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2

【叶喻叶】五日变

聆雪

2024/12/09 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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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2

荣耀国家队的选手们在外征战的住宿环境很是优越，喻文州临睡前又在伟大的叶领队那里得了宽慰，经历了如此奇幻的一天，夜里竟还睡得不错，梦里似乎还见到了自家原装的叶老师，想碰一碰他，却倏而飘离了两人温暖的家——看来一日不见，甚是想念。但没办法，只能先抛下心头的怅然，看看今天的代餐是哪一款了。

实际上他刚从一张舒适的大床上醒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还停留在前一天的酒店套房里。但下了床稍稍打量一下，就能看出这是别墅中的一间大卧室，房间里还有很多可爱的猫咪玩具，给这间豪华套房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

还好，至少不像是个危险的世界，看来这个世界里他们两个也养了猫？

喻文州试探着走出了房间，在卧室这层溜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又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很快在厨房的咖啡机前捕捉到了熟悉的背影——

“啊，你醒了——靠，都快九点了。”通宵赶稿的叶大作家赶紧把杯里的咖啡一口闷了，生生把拖鞋踩出了风火轮的架势，飞也似的路过了喻文州，只遥遥扔给他一句：“你先坐坐或者逛逛都行，稍等我一下啊！”

……好，这个叶修看起来也很安全，还有点缺心眼，居然就这么放心他一个异世界陌生人在自己的豪宅里闲逛。只是刚才匆匆一个照面过去，也看不出这位叶先生和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什么关系，一起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没准是室友？喻文州思忖片刻，决定不管了，先找找猫。

不多时，交了稿浑身舒畅的叶大作家抻了个懒腰，眼睛也快睁不开了，这一开门差点撞到人——喻文州搜寻了整个别墅都没见到猫，正想着去他所在的书房看一眼。

“不好意思，刚有点急事，怠慢了。”叶修挠着自己放飞的发型，给人倒了杯牛奶，放在了客厅茶几上，强打起精神招呼他道：“来坐吧。看你一直到处寻摸似的，找什么呢这是？”

“我看房间里到处都是猫咪的玩具，感觉你们应该养了猫。”喻文州也挺习惯早上喝牛奶的，能给加点蜂蜜就更好了，“不过这么大的房子，确实不太好找——是什么样的猫咪啊？”

“嗯……是只小黑猫，我养的。”文字工作者就爱咬文嚼字，说是俩人养的还不干。叶修抬眼看了看乖乖捧杯子喝牛奶的喻文州，不禁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按照惯例，我是做东的，就先和你简单说说我们这里的情况。”

于是三分钟后，叶修起身表示听完对方的基本情况就准备补觉了，自己要先去洗漱一下——也是体贴地给了喻文州一点独处的时间，他刚刚得知这是一位初次经历穿越之旅的小喻同学，看来需要消化一下巨大的信息量。

而可怜的小首席缓缓抱住了脑袋——怎会如此，小猫咪竟是我自己？！

另一头，夫夫间可谓心有灵犀，叶指挥也逐渐开始惊恐抱头：“不是……那什么，能不能先变回去，有点眼晕。”

“为什么？”大约十五六岁模样的猫耳少年不解地歪了歪头，“之前别的世界的主人都还挺喜欢看的，你们这边没有那个梗吗？就是宅男对着猫说‘快给我变！’——像现在这种画面应该是很多人的梦想吧？”

“……看着有点心慌，我家里这原来可是个人啊！”叶修崩溃地比划着，“你这样乱搞，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不会的，机制是灵魂穿越，我能化形也是依靠自己的灵魂，随便进到哪个躯壳里都一样。而我的灵魂回去之后他本人归位，自然不会具备我的能力。”猫耳少年无奈收回了耳朵、爪子和尾巴，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不是furry控。”

——是这个问题吗？！还不等叶修吐槽，眼前又亮起一阵白光，而光芒中的人类躯体明显缩小了数倍——

这次猫仙儿没再展现兽类特征，只是单纯变成了七八岁的正太小文州。它轻轻一跳，蹬掉了团在地上的居家裤，来回甩着过长的袖子，笑眯眯道：“那……这样呢？”

“……”这世界是真实的吗？且不说人类的骨骼这么放大缩小到底对喻文州有没有影响，如果这神经猫就维持在小孩子状态不变了，之后再过来的也没这个功能，那可真是good game了。

