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 【黄笠】Last Piece

【黄笠】Last Piece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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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和森山又聊了一会儿别的，但我有些记不清了。当时我们两个都喝得有点多，神智不清还舌头打结，谁也听不懂谁说的，哇啦哇啦各自说了一通之后就双双醉倒了。还好居酒屋的老板和我们是旧识，就打电话叫了小堀让他赶紧过来帮忙抬人，然后一人扛着一个塞进了出租车里给送回了家。
　　——这些都是在之后的聚会上小堀和居酒屋老板告诉我的。
　　“真是的，下次不允许你们两个偷偷出来喝酒了，没人拦着就一个个都喝得烂醉，一滩泥一样扶都扶不起来……”小堀无奈地说。
　　森山用力拍了拍小堀的后背：“哎呀哎呀，那天不是刚好在路上碰到了嘛，没来得及叫你而已。”
　　“你就算了，笠松现在好歹是学校的老师呢，你怎么能叫他一下喝那么多啊？”
　　“其实不是老师，只是球队教练而已啦……”我小声补充。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他自己喝的啦！真是的，小堀你是我们俩的老妈吗，啊？”森山不满道。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绝对不能再放任你们两个人单独一块喝酒了……”
　　“所以你现在不就在这里了吗？”森山说，“话说明天就是区预选赛的最后一场了吧，你那边没问题吧笠松？”
　　我点了点头，“嗯，你们要来吗？”
　　森山和小堀都说会来。
　　自我高中入学的那年开始，海常年年都是以神奈川县内的第一名进入全国大赛的，今年应该也不例外。但毕竟我刚刚接手这支球队没多久，要说一点都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
　　“没问题的，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们海常的王牌啊。”小堀微笑着说。
　　“嗯……”我也笑了笑，仰头闷了一口啤酒。
　　因为总感觉不喝点酒的话今晚就会睡不着了。
　　小堀本来想拦一拦我的，但是森山摇了摇头说你今天就让着他点吧，稍微喝两口没事的，小堀也就只好作罢。森山又陪我喝了几盅，小堀没喝酒，因为他说要替我开车送我回家。
　　聚会解散后，我歪在汽车的后座上闭着眼睛休息，小堀就在前面安静地开车，谁都没有说话。
　　半睡半醒之间，我想起了十年前我们进入县内决赛前的那一天的事，想起了黄濑。
　　毕竟当时的我也被委以重任，刚当上队长没多久，心情大概和现在的自己一样紧张。
　　“前辈，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们海常的王牌啊！”
　　黄濑他当时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心态可真好。他一点都不紧张的吗？
　　也对，他当时才高一，他还有两年，他还有机会。
　　于是我说：“我相信你，黄濑……”
　　“嗯？黄濑怎么了吗？”
　　正在前面开车的小堀有些不明所以地问。
　　啊，糟糕……明明是在做梦，却不小心直接说出来了。
　　“没、没事……不小心说了梦话而已……”
　　“这样啊……”可能是看我有些尴尬，所以他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但显然我也没办法继续睡了，就坐了起来，看着车窗外面发呆。
　　“你们……现在还是没有联系吗？”
　　小堀有些犹豫地开口。
　　“什么？”
　　“我是说你和黄濑。”
　　“嗯，没有。”
　　“我听说他现在不是很顺利呢，工作上。”
　　“是吗？”
　　“我想你要是能和他聊聊的话，也许……”
　　“喂喂喂，森山那家伙该不会都告诉你了吧？”
　　“……嗯。”
　　可恶，森山这个大嘴巴……改天再跟他算账。
　　“其实，哪怕森山不和我说这件事，我也能感觉得到。”
　　“嗯？”
　　“黄濑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那也是以前的事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再说我对他也并没有那种想法。”
　　“我不是光指以前哦，”小堀说，“你知道的，我们偶尔会联系，他每每都要提起你一两句，问问你现在好不好，却不让我告诉你他问过这些问题。”
　　“……”
　　“我就问他，为什么你们没再联系了。他说，他在后悔一些事……而且他现在也混得不怎么顺利，所以就没好意思主动找你。”
　　“无所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小堀笑着叹了口气说：“笠松，你偶尔也服个软吧。”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哈哈，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快到你家了，一会儿你就直接上楼吧，车我会帮你停好的。”
　　“嗯，谢啦。”
　　回家之后，我趁着酒劲还在就第一时间洗洗睡了，不然等酒一醒我可能就睡不着了……
　　第二天的决赛日，一切顺利。赢球虽然也算意料之中的事，但我还是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颁奖仪式结束后，我和队员们一起走出赛场，白川兴奋得左一句右一句地拉着我说个不停。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哦，赢了县内的比赛不算什么，等进了全国大赛，那里才是高手云集，到时候有你受的呢。他说我不怕，我会努力比的，监督请相信我。我说好好好我相信你，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他说才不要监督不是说好了赢了球就可以亲自送我回家的吗？不可以说话不算话。我说反正我有事，你愿意等就在车子那边等吧。他说好，不论多久我都会等。
