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喻】所念皆星河

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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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跃迁准备——都放轻松点啊，越紧张越难受。”全体实习学员的缓冲舱中响起了带队学长不大严肃的通知，“眼睛一闭一睁的事儿，三、二、一……”

大多数不习惯长距离跃迁的军校学生都会下意识闭上眼睛，以抵御无规则变化的重力反应。但喻文州这一次发觉，睁开眼睛是会更舒服点——这是方才那位带队学长透露给他的秘诀。

而且睁开眼睛还能看到其他人错过的“绝景”，譬如超粒子流中残留着光怪陆离的时光碎片，有人觉得乱序的时间很浪漫，也有人会对高维度的投射感到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喻文州似乎看到了自己与某个人正在空间站前亲吻、拥抱。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亲密到这个份上的对象，这应当是发生在未来的情景，又或许单纯是幻觉。

他并不纠结于对方的身份，只当是目睹了一场寻常的离别……等等，为什么他会断定是离别呢？

年轻的科研精英怀着对自己大脑回路的迷思，略有些踉跄地走出了缓冲舱——至少是竖着出来的，光凭这点，就已经完胜半数以上的同系小伙伴了。

技术类专业不同于战斗类专业，入学时是没有实操考试的。即是说，如果你生在偏远星系，是个勤勤恳恳的做题家，那么不需要万里挑一的高精神阈值天赋，通过自身努力也能有机会跻身联盟首屈一指的中央军事学院，毕业后一跃成为首都星的“人上人”，不过要做好学生时代身处鄙视链末端的心理准备。

然而近几年来，军校内部针对技术专业的偏见倒是有所收敛。首要原因是驾驶系和作战系都抢着要的某位天赋异禀的实操大神，不知害了什么失心疯，铁了心非要进技术系，还是偏学术方向的“弱鸡集中营”，一举拉平了该专业受害多年的风评。

其实在这位传奇人物入学后，很多人就理解他的选择了。不管什么名头，考进来了就是星系联盟军的预备役，正规军征调学生实习只看精神阈值测试，对人家天才选手来说，实战机会一点没少，毫不耽误军衔“蹭蹭”往上飞，又省了没日没夜苦哈哈的训练，来搞搞技术还能拓展一下知识面，何乐而不为。

“三分钟时间休整，到点儿就列队准备着陆了啊。”本次带领“弱鸡”学弟们做实地考察的就是传说中的叶修学长了，他悠哉地巡视了一圈，很快注意到自己稍微多关照了一点点的某位小学弟好像已经休整完毕了，还有闲工夫冲他笑。

“谢谢叶学长指点，睁开眼睛确实感觉好多了。”喻文州主动迎上前道，“不过生理反应还是没办法完全避免的……我好像还看到未来的自己了。”

“闭不闭眼的感受也因人而异，我猜你睁着眼睛会好一点而已。跃迁反应肯定没法避免，不然也不会有多次跃迁的时间间隔限制了。”叶修看着喻文州望着自己的小眼神，忽然起了玩心，逗他道：“别说，我方才好像也看到你了——前两个月不是还有篇论文猜想同一个跃迁点的时空乱流是连续的吗？”

“这个论题很有趣，如果以后我能留校的话，也想研究跃迁点的超粒子流试试。”喻文州笑道，“其实我刚才是想说……叶学长也会不舒服的吧，要不要一起休整一下？”

叶修莫名让这么一句略带调侃的关怀给问得愣了一下。

整个中央军事学院上下几届论风云人物，他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几年来自是把爱慕、嫉恨都招了个遍。但这些看似激烈的情感波动往往只会停留在远处，叶修也从没觉着旁人的感情和自己有什么干系——谁会关心他有没有跃迁反应这种小事呢？

他很早就知道，这位心思玲珑的小学弟也对自己有那么一点额外的在意。喻文州嘛，也很有名的，做学问的水平很高，长得清秀，人缘也好。叶修之前听说过有自己这一级的驾驶系的有想吃人家学弟嫩草的，结果不出所料地被拒了，理由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想也知道很可能只是托词，但叶学长听闻八卦的第一反应还是自作多情了一秒钟。也不能怪他太膨胀，当初喻文州那届小朋友刚入学的集训上，他作为优秀亲学长代表，被委任了打各种预防针的重任，后来在自由交流的环节里，这位可爱的学弟就主动跑来和他说是因为有他在，才更加坚定了自己要走技术路线的决心。

——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人家有得选。喻文州的精神阈值刚好悬在战斗类专业的最低限，但这足以让同专业的同学艳羡不已了。刻板印象来说，去战斗系当吊车尾也比在技术系拔尖儿要好得多，要不是有叶学长这么个“凤头不当，非要当鸡头”的先例在，恐怕来自外界的压力也会促使喻文州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他们入学时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而已。

当年还要仰着脸看他的小屁孩长大了不少，个头不知什么时候蹿得和他平齐了；面容也褪去了大半稚嫩，有了属于男人的棱角，唯独望着他的这双眼睛没什么改变。微微跃动的光像是他小时候梦想去探索的双子星，目之所及却又触不可及，只能在古老的纸质资料上徒然圈着双星的代号，再深深地印刻在脑海。

这一次实地考察前，校方让他这个负责带队的推荐协助人选，他也在喻文州的名字上画过同样的圈。

“比起你们没怎么长距离跃迁过的，肯定好多了。”心念电转间，叶修只迟疑了半秒就答了话。他也不逞强，顺着话头坐到了休息区的长椅上，随手按开物资柜取了两瓶饮用水，递了一瓶给喻文州。

“我就说嘛，果然不是经历得多就能习惯的。”喻文州轻声嘀咕了一句，在叶修身边坐了下来，状若不经意地问：“那学长毕业之后的去向已经决定了吗？远征军还是探索先锋队？”

“很可能由不得我，θ星系那边一直缺人手，搞不好要被调去先搞两年维和。”叶修偏过头看着他：“你呢？要留校吧，恐怕你不留校，校也要留你。”

喻文州被他逗乐了，一摊手道：“看情况吧，确实不一定能按照我们自己的意愿来选了。如果到时候学长还没调回来，我可以试试申请去给你做后勤。”

叶修明知道这小屁孩就是嘴上撩着玩玩，也还是琢磨着得把他这不着四六的念想掐灭在摇篮里：“得了吧，我去都不够亏的，还卖一个搭一个？总部技术这块也缺能干实事的，能留就老老实实留下。”

喻文州点头应了一声，视线却飘到了一旁。试探的玩笑被回绝原本应当让他感到有些失落才对，但叶学长这“卖一个搭一个”的说法实在有种微妙的暧昧感，一落进耳朵根就倏地发起烫来。

“快到时间了，一会儿落地了帮我看着点，别让他们乱蹿，‘魔王星’上的坑可不少。”叶修起身交待了一句，拍了拍喻文州后颈，便径自去准备组织小崽子们集合了。

喻文州盯着手里那瓶没开封的水，想了想，到底没有放回公共物资柜，而是小心收在了自己那间缓冲舱的储藏柜中。

“魔王星”是此行目的地的诨号，它的正式名称源自于古地球时代的希伯来语“赫莱尔”，意为“明亮的晨星”。但由于后世误译为“路西法”比较多，同星系的另外几颗行星也以因七宗罪而堕落的天使命名，赫莱尔星就多了这么个浮夸的别称。