叶指挥显然还没适应用玄学的眼光看待这奇妙的五日变，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驯好猫，让它别再胡闹。他使劲搓了两把脸，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我不恋童，但还是挺乐意教训教训小屁孩的，建议你还是考虑一下尽快变回去。”

这人怎么还威胁可爱的小猫咪！不是吧不是吧，不是真像主人一样会打猫屁屁的吧？粥粥委屈地扁了扁嘴，之前哪个叶修不是把它当宝贝宠着，变着法地哄它变小变furry，怎么这回就遇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

猫仙儿的穿越之旅还是头一次如此吃瘪，自然不肯轻易信邪就这么听话变回去。它皱起了小眉头，盯着叶修看了片刻，操着一口软萌正太腔，试图以理服人：“你看，我只是一只猫，这里是你的主场，我只是来做一天客，你还要用言语胁迫我，是不是有点不符合人类的道德观？况且这是他的身体，你们人类之间不是讲究平等恋爱关系的吗，怎么能随便动手呢？”

“不是人人都讲究这个，会搞家庭暴力的人类多了去了。”叶修开始危险发言，还以全然不符合音乐家身份的危险表情掰了掰手指，“也不是我不拿你当外人，这不正因为你进的是我们家文州的身体吗？我当然可以没有道德地为所欲为，后果我自负。”

“……”粥粥万万没想到这位搞文艺工作的叶先生会如此没下限。穿越对它这种法力强大的生物并非全然没有限制，比如它在相对和平的世界里是不能变回原身的，连吓唬人的基础功能都不具备。它眼看着叶修真的站起了身，朝自己逼近，只好无奈祭出卖萌大法——

小男孩的脑瓜上“biu”地冒出了一对毛绒绒的黑耳朵，衣摆之下同时钻出一条长长的毛尾巴，扬得比脑袋还高。粥粥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用毛绒小肉垫捧着脸道：“就算不觉得这样可爱，也不会对你不利的啊——哎哎？！”

“我又不是没养过猫，还是要好好教育的，不然只会皮个没够。”叶修单手也能掳走豆丁猫，一个眨眼间就把粥粥按到了沙发扶手上。

猫尾巴受惊似的支棱着，都省了他掀衣服的麻烦，“噼噼啪啪”三两下就给小屁股上了色。大约是想起了某个奇妙的梦，叶指挥颇有些怀念地笑了笑，才道：“你这德行也不像他小时候，我就更没有负罪感了。”

战神猫猫虽然色诱不成，却也不会怕了人类这几下巴掌，况且这可比自家主人收拾它的力道轻多了——此君大概还是顾惜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但到底不在主场，粥粥深知还是要看这位叶指挥的脸色才能好吃好喝地度过这一天，眼下这阵势八成只是想让它表现出驯服的态度，那还不好说，小猫咪只会比人类更没有下限——

“呜呜呜别打了！我不胡闹了，会变回去的！但、但刚才已经变过两次了，我法力受限，再变就要冷却时间了啊——”

而叶大作家尚且对自家猫猫的悲惨遭遇一无所知，还对初次开启奇遇的小首席颇为怜爱：“这么说来，你一上来居然就去了个我们两个没有在一起的世界，有点意思啊。”

“就是说它……粥粥去过的世界里，我们两个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伴侣关系吗？”

“嗯，我猫应该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忽悠我，它每次都是和来我这儿的互相调换的。”让喻文州这么一说，叶修也有那么一点担心粥粥会受欺负，他自然听小猫咪提起过法力受限的情况，猫猫这么可爱，万一有哪个“他”是变态怎么办……

喻文州何等擅长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了作家先生的担忧，立马为自家叶老师打包票道：“我先生他人很好的，而且我们也养了猫，家里会有很多它爱吃的。其实粥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通过观察来到你这边的人，也能大致有个猜测了。”

“倒也没错……”叶修困得快要原地栽倒，打了个大哈欠，起初打眼一看喻文州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个省油的灯，当即搓着脸草草安排了一下客人：“那个，一会儿我睡觉，你自便就好。家里也没什么不能进的房间、不能看的东西，饿了可以点外卖——给，这个平板密码都是零。听我猫说有些不太平的地界，今天你就安心在这儿歇一天吧。”

喻文州见他对自己放了一百个心，又念及去自家指挥那里的只不过是只小猫咪，一时竟还起了两分玩心，朝着作家先生眨了眨眼：“既然过来的‘喻文州’出身背景可能天差地别，你就这么相信我说的话吗？万一我说的身份是假的……”

