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曾经遇见你

让我曾经遇见你

白德培捏

2025/02/14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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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出自什么原因，入了冬后的天气预报总是感觉不大准的，刚过零下的数字竟然能使得人瑟瑟发抖，也许是外加半天雨水的缘故吧，黑暗身上总是感觉不舒服。热水接了一杯，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在下班之前终于堪堪将工作完成。
蓝梦公司优秀员工伸了个懒腰，随即被无孔不入的冷风钻进毛衣一哆嗦，打算将手放在仍发热的电脑主机上暖暖再回家。
黑暗，现年三十四，单身，因父母早逝而独居，毕业两年后经学弟白次男介绍正式在蓝梦公司中亚南部分公司就职。职位升升降降，大多是因为不知多少次酒后狂言却被白次男力荐，无论怎说足够温饱，或许安稳的工作，极端平静的生活，如此便是黑暗生命的可有可无与全部。
孤家寡人一个，黑暗也并没有什么抱怨，他自有办法忍耐寂寞。只是看着白次男与女友蓝瞳瞳旁若无人地亲热时有些尴尬，尴尬的是他从学长地狱处知道了些二人有关家庭伦理的事情，从此再不敢胡言乱语。有时三人一同去喝酒，酒劲上来了黑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蓝瞳瞳坐在他对面让醉酒的白次男靠在肩上你侬我侬。黑暗气不过，见状也想顺势向身边靠去，却一下子扑空，嘴里嘟囔着什么摔了个猝不及防。蓝瞳瞳笑他当真是喝多了，身边没人竟也敢乱靠？还好没磕到硬质的椅背呀。
清醒过来的黑暗揉了揉脑袋，醉鬼的思想沉思片刻，张张嘴，最终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与公司领导的身边人搭上关系不算什么坏事，但当那作为女婿被老丈人抓去做什么事时，自己便会悲催地成为顺位第二的劳力后补。好比今次，黑暗如此热切尽快完成任务，自然不是以打工为乐，电路不幸老化，蓝梦只在办公室虎视眈眈，等最后一人完成再拉着身强力壮的大哥和外甥抢修——下班后如若走得慢，或许还会被抓住进行惯例的加班呢！
蓝梦没想起他来，黑暗不会自找罪受，他便在白次男莫名其妙有些幽怨的目光下欢快离去。
没办法，谁叫白次男可堪重任呢？
如此想着，黑暗更加欢快了。
六点半的天色已黑透，黑暗站在公司大门口，他便将双手从衣兜里掏出哈了哈气，眼看着水汽缓缓消失在灯下，心神一阵恍惚。他无所事事呆站许久，目送一个个同事笑语欢声结伴离开，白次男那边仍是不见有结束的迹象。黑暗开始疑心是蓝梦带着俩人挖电缆去了，不然修个电机又怎会这样久？
百思不得解，黑暗最终走进夜里，他在保安室门口的烤炉旁找到上个问题答案。蓝瞳瞳那台亮蓝的机车同样停在门口，黑暗又怎会不知今日本该是小情侣的约会之夜了？只怪那煞风景的老狗驴矣。
怀着无比同情掩盖幸灾乐祸，黑暗无比自然地从烤炉里掏出颗烤红薯套上纸袋取把塑料勺捏在手里，不用付钱，这是蓝瞳瞳的小生意。
雨水降了半日，此刻的风不甚强大，手里热乎的烤红薯闻起来愈发香甜。一口咬在橙黄果肉上，黑暗大踏步迈进保安室搜寻，果不其然，卷发似雪的少女正背对着他。
“瞳瞳，在看什么？”嘴里含着冒热气的一大块红薯，黑暗边哈气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他走近了些，蓝瞳瞳毫不顾及形象地将腿搭在桌边，身子倒向后舒展开，眼前盯着竖在桌上的平板，手里同样啃着一颗红薯，好一副无法无天的作态。
听见黑暗动静，她这才懒洋洋将凳子转过∶“自然是看些你从来认为很无聊的事情喽。”
“又没说过让我看，如何知道我不感兴趣啊？”

“次男呢？新闻，你要看吗？”瞳瞳大大方方将平板拿到黑暗眼前，真真是新闻直播的画面∶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正在一片白茫茫画面中说些什么。
黑暗只瞥了一眼便迅速回答道∶“不看。”
“这不就完了。”
许是瞳瞳鄙夷的眼神太过伤人，黑暗也自觉尴尬，轻咳一声便在瞳瞳身边坐下。
“...若是想等次男出来，估计还要好一会，我同你一起吧。”
他想了想，边吃边说∶“被你老爹留下修电机了，大概现在还在吹凉风呢。”
“随你啦...。等吧！这老头子也真是的，就这么着急？难道还怕东尼伯伯趁黑来偷公章不成？”嘟嘟囔囔一段话，让黑暗觉得还是专心吃烤红薯为妙。
要说这蓝瞳瞳也是个神奇人物，贵为组织领导独女，却偏偏与几乎身无分文的白次男一见钟情，正与家里闹矛盾为生活费疲于奔命的白次男就这样被接济。可一般都是孩子跟着父母工作调动转学，瞳瞳她家却是蓝梦跟在瞳瞳屁股后面来到分公司，为瞳瞳办了转学后，二人就算成了正式恋爱。
蓝梦不做扫兴的父母，物质上支持就已足够，从不过问的结果便是终于在瞳瞳将白次男领进家门时一口咖啡喷出，这两个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竟是有血缘的亲戚关系！也不知蓝瞳瞳如何协调，蓝梦最终松了口。白次男酒后将这事不小心说了出来，早就知道的黑暗对此仍持怀疑态度，光是他二人的初遇就疑点重重，一大小姐一穷学生，怎会就这么巧？
白次男摇摇头，笑话他这有什么好问的？蓝瞳瞳先前还因为开机车不带头盔被他那个当警察的大哥抓到罚款过呢！正是由此才从北方愤愤南下，好巧不巧遇见了他白次男嘛...
这话也是毫无逻辑，黑暗不跟醉鬼计较，他心里自有辨别，他与...他二人的相遇相恋才是最自然、最健康的呢！
...到底是谁呢？黑暗的脸上抽搐两下，他大概也醉了，而且醉得厉害，不然的话，他怎会一直觉得自己应有个...有个爱人，有个未婚妻呢？
纵使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单身至今的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酒醉后那份不真实感愈发强烈，黑暗便变得尤爱喝酒。
酒过三巡后，脑袋轻飘飘的便能听到叹息，这不是他的幻觉，梦里也曾出现过模糊身影，然而醒来空空荡荡，不对的，黑暗不信鬼神，他身体健康，医院一年查上六七回也没有问题——肝脏与精神科——身边人过得皆如此幸福，自觉内里有些神经质的黑暗却感觉不适。只有捕风捉影，因那也许根本不曾存在，黑暗执意决绝，然而找不出证据只得自受闷气。
到底是谁呢...
记者的声音淹没在风雪里，“对于接下来的救援，您是否有信心？”
瞳瞳将声音调大，默不作声吃着红薯，黑暗则是再次陷入发呆的放空境界。
啪叽一声，黑暗怔怔听着。
他猛地站起，烤红薯不知不觉已滑落，黑暗不知不觉动了脚步，那分外熟悉的声音便如同雪水将他浇醒。
一阵从头到脚的颤栗，他无法判断是否自己错听，只有无意识的眨眼、不，黑暗舍不得眨眼了，好似心神都被夺取在那一方屏幕，准确来说是那个正接受采访而被冷风吹得面色发红的少女。
“...几乎全体居民已在山下暂留地安置好，御寒物资与食物、饮水皆充足，请相信，只要齐心协力，”那个声音放大了些，“相信我们定能度过难关，迈过此次黑暗。”
“感谢您，”
“秋天小姐。”
少女围巾后嘴角干裂，毛线帽上堆积薄雪，她眼里满是坚强与温柔地看向黑暗。
黑暗不知所措地张开嘴，秋天...秋天...三秒钟已足够将这个名字念上几万遍，喉头发紧的他嘴唇发抖，最终不敢发出声音。
只有眼泪将心情阐明！
「黑暗或许真的有精神病了吧！」蓝瞳瞳偷偷给白次男发去消息。
仅是看了会手机，扭头就被黑暗吓到的瞳瞳心情自然不会太好，而更还瞥见地上的一团金黄。但本想借题发挥的想法在黑暗泣不成声时烟消云散，给蓝瞳瞳留下的是惊与疑：好端端的，黑暗这是怎么了？
黑暗，现年三十四，正在人生头一次的暗恋中。

一定要去找她。
没来由的冲动就让黑暗想不管不顾地冲去这位秋天身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这称不上见面，黑暗有些窘迫，只是一个人自顾自地思春。
初听还不真切的熟悉，莫名其妙的亲近，自然而然一种流泪的冲动，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黑暗的心情了...就好比缺失而最终补齐的生命一部分，极大的一块，更有庆幸，庆幸什么呢？...秋天，秋天。
爱情这东西就是不讲道理，只是一眼，一眼就足以让黑暗心甘情愿落入前途未卜的情网之中。
一定要去找到，亲眼见证后，他便也再过不下去没有这位秋天的日子。
黑暗说话仍有些抽噎的语气，听起来不免有些滑稽：“她是、她是谁？”
“可以先把那烤红薯捡起来啊？我看着很心痛的。”黑暗胡乱捡起揣进兜里，蓝瞳瞳这才正巧找出网页给黑暗看，“自己看喽，你的手机暂且借我。”
秋天，现年一十八，地狱警察时候的养女，高中辍学后与其义兄白首男一同代地狱行事。
看见熟悉的名字，黑暗减慢了阅读速度。秋天因东北某地的雪灾受访，大概地狱在当地德高望重，各路媒体皆是心照不宣将抢险救灾这一任务落在养女身上，好在秋天足够坚强。
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之感，黑暗不由得再次找出那受访视频看了又看，将那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听了又听，将秋天呼出的每一口发白热气记在心里，将自己放在她身旁遮风挡雪...
她会怎样回应呢？是将黑暗的手握在手心，还是会将他作为依靠？是对他纯属礼貌地相待，还是自然真实？
白首男，现年二十三，地狱义子，曾以警察身份就业于地狱所在警察局。
视频结束，煞风景的跳转链接将黑暗扯回。如今想再多也是没意义的，他二人天各一方，上个星期黑暗还穿着短袖来上班，今天的秋天脚下是足有一尺多厚的雪层。道路不通，信号阻隔，更重要的是，秋天的眼里恐怕不会有他黑暗一丝一毫。
他不无悲观地想着，明明没有见面，该死的莫名自卑就已让黑暗踌躇。
像他这样莫名其妙的，完全就是个图谋不轨的老变态！
不过踌躇的是他是否能配得上这位秋天，最终抿了抿嘴下定决心——
“我们绝对，绝对曾经遇见过。”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秋天！”

