经济下的米国，是一种虚假的繁荣，他能瞒过外人，但是瞒不过他自己。 祈沉默了许久，说：“确实不太一般。” 话音刚落，祝缘羞臊地叫喊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她喊到：“没有亲!!!” 祈的表情显出些裂痕来，搭在木质护栏上的手紧了紧。 “云梦传媒应该没有阻止员工谈恋爱这一说法吧，我记得……瑶妹和那位云总在一起很久了来着——” 祈没回话，就当是默认了他的说法，然后他接着道 “也不知道祈总嘴里的不一般是到哪种程度，不过现在看来，网友的猜测确实有点疯狂了。” 话中字句精确地敲打在了他在这段关系中的痛点之上。他眉毛跳了跳，收紧了核心才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听起来真的像个间不容息分不出半点心思在工作外的大资本家一样。 “刘先生，我们是来谈工作的，现在话题扯太远了。” 对面含着歉意陪笑，两个人又回到了座位，他突然又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祈面前—— “啊对了，小缘上次跟我谈续约的时候不小心放了一支口红在我这，忘记拿回去了，麻烦你送回给她。” 无数次与人谈判的经验告诉他这人说的话十分有八分的不可信，但他还是无可抑制地咬文嚼字。 “放了”比“落了”，本就多了些暧昧的意思。祈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好几个画面——跟她拥抱的马可波罗，叫她小缘的云中君，与她形影不离的瑶，还有刚才看到的，众星捧月的她。 祝缘就是这样的，名字里本来就带一个缘，是有缘，是人缘，是结缘。 会不会有前缘。 能不能是祈缘。 挂在胸口的金属薄片隐隐发烫，祈觉得翻涌的血液堵塞了身体中每个毛细血管，自己要被自己的情绪火化了。 —— 其实一直都冷脸并非一点好处也无，至少红毯上他的情绪一直不好也没有人看出来，合照的评论底下是一个劲地夸他们般配——他当然知道他们般配，但此刻一切不切实际的猜测于他而言都是悬在头顶上的箭，绑剑的绳子是拴住他们的姻缘线，一旦断了他就将被万箭穿心。 从不在他面前收敛的祝缘，从不在大众面前挑明的祝缘，从不吝啬与他暧昧的祝缘，从不明示自己心属何处的祝缘。祈开始分辨不出自己是爱她本身，还是爱她忽远忽近地态度，十来年的爱意内核退化成严重的自卑，在拉扯之中反复跌入载满蜜糖的六边形蜂窝里。 狭窄的化妆间被隔成了两个空间，声光热在祝缘那头，腐败发酵的情感遗落在他这头。祝缘的耳机没接上，营销号的AI女声听起来有些许刺耳，他打开手机，大数据给他推送的第一条视频竟是同一个营销号。祈点进了评论区，高赞热评底下充斥着「缘姐上啊拿下祈总！」「缘姐攻略大成功」，左右觉得祝缘才是这段感情中的追求者，却不知道现实中攻守之势异也。 他开始真切地痛恨起现在的自己来，他在成长路上亲手将从前那个热情奔放的自己扼杀掉了，以至于现在的他有苦难言，心肺像是放在油锅里煎——而追根溯源他的改变是因为祝缘，所以他该恨祝缘吗？ 不行的。 他用心血喂养时就知道这是只总要破茧而出的蝴蝶，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他又怎么可能恨得了她。 阴湿的祈与光鲜亮丽的祝缘之间隔着地板，灯光，细微的浮尘，隔着她口无遮拦人尽皆知的胡话，隔着数万个蠡测管窥的猜测。祈捏着西装口袋里那支口红，没有实体只有知觉的心脏像被一万只蚂蚁啃噬，快被疼痛和痒意折磨得疯掉。 如果猜测能成真。 如果她能削微地言而有信。 那一刻他迫切地想要向她讨些什么，眼底的晦暗像是要吞没眼前的光。 他爱得这样痛又那样苦，他想把自己的心脏赎回来。 06 而祈如今依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成熟。 他走进司缘堂，慈眉善目的少司命画像摆在那，手托婴孩，足踏兰花，身披荷衣蕙带，玉质金相下庇佑着世间无数段缘。 森森堂的初见是他认命的开端，落在手背上的眼泪是他溺亡的深渊，生锈的缘牌是他累积的岁序，k记咖啡是囚困他的枷锁。祝缘主动吻上来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清醒没用，挣扎没用，没什么好痛，也没什么好苦的。他的心被切成肉臊，渗透在每个与她相处的时间单位里，所以早就赎不回来，也就什么痛苦都不重要了。 他照着记忆中的方式下拜，双手合十，作揖，下跪，叩首，似有若无的红线从远方飘来缠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飞向光年之外。 去他妈的物理学，宇宙塌缩他等不到了。 他只要这一生。 他这一生早就交到祝缘手里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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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缘】基本法番外｜宇宙塌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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