　　然后我就丢下他直接去找森山小堀他们了。
　　我穿梭在满是观众的体育场的走廊间，不停地环视四周寻找老友的身影，然后，我的脚步就在某一刻忽然停了下来。
　　我看到他们了。应该说，我看到了三个人。
　　森山和小堀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个子很高，头上戴了顶帽子，帽子下边露出了一部分金色的发尾。
　　森山很快就看到我了，他“啊”了一声，笑着朝我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身边那个人，用口型说着“你看看谁来了？”
　　那个人看到森山的反应，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就缓缓地转了过来。
　　是黄濑……
　　我愣在原地，人流不断地经过我身侧，明明是人声鼎沸，而我的耳边却安静下来。我远远地看着黄濑，他也看着我，他长高了一点，脸颊也瘦下去一些，但五官还是没怎么变。许久之后，我低下头，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向着他们走过去了。
　　我笑着说哟这不是黄濑吗好久不见。黄濑低着头很小声地喊了句前辈。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都是森山从中作祟，把当时心情不好的黄濑从家里骗了出来，还美曰其名说是带他出来看看高中母校的篮球比赛散散心什么的。结果他刚一进场就看到我坐在教练席上对着场内指挥，把他吓得想要当场逃跑，但是被森山和小堀合力按住了，没给跑成。
　　不过据说他看完比赛之后心情确实有好一点，大概是想起了以前我们大家一起打篮球一起流汗的日子吧。
　　那个时候的我们确实很开心。
　　黄濑当时说的没错，我当然相信我们的王牌，因为他的确做得非常出色，他的确是个相当值得信赖的人。
　　即使我们后来输了，我也还是这么想的。
　　森山拍了一把黄濑的后背，他向前趔趄了几步来到我面前，和我面对面站着。
　　“你们两个好好叙叙旧吧？我和小堀就先走咯。”
　　也不管我在他身后如何骂骂咧咧，森山都不搭理我，直接头也不回地拉着小堀走了。
　　“喂，你们两个……”
　　搞什么啊森山这家伙？我现在很尴尬啊。
　　“前辈，你要是不想看见我，觉得为难的话我就走……”
　　黄濑的帽檐被压得很低，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语气听上去很是委屈。
　　“没有那回事……”我连忙说，“你别走，我们聊聊吧。”
　　我和他来到自动贩卖机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一人拿了一瓶饮料喝着，是他请的。
　　“其实，不是我不想联系前辈的，只是……”
　　坐了一会儿，他才犹豫地开口。
　　“行了，你别解释了。”我说。
　　“前辈……你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我叹了口气，“要生气也是你该生气的吧，毕竟……”毕竟当初把人家拒之门外的人是我啊。
　　“没有啊，我才不会生前辈的气的。”
　　黄濑把手肘放在腿上，双手捧着易拉罐，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罐身，看样子并不急着喝。
　　“我当时是想，等我再变得成熟一点，等我变成一个更强大的人的时候……等到那个时候我再和前辈告白的话，说不定前辈就会答应我呢？”
　　“什么……”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直到现在还是很喜欢前辈啊。”
　　他把头抬起来，转过脸冲我笑了一下。
　　这次我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心里不知道有哪个地方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是因为十年过去了他还仍然喜欢我吗？
　　……可我为什么会希望他还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他，我不可能会喜欢他。
　　话一说完，黄濑就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对我开起了玩笑。
　　“前辈穿西装的样子真的太帅了，而且几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呢。”
　　“编谎话也编得像样一点吧，人都老了十岁了，怎么可能没变化。”
　　“哪里是谎话了，前辈明明看上去很年轻！……嗯，要说变化还是有一点的，那就是前辈变得更有魅力了。”
　　“你这臭小子，别拿我开玩笑了。”
　　“前辈……”
　　“嗯？”
　　“今天遇见前辈以后，感觉更喜欢前辈了……”
　　“……”
　　“如果我说，我想要从头开始追求前辈的话……前辈会生气吗？”
　　“……”
　　“我知道，前辈当初已经拒绝了我，但现在既然我又遇到了前辈……”
　　他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就和当初跟我告白时那种视死如归的架势一样。
　　“……我果然还是不想放弃。”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颤抖。
　　“前辈，至少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追你，在这之后你再想拒绝我都行……真的……”
　　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颤抖了。
　　然后鬼使神差般地，我对他说：“好啊，那你就试试吧。”
　　“诶？！”
　　他睁大眼睛。
　　“真……真的吗前辈？！”
　　“不过我可不保证结果。”
　　“诶……”
　　他低下头捂住了嘴巴，然后眯起眼睛笑了。
　　我把饮料喝完，扔到垃圾桶里，站了起来。
　　“好了，我得走了。”我说。