“于是就是这样，”蓝瞳瞳如实说，“看完后突然要去东北。天寒地冻的，黑暗求我帮他，我又能怎帮？谁不知道下雪天是最不能乱跑的，飞机肯定是停了，列车通不通车还另说...你知道吗，我告诉他‘你如何能去？’之后，他是怎样说的？”
白次男思考片刻摇摇头：“不知。”
“‘这记者怎去的，我、我就怎去！’”蓝瞳瞳适时地吸吸鼻子模仿黑暗抽噎，学得惟妙惟肖。
“白瞎我一颗烤红薯！”
“都是黑暗不知怎的脑子抽筋了，你莫要跟他一般计较呀。”
不过蓝瞳瞳笑得狡黠：“我当然不会因为区区一颗红薯跟他掰扯，帮也是要帮的。”
“不过小小捉弄一下他，你不会生气的吧？”

浑浑噩噩走过七点半钟的夜，黑暗按照习惯脱衣即扔倒在沙发上，死人般趴了三分钟又魂不守舍爬去掏外套兜里的手机。
一手黏腻温热的烤红薯将他重新唤醒，他盯着熄屏的手机不动，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密码这东西对于不善于使用手机的人无异于徒增使用难度，黑暗就是从来不设密码的其中一员，如今却坐在地上有些笨拙地翻找起来。
他拿着手机边走边捣鼓，正打算洗漱一番随便吃点什么。在盥洗室内黑暗将手洗净，抬头却被镜子里的人惊到。
他家何时进来这样一个傻子？
黑暗空出的手揉揉脸，将自己无意识的傻笑表情恢复正常。低头却已将手机锁屏，只得洗把脸后再继续。
然而当屏幕亮起不再漆黑时，黑暗心肝俱是一颤。
秋天模糊而深情的眼睛望向他，雪片飘过镜头让她嘴角笑意不甚真切。她戴着围巾，短发从帽沿略微露出，厚厚的棉服显得秋天终于有些符合她年龄的轻松可爱。
黑暗用手想要将其擦净，却是将手机锁屏壁纸划走。失望之余，他抬头欲走，镜子里再次映出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拍打脸两下，黑暗最终自暴自弃：傻笑怎的了？喜欢秋天难道不应该吗？！

望穿秋水∶【链接∶东北地区局部雪灾封山】
AAA雄狮会∶「？」
靠在次男怀里，蓝瞳瞳撇撇嘴∶“这黑暗好端端的改什么名字？我早说过，你应该迫他去医院查查。”
“你们看的就是这个？因为这短短几分钟就急着要订票走？”
因是瞳瞳说来，他还就问也没问地将此事办妥，如今才反应∶平日里死鱼一样的黑暗，怎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要说年龄黑暗也已过了一腔热血的时期，轻易不会再犯错，次男偏偏有种莫名的不安感，好像这义兄正打算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
更还因为，自出次意外后，他的预感便从没出过错。
AAA雄狮会∶「做什么去？」
望穿秋水∶（秋天受访截图一张）
望穿秋水∶「寻找爱情」
“他自己突然发癫，可不是我怂恿的呀！”次男怀疑的目光让蓝瞳瞳有些无辜，她委屈地将剩下半颗烤红薯直接塞到白次男口中，看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呜呜投降才好受许多，瞳瞳抢过手机便代替起次男与黑暗对话。
AAA雄狮会∶「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有未婚妻吗，这又是要做什么了？酒鬼的话果真不可信啊！」
AAA雄狮会∶「还有，最好还是等过几个星期再去，胆子大也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吧！就怕你在那里出什么意外。」
望穿秋水∶「生命诚可贵」
AAA雄狮会：「...」
望穿秋水∶「不是票都帮我订好了吗？便不要再怀疑我的真心，替我向瞳瞳道谢，就说到这里吧。等我好消息」
简直不可理喻。
真是没想到，当初不顾黑暗劝阻说什么也要和蓝瞳瞳在一起的白次男竟反过来阻止黑暗！
黑暗赌气般将手机熄屏打算入睡，没过多久却又哄骗自己只是订个闹铃借此打开看一眼那位已被设成壁纸的陌生人。
秋天...
他心里默念着。
秋天。
怀着无比温柔的思念，黑暗一夜无梦。

在地狱的鼓励下，那位名叫秋天、一头短发英气逼人的女孩缓步走上前，嫩绿的练功服衬得她笑容那样美好，面上伤疤又那样神秘，而让黑暗瞬间便心跳加速。也许是在天国边境？秋天第二次为他斟上一盏茶，双手推到面前轻声说“你好”。黑暗没喝那杯茶，也不敢去看那女孩认真的眼，他只从茶汤上看到自己呆呆的脸，与地狱调笑的说辞，脑子比浸了水的棉花还虚软。
他唇齿间第一次真正念出了那个好听的名字∶你好，你好，秋天...
秋天。
当真正发现的时候，他经已爱上了她。
夜晚经历了如此匪夷所思的想象，可黑暗下意识并不把那当作一场梦。
清醒时分，黑暗仍记得秋天执着坚强的注视，就像他仍能感觉到那茶杯温度一样。

路途是出人意料的顺利，只是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了。蓝瞳瞳的爹神通广大，可除了能帮他找到为数不多的通车已是尽力，二十小时的车程一落地，黑暗的脑浆都快被摇成奶昔。他走路时腿脚都是飘的，恍惚了一阵才重新清醒，像头酒醉的野猪——主要是被冷风吹的吧——明月如是说。
短发服帖梳在脑后，暗红浅灰拼色围巾大得不像样，勉强将他小半张脸遮住。年纪轻轻就满头银发却富有光泽，极易能判定出属于天生，而不是蓝梦那样意外形成的可遗传变异。
来人带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这人黑暗认识的，是宣传部的明月。
“你好，我来接你去地狱那里，本是来取材写新书。在地狱那里遇到了很有趣的事情，灵感还不足够，外加天灾封了回去的路，就在他那待得久了些。”他一张口，白气就从他衣领和嘴里冒出，“是老爹被蓝梦安排了任务，考虑到我恰好留守在这里，可以接应你。”
明月对他爱答不理态度冷淡，黑暗则点点头，拿好行李习以为常地跟了上去。
不是说二人之间有什么矛盾，只是明月这人嗜睡，实在健忘又爱给人起外号，真正能让他记住的人少之又少。经常的事是明月今天刚和“蝙蝠小子”一起吃了午饭，后天就能礼貌地对着拿餐盘正打算走过来的黑暗问你是哪只。
哦，不过看他这平淡样子牢骚也是会发发的，“狗驴”这一在同事间传播甚广对亲爱的蓝大领导的的贴切称谓就是来源于他。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两人关系升温的契机竟是黑暗赠给明月的防走失定位器，黑暗在水库边找到了对天发呆的明月。明月身上总带着一个记事本一样的小册子，喜欢想到什么写什么，有时写入迷了还会边走边写，他会随意搭成公交车坐到终点站，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放生。
那个记事的小本，黑暗曾看过两眼，令人惊奇的是虽然明月与白次男素不相识，却叫白次男师傅为“大白鲨”，甚至还给他同样从未见过的首男起了个“毁灭战神”的称号，也不知次男听了该作何感想。
嘴里好似念叨着什么，明月没有在等车时拿出作记录。黑暗则是拎着行李四处张望，这里与他多熟悉的环境大不相同。
单是这像刀片一样吹刮的风就给了黑暗泪腺强力一击，起初他还不知明月为什么戴围巾，几个喷嚏打下去可怜巴巴找明月借卫生纸才明白。还有干燥的天，到地是下午两点左右，晴天，站了一个钟头黑暗只觉得自己活像具风干的浮尸，他舔舔嘴唇，是和手机里秋天一样的干裂。
他走得匆忙，本以为衣物已带得足够多，如今认识到环境的恶意超乎想象，习惯湿润气候一时难以适应。黑暗与明月的速度并不慢，奈何秋天所在的地区——也就是地狱曾管辖的范围——实在偏远，路况啊，黑暗不愿说了，松软的雪花堆积起来就不再是人熟悉的美化过的洁净美丽。
几乎被压实成冰的崎岖小道上只有浅浅几道车辙印，雪少的地方又融化成脏污的冰水混合物，这与黑暗想象中美好的雪景没有半分相同。这里天黑得早，坐上车的三个多小时后两人的屁股就不用受折磨了，现在是晚七点，漆黑一片中只有雪地反光。
黑暗已在车上同地狱打电话说明过，他对这老学长是无比尊敬与向往，只可惜对方并不客气，问明来意后便不再和颜悦色，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从电视上看到的？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情形，不管在谁眼里都完全是你个老变态的自作多情！”
自觉理亏又委屈，黑暗闭嘴不语。满头热血褪去，他开始有些恐惧，恐惧于秋天也许，那么，大概真的会将他当做痴心妄想处理，但说来也烦，如果为了地狱而让秋天委曲求全同黑暗相好，他也是不愿见到的，若是这样，他还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过...如果能远远地望见她，望见她的自由的新生活，也是可以的呀...
“话说，你为什么突然要跑过来追求，嗯，秋天呢？”地狱的斥骂毫不留情，明月沉默片刻出言询问。
黑暗只是苦笑：“...做梦梦到的，你可信吗？我从前未得到过她半分消息。”
倘若二人年龄相仿或是熟识已久，倒也不是没有幸终的可能，只可惜...黑暗已是要向秋天养父叫师兄的人了，他人老珠黄，也并无什么成就，而正风华正茂的秋天又有什么理由将视线留在他身上一秒呢？
满心欢喜与雀跃被地狱一桶冷水浇透，黑暗看着愈发接近的灯光心情忐忑，然而看着那片低矮建筑远去重新潜进夜里，接着又是伤心的半小时，这次的光亮不强，看起来方圆三里地只有一户人家。
新修的堂屋三间连横，铺了砖的院子里外有两扇铁门一大一小，将院内又分成两部分。而在外院明月将车停好，黑暗在车灯照耀下看见一辆极为粗犷的机车，与一架木板的拖车，内院墙根下一片黑色遮盖，上面又是一层破碎的白雪，还有同样白色的灶台，周围几棵小树自砖缝生长出。
明月拍拍他，自己先顺着奇怪的路线走向前。
他深吸一口气跟在明月后头，终于在进门前先明月一步欲走。
“地狱师兄？我来探——”
然而客套的话未说完，似乎一脚踩空又似踢到什么，黑暗两手提着东西重心失衡，他腿下意识向前迈步迎面骨正正嗑在门槛上，于是反射性地一抽，眼看意外即将发生。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要闹出个头破血流？黑暗有些绝望地等待。
明月反应得慢，一切只发生在半秒内。他在面子和身体之间选择先将行李放下闭眼等待，一双有力臂膀将他小臂抓住上提，最终惯性使得黑暗一百多斤完全扑在了来人薄呢大衣上。
黑暗恍惚抬头，地狱似笑非笑：“知道你心急，但也不必行此大礼呀。”
于是他心中暗叫不好，地狱有时的恶劣性格他知道的，方才勃然大怒，又怎会同自己调笑呢？
来不及顾及自身形象，黑暗仍被地狱抓着他向里看去——三双眼睛直盯着他，三人早已落座在一看就是临时转移的餐桌旁，新闻联播的落幕声中五人沉默着，惟有桌上热菜熏得黑暗面红耳赤，又有些无力想哭。
坐在最中间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忍直视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秋天。