“你第一眼看到我这张脸的反应作不得假。”叶修懒洋洋地说着，看似是要往卧室走，却在喻文州身前停住了脚步，随即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来了一招沙发咚：“还有你这张脸上，什么样的表情才是在撒谎，我也熟得很，练出来了都——我那猫啊，可精着呢。”

小首席暗自一惊，和昨天那位叶队相比，这位作家先生可就没什么界线感可言了。彼时他还有那么一丢丢失落于那个叶修并不中意同位体的自己，这会儿他才发觉，有适当的距离感也是好事。像现在这位，倒是和猫猫喻相亲相爱了，而他对对方释放出的亲密关系中特有的压迫感也更敏感了。

叶修将人闪躲的眼神与下意识回避的动作尽数收入眼底，瞧这位小朋友的反应，家教还挺严的嘛。那他确实能大略估摸出粥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了——以小黑猫惯于在异世界乱皮的德行，不挨揍就不错了。

看破不说破，料事如神的作家先生摆手一笑道：“我去睡了啊。”

另一边，已经被收拾服帖了的猫耳小男孩还得了颗“糖”。它没精打采地捧着根猫条嘬，嘬完就开始在沙发上翻来滚去，见叶修不搭理自己，又悄悄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才小声道：“那个，你是因为没见过他全须全尾地回来，才会这么担心吧？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你们是第一次经历魂穿……”

“行了，别酝酿你那猫尿装可怜了——嗳，还真是猫尿——又没真收拾你。”叶指挥远程安排着乐团的工作，斜了它一眼，显然对此猫方才嘤嘤装哭一事颇有微词，“活了二百多年的老猫，也不害臊。”

“年纪不能这么算的嘛。刚生灵识的时候，我们又不像人类有父母抚养，都靠自己领悟，吸收知识的效率可比人类低多了，在野外浑浑噩噩过上好些年，也遇不到几次人类……不过我后来有主人了，这方面也就比一直和同类厮混的野猫强一些。”粥粥确实一点都不害臊，家猫当然是主人眼里的小宝贝，撒娇卖萌才是本业，“我就不变原形的幼体吓你啦，但想也知道，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我只是只小猫咪而已。”

这话正说着，在五米外逡巡了半天的哆唻咪猛然朝换了魂的主人呲起了牙，猫界知名战神不禁讶异道：“咦，你们家这小家伙有意思啊。明明没生灵识，居然不怕我吗？”

猫耳小男孩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叶修压根没觉得它有什么战斗力，眼都没抬道：“都是猫，怕你做什么？哆唻咪有点认生，一会儿就好了。”

粥粥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叶修还知道它们都是猫，难道人类还会比它更了解另一只猫吗？哆唻咪的敌意明显来自于发觉主人被陌生的同类换了魂，昨天它也是不愿亲近那位喻队的。但粥粥并未和叶修解释猫能通灵一事，它转了转眼珠，手脚并用地凑到人身侧，接着仰面一躺，软糯糯地问：“叶先生，你可以摸摸我吗？”

“……”有事吗？和你很熟吗？哎，什么破猫，真麻烦，还是打游戏那小兄弟省心。

叶修伸出手，僵在了空中两秒，又缩了回来。粥粥这样身子微微扭着，倒着脑袋瓜望着他，爪子还凌空踩了两下奶，全然是猫咪撒娇的姿态，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可爱，但更多的是诡异。

他的爱情还没伟大到连物种之别都能轻易跨越，性癖也不像某位作家先生那么怪，只要想到是个动物在占用喻文州的身体，就会感到一阵恶寒。

小猫咪的萌又没卖出去，只好悻悻地爬起来，改成用脑门儿顶了顶叶修的胳膊——这也是猫咪表达亲近的常用方式——果不其然，这一下彻底给哆唻咪气坏了，勇敢猫猫顿时两步跃到了叶修腿上，气势汹汹地又“哈”了一声。

“哟，还会凶人呢——要不你还是上一边玩去吧，别再给我们咪咪气坏了。”叶修给亲儿子顺着毛，依然没多给猫耳小男孩一个眼神——他已然洞悉了这猫就是蹬鼻子上脸型的，切忌太给它面子。