作为星际联盟已经纳入管辖区的行星，这里已经搭建好了适宜人类生存的人工大气层，部分安全地带还铺设了人工植被与淡水湖。而赫莱尔星自体能够反射邻近恒星的光源，整个星球表面附着了一层晨曦般的光晕，柔和的行星环更是圣洁如六翼天使的冠冕，远远望上去俨然是一颗世外桃源般的宜居星球。

但空间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这颗星球还是与它的外号更相称一些。叶修刚接到这次带队任务时，就对实地考察选在赫莱尔星提出了异议，这里的高风险区域占比40%以上，且从地貌上不易辨别，万一哪个粗神经的小孩闹出了人身事故，他可不想担责。

学校对此的回应是，未来的科研人员正需要锻炼实地考察时应对危险状况的能力，不能一味固步自封于象牙塔内，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多派了几个和他同级的战斗系精英，以便出事了能及时捞人。叶修无言以对，只能期盼他的亲学弟们都机灵着点，求知欲不要超越求生欲为妙。

判断一个区域危险程度涉及诸多参数，“魔王星”高风险区域的共同点是有非碳基生命体出没。当前联盟学术界对这一类生命体是否属于“生物”尚存争议，因为它们不具备碳基生物的新陈代谢等特性，但不可否认地是，它们拥有“进食本能”——或者说成“无差别吞噬”会更准确一些。

临着陆前，叶修把喻文州叫到了身边，又单独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叶学长其人虽不高冷，但平素也绝对和啰嗦不沾边，他也没比他眼里的小屁孩们年长多少，头一次带队做实地考察，真实情绪大概远不如看上去那么镇定。喻文州难免有些在意，一一应下后又问道：“叶学长，我记得你去年就跟着探索先锋队做过赫莱尔星上的这一类新型生命体的课题，当时有遇到很棘手的情况吗？”

“算是有过吧。”叶修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顺手帮喻文州检查了一下防护罩，“单个实验体关在实验室里倒是没什么杀伤力，‘野生的’就不一样了。”

喻文州也去实验室观摩过，他见叶修面露不虞，没好意思说自己还觉得那只实验体挺可爱的。

随着外星系探索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各个基础学科的根基都产生了巨大的震荡。非碳基生命体从初次被发现至今为时尚短，完善的谱系还没有建立起来，而传统生物学的分类法完全不适用于这种生命体——捕获的实验体均无定态，即是说他们可以在固、液、气甚至等离子态间相互转化，繁殖与能量转换方式更是全部成迷，因此命名只能暂时采取捕获地点坐标与捕获时间组成的编码形式。

他们实验室里的那只就是去年在赫莱尔星捕获的，编号HE529210，学生们嫌念着太长，私下给它取了个外号叫“小魔王”。彼时叶修恰好被探索先锋队征调，参与了那次实地考察，听说还发生了小规模人员伤亡。然而叶修回来后始终对现场情况缄口不言，偶尔还会驻足在实验体前发呆，谁都没好意思问具体怎么回事。喻文州刚才也是想探探口风，尽管依然一无所获，但至少可以确认那次对叶修而言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大量勘测报告显示非碳基生命体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只是人类的出现会对它们的活动造成一定影响。空间站着陆地点位于安全区的边缘地带，并非百分百没有危险，几个战斗系的学长机械外骨骼全开，警惕地四散巡视着；技术系的学弟们都没太见过这阵势，集体噤若寒蝉，按部就班做着基础环境勘测。

身为军校学生，其实他们也会使用机械外骨骼与各类激光武器，但精神阈值所限，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就不太够看了。喻文州看到一位同学走得远了点，便履行叶学长托付给他的职责，在小组联络网中开麦提醒了对方一下。怎奈这位热心学术的同学不知发现了什么，正亢奋着，压根没听进去喻文州委婉的劝告，还叫他一起过去看一下。

喻文州军衔高于对方，在等级森严的军队系统内是可以直接对人下命令的，但他也是好脾气，觉得同级生之间没必要，招呼他去他还真就一起过去了。脚部推进器一开，也就是两秒钟的事，但喻文州在观测镜之下忽然察觉到那位同学周遭的空气发生了些许不自然的流动，他即刻停在了原地并出言提示对方退后，而比他这句话还快了半拍的是一只机械臂——

“全体警戒。”叶修转瞬间就把落单的那位捞到了喻文州身边，另一手朝虚空投掷了一颗小型等离子爆弹，“疑似有危险生命体入侵。”

紧急状况下，叶修为图效率只开了单臂的机械外骨骼，另外几个全副武装的战斗系学长就径直冲到爆炸地点了。他们和小魔王的同伴们打交道的经验更丰富，立刻回报道：“领队，让它跑了，但是……”

“进化了。”叶修沉声道，“过往没有观测到过先以气态包围，再试图进行吞噬的进攻方式。”

方才那“小家伙”逃逸的时候，喻文州隐约感觉到耳畔有微风拂过，紧接着就是一阵生理性的心悸。这会儿见大家都严阵以待的，也无暇顾及太多了，他用力按了按心口，大着胆子凑到了危险生命体方才暴露行踪的位置，在联络网内询问了一下那位同学：“你是看到了这块能量水晶才叫我过去的吗？”

叶修好像想对喻文州贸然跑到危险地带发表点意见，但看人姑且在自己随时能捞到的范围内，就暂时没管他，先回应了更重要的话题：“这一地区从未发现过新型能量水晶，如果这是个事先设置好的陷阱，就更值得警惕了。”

“不，我一开始也以为这是那些鬼东西故意放在这里引诱我们的。”逃过一劫的同学有点神叨，比比划划道：“但你们仔细看，这是天然生长的水晶，而不是暴力嵌入地层的——难不成它们还有改变地貌的能力？”

喻文州同叶修对视一眼，显然他们都认为这一猜想算不得异想天开。目前人类对非碳基生命体的了解太有限了，甚至无从判断对方是否算得上智慧生物，或者更进一步——是否拥有自成一体的文明。他们上下几届所有人的研究课题几乎都避不开这个大主题，实战人员每次实地考察，也都身负找出这些鬼东西的致命弱点的任务——数千年间唯我独尊的人类自诩高等文明，对于有致命威胁且不可控的存在，从古至今的选择都是歼灭之。

“全体技术系同学，暂时撤回空间站。”叶修果断下达了命令，“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也可能有变动，等我通知吧。”

喻文州见叶修和几个战斗系的学长准备留在现场勘测非碳基生命体的行动痕迹，本想问问能不能留下来帮忙，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到底没好意思搞特殊，只好慢吞吞地缀在队尾，一步三回头。

刚才心悸的感觉还没消退，耳畔又掠过一阵风，比先前汹涌许多的心悸再次侵袭，乃至喻文州最鲜明的感受是心口狠狠一绞，险些没站稳。

——这是什么？受到攻击了吗？他的防护罩处于正常运行状态，可以抵挡很高强度的物理伤害与任何形式的电磁波冲击，除非这种攻击不属于他们认知内的形式……

“怎么了？”叶修不过习惯性地多看了喻文州一眼，就发现了异样，立马上前扶住了他，并开启了体征扫描：“心跳得有点快——具体哪里不舒服？”