“吃呀，你怎么不吃？”说罢，地狱好心地又招呼他夹了一筷子芹菜粉条，“还是吃不惯？坐车累了吧，多吃点啊。”
黑暗看着有些坐立难安：“师兄，这个，这个...我有些紧张。”
“可以先不要拿枪对着我了吗？”
“怕什么？看不出来都是假的吗？那么大的个子，怎么胆子比鼠小啊？”
黑暗不敢回应白首男的挑衅——一桌人已相互介绍过了——地狱在桌下单手抱枪，那长管的猎枪几乎顶在他肚子上，金属货真价实夺他温度，眼尖的黑暗便看到扳机上的一根手指...
“啪！”
黑暗一哆嗦筷子应声脱手，肾上腺素暂时麻痹了神经感觉不到疼痛。
趁着还能活动，他颤颤巍巍扭头向地狱，正看见这愈发没脸没皮的师兄哈哈大笑——他配音一句竟将黑暗筷子都吓掉！
后知后觉般的笑声响起，白首男那小子与明月笑得极为不客气，他曾认识的名为金刚的沉稳师兄便也变得有些笑意。黑暗细细听着，就连秋天，秋天也对他滑稽表现有十分的认可，于是于是，黑暗也就九分尴尬地跟着笑。
还是稳重的金刚解了围：“黑暗小子，快吃吧，秋天准备了好久呢。”
地狱也不再开玩笑，将那柄份量十足的猎枪靠在黑暗腿上。闹也闹够，地狱是不能留人吃干饭的，更何况这人还暗地里正觊觎着他养女呢？黑暗若不想离开，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不管是对地狱的，还是对秋天的。而让他去干什么好呢...
地狱这般神游，筷子一伸没得到任何东西，他便将几人环视一圈，最终落目在身边的黑暗。
刚才拘谨推辞的黑暗已经吃得和猪没区别。他向快速嘴里扒拉着饭，整个人毫无形象与地狱抢菜，于是报应不爽，黑暗极快地被粉条呛到了。
傻呵呵的。地狱心里有些嫌弃，先前还觉得聪敏是个可造之材的师弟怎就成了这样一个饭桶？
不过秋天总是善良，她在首男猛拍黑暗后背时拿来了几罐早在暖气片上热好的杏仁露，等着黑暗顺气就可以入口。
看来还是要秋天自己做决定了。
地狱叹了口气。

当夜，黑暗睡得极安稳。
他被地狱安排了任务，第二天要随秋天一起进山去接人，带着米面粮油做好受拒的准备。黑暗有些不明白，都眼下这个情况了，怎还有人不愿意逃难呢？地狱给他一个暴栗，不能说是逃难，要叫做转移，懂不懂？就连三十年前的地狱也比黑暗会来事啊！
好吧，地狱说什么就是什么。黑暗似懂非懂，他收拾好行李就将差点毁于一旦的礼物分下去：给地狱的是一枚造型奇特的耳夹，黑暗认识他时他就喜欢这类精致闪亮的东西了，活像只羽毛油光水滑的老乌鸦；给秋天的，黑暗犹豫好久，来时他可没想到第一印象会被毁得如此彻底呀！他又不懂得挑礼物，于是一条颜色亮丽的丝巾内心忐忑系到了秋天手腕上；金刚则收到一把多功能军刀，一套浮夸的枪械微缩模型，附带自由拼接的替换件，师兄看起来很满意，不过黑暗实际上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像小孩一样喜欢这种东西；而至于“英雄少年”白首男嘛...次男口信与直径二十五公分的五仁月饼——蓝瞳瞳让次男给他带了路上当干粮的——扔到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首男翻过来一看，刚好过期两天。
从黑暗那听完次男近况后，白首男不像地上的某人一样安稳，心里没事才能无忧无虑。
白次男与他关系并不好，两人一南一北，然而终归是亲兄弟，次男是告诉他今年依旧不打算一块过年，可除去云游不归的父母外，白首男又能团圆谁呢？...他清楚自己对次男的愧，黑暗也清楚，因此两人才会如此针锋相对吧，如果能让次男好受些的话。
大约两三年前，也是白首男初上岗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虽说是热血上头吧——孤身一人捣毁传销窝点，救出叮当毛虫之类一群智力障碍与天残地缺，正是风光时候，可谁能想到的会有胆大包天的正巧找地狱报复寻仇呢？本执意不来看兄长荣誉时刻的次男还是来了，结果就是被迫为首男挡了七刀，全砍在左臂上。
刀上神经毒素发作还是怎的，最终没有保住。
白首男有时会做梦，独臂的弟弟怨恨的脸，宽厚的背影飞溅的血，哪里不同，哪里相同，他也说不清，醒来的总是怅然若失，简直就像与秋天初识的那几年一样。
黑暗那边丝毫不理解首男复杂心情，砸吧砸吧嘴，翻个身继续睡觉。
这家伙当时是不是也在，还有谁？两位舅父，雄狮天道？还有，按道理这是第一次见面，为何总有一股诡异的恶心感呢？原来他有和这家伙打过吗？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啊...
辗转反侧了整夜的白首男似听到隐约的脚步声，迅速阖上眼。