……都这么努力了，怎么会连摸一下都不愿意的？明明那只猫每天都能撸到，它只会来这么一天而已。猫仙儿原本只是想想逗逗那个叫哆唻咪的小东西，结果发现叶修居然真的对自己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它也是彻底搞不懂这个人类了。

粥粥垂头丧气地挠了挠沙发，耷拉着小耳朵道：“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伴侣在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讨厌我吧？”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叶修没辙，一手按住哆啦咪，一手妥协地摸了摸粥粥的脑瓜顶。软软的猫耳朵在他掌心中轻轻抖了抖，手感极佳，成了精的猫竟然连毛质都远胜普通家猫。

尽管知道对方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但眼看着幼童模样的喻文州如此失落，他也难免心软，一边揉猫脑袋，一边劝慰道：“只要你别瞎闹腾，我好好供着你这么个祖宗还来不及。不过我怎么看待你，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吧，你每到一个世界都要这么疯狂刷存在感吗？”

粥粥折着一边耳朵，思考了一下才道：“这样就算是故意在刷存在感吗？可能只是家猫的天性吧，我是希望不论在哪个世界，都能得到‘叶修’这个人的喜爱的。而且我就是那种爱亲近人的猫，如果你无视我、不和我玩，我就会很难受。”

“行行行，陪你玩陪你玩。”说是这么说，叶修已经快要按不住亮出爪子的咪总了，“但前提是先把我家猫哄好，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哆唻咪这么激动，再给它刺激得应激了就不好了。”

“对于未生灵识的同类，我需要变回原身，才能和它正常交流。”粥粥心知这位看不得大变活人的节目，略感不安地挨近叶修蹭了蹭，“那个……你要是接受不了的话，可以先不看。原身的状态下更容易积蓄法力，再过一会儿我就能变回你最适应的样子了。”

叶指挥捏了捏鼻梁，久违地有点头疼。

“不然还是不变了。”垂耳猫再次上线，还像是要安慰人似的拿小爪爪搭了搭叶修的手，“总之都听你的，不要不理我就好。”

“……”这猫真够会抓人性弱点的，这么一会儿就看出他最吃哪一套了。叶修长叹一声道：“你变吧，保证能变回来就行。”

“那我尽量节约法力，等一下会变成幼体状态，也暂时不能和你说话了。”粥粥说着抬起了小肉垫，示意叶修与它击掌：“记得你刚刚答应我了，今天会一直陪我玩的！”

叶修撇了撇嘴，他可从来没说要一直陪猫玩，不过算了，这破猫大概是真的很怕寂寞。他放开了气势汹汹的哆唻咪，递出一只手完成了幼稚的约定动作，再一眨眼的工夫，眼前就只剩下巴掌大的光团了。

白光很快散去，留在沙发上的是一只卷毛黑色幼猫。哆唻咪刚被音乐家夫夫俩捡到的时候也就两三个月大，现在的粥粥看起来还不如它那会儿大，站都不太能站稳的样子。

它眨了眨圆溜溜的黑眼睛，刚嗲声叫出一嗓子，就被咪总迅疾无比的一发猫猫拳给撂倒了。

“不是，你这幼体是不是也忒幼了点？一会儿真能变回来吗？”叶修按捺下心头的不安，先把哆唻咪按了回来，哭笑不得道：“儿子乖啊，咱不能欺负弱小。那还是个宝宝呢，你打它做什么。”

粥粥艰难地支棱了半天小脚脚，总算爬了起来。堂堂战神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但它也没着恼，而是淡定地蹲坐下来，轻轻眯了一下眼，和对方表达了友好。哆唻咪竟也神奇地收敛了攻击姿态，仅是警惕地绕着小黑猫走了一圈，不多时，也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叶修虽然只能看明白两只猫之间最基本的肢体语言，但也能感受到它们之间确实还有更深层的交流，还怪有意思的。比起成精了的那个，他更好奇自家咪总都“说”了些什么，他正努力观察着自己看不到的“电流”，小黑猫就又凑到了他手边——这回是用猫脑袋顶了顶他，总算不像带猫耳的人头那么别扭了。叶修也随手摸了摸它，一旁的哆唻咪却又发出了不满的低吼声。

下一秒，他仿佛看到了巴掌大的小黑猫像个人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很快他就怀疑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小黑团子已然化作一阵黑色小旋风，凶悍地与哆唻咪扭打到了一处——