“有……风。”喻文州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呼吸，飞快地说道：“我认为是一种我们尚且不了解的攻击手段。叶学长……你们也别留在外面了，跟我们一起先撤回空间站吧。”

诡异的是，喻文州刚和叶修说完这话，心悸感就缓解了不少，如同被一首温柔的歌谣抚平了心头的躁动。叶修的手还握在他腕上，机械外骨骼半开，是保护者的姿态，喻文州用力晃了晃脑袋，不太确定地补充道：“也可能是我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总之还是保险起见。”

叶修盯着他沉思了数秒，到底没敢托大，挥挥手示意几个战斗系的同学也撤。他没有松开握着喻文州的手，“走吧，进去做个全面检查再细说。”

医疗舱内，喻文州在让AI扫描全身的过程中极尽详细地和叶修描述了两次突发不适的经过。叶修正在终端查看他的体检报告，抬眼看了看他：“最近做课题很忙？”

“还好吧。”喻文州大概知道叶修为何有此一问，视线不自觉飘到了一旁：“那个……偶尔去保健舱里调整一下就好了，平时也有按时锻炼的。”

“谁问你锻没锻炼了？”叶修好笑道，“那些都没法替代充足的休息，实在保证不了睡眠的情况下才退而求其次而已。你还没成年吧，不想长个儿了？”

“要那么高又没什么用，像学长这样就挺好的。”喻文州笑眯眯道，“老师那边怎么说？”

“按兵不动呗，估计他们要开专家会研讨一下。”叶修说着，抄送一份资料发到了喻文州的终端，并解释道：“军部的专家团近期也有人出现过类似情况，我之前也亲眼见过探索先锋队的人突然就站不起来了。症状各不相同吧，你这个还算是比较具体的，他们基本都说不出来具体哪不舒服，事后检查也没有出现病理变化的例子，安心吧。”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无端起风。按理来说，安全区是有恒温装置的，生成自然风的可能性不大。”喻文州一边看叶修发给他的资料，一边摸着下巴说，“其他人的报告都没提到这个细节，会不会是我神经过敏了？还有那个像是凭空出现的能量水晶……”

“你再这么琢磨下去，我看就离神经衰弱不远了。”叶修刚印了一摞纸质资料出来，顺手卷着敲了敲人脑袋瓜——联盟军部的部分重要资料仍然保留了实物存档的要求。今天光是几篇说明情况的书面报告就有得忙了，叶修按了按太阳穴道：“行了，写报告是我的活，想起来什么细节了再单独联络我，赶紧回去歇着。”

“遵命，长官。”喻文州仍是笑眯眯地应了。今天这场意外让他多了许多和叶修接触的机会，心情一片阳光普照。虽说其他人捂着心口歪在那儿，负责任的学长也一样会去扶，但谁叫这种“好事”就落到他头顶上了呢？

回到休息舱时，已经过了供应餐食的时间了。喻文州默默啃着能量条，不禁想到是因为自己的事才耽误了叶学长进餐，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这个做理由，趁着人毕业之前邀请他吃顿饭，委婉表达一下心迹……不好不好，还是操之过急了，表白总不能只过个嘴瘾，还是要再多刷一刷好感度，争取能有个“下文”，可是叶修毕业之后见面的机会注定会少很多，哎……

初次萌生的恋慕左摇右摆，一边是甜，一边是苦，中间更是酸涩难当，搅得少年抓心挠肝，捧着被触碰过的手腕一头扎进了整齐的被垛——其实当时都没有真的碰到，人家戴着战术手套呢。

喻文州挣扎着唤起了终端的触控屏，一目十行地重新扫了一遍叶修发给他的资料。本来还想着今晚见缝插针再扩充一下原本的课题内容，转念又想到学长都特意发话要他好好休息了，索性提前洗洗睡了，希望能做个和他心心念念的那位有关的美梦。

或许是因为跃迁的时光乱流中目睹的情景依然停驻在潜意识里，喻文州经历了一通碎片式的“坠落梦”之后，最终落点居然就是他白天看到的那一幕——他真真切切地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至此他才知晓这确乎是一场离别，甚至还是生死两隔一般撕心裂肺的分离——他明明不知道对方是谁，却真的感到心口疼得厉害，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拥着他的人看不清面容，似乎也红了眼，抚过他眼底又捋至发鬓的手微微颤抖，随后又有一个吻落在他眉心，轻得如同叹息。这一整套动作煽情得厉害，喻文州想说点什么都化作了不成声的哽咽。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紧紧抱住了他，而落在他耳畔的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带着游刃有余笑意的声音——

“不哭了，啊。咱俩搞这么一出，不知道要在头条上挂几天了，到时候你又嫌尴尬。好了，在家乖乖等着我，没准儿下个月就回来了。”

喻文州悚然起身，这梦是和叶修有关了，然而实在谈不上是美梦。况且他这梦中人也是过于真情实感，用力抹了把脸，居然真的有眼泪，而且心口还在疼。

……不，不对。是心悸的感觉又来了。

他怀疑自己被梦给魇住了，奔到邻近的清洁舱洗了好几把脸，反而心悸得更厉害了。非碳基生命体转化成气态尚有仪器可以侦测到，但如果那阵风就是造成这种攻击的手段的话，整个空间站根本是无孔不入的。喻文州越想越心惊，正要径直冲向叶修所在的休息舱，忽然间又没那么难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抛开身体抽风的可能，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只要他一开始担心叶修的情况，症状立刻就会好转。什么鬼东西，包治相思病吗？

喻文州踉跄着坐回自己床边，一时不知该不该把叶修叫醒汇报这一情况。也是这会儿，他才回了魂，倒出心思回味方才的梦了，自然少不了一阵脸红心跳。而就在这回味着的工夫里，他再次“听”到了远处的歌谣——这感觉很微妙，并不是通过听觉达成的幻听，而是大脑直接感知到了声音的存在。

更玄妙的是，明明是不包含词句的哼唱，他却解读出了信息——它们……或者说是它，在呼唤自己出去。

完了，这是彻底魇住了。喻文州郁闷地抓了把头发，一头倒回床上，心悸的感觉又上来了。这么一来二去，他都抓到规律了，负面情绪上浮时就会引发心悸；转而去想想他亲爱的叶学长，继而勾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绮念，就能“听”到召唤自己出去的歌声。

饶是小喻同学素来性格沉稳，在反复的精神折磨下，也沉不住气了。好奇心和求知欲更是融入了那遥远的歌声，终于推得他猛地坐起身，破罐破摔地想：就是出去一趟会一会对方又能怎样？如果只是想吞噬他，犯不着费这么多周折，这种“温和”逼迫的方式，怎么看都是想要交涉吧？

如果汇报给叶修，他肯定不会同意自己这样孤身涉险，但万一有个好歹，也不能让叶修担这个责。喻文州想到这里，在终端上留了定时发送的消息后，又采取原始方式，找出纸笔留了一封主旨为“一切后果全部本人自负”的“遗书”，为了保障真实性，还划破手指按了个血手印。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如何越过门禁的权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空间站溜出去。

技术上的困难不大，他对这类旁门左道也颇有研究，麻烦的是他现在一想除了叶修以外的事，就开始心悸，没法集中注意力黑掉门禁。空间站出入口的警报等级不高，有人想从内部开门的话会有请示信息发到叶修的终端去而已，只要黑掉这一道关卡就够了。