嘎吱一声，是木门合页轻开的声音，略硬的鞋底踩在瓷砖上踢踢踏踏得细碎，衣物相互摩擦窃窃私语，首男清醒听着，黑暗迷糊地呓语两声。来人似乎没想到黑暗就这样大咧咧躺在地板上，减轻呼吸小心挪着，首男听不太清了，看来是蹲下了？
“呀！”
秋天压抑地惊呼一声，嗒嗒嗒快步走了出去，连门也没有关。
首男抬头看墙，液晶电子表的红光看起来是五点四十几，秋天去而复返，她手里拿着自己那块毛巾。
这样一人没睡，一人忙忙碌碌，一人睡得像昏厥到了六点整，勤快好心的少女不久就离开了，用脑过度而导致晕眩让白首男顺利浅眠。十分钟后黑暗打起呼噜，和着拴在外院那头驴悲鸣，成功让首男做了个电闪雷鸣又悲伤的梦，六点三十，首男眼底两行泪看向黑暗，这家伙实在太惹人厌了！
然而不对劲的，首男冷静下来首先闻到一股极不明显的血腥味。他爬下床打算看看黑暗，此时天光大亮，只他住的是阴面屋子仍旧看不太清，还没等他走到黑暗脑袋旁，那原本死人一样的黑暗突然坐了起来。
他警觉看向白首男，似乎想问白首男是不是终于忍不住陷害他了？
白首男脸色奇怪，语气也奇怪，他蹲下来细细端详黑暗睡醒还有些发懵的脸，强忍着什么似的嘴角抽动，摇摇头，打着哈欠洗漱去了，整夜的憋屈一扫而空。
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掌下的嘴已笑得扭曲。
黑暗略有些狐疑地发会呆，看看表，跟着首男去了盥洗室。
他穿过厨房跟正向碗里盛粥的金刚打招呼，老实师兄指了指他的脸，黑暗用手背擦擦，什么都没有啊？愈发疑惑的黑暗与靠墙喝粥的地狱面面相觑，老学长笑而不语为他让路；接着是迷迷糊糊手里拿着梳子的明月，闭着眼似乎下一秒就能睡着，黑暗拍拍他肩膀，他便吓到一样猛地颤一下，看到黑暗时微微呆滞，最终是不困了...然而到了目的地，黑暗并不欢喜地看见叼着牙刷在秋天脖子上比划着什么的白首男。
这两人背对着他，可恶的白首男几乎将秋天整个人挡住。黑暗快步上前，原来是白首男正要给秋天戴上个霰弹形状的项链，或者说是毛线固定住的一颗霰弹，白首男正丈量合适的大小。
看着镜子里差不多高度的挂坠，秋天叫了停，于是白首男捏着线头走开，打了个结打算用火机烧化固定。
站在门外乖乖等的黑暗看见秋天出来就扬起个笑，露出标准八颗大白牙，秋天惊了片刻也就说句早上好，眼神略有些歉意。
一大早就好生奇怪，干什么了？
疑惑的黑暗端着牙杯环视盥洗室四周，正中间是镜子，左侧电灯开关整整齐齐，毛巾架则靠右，上面只有一条沾血的边缘带花的白毛巾，一看就不属于在此任何一位男性...血？秋天身上好端端的，哪来的血？
黑暗猛地看向镜子，对面高大的男人短发干净利落，面目称得上俊朗，因做出个惊愕表情而不甚美观，然而更毁人形象的是他的下半张脸——满是涂抹痕迹的血印，上唇附近尤多，刚刚他还呲个大牙对着秋天傻乐，可谁能知道门齿上也都是血啊！
呜呼悲鸣一声，黑暗似能听到脸面破碎的声音。
...然而那毛巾绝对属于秋天的，自己脸上有些血，秋天的毛巾上有血...总不可能是秋天恶作剧吧？
地狱吃饱饭，也看够了笑话：“睡个觉也能流鼻血，昨晚梦里很劲爆啊？”
“要不是秋天好心去看看你，我就能见识一下什人能被自己血呛死了！”
“天气太干，没办法呀。”黑暗被冷水激了一下，“没做梦，只觉得睡地上很冷。这里毕竟没有南方湿润嘛...我这就帮秋天把毛巾洗出来！”
地狱这才收回作势要打的手，冷哼一声甩手离去：“自己留着吧，秋天告诉我她不需要了。”
“这，这毕竟不好吧...”
“黑暗啊，我爹三年前在加油站洗车送的方巾还在...”好心的明月为他解围。
“谢谢你，秋天！”黑暗大喊着将手浸入冷水中。

七点整，一切准备工作与闹剧结束，黑暗终于在秋天介绍下将地狱住处逛了一圈。院里没有灯，黑暗自然看不见地砖凹凸不平，夏日平整的六角形地砖到了冬天热胀冷缩就会这样，昨夜明月是走熟了，黑暗跟着他不会出问题，谁知就在进门前被绊呢？
说到这个，秋天略有些尴尬地笑笑，黑暗也就笑笑。接着秋天带他看了那墙根一片黑是盖白菜的棉被，外院对着板车发愁的毛驴是毛虫送给首男的，那机车就是今日载黑暗的工具，黑暗昨晚歇得好吗？今日可是有体力活交给他...秋天这样走着，黑暗这样听着，心里感到无比愉悦。
秋天不问来历，以平常心待他，那或许他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由是他又感谢起地狱来，那也多亏地狱没有告诉秋天自己原本就是为她而来呀！
这是任何幻想里都不会出现的，鲜活的秋天。他二人靠得不近，黑暗也已心满意足，秋天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似乎纯属礼貌地在等黑暗反应，风吹得她短发微微晃动，而眼一刻不眨的黑暗看她眼下有淡淡青黑，似乎是最近没睡好觉，而秋天转过去，黑暗又在她左眼旁发现一片不和谐的苍凉凹陷，似乎是愈合已久的伤疤...
“时候不早，还是快些走，这风都将你吹出泪了。”秋天说道。

喜滋滋的黑暗喜滋滋地搬，五公斤装的面粉两袋米两袋四颗大白菜，坐在那台岁数跟他差不多大的摩托车后座上，怀里还抱着桶食用油。这车车轮大，车架也简单，将饮用水也绑好，黑暗坐在后座忽的叫住地狱。
“我们不是去接人吗？怎么改成送物资了？”
“哦，那好，你赶着那驴车跟上去好了，那车比你能装。”白首男无语，“也不想想，都这时候还不愿下来的人能轻易叫动吗？劝动最好，劝不动，只能由他们去了。”
坐女孩子机车后座貌似很逊诶。黑暗神游着。但他没有摩托车驾照，更是人生地不熟，依靠秋天也正常。
他不由得想到蓝瞳瞳开车接白次男下班的场面，那个身材高大异常的学弟缩在小女友后头极具反差，白次男脸红一阵就泰然处之，那要怎么办？女友乐意，而他又没有驾驶证啊。
于是黑暗心安理得坐在秋天身后，主动将脑袋伸过去让白首男给他套上头盔，得意扬扬“哼”了一声，在白首男拳头越攥越紧之前扬长而去留下一片骂声——整夜未动的机车排气管里雪尘不偏不倚喷了首男一身。
冻了一夜又一夜的雪变成脆壳状，薄的地方车轮碾上去应声破碎成冰碴，硬的则是需要委屈黑暗了。后车轮颠了又颠，斜二十度的山路无比考验黑暗屁股的坚固程度，总是有要被秋天甩下车的错觉，然而又不敢去抱怨，他便向四周看去。
盘山的路自下到上，除半米宽凹凸不平的路之外就是目测最少有十公分厚的实心的雪，厚的足有一尺多，再向外是荒芜的树林，夹杂有几颗常绿的松树，零星有几个动物足迹的雪地亮得晃眼。
平日里骑车上山到最近的人家只需四十钟头，可天寒路滑，外加上黑暗这个一百多斤额外负重，秋天开得比往常都要小心。明明是极好的独处机会，黑暗却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这样待着便好。
他有些无措地将手卡在车座两侧，害怕自己摔下去，又不好意思去抓正在专心认路的秋天。黑暗就这样两手僵持着，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抓，来之前他没想到要带手套，伸头一看，两手不自觉缩在袖口里冻得发红。
秋天叫他别东张西望，小心脑袋磕到路内侧的石壁上。黑暗连连称是，脑袋摆正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秋天的头盔。
如果害怕不稳，你可以扶着点我。秋天继续说道。
一个半小时后视野宽阔起来，他们路过第一户人家，不过已人去楼空，院门大开着，金属水龙头竖在门口，管口冻着条冰凌。秋天机车不停，黑暗眼里已有风吹的痕迹，出发后两小时最终到达，中途秋天停了次车检查发动机与排气管，黑暗则是擦擦眼泪活动活动，这里的住户离得都不近，却也绝对称不上远，只是分散开不太好寻找，他们便在一处屋顶奇高的建筑前停下了。
户主是外国人，共一家三口，不过在外上学让儿子逃过一劫，父母便留在这里执意不走。
说到这里，秋天也有些无奈，这地不广人也稀的，愿意留守山上的几乎都是地狱的忠实拥趸。不说别的，就这位叫天网的大学生是从小到大偷偷给地狱写信，全是偶像崇拜的那种。
父母是教徒，却也是地狱的拥护，不知是信仰问题还是怎么，死活不愿意离开这块原先地狱安排的居所，地狱本人来劝都没用。
不过，地狱只不过警察局长啊，为什么在当地有这样强的影响力呢？
黑暗不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卸车，不过初来乍到，他没有跟着秋天去交涉，一个人蹲在车旁发呆。
地狱，今年应该是五十几岁，原本打算去岛国深造，毕业后也不参军，貌似由于家庭原因最后还是进了队伍，退伍后却又当了警察，没有亲生子嗣，明明是个南方人看起来却打算在东北度过余生了。黑暗是在优秀校友讲座上认识他的，地狱穿着他高中时候的老式校服，半月形眼镜没有度数，刚开始蓄须没多久。
黑暗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这人像是搞传销的，不然怎会一瞬间就让学弟学妹赞不绝口呢？然而真正同他交流之后才知这人人格魅力大到离谱，就连黑暗也不得不衷心信服。二人留了联系方式，本以为有缘无分，谁也没曾想地狱竟是黑暗小时候认作武打师傅的大徒弟，也就是黑暗的大师兄。他二人联络本不算密切，逢年过节邮寄些礼品问候就是最多，直到黑暗说漏嘴自己在蓝梦公司上班如此这般，地狱不屑一顾回信，就你那俩领导，哼，小时候飙车还被我扣过呢！
不出人所料交涉失败，东西却是送出去了。老夫妇对着地狱千恩万谢，秋天无奈，任听安排反而是对地狱最大的帮助了...她一出门就是黑暗狗一样可怜巴巴蹲在车旁面色奇怪的样子，没有过问只当他冷到，秋天让黑暗上车出发下一户人家，现在是上午十点整。
机车继续颠簸着，又一个多小时过去，越往上走越是难行，仅有几道前些日子的车辙印，与一些草食动物的蹄印。
不过东西卸下轻松了不少，黑暗打了两个喷嚏开始走神，盯着秋天头盔发呆。在下午一点钟之前到了今日最后一处。
这位住在这小山的最高处，是一位外国来的神父，照例是秋天去交涉。
黑暗搬米面时向院内看了眼，这位单字名叫祖的神父精神不太好，一头短发，黑发黑瞳忧郁着，倒不像个异邦人。
秋天苦口婆心地劝两句，祖就这么听着，谈到让他下去吧，又是坚决的不下去，他，他要约束自己。
看他屋里摆设，祖可以称得上是最随和的狂信徒了：堂屋门大开着，黑暗隐约只看到一尊受苦受难的十字架，与神像头顶一小片人造穹顶，这似乎就是清苦神父积蓄的所有去向。
祖对地狱不怎么热衷，但客客气气将秋天送出门，亲了亲十字架项链祝他们一路平安，这山上或许有野兽出没。
将最后的米面粮油水全部卸下，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黑暗心事也空了一块，抛去杂七杂八的，这车上是只有他两个人了...
归途也算顺利，重力作用下不管黑暗怎样使力还是不可避免与秋天更近了些，就好像经此行他二人的距离也能更近些一样。
下午一点半黑暗开始挨饿，上次吃饭还在七个小时前，吃的是玉米糁饺子，就是玉米碴子粥煮饺子，黑暗吃不惯，起太早也吃不太下，现在报应来了，一想到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家，黑暗就饿得直哼哼。
秋天是将他难受听在耳里，她动作上不显犹豫，却仗着黑暗看不见暗地里做出个忍笑表情，将刹车捏的松了些。
高纬度的天黑得太快，他们赶在落日前回到出发地。走时安稳，回来却叽叽喳喳，不知是谁开的头，相差十几岁的两人就这样顶风聊起来，从地狱的往事聊到现在，从白首男聊到白次男。
秋天问他白次男是不是跟白首男很像，黑暗大喊不对，他若是变成首男那自大自恋样子，自己可再不跟他当义兄弟了！秋天似乎是笑了，风太大听不清，黑暗大着胆子便问起她脖子上那猎枪子弹样的挂坠，秋天答道那是护身符一样的东西，是小时候她被收养，义父，也就是地狱赠送的...说起地狱，又是地狱，今晚的饭菜轮到地狱准备，他刚将最后一盆菜炒好端上桌，明月打折哈欠欢迎秋天回来。
尖椒干豆皮，芹菜炒粉条，白菜炖冻豆腐，半颗不知哪里搞来的猪心，还有一盆黑乎乎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除了金刚没人敢吃。
虽说听着少，但菜量可是足够的。不断给黑暗夹菜的地狱眼神慈祥，搞得黑暗背后凉飕飕的。
看黑暗狼吞虎咽自己做的菜，地狱满意地又夹一筷子猪心到黑暗碗里：“多吃点，补补。”
没什么心眼子的黑暗当晚睡在明月屋里，好同事让他上床一起睡，半夜又翻身把他挤了下去。杂物间改就的卧室本就小，抱着被子的黑暗把自己裹成毛虫，靠着冰柜散热竟是又昏睡过去。
醒来的一滴泪烂在眼里，不知是冻得还是气得。明月的生物钟只能准时两分钟，就是把黑暗晃醒自己又爬回去睡，黑暗又反过去掀明月被子，明月尖叫一声死抓着不放，坏心眼子的黑暗就去挠他，地狱听见动静开门看见这一幕转身就走。
老大不小个人了，怎么还打打闹闹呢？
秋天是在栓驴的山楂树下找到黑暗的，忧郁的，嗯，青年，正捡着地狱做菜择剩下的白菜叶拌饲料喂驴。
黑暗并不嫌弃它，他从小是想养一只马，最好是肩高两米的超大挽马，毛长了不光不要修剪，还要好好打理打理，全黑色，骑着它可以去去次男瞳瞳面前显摆显摆...那红棕的驴打了个响鼻，喷他一脸玉米秆渣，黑暗小声骂它狗驴，又夹着嗓子喊它亚梦，自娱自乐很是欢快。
就这样一人一驴眼对眼，秋天轻拍下黑暗肩膀将这幼稚鬼叫醒。
今天是首男要用车，他载着明月去搞些汽油，地狱的老机车也需要修理保养，就像昨天，多加个黑暗就难走许多。
见黑暗有些呆，秋天慌张解释，她并没有说黑暗沉重的意思。
不用上山，她今日就穿得靓丽了许多。
内搭是熟悉的嫩绿，贴身马甲里又穿了黑色高领毛衣，刚吃完饭脸有些红，身上随便套了件地狱的外套。
“你，你冷不冷啊？”黑暗作势便起身要脱自己衣服，想给秋天披上，哪知少女一躲，反而帮他拍打起衣服下摆来。
黑暗头伸过去过来一看，一片白印还有尘土，是昨天在车上靠着面粉蹭上的。
他这才不好意思穿回衣服：“...谢谢你呀。”
“没什么。”
“你好像没吃饭吧，方才在想什么那么伤心？”秋天仰起头轻松地朝他笑，“我可听义父说，有两幼稚鬼今早还抢被子玩呢！”
黑暗倒委屈起来：“那是我早上起来有些气嘛！明月那家伙睡觉不老实，多亏冰柜散热好地板又不太凉，将就一夜就不说了，可做梦做到一半他就将我摇醒！”
“让你这般魂不守舍，那还是个很好的梦呢。”
不想听见秋天的调笑，黑暗红着脸继续喂驴去。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三两分钟，再听不见任何动静，黑暗这才声音细如蚊呐地自言自语。
“梦到...我又梦到你了。”