“……你俩这是要来真的？”叶修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得先试着劝劝看起来占了上风的粥粥：“哎，那谁，你停一停好吧？刚才你可也答应我了，今天都得听我的话——嘿，你还亮爪子！”

这边叶指挥手忙脚乱地给猫拉架，小首席的穿越之旅则要安定许多。他在书房里津津有味地拜读了两本叶大作家的杂文集，又抱着平板追平了那本主角和自己同名的耽美小说，现在憋了一肚子读后感，很想去卧室把作者撺掇起来，好与他热聊一番。

当然，这只是一丢丢不会付诸实践的冲动想法罢了。怎料卧室门竟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愿一般，“吱呀”一声开了。

喻文州惊讶地迎上前：“只睡这么一会儿就可以了吗？不是昨晚一晚都没睡吗？”

“这还‘一会儿’，天都快黑了。”叶修睡眼惺忪地扫了一遍客厅与厨房，没看到任何生活垃圾，再看了一眼平板上的小说界面，立马就懂了，他很是无语道：“不是让你饿了就订外卖的吗？我的书就那么好看，连饭都不用吃了？”

这话落在喻文州耳朵里，比起吐槽他看小说废寝忘食，更像是在管孩子。白天浮现过的那种复杂而微妙的心跳加速感又来了，喻文州当即移开了与人对视的目光，还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那……要一起看看订点什么吃吗？”

“起都起来了，就随便做一口吧——这房子地方偏，叫外卖可慢着呢。”叶修解释着，转身去厨房开了冰箱，“先说好啊，也就是喂喂猫的水平。我猫好养活，除了不吃鱼都不挑嘴的，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大约是自家叶老师没少拿他当猫逗，对于这位叶先生拿他和猫作比的行为，喻文州丝毫不觉得被冒犯，无比自然地接上了话：“我也挺好养活的，没什么忌口，鱼也可以吃。”

“嚯，我还以为得是个难伺候的少爷呢。”叶修已经手快地处理起食材了，也是看出了喻文州并不介意和猫一个等级，便随口打趣起来：“你们家养的猫是什么品种的啊？性格和你像吗？”

两人先前已简略交过底，叶修知道喻文州出身于音乐世家，又从小在国外长大，估计跟那个世界的自己在一起之后，过的也都是“上等人”生活。虽说他们这些文艺工作者姑且算是不分家的行当，但像他这种没什么圈内背景，又指望纯靠写字过活的，多少都经历过手头拮据的日子。尽管现在不差钱了，对物质生活的要求还是和两手没沾过阳春水的演奏家没得比。

“三花的小土猫，还挺黏人的。大概……比我更爱黏他一些。”喻文州也大略能想象到自己这个“履历”在旁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为了打破刻板印象，他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打下手，然后得到了让他倍感亲切的回应——

“快上一边歇着吧，啊。”作家的强大观察力时刻都能派上用场。叶修最初和喻文州打上照面，就直接判定了“安全”；后面又听说了那两位之间的年龄差以及微妙的师生关系，画面感立马就有了——要养出这样带点恰到好处的皮的乖宝宝，“管教”和“娇惯”缺一不可，“你们家那位，平时八成都不舍得让小朋友近庖厨的吧？难得来我这儿串门，别弄得像欺负你做苦力了似的。”

电饭煲响起提示音时，一肉一菜一汤也刚好端上了桌。喻文州昨天刚穿过去的时候是享受过高级酒店里用餐的待遇，只可惜当时惊魂甫定没什么胃口，晚上又只有一桶泡面吃，现在看到桌上的油焖鸡、清炒芦笋和紫菜蛋花汤，简直感动得有点眼眶发热——也是触景生情，想家了。

不知道自家叶老师是不是也会这样，给其它世界的自己做饭吃。喻文州一边兑着醋味闷头扒饭，一边胡思乱想：昨天哥见到的会是对应的那位电竞选手吗？虽说是直男，但也一样是很有魅力的人吧？今天这只能变人的小猫咪似乎很可爱的样子，和它玩一天应该会挺开心的。后面还有三天……到时候真的能顺利回去吗？

叶修也看出来做客的小朋友emo了，他对这种不会惹是生非的喻文州都颇有好感，另外也是能想象到自家小猫咪爱闹腾的程度，总归少不了要给对方添麻烦，因此他通常都乐意多照顾一下自己这边的“交换生”，这会儿也给小演奏家夹了菜。