活生生被折磨出了一身冷汗，喻文州竟逐渐摸到了门道，采取强行联想法，还真能做到想着叶修的同时破译空间站的加密系统——不可以让学长担心，千万不能让学长一起冒险，一道简单的加密而已……

总耗时不超过十五分钟，喻文州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空间站的入口。重新踏足于赫莱尔星的土地上，他反而冷静了不少。看来对方只“选中”了他一人，那么善意的交涉也好，恶意的陷阱也罢，他都有义务走上这么一遭。

如他们这样通过基因筛选出生的孩子，从小到大谁没有无数次自我诘问过关于生命的意义呢。是后天的教育与际遇让他们认识到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生都有权不断追寻自己存在的意义，选择自己想活成的样子。

他在半懵懂的年纪第一次找到了喜欢做的事，遇见了憧憬的人，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曾经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中央军事学院，未来会立誓为科学和真理奉献一切，成为一名为全人类发展和延续做出贡献的军方科研人员。

男孩子都容易被宏大理想激励得热血上头，但喻文州现在过了打鸡血的劲，只想弄清楚非碳基生命体的“攻击”影响自己生理体征的机制。他再次检查了一遍全身装备，打开了全景记录仪，并开启了录制后自动上传服务器的选项——不说为全人类科技发展做贡献那么远，怎么说也能为与他同行的这一拨人的安全带来些许保障，那就够了。

在跃迁过程中目睹过时光乱流的人经常会出现多梦的症状，脑科学家对这一现象的解释是人脑无法即时解析来自高维度的信息，但可以把这些信息储存在大脑皮层，再由潜意识进一步分析和重组，因此通过梦境展现的很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预知梦”。

如果这个理论靠谱，叶修认为自己的感情前景堪称一片光明，但不好细说，说出来就成耍流氓了。但他这美梦做得又有点急吼吼的，就像催着他赶紧醒过来面对现实似的——这才几点啊？他照例查看了一遍终端，学校方面的指令还没下来，不知道还要开多少个会；至于自己带的队这边呢……

他跟自己有仇似的抹了一把眼睛，被地图危险区上跳动着的一个小红点彻底吓精神了。然而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他颤颤巍巍地一指头戳上去，发现那小红点的编号正是自己熟谙在心的那一串。

没有任何一个形容词能描述出他此时的感受，更不用说他脚不沾地“飞”到喻文州的休息舱里看到那封“血书”是什么心情了。

生气都远远排不上号，大脑在百思不得其解与深重的绝望中硬辟出了一条通路来思考：首先最稳妥的方式是立刻通知学校方面派救援队，但能不能批准都不说了，来不及是最关键的；其次他可以叫上战斗系那几位一起出去捞人，但伤亡根本无法保证，全灭也不是没可能，要知道身经百战的实战部队在危险区都折了一整支小队。

叶修再清楚不过，最理智的应对无非是摒弃私情，任其自生自灭。可是人要是连点私情都没了，也是活得不像个人样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为一个人拼尽自己全部的冲动。哪怕只剩一线生机，不亲身撕扯一番，怎么知道不能从中挣出光亮来。

——那么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考虑其它选项了。

被歌声引入危险区之前，喻文州还是犹豫过的。

孤身漫步于寂静空旷的星球，便如古地球时代的诗歌所云，“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而前方是庞大的、浓重的未知。他每一步走向前，便愈发鲜明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到了真正迈入危险区时，心中其实没有任何恐惧的。

这会儿倒是可以庆幸没和叶学长告白了，不然甭管成不成功，人家得知对自己有意思的学弟莫名其妙“自杀”了，也怪糟心的。

歌声渐弱，前方隐隐有浅淡的、招摇的光，喻文州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试图开口询问，因为根据当前对“小魔王”的研究报告，它对任何频段的声波都无法做出反应。来这里的路上他也考虑了很多，如果他没猜错，非碳基生命体的“语言”兴许可以对应人类的情绪，也可能是伴生的细微激素波动，那么研究之所以陷入了瓶颈，八成是因为控制不了实验中最关键的变量，毕竟多么精密的仪器也读取不出每个研究员内心的感情变化。

呈浮游态的非碳基生命体聚集而来，喻文州预感再近一些自己就会心生恐惧，于是闭上了眼——此时此刻，心如止水才是最佳选择。

好了，来都来了，有什么花招，都一起上吧。他坦然地如是想着，很快感到自己被一阵风托着漂浮了起来，脑子里歌声也渐渐转了个调，听着有些不适，但又不像之前一样是尖锐的心悸，这种难受是钝而缓的，就像是有个空洞无法堵上，抑或是身体的某处缺失了什么。

……什么意思，是想向人类讨要回“小魔王”吗？那特意把他引到这里又不吞噬他的用意，难道是做人质吗？

“缺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喻文州不禁难过得攥住了心口的衣料。人类感情的玄妙之处在于会在无意识间与他人共情，继而代入自身，对他人的感情产生共鸣。他似乎从没有拥有过什么，但突然间知晓了何谓“失去”，难免心中不是滋味，一时间最强烈的念头竟是很想再见叶修一面。

这个念想刚在脑海中探出了头，推进器的轰鸣声就在一瞬间撕裂了夜色，喻文州震惊地睁开眼，不等看清来人就被机械臂带着掠出了上百米。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对方能探知他的思想才制造出了这样的幻境，飘着嗓子问：“……叶学长？”

叶修没答话，准确地说是无暇答话，他这一杀进场，携着满身背水一战的勇气和绝境求生的强烈欲望，而当他把人捞近身，被激发的保护欲更是尽数化作磅礴的战意。极具威势的负面感情登时刺激得原本浮游状的小可爱们化身为无坚不摧的尖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两人袭来。

喻文州的直觉是对的，非碳基生命体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具备中央大脑的整体分化出了无数“触角”，否则做不到如此整齐划一地行动。他急忙唤道：“尽量别和它们别硬碰硬，负面的情绪才会引发它们攻击。”

叶修依然没答话，这馊主意不用试就知道控制不了。他多带了个人终究不及原本敏捷，几秒钟的工夫里防护罩就损毁了30%，喻文州看在眼里更是惊心极了，又不敢自己乱动怕影响叶修动作，只好试着劝道：“它们应当只是想挟持我换回‘小魔王’，不会伤及我性命的，放我下去吧，不要把你自己搭进来啊。”

“闭嘴。”叶修忍无可忍道。他现在感觉情况非常不乐观，非碳基生命体经过和他们几次对战之后，智能方面着实进化了不少。譬如发现很难真正伤及他这种速度快的，干脆就最大限度限制他行动范围，从上空降下了个巨型罩子，意图直接把他围死在里面吞了。

——那就从地下走。一条外骨骼转成了最大直径的高速钻头直钉入地面，硬生生朝着安全区的方向拓出了一条通路。许是因为叶修此时无心恋战，只想救人，负面情绪削弱了一些，对方的攻势似乎放缓了；而喻文州这会儿心绪波动大了些，注定要遭受更加深重的“缺失感”侵袭。如果说心悸是生理反应，尚不能对他的精神域造成影响，现在这种“攻击”就是实战人员的克星，精神力如同被卷入了黑洞，他根本无力操控外骨骼，一丁点忙都帮不上。