昨日一天奔波下来没有休息时间，早饭吃的是金刚不知从哪翻到的冷冻糖三角，蒸出来后红糖还是干巴巴粘在面皮上更有一股冰冻后特有的味道，也难怪白首男看见这个眼前一黑，抓起明月就要走。
而起床气还没消的另一个人在黑暗呼哧呼哧吃了两个后悄悄附到他耳边要说悄悄话。
首男上次看见这东西是在去年除夕夜，没记错的话，他们这一年都没有再买过这个。
语毕，明月微笑着离席，施施然跨上车后座嚣张离去。
地狱说不让黑暗干白饭，那是真的不让他吃干饭，吃了饭就要工作。
这家伙要是公司领导，绝对是会压榨员工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的那种黑心老板。
黑暗腹诽着。
偏偏那员工还心甘情愿！明明知道被利用反而会很感谢，可气不可气？
秋天与他一人取了一把雪铲，任务就是把这上山路尽量清理干净。昨日去时那宽不过半米的道路就是他们好几天的成果了，只能说还好这雪没再下，不然上山将更难了。
说起山上那些人，秋天不由得又是担心起来，尤其是那个落魄神父，早在雪降第一天就预知般提前打电话给地狱，是首男接的电话，开口便是雪灾将至，然而再大的风雪也不要迫他下来。莫名其妙一番话听起来精神不太好，首男便随口答应着，谁知这雪真就越下越大不肯停呢？问那神父，又说一切从梦里得知...
将满铲子雪抛到一边，黑暗倒是对这人感觉有些奇怪。倒没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反而是十字架上那位更顺眼些，他怀疑的是自己貌似也总是做些毫不相干的梦，是否也有精神病呢？
“我听义父说他昨晚也梦到你。”
秋天突然开口。
“他梦到你与首男打起来，而他只是看着竟不阻止，而我也在旁边，看起来很忧心。”
“对不起，秋天。”黑暗不假思索回应，“我不该同首男打斗，更不该让地狱师兄为难，万万不应该的，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伤心的。”
冰粒落地花了一秒钟，秋天听懂并笑出来则在铲下一铲雪之后。
秋天故作严肃：“是的，你错得十分严重。”
“惩罚便是再次向我认真道歉。”
“本人在此诚挚地向秋天道歉，”黑暗边铲雪边大声喊着。
“非常抱歉我在师兄梦里与白首男打至天昏地暗。”
“就这样让她伤心的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我应该懂点事，不该就这么冲动。”
刚喊几句，黑暗已是气喘吁吁，他那边雪铲完一部分，转过来帮秋天清理。
“而我最最愚蠢的行为就是，我不应该在不知道白首男底细的情况下，就对他大打出手！”
“这无疑是一个鲁莽的行为。”
“这根本就是个鲁莽的行为！”秋天忍不住呵斥。
“抱歉，秋天。”
“我对此深感歉意！”
似乎不知道自己嘴里冒出团团白气滑稽异常，黑暗还可怜巴巴地向秋天看去。
“请原谅我吧。”
装模作样也有个极限，秋天紧绷神情早已消失，她略张口，想要结束这段可笑的对话。
“下次一定能赢。”黑暗认真道。
“好，那我便拭目以待了——这不是根本没有悔过吗！”

吃过午饭没两个小时白首男便返回了，黑暗第一个知道。
至于为什么，他今日刚和秋天扫了一天雪，松散的雪粒就随意堆在路边，可以说自打工作完成，黑暗站在这原材料上等明月了。
不过一记起秋天对他不要惹是生非的教训，黑暗又恨恨扔掉手里捏成一团的雪球，或者说冰块，这东西打在身上肯定疼，最好能疼得明月嗷嗷叫。
然而随手一扔，正扔在去而复返的白首男身上。
金刚与地狱靠在门框，看着最终还是发生混战的三人下饭。
“我赌首男能赢。”地狱指指点点。
这一日喧嚣最终还是由秋天在黑暗首男与明月一人嘴里塞上一粘豆包了结，金刚特制加大版那种。
黑暗不比他两个抗冻，下手没轻没重又遭针对，黏在地狱热炕上缓了好久。他两位年纪较大畏寒又睡得早的师兄夜里睡在一起，两天下来没怎么睡过好觉的黑暗干脆抱着被子挤在地狱屁股后头赶不走了。
然而半夜十一点，地狱起床去了趟洗手间将黑暗吵醒，凌晨一点半黑暗偷吃地狱珍藏芝麻绿豆饼，五点十分地狱摇醒金刚起来捉老鼠，七点整明月开车带黑暗溜走，下午五点四十黑暗将一板鸡蛋一袋枣糕恭恭敬敬送到地狱眼前，凌晨十二点偷吃地狱珍藏山楂锅盔当场抓获，十二点零三地狱从明月房间拿回剩下小半盒绿豆饼。
知道的是养了个师弟，不知道的还以为养了只老鼠虐待老人！
地狱有些头疼，来这以后饮食上他也从未亏待过黑暗，三十好几的人，怎就在他身边呆久了越发像个小孩子心性呢？
倒也不是嘴馋，或许是吧，黑暗这家伙退化的未免有些太彻底，怎的又和初见那样，谈着话都要啃上几口苹果。
而越想越是不对，他与黑暗初见，理应是在...？
心脏一跳，地狱不由得做出个无比熟悉的口型。
天国。