喻文州轻声道了谢，飘忽的小眼神里藏着的思乡之情更加深重了。叶修见状也很无奈，本来还想例行取个材，采访一下他们两口子在一起的心路历程来着，瞧他这忧郁的小德行，只能先聊点之前听说的异世界趣闻，帮忙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就是说，你昨晚通宵赶稿，其实是因为白天只能一刻不离地看住他？”emo中的小朋友果然被叶大作家昨天的精彩经历吸引了注意力。

“可不是吗，谁敢随便放着一吸血鬼搁家里镇宅呢？不过他倒还算省心的。”昨天叶修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现在一提还有点头疼，“他们那个世界也是有意思，吸血鬼反而是弱势一方，听那意思都快被赶尽杀绝了。那个世界的‘我’是有一半吸血鬼血统的猎人，发现这小吸血鬼的时候他还小，就没舍得弄死，偷摸带回去养大了。养得这小家伙对人类没什么敌意，也能控制吸血的欲望，就是好奇心强了点。得亏白天有太阳，强制限制了外出活动，我看他晚上就蠢蠢欲动想出门玩了，赶紧拉他一起打游戏，给他玩困了才算胜利。”

……挺好，看来游戏对每个世界的自己来说都是效果不错的镇定剂。喻文州听得筷子都撂下了，比划着问：“那吸血鬼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是红眼睛，有尖牙的吗？”

“是红眼睛，但不是特别显眼，在光下看才像红玛瑙似的；小尖牙平时都是收着的，露出来也就跟猫没差哪去——哎，一说猫，像我们家粥粥也是一个道理，成天跟我待在屋里，去了其它世界难免好奇心重，一个没看住就要闹出乱子来的，估计也要你们家那位多费点心了。”

——听这意思就是不介意其它世界的自己代劳，好生管教一下淘气小猫的。叶指挥遥相领会了精神，最终不负所望，在粥粥与哆唻咪大战三百回合后，可算逮着了只有巴掌大点却迅疾无比的小黑团子。

他捏住粥粥后颈，变魔术似的信手摸出一根指挥棒，“咻咻咻”抽了好几下猫屁股——

“让你和哆唻咪好好说，就非要打得鸡飞狗跳的？”

人类的成语真够不讲道理的，两只猫哪里能打出另外两个物种来？况且它本来就是在以理服猫，要是它动真格的，那小猫哪还有命了。粥粥欲哭无泪，现在的幼体状态是最“省电”的模式，连传音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蹬着腿，“呜”得像个真猫似的撒娇讨饶。

哆唻咪没支棱两下就发现真的打不过，这会儿已经不知道猫到哪儿去了。叶修想着还是把这危险生物和原住民隔离开为妙，干脆把小破猫拎到琴房里去了。

这两天积攒了不少情绪，有震惊、有新奇，但更多的还是担忧自家崽子。叶修掀开钢琴盖，随手弹了一段《幻想即兴曲》，一旁的小黑团子悄然跃上琴凳，卖乖似的坐在他腿边听。到了旋律偏舒缓的乐段，粥粥还乐在其中似的，躺倒抻了个大懒腰，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一曲奏毕，都快给这猫哄睡了。叶修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它：“要不你还是变个能说话的人形吧，我这屋里头突然少了个大活人，总觉得不太得劲儿。”

于是粥粥又变回了和之前差不多的幼童状态，屁股坐在琴凳边沿上，脚都没法沾地——别说，指挥棒打的那两下还有点疼。粥粥跳到地上，自己揉了揉小屁股，委屈巴巴地解释道：“我刚才不是非要和那小猫打架，它又不是通灵兽，猫之间的交流本来就没那么文明的，不过它现在应该不会介意我黏着你了。”

“哆唻咪都知道不能碰桌上的东西，以你的本事，打架会避不开茶几上的杯子？”叶修面无表情地揭穿了它，“不就是挨了揍又不甘心，趁机捣个蛋报复回来吗？”

粥粥低头对猫爪，毫无羞耻感地一秒认怂：“好吧，对不起。那我不捣乱，你也不要打我了好不好？”

叶修瞥了它一眼，看在喻文州这张脸的份上，姑且拨出来了一点对自家崽子限定的耐性：“你叫粥粥是吧？你跟你们家那……主人相处的时候，也这样吗？是不因为你俩不是一个物种，会挺没安全感的？”