叶修只瞟了一眼就知道喻文州状态很不好，他判明不了原因，更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除了尽快带人离开之外别无他法。他这一心急，简直要迸发出血色的杀意来，立马召来了比先前还猛烈的攻击。地下通路还没完全打开，机械骨骼的延展材料终有极限，噬人的外罩收束也即将完成，叶修避无可避，竟一把将喻文州塞进了地下通路的入口，自己则背身抵挡住了这一轮攻击。

喻文州眼睁睁看着叶修的防护罩飞速损毁至个位数，可他偏偏没有一点调动机械骨骼保护自己的意思，反而卸下了所有防护，孤注一掷般全部集中于打通通路的这一条。

防护罩碎裂的警报尖啸几乎要刺穿人耳膜，致命的尖刺下已然只剩下血肉之躯。喻文州如同垂死之人爆发出了回光返照的力量，狠命将叶修拖进来与他换了位——

预想中刺耳的警报声没有响起，唯有分外灼人的强光如有实质般轰然铺洒。

情窦初开的少年无处安放的青涩情愫，近乎莽撞而又纯粹的想保护另一个人的心，在人类社会似乎向来谈不上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在这遥远星系的神奇物种“眼中”却像是见到了了不得的神迹。喻文州“听”到脑海里传来的盛大颂歌错愕了一瞬，但叶修没有放过这一线生机，他直接弃掉了已经打通的地道，所有机械外骨骼全部归位，集中于“死亡之罩”变薄弱的一点，强硬地撞出了一条生路。

回到安全区时，他正用自己的臂膀紧抱着喻文州，十指僵硬到痉挛，用力甩了几下才勉强能屈伸。

被连带着甩到一旁的小惹祸精彻底老实了，他诺诺然凑上前道：“叶学长，对不起……”

叶修没什么表情地一眼扫过来，自带的低气压甚是恐怖，喻文州还以为要挨耳刮子了，不禁闭了下眼，但叶修压根连手都没抬，只垂着眼掰着自己手指头，冷淡地问：“为什么要跑出来？”

喻文州心知这个问题万万糊弄不得，连忙提纲挈领地归纳了自己犯事儿的心路历程，简洁又突出了重点，同时恰到好处地隐去了对面前这位的小心思，都可以原封不动抄录进报告了。

谁知叶修纯是听个响，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问：“现在还有哪难受吗？脑子里还能‘听’到声音？”

“没有，好像那阵光过后就都好了。”喻文州一说这个才想起来全景摄录还开着呢，赶紧关掉了。好在他在服务器上设置的权限比较高，整个空间站只有叶修能查阅。

叶修听他问自己要不要保留，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他摘掉了一只手上的战术手套，仍是不咸不淡道：“几分钟就把空间站门禁给黑了，挺有本事的。光是这一件事，你知道该怎么处置吗？”

“我……很抱歉，长官。”喻文州识相地换了称呼，深深颔首道：“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置。”

“还由得你愿不愿意吗？”叶修长出了一口气，背过身有些疲惫道：“先回去做个检查再说。”

刚经历过生死一线，本该惊魂甫定的两人看起来倒是都还挺淡定的，回到空间站后又重复了一遍晚上体检的过程，只不过全程氛围都充斥着可怕的沉默。

叶修依然在终端很认真地查看体检报告，喻文州则忐忑纠结了半天才憋出干巴巴的一句：“长官，你是不是也检查一下比较好，防护罩损毁之后说不定会受到什么隐性伤害……”

话没说完，叶修一眼扫过来，他就乖乖噤声了。叶少校给人当学长的时候姑且还算平易近人，一朝化身为长官可就没那么好相与了。

说来他这军衔还是破格授予的。没做出过什么成绩的普通军校学生，毕业后只会被授予最低等级的尉官；而有重大研究成果的拔尖学生，如喻文州之流，也顶多给授个上尉；传奇的叶学长是在这一标准之上又在高危任务中屡立战功，才不到二十岁就荣升了校官。

这也意味着，他比同龄人经历过更多生死较量。他深知人类的脆弱，包括刚才稍有不慎或是欠缺了点运气，他们俩就能死出几十个来回——见过鲜活的人转眼化作林立的墓碑，总会更知晓生命的重量。

“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异常。”叶修关闭了检测仪器的终端，转向喻文州：“这事儿啊，空间站有出入监控，瞒不住的，我也只能如实上报。你无视军纪，擅自行动发现的成果能不能将功抵过，还不好说，但我先背一条‘驭下无方’肯定没毛病——你写那东西有什么用？就算你突然想不开在屋里上吊，我也有责任，明白吗？”

自己的行动会连累到叶修本就是喻文州最过不去的坎儿，他抿紧了唇，规规矩矩应声道：“明白了，长官。”

“我是这次实地考察的最高负责人，在学校对你的最终处理下达之前，有权先行对你实施处罚，有什么异议吗？”

“完全没有，长官。”喻文州面上八风不动地应着，心里可是实打实地犯了怵。顺利逃离之后他都没为死里逃生庆幸上一秒，就开始琢磨这次一定会被罚得很惨了。联盟军部整个系统的惩罚机制都以刺激精神域为主，虽然捱过了就没什么事了，但听说那滋味可是相当生不如死，终身难忘……

叶修甩下一句“跟我来”就快步出了门，喻文州惴惴地跟在人身后走了一路，叶修停步的时候他差点撞到人身上，好歹是刹住了，但也愣住了——

“傻站着做什么？进来。”

惩戒室应该设有专门的舱室，但这不是……叶修自己的休息舱吗？

叶修锁上了舱门，也没吩咐喻文州做什么，只兀自卸下了武装带。他们浑身上下的装备都是超高分子可伸缩材料制成的，比如发下来是均码的服装可以自动匹配每个人的身材，而这条皮带的长度、宽窄、厚度都可以自行调整，叶修拨弄了两下皮带夹，原本分了好几叉的武装带立刻聚合成了半米左右的单层皮革带，原本看似金属材质的皮带头都融合了进去，拎在手上颇有点坠得慌，密度十分可观。

喻文州一看这架势就懂了。源自于古地球时代流传了数千年的传统体罚方式，至今仍偶尔作为军校战斗类专业的教育手段现世——叶学长居然是要……打他屁股吗？

叶修来回弯折着厚重的皮革带，见喻文州还一副不在状况内的样子，他才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手边金属操作台的桌沿：“不知道该做什么吗？”

“知道的，长官。”喻文州低声应了，飞快地褪下了身下衣物。叶修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多少削弱了羞耻的感觉，但真正赤裸着下身挨上冰冷的操作台边沿，让臀部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人眼前时，耳后还是不免浮起了不寻常的热度。

“腿分开，手抱后颈。”叶修说着，从操作台当中的小抽屉里翻出了两幅金属手铐似的东西。细看之下这金属材质竟是流动的，叶修都不必俯身，只把这东西往喻文州脚边轻轻一抛，就把人脚腕和桌腿牢牢束缚在了一块。

还剩下一副“手铐”，他丢在了喻文州腰际。这个位置的束缚不是固定住就了事的，叶修便上手调整了一番。

被触碰到的时候，喻文州的身子明显激灵了一下——他们之前有过许多次互相触碰，都是隔着衣物的，没想到第一次肌肤相触却是这样的情况下……

叶修见他反应不小，手上动作也顿了顿，不过他只扳弄了两下，很快就大功告成了。流动的金属紧密地护住了少年纤细的后腰和柔嫩的腿根，同时贴心地环绕至身前，为敏感部位充当了缓冲，唯有即将受责的白净臀瓣显得愈加突出了。