鸡飞狗跳一个多星期，秋天已对这些家伙们习惯。
黑暗逃逸的当天他们将院里土灶清理出来，日后的早饭就变成溜包子小米粥就咸菜，当时不觉饿，铲完雪后又觉得腹中无物，黑暗也只能强忍，表现出来除开对秋天依旧明媚之外见谁都蔫了似的，在地狱眼里是老实了不少，也终于不用紧盯着橱顶那两个饼干盒。
然而他与金刚不知道的，自打清理后，秋天每天上午会在菜堆里掏上两颗地瓜借着熬粥的余温在火灰里烤熟，最后还是全进了黑暗肚子。
那天秋天将黑暗神神秘秘叫到灶台旁给他根树杈，黑暗一接，秋天接着用烧火棍挑出掩在火灰下的两条烤地瓜。眼看着黑暗什么也不说，做贼似的环顾四周，顾不得烫将红薯扒皮递到秋天面前，对方摇头拒绝才三两口吃掉。
烤着炉火的二人个个心满意足，秋天盯着老实到一动不敢动的黑暗，黑暗也喜欢这样安和的氛围，只有草木灰从灶膛扑簌簌掉落隐在风声中。
秋天想过，黑暗也许会问她这样做的理由，也许不会问，或是矫情些，夹着嗓子说“这是单给他一人的，还是首男明月都有的？”又故作哀怨地看向她？明眼人都能看出的黑暗对她的好感，而像她这样不算回应的回应，又会不会落得什么偏见...暗地里偷吃，就好像她的感情同样不可见光一样，哪怕并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然而然而。
然而什么也没有，秋天心乱如麻不再言语，黑暗也安静闭嘴。
他将地瓜皮上火灰擦净喂给驴子彻底毁尸灭迹，秋天发了会呆，黑暗便在旁边走走停停，好奇似地向炉内添柴。余火起初并不太旺，而现在终于让秋天感到些温暖，她向黑暗看去，得到的最为纯净的爱意。
第二次上山的黑暗左右俩口袋一口袋两只烤地瓜，又热又暖，这下死活是饿不到了。
白首男没好气地给黑暗扣上头盔。当谁不知道呢？离近了闻谁闻不出来烤地瓜的焦味啊。
如此张扬的黑暗被首男一口咬定纯属炫耀，连带着一天都没什么好脸色，只不过这份不满在晚饭时就消失。
黑暗像往常一样，不，他吃了比那还多的饭，没有半点偷吃的迹象，如果是强塞，那算他胃口大。黑暗不屑于跟他说，但白首男只要一问起秋天，黑暗准会不情愿地替她回答。
“还不是因为那个神父。”
黑暗表情有些疑惑：“他一见面就那样看着我，跟饿了好几天一样。”
“太吓人了。”他作势要躲到秋天身后，“我只好全送与他吃了。”
“但很奇怪，不要面，祖反而请求尽快带去米与秸秆。”秋天补充。
正巧那大学生天网没过两天也想办法回来了，届时由白首男把人货一起送上去便好，双方都没有意见。
你们就不能把人强带下来吗？
黑暗无语到，地狱也是无奈至极。
计划是完美完成的，白首男回来时脸色不平静。
“我怀疑他根本没有开火做饭，他家关着屋门也四面漏风，伙房也关着门，不知道是不是生不起来火，那条狗都饿瘦两圈，他自己精神却又好起来了。”
“里屋有些动静，然而不让人进去看。”
地狱闻言顿感诡异：“我记得，祖是一直独居的吧。”
气氛沉默了两分钟，最终由金刚做结尾。
“我相信他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秋天，你觉得呢？”
听他们一说，原本心里踏实的黑暗也开始没底起来，毕竟下次总该是他两个去拜访祖，祖的情况又不容乐观。
“这山上可有狼啊熊啊之类的猛兽吗？叫祖小心一些。”
秋天一反常态没有立即回应，听到黑暗呼唤，她先是将不自觉紧握子弹的手松下，绳线放松，在秋天干净脖颈上留下一条红痕。
“我小时候，是有的。”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平复心情。
“有一头熊，不过现在已经死透。现在能确定的是没有大型野兽，不过山猫和蜜狗之类，首男说有在路边看到过。”
黑暗知趣地并不追问，只做个随叫随到的聆听者，只要秋天需要。
当天晚饭后，黑暗便去把送与金刚的军刀暂借回来，当着秋天面塞进外套兜里，秋天思考片刻，又在临走前向白首男要了两个打火机。
绑好秸秆与祖所要的，黑暗第一次心里没有与秋天独处的忐忑踏上旅程，取而代之的深深忧虑好似扼住人咽喉，黑暗不由得为秋天担心。
祖，看着年轻，实际年龄只比蓝梦小上几岁，曾经疑似非法传教被地狱扣押教育。看守所里聊着聊则两人关系反而莫名其妙好起来，罚款地狱给交了，又给他寻了个安宁住处——就在这山最深处。
看他履历倒不像是个会作奸犯科的人，不能先加以怀疑。但如果是有遭遇而隐瞒，最终导致意外甚至死亡，这对于地狱来说虽然是个极大的名誉上的损失，然而对于秋天，却可能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无论怎样，黑暗都不希望祖出现无法挽回的事态。
虽这样想对神父有些不公平，不过对于自己所爱，黑暗愿意保持最自私的思想，并且毫不讲理。
“到了。”
明明这院门还和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但经首男描述，秋天心里不免也有些踌躇。
她敲敲门，并没有人应答。
“我来。”
黑暗则是重重锤了下这可怜的铁门，没成想心大的神父根本没锁，这一下便院门大开，内里一览无余。
祖的住处不大，院子里很干净，三间屋是由堂屋居中、卧室厨房一左一右聚成几字形，祖还扫了雪，鸡棚里已是空空荡荡。
残留的雪层上只有鸡与狗的爪印，看他堂屋门前的印记便能得知，这位精神不佳的神父已好几天没踏出过门槛半步。
然而秋天喊了几嗓子，屋里依旧没动静。她便带着黑暗靠近屋门观察四周，打算敲门再不应就破门而入。
黑暗在卧室窗台底下发现奇怪的印记：“秋天，这是什么动物？”
好似两个半圆角形的拼接，个头却小，杂乱无章铺在地上。
“你们...你们直接进来吧...”
秋天按住黑暗下一秒就要掏刀子的手，使了个眼色叫黑暗不要出声，跟着她便好。于是秋天的手忘了撒开，黑暗的手没有抽走。
他二人沿着墙壁缓慢走着。祖说完那一声便没了动静，屋门也不曾打开，等他俩悄无声息走到门前，秋天这才发现自己已紧张到下意识攥紧手中之物，而黑暗温顺而坚定地回握，秋天犹豫不过半秒便牵好黑暗那只能掏刀子的手。她试着轻推开门，门闩的阻力不很大。
虚弱的祖此时给予许可，隐隐约约有几声狗吠：“尽管撞门进来吧...我，我一时站起不来。”
黑暗后退几步，第一下没有撞开，但也已摇摇欲坠，祖似乎向后爬了些距离，两秒钟后门闩应声而断。烟尘与冷风过后，先进门的是手持军刀的秋天。
“你们终于也来了。”
眼前的神父正抱着几只鸡鸭靠在神像下取暖，另有一条消瘦的黄狗蜷在脚边。
这位名叫祖的身着颇具西洋特色的制式长袍，闭着眼嘴唇发白，但两颊尚带有一丝血色。他的那些朋友状态就不算很好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一时之间动物与人谁都没有注意来者，母鸡咕咕叫两声，祖便将臂弯搂得更紧。
他仍闭着眼，面上显出万分平静，却又好像正在抵御什么痛苦般扭曲。大黄狗呜咽一声，安抚性质地舔他手指尖。
“他这是怎么了？”帮忙卸货的秋天不由得问黑暗。
“我感觉吧，嗯，可能不太对。”黑暗背着成捆秸秆，又提了一袋米，“他是不是饿得走不动路，把自己困家里了？”
“首男给他送过米面，他饿得昏头也不会要秸秆来吃呀。”
黑暗赞同：“说的也是，我那天还用玉米秆喂驴来着。”
“而且他很冷吗，抱着那几只鸡不撒手。”
祖的想法他们暂时无从得知，啃着依旧从黑暗兜里掏出的烤地瓜，他似乎恢复了些力气。
个头不大的总共不过两条，他自己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全喂了狗与鸡鸭。
黑暗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祖拍拍裤子上灰尘，转身带两人去右手方向的伙房。黑暗跟上去，他察觉到什么而回头，秋天将手搭在唇上告诉他“噤声”，自己则是在黑暗遮挡下观察起陈设简单的屋内。
朝向大门是一尊神龛，然而供奉的神佛并不端庄，面容模糊地在大理石雕的十字架上受苦受难。祖还在神龛木质框架面前放了香炉，左盘剩一颗苹果失水发皱，右一盘则只有些食物碎屑，原先装的应是糕点之类。
他这搞的，秋天只能说也许是入乡随俗，天堂的那一位收到贡品也许会有些疑惑。
然而最初吸引她的还是首男所说不可进入的卧房，秋天轻手轻脚地靠近，首男来时是怎样她不知道，今次祖已用板凳将门堵住。
似乎能察觉到她的靠近，门内一阵骚动，随即是急促的挠门声。
那扇木门微微颤动，似乎想要向外打开。
秋天被惊得后退撞到什么人身上，然而那人顺势又向后摔去。走在最后的黑暗两手抱住祖不让他滑倒，秋天这才得以平衡。
“这屋里是什么。”
这不是一个问句。
在黑暗知晓秋天探索的打算后便直接起了疑心。祖带他去了伙房，他家灶在屋里，理应有些堆积烧火用的干柴，然而空空荡荡，排气管周围也是一片干净，水缸里存水不多。
接着他眼睁睁看祖倒出一碗小米用水泡上，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枚鸡蛋叫黑暗拿好秸秆跟上，他二人这才走向祖的卧房，祖与秋天正对上。
面对两人问话，祖并不言语。他坦然让黑暗将门口清理开，让秋天把鸡鸭狗赶到伙房锁好，又叫黑暗挡在自己前面，这才深呼吸打开了门。
看祖如临大敌，打开条门缝先是一团冷空气扫过黑暗小腿，像是首男所说的漏风一样。然而祖惊叫一声，黑暗只看得见原本虚弱的人现在站得笔直一动不敢动，秋天则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刚刚——先关门！”秋天想要解释，“有只蜜狗爬到他身上！”
然而一切已晚，紧跟着那条擦过黑暗的貂类出来有大有小，颜色黄黑，不过三四只，全都顺着祖裤腿爬上，再犹豫，黑暗已关不上门，一只狍鹿正正巧巧卡在当中，呆呆地看向他。
黑暗退到秋天身边，那皮毛油光水滑的狍子跟着走过来，蹄子踩在地上哒哒响。它路过当电线杆的祖时用脑袋蹭了蹭，无比温顺地啃黑暗手上的秸秆，于是当电线杆的又多一个。
此时唯一能活动的秋天悄悄摸到大开的卧房门口向里看去，内里陈设和地狱家差不多，然而那张祖睡觉的炕上大大小小十几双眼睛，全部警惕地盯着秋天，一股野生动物混着稻草的气味顺着风飘来，正如首男说的是四面漏风。
窗台上的花盆七零八落，秋天细看几眼，那根本没有窗户了，只是草草粘上了几层透明防水布，无法挡风。就算如此，这屋里气温竟然比堂屋高出不少。
再看那群大概率不请自来的动物，有狍鹿蜜狗与野兔凑到一堆取暖，甚至有本应南飞的两只大雁，它们俯卧的地方正是祖的铺盖，上面还有鸟毛兔毛搭的窝。
在几只貂心满意足抢走祖手中鸡蛋后他终于恢复自由，他端着那碗小米送到大雁面前，又把秸秆从黑暗那拽出来给狍鹿，野兔吃的则是白菜叶。
“你，嗯，你养这些不犯法吗？”
祖幽怨地看向黑暗：“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是我要养它们了？”
“就它，它半夜撞碎窗户跑进来，”祖也是无奈指着刚蹭过他膝盖的狍鹿，“不知道谁吓死谁。”
“我可没有监禁它们的意思啊，秋天小姐，这防水布粘得不牢，它们想出就出的。”
秋天点点头，表示知晓。黑暗不解，她又拽着黑暗出去说悄悄话：“都是野生的保护动物，私养当然犯法啊...然而如果是动物随意离开，自行筑巢，这算不得，你说话小心些。”
“这刀还是你收着，我别再叫人误会。”秋天有些不好意思，她可忘不掉祖看她拿刀进来后，一时间没敢睁眼。
黑暗将自己所见所闻统统告诉秋天，两人沉默片刻，从面前拼出个事情大概。
起因是有狍鹿半夜撞碎玻璃闯入祖卧房，原因大概也是先前那场暴雪，然而不知怎的野生动物越聚愈多，即使天敌也并不发生冲突，祖就这样养着它们，自己却没什么吃的。然而他还是怕自己那几只鸡鸭死于貂类嘴下发生流血事件，便是只喂食鸡蛋从不让它们见面，储存的干柴也拿去给它们烧炕取暖用。
只可惜这诺亚方舟并不能长久。
按理来说，祖进行驱赶也不会有人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呢？这又与割肉喂鹰有何异？
黑暗听得脑袋都大了，信教的思想是他永远难以理解。祖这也不上报，又不愿独自离开，这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
这是给地狱找麻烦。
总之秋天知道了肯定要告诉地狱的，地狱也总是要管的。他两个又问祖这样做的缘由，没有食物热源它们自会离开，祖也不至于抱着鸡睡客厅。
“唉，你们不会懂得...我，我做梦梦到，我的主曾用无上神力帮了许多人，而我就在那群随从的人群中，”祖说话间眼神已迷离起来，似乎在回想十分美妙的一瞬间，“顶礼膜拜。”
“可到后来，我梦见我离我的主越来越近...甚至可以摸到祂的神躯——哦，这么说真是亵渎！”
祖赶忙用一块边带蕾丝的精致布帘将那面目模糊的神像盖上：“唉，可，可等我再向祂祈祷时，我、我，”
他说着说着话竟有些气喘，眼里即刻蓄满泪：“可我最后发现那张脸他娘的竟是我自己！”
“多么的亵渎啊，哪怕是在梦里，醒来也恨不得以死谢罪！”
秋天说道：“然而自杀者是要下地狱的。”
祖的情绪黯淡下来：“没错。”
“接着，我梦见了你。”祖指向黑暗。
“我？”
“你与白首男。”
“但你应该留了长发才对。”祖嘟嘟囔囔着，边想事边在屋子里转圈。
“总之，我并不想让我的主失望。”
“所以你觉得这是次机会，你要拯救这群动物过冬来‘赎罪’？”
祖不再说话了，显然是默认。
“这更与我的身份有关，地狱有没有同你说过？”
秋天摇头，黑暗自动出门去，顺手将门关上。