“安全感”的事可就说来话长了，粥粥也不避讳，几句话概括了自己和叶大作家两辈子的故事，很是理智地分析道：“你说的也没错，人类的承诺给我带来的安全感很有限，猫本身是没有“语言”的，同类之间的交流，除了通过行为，就是靠“感应”。所以作为宠物，我就是会忍不住经常试探主人对我的容忍程度，通过观察他的态度，我才会相信他还是喜欢我的。”

“那也太累了点。”叶修拧了下眉头，总觉得这路数听着有点耳熟，“你这个思路……比起猫更像是人了吧，但又不完全是人。就说你和我打上照面之后吧，魅力展现过了，也调皮捣蛋试探过底线了，那你对我的判断是什么？”

“……”猫仙儿难得被问住了，抖着耳朵尖的聪明毛思忖了好半天，才答道：“嗯……你是对我怀有善意的好人，只是心里更牵挂被我替代的那个灵魂，就算陪我玩，也会有一些心理负担吧。我刚刚是在想，因为你们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绪就表露得比较明显，但实际上我之前遇到的那些叶先生应该也都是类似的心情，可是他们都掩饰得很好，哪怕是在动荡的世界里，他们也都很有耐心地哄着我，陪我玩了一整天。”

“这倒是东道主应当做的，一睁眼就在陌生的世界里，哪能一点都不害怕。”叶修嘴上说的好像是自家那位，同时也伸出手摸了摸粥粥的脑袋瓜，“将心比心，我肯定希望文州在别的世界也能被善待——嘀咕什么呢，他要像你这么不听话，我下手可比这重多了。”

粥粥眨了眨眼，似乎已经看穿了指挥家先生“色厉内荏”的套路，一点也没在怕的。一看叶修要收手不摸了，它连忙把脑袋瓜拱进了人手心，黏黏糊糊道：“知道了，我会像听主人的话一样听你的话的。不过换个角度来说，我既需要你们的陪伴，同时也可以成为你们的慰藉的。不要担心啦，我保证他一定会完好回来的，就像我每次回到主人身边那样。所以——陪我玩球球吧？不然再弹一会儿琴也好，不要小看猫，猫还是能听懂音乐的。”

而另一边的作家先生就不需要担心物种之壁的问题了，还意外收获了忠实小读者一名。

“真的不能剧透一下那篇的结局吗？”小首席和粥粥一样心心念念和自己同名的主角结局，在一旁陪着大作家赶稿也忍不住想骚扰一下，“看不到他的结局实在太遗憾了。主角和自己同名的感受特别玄妙，好像我的命运冥冥之中也和他连接在一起了似的。”

“哎，像我写的这种伪公路题材吧，结局就不重要，看一段算一段，感受过程就够了。我选在女频写连载，除了取向问题，就是因为女频更看重感情戏。之前也问过编辑，说是只要写了男男感情线，分类就可以归在耽美，但也不一定说非要给他定个正牌CP，安排个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叶修平时经常抱着猫赶稿，抗干扰能力强了不少，这会儿也是边敲字边和小首席聊天，“就别纠结这个了，你看来我这儿的喻文州一个接一个，我不也一样没机会知道你们故事的后续嘛。”

“这不好说吧。你怎么和我昨天遇到的那位叶队一样悲观的，万一再过几年我又来做客了呢？”小首席坐久了还有点闲不住，鼓捣起了房间角落里落了一层灰的留声机，发现是真家伙后，便开始摇着手柄上起弦来，“说起来，你平时写东西不会放点音乐作为调剂吗？”

叶大作家这别墅买来就是精装的，房子里有不少自带的物件他动都没动过。这也就是专业对口的小首席来了，他才知道自己书房里的留声机并不是摆设，柜子里甚至还附带了几张黑胶唱片。

“我倒是不会特意找个歌单放，但有动静也不耽误码字，你想玩就玩吧。”叶修瞟了他一眼，感慨道：“还是搞音乐的有情调，你们平时在家呆着，也都得放点古典音乐当BGM的？”

“我家里什么音乐都会放，不限年代和类型。”喻文州上好了弦，随便抽出一张唱片放了进去，由于年代久远也未标明曲名，还有点开盲盒似的惊喜感。覆盖了悠远时光滤镜的舒缓旋律刚刚响起，他就忍不住拍了下大腿：“啊，是这首。”

叶修眯起眼，凝神听了半晌，问道：“怪耳熟的，是肖邦？”