“准备好了吗？”叶修本来都要直接打了，临到关头才想起出于人道主义问了一句，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他毫不犹豫地抡起了胳膊——

沉闷的巨响几乎在舱室内荡出了回音，突兀的艳色横亘于臀面，一道宽痕肉眼可见地逐渐鼓胀，每肿起一分都渗出更深的血色。叶修刚心说臭小子有够刚的，延迟了两秒的惨呼就一唱三叹似的拉出了个凄绝的长音。

开头这一记“敲山震虎”简直震碎了喻文州的固有认知。理论上他知道叶修用的这种“刑具”是经过疼痛测试的最优选项——既能达成很高程度的惩戒效果，通过外敷医疗膜进行细胞加速再生后，又可以在相对短的时间内恢复。

但是……怎么会，这么痛？！

剧痛猛然侵袭之下，中枢神经直接跳了闸，无论痛呼还是身体反应都慢了整整几拍。喻文州这一声叫出来，身体才开始控制不住地疯狂挣扎起来。怎奈毫无作用，下半身根本纹丝不动，只有没被束缚的手松了开来，还没等往身后挡，皮带就先教他做人了。

“手。”叶修嘴上只说了一个字，胳膊却卖力地抡出了三下，眨眼间就给裸露在外的白嫩皮肉烙上了一层均匀的颜色——皮下毛细血管在重击下尽数破裂，既向下淤积成血块也浮起高高的血肿，不过这么几下皮带，可怜的小屁股蛋就肿成了烂熟的桃子。

叶少校虽说在军校评级是个没有缺点的六边形战士，却一样有二十郎当岁男孩子的通病，明明没比人大两岁，倒先给自己戴了顶成熟大人的高帽，看比自己小的一律是不经事的小屁孩。此君自认不甚擅长拿架子，又惊又怒之下才将将撑了个样子出来，本以为足够吓到文文弱弱又没挨过揍的学弟了，之前也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想着无论对方怎么哭着喊着求他，也一定要好好让人长个记性的，可是……

“对不起，叶学长对不起……我不动了。”喻文州声音发着颤，却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两手也重新抱回了后颈，十指指尖用力到泛着死白。

叶修自从判定两人没有性命之虞开始，就一直在气头上，方才打那几下也是丝毫没有怜惜之情的。可就是这么一句顺从的道歉，竟搅得他心头咕嘟起了酸水，再要抡起皮带，还有点下不去手了。

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顺手扯下自己惯用的毛巾，扔到了喻文州跟前。

军校统一配备的毛巾都是自清洁材料，不存在卫生隐患；也同样有延展性，很难破损。喻文州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嫌多余了吗？他难过地低下眼，拿过毛巾卷了卷，没再多话，乖乖咬紧了。

叶修来回踱了两步，这才冷静了点。小惹祸精光是不守规矩就该教训，一次又一次地干不要命的事更是该狠狠地打。作为在乎喻文州的人，在他看来就不会有比这更大的错处了，疼得厉害那是应该的，再乖顺的认错也不代表就能记一辈子，一次教训明白了才能永绝后患，没错，就是这样——

他决定只专注于抡皮带抽人这一件事，不去管喻文州痛苦地“嗯嗯呜呜”了个什么，也不去看苍白的手指近乎要抠进手背的肉里，不该理会人一会儿想蜷缩一会儿又僵硬支起的上半身，更不能走上前去看人有没有哭，是什么表情。

叶少校毕竟是第一次动手打人，没什么章法，原本想着至少要打满五十下的，眼下三十来记抽下来，屁股已经高肿到让流动金属的边缘都陷进去了，几处重叠次数多的伤痕也渗出了血花。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下嘴唇咬出了点血腥味，应景得很。

……想想这才揍了不到一分钟而已。叶修自嘲地撇了撇嘴，撤下了流动金属的束缚，从抽屉里取了两片医疗膜，一边摁上了一片——不需要额外的操作，医疗膜就服服帖帖地覆上了惨烈的伤臀。这种皮下出血严重的淤肿伴随着局部破皮开花，终究是皮肉伤而已，只要睡一觉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草草帮人处理了伤，叶修依旧端着架子喝道：“起立。”

喻文州原本正伏在操作台上剧烈地喘息着，听了这一句刻在DNA里的命令，还真的倏一下站直了，随即又尴尬地拽了拽身前的衣服。

“去穿上吧。”叶修瞟了喻文州一眼道。

现在还不是细看的时候，他站在原地考虑了片刻，转而往舱室角落放了把椅子，原本是把餐椅模样的椅子在终端操作下瞬间转换成了高脚椅的模样——高得离谱还没有脚蹬，成年男人坐上去也必然会双脚悬空。

还没过够长官瘾的叶学长显然是觉得这么快就罚完不太像话，往墙角一指道：“静坐半小时反省。”

“是，长官。”喻文州闷闷地应着，满脑门的冷汗都来不及擦，便视死如归地走向了那把椅子，准备开始度过他人生中最难熬的半小时。

医疗膜有一定镇痛作用，但对细胞极速再生的痛和痒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还有挤压在硬板凳上的全身重量加成，刚坐上去时他到底没忍住低哼了一声。

叶修发号施令过后就没再管他，写今晚这份让人头大的报告去了。喻文州明知没有受监视也不敢造次，再怎么难熬都没耍小聪明前倾身子转移重心，标板溜直地坐正后就一动也没动过。

真心反省倒是有助于转移注意力的，可是反省着反省着，脑子又控制不住开始发散联想。比如方才那块毛巾……有叶修身上的味道。被人抱着逃命的时候，喻文州脑袋就埋在叶修肩颈间，自然也能闻得到，热武器的硝烟味也盖不过那种带着温度的“人味儿”，只不过方才痛得灵魂都要出窍了，没余力心猿意马的，这会儿才觉得叶学长会用私物给自己堵嘴，或许没经过什么考虑，但至少不尽然是嫌恶的意思。

还有命悬一线的时候，叶修无疑是在用命护着自己的……如果换了别人，他也会这样做吗？

叶少校终于出息了一次，没再心软，定时三十分钟一秒钟不少，他敲了敲桌，招呼喻文州可以下来了。距离起床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他是不打算睡了，看这小兔崽子苍白孱弱的可怜样，便指了指自己的床：“明天上午放你半天假，趴着去吧。能睡就睡，睡不着眯着。”

……那为什么不让他滚回自己的休息舱去啊？挨了这顿狠收拾，他连路都走不利索了，还担心他会跑出去惹事不成？不过喻文州没敢提出任何疑问，尤其在叶修顺手甩给他一套居家服之后，他立刻在终端唤出遮挡的光幕，乖乖换好衣服，谨遵上级军令爬上了学长的床。

不比毛巾上似有若无的味道，趴到床上后浑身上下都被叶修的气息环绕着，就像个温柔的拥抱。不知怎么，他忽然间就鼻酸了起来，如果之前真的有去无回，他就永远都没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个真正的拥抱了，这么一想就懊悔得不得了。另一方面，身后伤处还不停叫嚣着，再想想学长对自己冷冰冰的态度，名不正言不顺的委屈就见缝插针地钻了出来。