“...他说着什么‘换生灵’的传说，自己天生怪力，显然是魔鬼落入人间那一挂的。”
“然而他又生在教堂墓地，没有教会，就没有他如今生命，自己说什么也要为主贡献，哪怕是用...”秋天有些羞耻，听祖义正言辞地说不觉得什么，自己说才知道尴尬，“用魔鬼的力量。”
“然而被师兄骗到这深山老林来了。”
“没有人多眼杂，不被人影响地信仰就最好不过。”
他们踏上归途已是下午一点钟，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的谈话过于长，黑暗差点在屋外冻成冰雕，被邀请进和鸡鸭一屋待了也有不短时间，最终讨论结果是不告诉地狱，他几个多帮衬，此事就此了结。
然而秋天却对祖梦见黑暗有些介意，黑暗不无自恋地想到。
她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心情是可见的低落。
“我在想，那群动物都爱找他...”秋天半晌终于挤出一句，“会不会，唉，有更大的，更危险的猛兽被吸引上门。”
“看他都饿成那样子，门窗也破破烂烂，这如何防住山猫毒蛇之类过得一冬？”
显然黑暗错了，秋天骨子里的是善良，他敏感地察觉秋天似乎对于大型动物总有种莫名的忧虑。
“他自会有办法的。”黑暗安慰道，“等雪化了，过不久人就都会回来，好歹能有个照应。”
“再不安，咱们明天就带着首男过来，直接将他掳上车带走。”
秋天深吸一口气，身形略有些发抖。
“你可知，我脸上那伤疤是如何而来的，又是为何被地狱收养？”
“不同你开玩笑，我九岁时候，家里就进了熊。如果路过，我可以给你指指看我家的旧址，我父母都遭它杀害了。”
“是一头老熊，瘦又狡猾...它夜里翻墙进来，最终我面上被挠，万幸得是还能跑下山找地狱求救。”
“虽然地狱只拎着一把刀沉默地去，满身是血回来。我相信他已替我报了仇。”
“现在我怕...我很怕祖也遭遇那样的事情啊！”
“那咱们现在就返回去。”
黑暗试探性地将手前伸，最终虚虚环抱住秋天，希图能带来些安慰。
若有若无的抽泣声自前方传来，依旧在归路上嗡嗡作响的机车与她回答。
“从他那回来，我便总是有不好的预感...我更怕你出意外。”
秋天将泪水一咽，再没有说话。