“作家果然触类旁通，确实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第九号的第二首——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传世之作了。”喻文州笑道，“其实就算是没有音乐相关爱好的普通人，也一定会有很多被音乐‘蚀刻’过的记忆的。而对于我们从小浸淫这些的人来说，脑海中既存的旋律会比其它感官更容易成为开启回忆的钥匙。比如我的话，就会有很多熟悉的旋律都被赋予了和他有关的情景。”

作家先生闻言一挑眉，转过椅子道：“那现在放的这一段，是不是就和我有关了？”

“……嗯，是这样没错。以后我听到这首肖邦，都会想起作家先生的。”片刻赧然后，喻文州便大大方方答了话，这一次也没忘了要“反将一军”：“谢谢你今天的照顾。如果以后你听到这段旋律的时候也能想起我，就更好了。”

“好说。”叶修也笑了笑，把椅子转了回去，“没准下次你再来的时候，以你为原型的小说都出版了——指挥和首席真是个好设定，很符合我那种……就你也知道的，小男孩历经成长后远走高飞的悲剧审美。”

“尊重一下原型好不好，我们明明是大团圆结局来着。”喻文州哭笑不得，“婚礼都办了，再过两年还有领养个孩子的打算，耽美小说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叶大作家神神秘秘地摇了摇手指，“商业作品嘛，流于庸俗怎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先把真实故事改编的噱头抛出去，写个痛彻心扉的悲剧，情绪全拉满，再告诉读者原型角色是幸福在一起的，既赚足了眼泪又能引发讨论，改编版权也好卖的。要是搞纯文学那就另说了，我更倾向于写调查文学那种，挑点寻常的生活细节，写几个断章就挺好。”

好家伙，这每年五天给作家先生磨炼得，从取材到变现的一条龙都有了。喻文州无奈摇头，这点倒是和他们家指挥挺像的，既会琢磨怎么赚钱，也保留着自己心中艺术创作的空间。

虽然只有短短一下午，但他认真看了很多这个人笔下的文字，就像是远在少年时代，他也曾无数次通过视频影像感受自家叶老师的指挥现场。那种隔着遥远距离与交错时光，灵魂却真切交汇过的感觉是相近的，只不过他的灵魂早已有了归宿，眼下又被迫流离失所了。

好在饱尝相思之苦的煎熬中，他也逐渐找到了这次奇幻旅途的乐趣——既能体会到“叶修”的独一无二，也能从“叶修”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或许就像作家先生笔下的那个故事一样，只享受相遇的过程就够了，不必考虑前路通往何方。

何况，他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回家。

“叶先生，你给我的牛奶好像是甜的？”变回成年人类状态的粥粥有些不解，“猫对甜味不敏感，我这种成精了的也只能尝出一点点。”

叶修怔了一小下，才道：“嗯，顺手加了点蜂蜜——他喜欢。”

“哎，总看你这样，我也想我们家主人了。”粥粥叹了口气，“告诉你个小秘密吧。等我睡熟了之后，你的文州是会回来的，不过叫是叫不醒的。我对灵魂的去向很敏感，就算是在强制睡眠中，也能感受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躯壳，是在临近苏醒时才又被强制抽离的。所以主人只要不通宵赶稿，都是会陪我的身体一起睡的，我也能睡得舒服一点。”

叶修心知小黑猫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诓自己，但还是逗了它一句：“是吗，真不是在诱惑我陪你睡觉？毕竟你现在看上去和我们家文州也没什么差别。”

粥粥睁大了眼，大为冤枉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猫吗？确实，我们兽类通常在交配上是没什么道德可言，可我是有主的猫，总要考虑主人的感受的。我是很希望你能喜欢我，但也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我明白。”叶修忍俊不禁，逗猫还是挺有意思的。尽管粥粥颇爱强调自己身为猫的骄傲，却未尝不对人类身份怀有憧憬，他笑摸猫头道：“养了个这么像人的猫，你们家主人还真是体验了双倍快乐。快去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过去。”

粥粥也是好哄，当即被这句夸奖给收买了，开心地眯了眯眼道：“虽说你是对我最凶的叶先生，但我还是很喜欢你的。那就——晚安啦。”

叶修抱起已经和粥粥化敌为友的哆唻咪，拿小肉垫同它击了下掌：“去下个世界也乖着点，晚安。”

-Day2·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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