喻文州用力抹了抹眼睛，洇湿了一片衣袖。方才挨打时那么那么痛，他也只是冒了点生理性的眼泪，这会儿却是实打实地想哭上一场。尽管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弄出声音，吸鼻子的那点小动静还是落进了叶修耳朵里。

这一听到不要紧，那种一拳打在软棉花上的泄气感和无措感又把叶修的心口堵了个密不透风。他霍地起身走到床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是，哭什么啊？我冤枉你了是怎么？”

喻文州把脸埋在枕头里，用力摇了摇头，又零零散散冒出了点猫哼哼似的哭音。

“……”叶修让他搞得没辙没辙，索性往床边一坐，“那是闹哪样，疼得厉害？”

这回喻文州也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好了，他刚说了个“没”字，孰料叶修竟上手连外裤带内裤一块扒了，把医疗膜也揭了下来，还义正辞严道：“这玩意儿贴着就是会疼，让你缓缓吧，待会儿还得贴回去啊。”

加速恢复了半个多小时，刚打完那会儿的破皮流血处已经不见了，但整体还是淤肿得很严重，惨烈依旧，叶修看在眼里也觉得怪刺眼的。喻文州却顾不上疼不疼了，这时候光着屁股可比方才难堪多了，他偷偷露出半边脸，羞窘道：“叶学长不用管我的，我只是有点……那个……”

“哪个？”叶修还来较真劲了，“把话说明白很难吗？我本来也想等这事妥善解决了，再好好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没让你杵在那儿一板一眼打报告。”

“……”这分明是要把他隐去的那点小心思都连血带肉都给挖出来。喻文州咬了咬牙，心知这可能是最不恰当、不体面的时刻，再深一点层面甚至还有利用“吊桥效应”影响对方判断的嫌疑，可是如果就这么缄了口，又焉知不会就此与叶学长渐行渐远呢？

喻文州偷偷扯来被子给自己掩了掩身后，尽量找回正常的声音道：“因为……我确定不了它们的攻击方式是不是那阵风，如果能做到无差别攻击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我想对方选中我，本身就是一种警告和威胁，如果我不去，叶学长和其他人就可能遭殃。我想知道真相，更想保护你……你们。因为我对叶学长……有那个……就，我喜欢你。”

话说到最后，是逻辑丢得一点没剩，音量也降到快没声了。虽然他知道叶修一定听到了，但果不其然，气氛一片死寂。

正当自认为表演了史上最逊表白的小学弟尴尬得无所适从时，突然就被提着后衣领拽了起来，眨眼间身子就挪了窝——挪完也挺暖和的，毕竟是挪到了叶学长腿上。

不等喻文州发出任何诧异的疑问，就先让响亮的一巴掌打出了惊呼。叶少校搞起体罚来，用手、用皮带都一个风格，唯快不破，喻文州刚叫了一声，他这边五六巴掌都劈下来了。

叶修这学长加长官的身份，对喻文州而言原是有天然压制在的，人要打，他只会老老实实趴着挨。可这刚表完白就被人按腿上狠揍的非常规展开，着实冲破了他心理接受度的极限，喻文州忽然玩了命地挣扎起来——若是身在非碳基生命体的老窝，此时爆炸的“负面情绪”怕是能给它们全都夷平了。

叶修没料到他能有如此激烈的反抗动作，差点没制住让人掉下床去，还是动真格用了全身力量压制，才把人牢牢按回腿上，胳膊肘在腰间一压，迫使喻文州把屁股撅得更高，“噼噼啪啪”狠搧了好几巴掌：“还敢躲？”

“呜……不……为什么……”少年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脏，其实只要找准最不堪触碰的那一处，轻轻一戳就会碎裂满地。喻文州终于泣不成声地放弃了抵抗，身子动弹不得，臀上还在挨着让他羞痛至极的掌掴，便只能两手绞紧了被子，脚趾也蜷在一起，无济于事地来回磨蹭着床单，“啊啊——！痛……呜呜……好痛啊！”

放声哭喊出来的“痛”震得叶修心头一颤，就这一下，他知道自己又完蛋了。举起来的手挥不动了，只好轻轻落了下去——温度有些烫手，还在发着抖，他试着安抚地揉了揉，喻文州却哆嗦得更厉害了，手脚并用地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奈何身子不太听使唤，倒像是赖在人腿上撒起娇来了。

其实方才这小兔崽子让他揍得屁股蛋一缩一缩的时候，各方面都正当年的叶少校心里已然升腾起些许异样的感觉，这样看着人翻来扭去更是不得了。生理反应来得悄无声息，叶修登时一阵眼红耳也热，他按捺着把人踹下去的应激反应，勉强开了尊口：“真不知道为什么揍你？”

喻文州显然不是能正常应答的状态，只顾抱着枕头“呜呜”哭。自从记事起他就没这么失态地哭过了，伟大的叶学长到底是几个意思他也不想管了。屁股打开花一次还不够，乖乖罚坐了也不行，还要把已经抽烂、打透了的再大火回一次锅，要他痛到颜面尽失才算过关，接下来要杀要剐都随便好了。

叶修的不知所措由不知该如何面对心上人的复杂情愫，降维成了幼儿班玩游戏不小心把小姑娘给弄哭了的麻爪。想碰碰他吧，人怕得直躲；想说点什么吧，也不知道听不听得进去。他在一旁枯坐了半天，原想等人慢慢冷静下来再说，结果喻文州还有越哭越伤心的势头了，一百万个无可奈何之下，他一咬牙一闭眼，再次薅起了小兔崽子的衣领子——这回是把人翻了个个儿。

“别哭了，不打你了。”叶修倾身覆压而上，本想直接凑上去，又觉得唐突，姑且先伸手帮人揩了揩眼泪，然而揩了又流，源源不绝，他僵住了片刻，这才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人眉心，一触即离。

该六边形战士八成还欠缺了几分色胆，想的和做的总能劈两叉。而这明明只是一次很难称作亲吻的触碰，还真阴差阳错碰关了小学弟的泪闸。喻文州用力眨了眨朦胧的泪眼，似乎在努力确认这不是梦境——叶修这一下子实在太过不熟练，和梦里那个温柔又煽情的吻差出了十万八千里，偏偏在喻文州的感官内又奇异地能够重叠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他也在哭，又或许因为这本就是他的梦中人。

“……叶学长？”他喑喑哑哑地开了口，因为伤处被压着皱了皱眉。

叶修自然看出他躺着不舒服了，便握住他手，帮着他起身跪坐着，再顺势往自己怀里拽了一把：“还叫学长？不叫声‘哥哥’来给我听听？”

“哥哥”可不是随便叫的，新星际纪元出生的人类基本没有同胞兄弟的存在，在女性绝迹，基佬遍地的军校系统内，“哥哥”一直默认是同性恋人之间的爱称。虽然直男们偶尔也会拿来打趣，但对情窦初开的少年们来说，这样称呼要比直白地叫“老公”还多了几分亲昵。

“……哥哥？”喻文州似乎是下意识复读了一遍，但没耽误他亲学长听得浑身舒爽、心花怒放，并且终于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对刚捞到手的可爱小学弟是不是太凶了点，又是训又是打的，人家都表了白了，他这边还什么都没表示呢。