然而她预感是极准确的，走到天色将黑，他们仍有一段距离才能看见地狱家门口那盏灯，更不巧的，这机车似乎也到了生命的终结，发动后时断时续。
终于在一处急转弯这车措不及防熄了火，秋天见车减速反应迅速地向内一拐，奈何黑暗这家伙有些痴呆，大概是路过秋天家旧址的后遗症。她本打算将车安稳停下，黑暗则打算跳车，两人心思根本不同，没有经验的黑暗就这样拽着秋天向道路里侧雪堆上扑去，他想将自己垫在下面，然而时间是不允许的，机车的声音埋在雪里，黑暗狼狈地将自己和秋天拽起。
秋天扑打完自己身上雪粒后就去查看机车情况，这段路她不能再熟，虽说还有段距离才到目的地，走也是能走回去...只不过如非必要，她是不喜欢天黑了还在外面乱晃悠的。
果不其然，这台车再难以启动，黑暗打算给地狱打个电话告知，掏出一看却是早冻没电了，秋天的也是如此。
天黑得极快，他们用了几分钟就将车推到路边，第二天叫首男来修或者拖走，他两个先走回去，因为更熟悉道路，秋天打算作领头给黑暗带路。
风渐渐地随夜一齐同行，走了不过五分钟，她便开始与黑暗搭话，似乎这样就能转移注意，让她不去思想四面令人窒息的黑。
黑暗自动走上前与秋天并行，他似乎不擅长在雪地里行走，一开始秋天总是会或多或少快他几步，但到后来几乎是二人一路同行。黑暗同她讲了自己平日里与地狱的交往，比如地狱送他两只六角蝾螈，黑暗则还给他一箱壁虎干...秋天笑了，她说地狱送他这东西应该是按宠物养的吧，“还”了地狱一箱鱼干壁虎干炸蚂蚱的人恍然大悟，在笑声中为死去的小东西哀悼。
秋天告诉黑暗，地狱前几天还和他们那两个武打师傅有过联系，而且黑暗不知道吧，金刚伯父看起来那么老实的人，原先竟是黑道出身呢...唾骂完俩老不死的，黑暗想了下金刚拿到刀枪的欣喜不似作假，立刻脑袋摇得像狗甩水，他不可置信又下意识相信秋天所说，为自己想象中满后背纹身的金刚诧异，少女却没忍住眉眼弯弯，没心眼子的黑暗就是这样好骗！
她的紧张渐渐消失，黑暗告诉她有雪的地方还算亮，比他平日里走的夜路好多啦，于是秋天不知是真是假地向路两侧看去，白茫茫一片而泛着淡淡的蓝，再也不是令人恐惧的漆黑。
黑暗叹口气，他怎会看不出秋天的怕黑呢？然而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突然间，一只低温好似冰块的手拽住他袖口。
秋天看着浅色的雪地：“我想多看两眼，是否有什么不同。”
“...便麻烦你领着我走了。”
这不是个请求，秋天已经清楚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黑暗都会答应。
黑暗冻得僵硬的手一瞬间恢复了温度，他先是用指尖慢慢确定秋天的心意，秋天不躲，黑暗才愈发大胆起来。
好似两块冰的碰撞摩擦之后，他终于将秋天牵在手里。
好怪的天气。黑暗心想。
明明风不大，怎这就有流眼泪的冲动了呢？

回到地狱热炕上的黑暗就感觉自己好像一具受潮的干尸，就算有保暖，他两个走回来也万分不容易。明月本远远地出来接他们，眼尖的他看见两人手拉手便跑得没影，竟然是回去去叫首男来看热闹。
白首男看着鼻水眼泪冻在脸上还得意万分的黑暗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现在只将她当成妹妹...”
一头雾水地来，莫名其妙地走，白首男还是去给他两个热饭去了。
地狱听完秋天的叙述与担忧后，想法与黑暗不谋而合，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上金刚赶那木板车上山...黑暗有些惊诧，想到秋天所说金刚的身世，不由得为祖捏把汗。
祖应当罪不至此吧...？
同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秋天怎会看不懂他面上那强忍不发的惊疑？两团一团欲言又止，另一团窃笑，整得地狱很无语。
这两人都好莫名其妙。
地狱发出了同白首男一样的感叹。

望穿秋水：「睡了吗？」
明月不接稿不接广告：「还没有。」
望穿秋水：「你觉得那个祖怎么样？」
明月不接稿不接广告：「呵呵，不怎么样。」
“我说，都住一个屋了，你俩直接说话行不行？”
在黑暗和明月的聊天中，最先忍不住的是白首男。
地狱他们第二天起一大早行动，不知道怎样交涉而祖是否鬼哭狼嚎过，黑暗是真的相信金刚的黑道背景了，就是他以一种奇妙的手法把人绑得无比老实，依稀可见祖的眼里泛起泪花。
于是明月和黑暗一起流浪，他的杂物间用来安置祖和他的神像。
地狱安排他俩跟白首男睡一屋，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跟首男睡一张床，黑暗自愿地把被子一铺就往地上躺。
明月显然是对占了他位置的祖有些意见，却不好明说。一个大男人哭得好像个冬粮全被偷了的松鼠一样，地狱向他保证让明月首男每天都去给他那群动物朋友喂食才平静下来，又被首男踢了一夜后明月再也无法忍受，他竟直接找上祖扬言要跟他睡一起。
望穿秋水：「睡了吗？」
望穿秋水：「怎么样？」
...
明月不接稿不接广告：「嘿嘿，很怎么样。」
在祖祷告声中安睡一整晚的明月被黑暗堵门时如是回答。
不知道怎搞的，最终金刚白首男与祖的关系好起来，黑暗又想起祖曾说过自己梦到首男与他的话，不过也没有再多考虑。
祖说的另一句没有错，黑暗确实留长发了。
也不算是他自己想留，只是他头发长得飞快 又懒得剪，直到有一天秋天早上洗漱顺手帮他扎了个小辫，黑暗就开始期待每天的早上，中午，与晚上。
时间过得飞快，黑暗刚到时厚达半米的雪在开春后就化得差不多了，他留在地狱家过了年，山上居民也陆陆续续回了家，期间也有些事情发生。
自打黑暗到地后给次男打过一个电话他们便再没联系，这也是突然想到自己好几个月没上班才连带着涌入脑海的，想起次男或许会担心到睡不着觉他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哪知白次男电话一接通就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怎么一点不担心我？”黑暗伤心道。
白次男满是无语：“你要不要想想白首男是个什么东西？”
实在为了掌握这不着调义兄的行踪，不得已他与白首男又开始了联系，只要次男想，就连黑暗晚上去了几趟厕所他都能知道。
只是...
无界：「还有半个月，今年回家过年吗？」
...
AAA雄狮会：「新年快乐。」
AAA雄狮会：「蓝瞳瞳刚抢我手机发的。」
无界：「弟，希望你也快乐。」

就在这短短几个月，又发生了许多让人措不及防的事：一直在做小生意攒钱的蓝瞳瞳向白次男求了婚，就在她将戒指藏进烤红薯里差点让次男去洗胃的那一次，蓝梦得知后两天没睡好觉，直到白次男登门拜访才勉强接受，至于白军浪那边嘛...黑暗觉得首男都可能会因为犯下不干预之罪而被打死；明月完成了他的取材，通宵了三天写了个大纲版本，说话云里雾里，黑暗看不明白，不过明月很满意，打算开写正文，于是暂时取名《地狱道》；白首男与祖不知达成什么共识，竟是两人要一起出国云游散心，主要是为了祖——现已改名破梦——的心理问题而去，地狱问他们要去哪，白首男表情非常奇怪，只说是回破梦老家，黑暗追问，他再犹犹豫豫，“在伯利恒”；金刚依旧乐此不疲地玩着那些枪械道具模型，搅得黑暗老想去看看他后背是否有可怕的纹身，然而地狱告诉他金刚跟黑道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一个喜欢军械的炊事员而已，黑暗有些不知该相信谁才好；秋天悄悄告诉过黑暗，她脖子上那颗子弹是真的，是地狱在决定收养她当天给她的，地狱还有许多盒这样的子弹，然而那杆枪却大概率是假的。黑暗有时会想，也许那枪是真的，倘若没有首男明月这些人，地狱到底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呢？或只是一个人，擦着那杆假枪，对着一盒盒子弹与军牌发呆；最后是秋天，秋天啊...
秋天赶着驴，有些疑惑地看向一直发呆的黑暗。
她外穿黑色短皮衣，内里是姜黄的高领毛衣，黑暗所赠颜色亮丽的丝巾代替子弹围在前胸，下身则是长到小腿肚的黑色百褶裙，搭配得靓丽非常。
她与黑暗的头发都长长不少，散开时已能垂到肩膀，两人也总是一样的发型——全看秋天早晨的心情如何。
雪经已化了不少，太阳辐射总算是强力些，黑暗坐在木板车路过一次次走过的路，惊讶发现原先以为是路的地方原本竟是一条小河来的，现在正因冰破而潺潺细流。
秋天拾了根草茎含在嘴里尝味道，苦涩又清香，这就是春日到来的预告。
天光正好，太阳并不过分得烈却十足温暖，黑暗摸了摸自己头顶，热乎乎的，秋天也好似无意识地将自己伸展在阳光下吸晒。经过与秋天共度的冬日，黑暗似乎又喜欢上了春。
秋天慢悠悠地赶驴，黑暗就看着秋天慢悠悠地走，他时不时将秋天插在他发间的草茎摆正，然而总是不得要领，看不过眼的秋天就停了车，唤黑暗到身边来。
她让黑暗坐到板车上，这样正方便自己动作。
看她满眼的柔情与愉悦，黑暗也是喜不自胜，他近乎虔诚地盯着秋天的一举一动，整理衣领，打理造型，都是这样温和美好...美好到让他脱口而出。
“秋天，我好想当你的狗。”
“这样爱你就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秋天，我喜欢你，我爱你。”
秋天似乎是笑了，她带着单纯美好善意的眼越来越近，她的拇指还按住黑暗嘴唇，她的头发，哦，她的头发已和黑暗不分你我，她面上的疤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黑暗闻到一副香气...
秋天吻到了自己拇指关节上。
然而嘴角擦过嘴角，黑暗眼尖地发现少女耳尖已红透。
不光是黑暗呆住，显然，这对于秋天来说也是个颇为出格的举动。
这就是她的答案。

...

黑暗到地第二天早上。
地狱倚着门框喝粥，他眼见着秋天慌慌张张跑进厕所拿着毛巾回去，叹了口气。
金刚直接开口问：“你还是告诉她了？黑暗小子专程来的事情。”
“有什么办法，她半夜哭得多伤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地狱有些无奈：“也不算我主动告知吧。”
“她问我，”地狱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她与黑暗，曾经是否遇见过。”

...
标题来自《独游》一百四十九章，感情线是有关游戏npc产生自我意识，对另一个npc陷入暗恋，而对象正是未诞生自我意识前人物设定中最爱的人，如果没有自我意识，两人反而会无忧无虑相爱的剧情。（有什么关系吗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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