“嗯，乖。”叶修大尾巴狼似的应了这声哥，对他而言，这就是彼此最初交换的承诺。这回再要给人揉屁股，总算不会躲了，他搂着喻文州施施然揉捏了半晌，才隔空解释道：“刚才不知道的都得以为你是故意气人的，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还振振有词要去送死——你准备来一出借尸还魂，还是人鬼情未了啊？”

小喻同学迄今不满十八年的人生，经历了最为波澜壮阔的一次起落，他自然幻想过叶学长也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却想都不敢想可以这么顺利就和对方确认关系。如此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挨了两遍打了，先是长官教训目无军纪的下属，后来则是管教自家花式作死的小男友。

刚才只顾着羞和疼了，都没想到这样被人按在腿上挨巴掌是多么亲密的行为。叶修的手很好看，每次遇到人摘、戴手套，喻文州都会忍不住偷偷多瞄几眼。谁知道那么好看的手，打起人来居然那么凶残……不过给揉伤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真的没那么痛了。

心思细腻的小学弟钻起牛角尖来，能深到海底两万里；一旦有心开解自己，只需一瞬便跳了出来。靠在心心念念的怀抱里，他完全不想和叶修闹别扭了，当即爽快地把眼泪一抹，伸出胳膊回抱住对方：“我真的知道错了，不会再做危险的事了，哥哥别生我气了好吗？”

“认错倒是勤快，要不你先猜猜，这一晚上我被你吓死了几次——怎么好端端的就非要闹个你死我活？”叶修这一句说得没什么好气，喻文州却听出了藏不住的笑意，当即再接再厉，环住人脖颈，在人嘴角旁飞快地吧唧了一口——

“其实……如果哥哥能早点告诉我，你心里也有我，我就一定不会这样冒险了。”他趁人没反应过来，笑眯眯地倒打一耙。

叶修足足延迟了一拍半，才捏着人下巴，发出了危险的声音：“哦，这锅还能甩我身上来是吧？我看你就是——”

甭管欠揍还是欠亲，不分场合瞎发扬绅士精神的叶学长，总算在小男友煞费苦心的努力之下，培养出了色胆，可喜可贺。

感情问题是处理妥善了，正经问题还没有。

两位当事人当晚也趁热打铁，探讨了许多关于非碳基生命体的事。据叶修所说，他也能从小魔王身上感觉到一些情绪波动，但没有像喻文州一样，严重到会出现生理不适的程度，所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如两人所预料，天亮之后接收到学校方面的指令是全员暂时撤出赫莱尔星。如果喻文州的推断靠谱，他们的这一类感受都可以理解成对方的“语言”，那么就需要语言学专家的协助了。两位技术系的佼佼者搞起本专业学术来思路都很敏捷，提交的报告和小论文都很有价值，又亲历了非碳基生命体的特殊行动，遂被破格纳入了专家考察团。

喻文州由于擅自行动被记了个小过，所以他加入的名头是“戴罪立功”。军部探索先锋队被任命为本次行动保驾护航，叶修和他们合作过好几次，于是叶少校的几个老熟人在路上就按捺不住八卦的心了。

“啧啧啧，我看那小男孩水灵得很，小叶也是真下得去手哇。”一位年轻的军官边看资料边拍着大腿道。

叶修提交的报告是参与本次行动的人都可以查阅的，他对喻文州的处罚本就符合规程，故而是记录在案的。听闻此等唏嘘，他也没闹明白“下手”是下的哪个手，索性充耳不闻了。

“像咱们这种常往外星系跑的，娶个在总部搞技术的老婆可不好办啊。”这是一位忧心忡忡的已婚人士，“上学的时候青春一把倒是还行，但小叶也快毕业了吧，之后准备怎么办？”

“他才多大，还不到年龄登记呢，我暂时也没想那么远。”叶修啼笑皆非道，“以后就算经常要分开也不影响，他如果想跟着我跑……只要不是太危险，也没什么不行。”

“小长官同志，抓紧吧，弟弟明年不就成年了吗？直接拿下啊。那全景影像我们都看过了，怎么说呢，就没见过特效这么浮夸的男同电影——给我们讲讲怎么搞定的漂亮弟弟呗？”这位更明目张胆，直接坐到叶修身边捅咕了他一下，“说真的，我也喜欢这类型的，文文静静的多招人稀罕。”

叶修的军衔比其中一部分人高，故而得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他本来不想理会这一类调侃的，没想到喻文州这时候跑来这间舱室找他了。

“长官们好。”喻文州进门先礼貌敬礼问了好，立马引来了一阵善意的哄笑。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凑到叶修身前：“叶学长，方才罗上校来找我说，这次临时研制出来的仪器只能无差别屏蔽所有‘情绪电波’，没法只屏蔽负面的，战斗人员很难做到不释放敌意，因为我有成功的先例，所以视具体情况，可能要我作为对比组，和你们一起过去一下。”

“什么？”叶修不乐意了，喻文州终究不是战斗专业的，随行只是辅助研究，本不该进入危险区，他对这事的心理阴影可还没过去呢。关键之前也没说过还有这么一出，他起身道：“我去找老罗说说去，你又不是个实验动物，哪有这么搞的。”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要将功补过的嘛。”喻文州拉住他说，“况且上次你一个人都能保护好我，这次还有这么多长官在的。”

……扯淡。上次他都被逼到赌命了，后来复盘回忆，才想起还漏了对方可能改变地貌的特点，走地下也不是万全之策。要是没有喻文州那神之一挡，挡出了漫天圣光，恐怕他们俩真要壮烈殉情了。

然而官威不小的叶少校到底没拗过他“文文静静又水灵”的小男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戴上屏蔽器归还了“小魔王”之后，非碳基生命体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倾向，看上去只是一群招摇过市的观赏大水母。

叶修这才没表现出有太大意见，亲自接喻文州出了舱。上次叶修在危险区找到小惹祸精时，看到他是漂浮在半空的状态，最后爆出巨大光团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托起他们的上升气流，因此这次他也不敢放松警惕，是一路牵着喻文州的手出来的。

事实证明，叶少校面对自己的感情八卦不爱多说，不代表不愿意多秀。

喻文州倒是让他这份正经又坦然的态度搞得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战斗人员们还分开站了两排，简直就像在古地球时代的纪录影像里看到的婚礼上新人走红毯似的。

但这样大大方方和人拉着手走在一起，确实是他梦寐以求的事。过往那些没什么特别的交谈，有意无意的触碰，或许只有一瞬的目光相接，一次次微小的雀跃组成的喜悦在不知不觉中积累成了巨大的勇气，才让他吐露出了珍贵的心意，拥有了这双始终坚定牵引着他的手。

热恋中的小情侣，想着这些总是会情不自禁笑起来。以至于走到“红毯”尽头，喻文州都没太注意，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叶修抱着飞向上空了。

“靠，这叫什么非碳基生命体，不就和我们一样是单身狗，每天吃狗粮过活吗？还要群众配合喊‘闪死啦闪死啦’，它们或许不是人，但是真的狗啊——”

叶修对付“圣光”有了经验，早就用机械外骨骼撑开了遮光罩，他听着下面一片哀嚎，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回过头看自己怀里的这位，却在望着上空。

“上次我们都没来得及看，这里的星星也很好看。”喻文州抓着叶修的手摇了摇，眼里映着亮亮的光。

“嗯，我也看到了。”

-Fin-

【叶喻】所念皆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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