　　“啊，前辈回家还是回学校，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有车。”我摆摆手说，“我学生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那前辈我送你去停车场！”
　　“嗯。”
　　来到停车场，白川果然还在我的车子那边等我。他看见我远远地走过来，先是笑了一下，然后看到我身边的人之后就有些愣住了。
　　我跟黄濑说看到那个穿海常队服的孩子了吗，我的车停在那边，你就别送了。他说好，我的车停在另一边了前辈路上小心。我说你也是，他说前辈回去之后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我说不行，他有些失落地说了声好吧，我说我会给你打的，然后他“诶”了一声，我丢下他转身就走，没回头。
　　“等很久了吗？”我走到车的旁边，按了按车钥匙，给车门开了锁。
　　“没有。”
　　白川开了车门，坐到座位上去，边系安全带边问我。
　　“刚刚监督旁边的人是谁啊？”
　　“是我以前的队友，也是后辈。”
　　“难道是那位黄濑前辈？”
　　“你认识他？”
　　“嗯，多少有听说过，毕竟也是以前海常的王牌嘛，也有人会拿我和他比较。”
　　“这样啊。”
　　“所以监督觉得谁更强一点呢？我和黄濑前辈……”
　　“诶？”
　　我不想打击他，但我始终都认为黄濑是我心目中最强的王牌，他一直都是。
　　“监督还是认为黄濑前辈更强吗？”
　　“嗯……毕竟他可是奇迹世代啊。”
　　是啊，黄濑是奇迹啊。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
　　所以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我想不明白。
　　“也对，我不是什么天才，没办法和他比……”
　　白川在座位上缩成一团，低着头一脸别扭。
　　这孩子又在闹什么脾气啊？
　　“说什么呢，给我抬起头来啊，你可是刚带领海常拿下县内冠军的王牌！就算不是天才又怎么样呢？你一样很强。而且我知道你私底下有多努力。”
　　“唔……”
　　“好啦好啦，”我伸出手去揉他的头发。“我送你回家吧？”
　　“我……我想去监督家里玩……”
　　“……你小子别太得寸进尺了。”
　　“不行吗？”
　　“不行。”
　　“好吧。”
　　“回家以后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全国大赛更是一场硬仗，状态一定给我调整好。”
　　“我知道了。对了，监督……”
　　“嗯？”
　　“既然是那么厉害的队友，监督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黄濑前辈？”
　　“我没事提他做什么？”
　　“黄濑前辈现在不是很有名的模特吗？再说还是我们学校的校友，篮球队的风云人物，他的名字被大家提及的频率真的很高诶。”
　　“啊是吗。”
　　“你们关系不好吗？”
　　“我们……关系挺好的。”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和你没关系。”
　　“监督刚刚走过来的时候，黄濑前辈站在原地傻笑了好久呢，我都看到了。”
　　“所以呢？”
　　“我是在想……”
　　“什么？”
　　“没、没什么……”
　　“别想些有的没的了，给我专心一点。之后还有更重要的比赛等着你呢，不要被别的事情分心了。”
　　“是……”
　　我把白川送到家之后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坐在车里打开了手机，查看刚刚收到的短信。
　　是森山发了短信过来，问我们俩聊得怎么样了？
　　我回说不怎么样。
　　他说你少装蒜了黄濑都告诉我了！看来进展还不错哟。
　　我攥着手机扶住额头叹气。我的天这两个人真的是……怎么一个个的就爱和别人聊些这种事啊！
　　既然知道你还问我干嘛？！我怒气冲冲地回复。
　　监督大人别生气嘛。森山说。话说回来你果然还是对我们的模特小朋友有那么一点点感觉的吧，不然怎么会答应呢？
　　一点都没有，我答应他根本不能代表什么，我回复他。
　　森山说你这个死傲娇，被我说中了还嘴硬。
　　我说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你这个八卦男。
　　森山说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来感谢我的呵呵呵。
　　我说哦是吗那我还真是期待啊。
　　森山说对了黄濑还管我要了你家地址我直接给他了，搞不好等下你回家就会有惊，喜，哦。
　　——惊喜你个头啊！可恶，森山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么出卖好友？！我气得手抖，连字都打不下去，就索性不回了。我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发动了车子，然后打算今天不回家了，但很快我又泄了气，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不回家不行啊明天还有训练呢……
　　经过我家楼下的时候我大致看了一圈，没人，于是放心大胆地把车开进了车库，结果就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碰到了那个家伙。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前辈！”
　　我掉头就走。
　　“啊啊啊啊前辈别走嘛——”
　　黄濑跑上来拉住我。
　　“你是什么跟踪狂吗？啊？追到人家家门口算怎么回事？”
　　我很生气，甩掉他的手，压低了嗓子质问他。
　　“因为还想和前辈见面嘛……”
　　这家伙撒娇的语气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
　　“还有你不要把我们两个的事再跟森山通风报信了行不行？”我锤了他一下。
　　他捂着肚子说前辈我知道了。
　　“所以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去前辈家里玩。”
　　“哈？！”
　　“不行吗？”
　　他冲着我嘿嘿地笑着，向我靠近了一步，我推开他然后别过了脸。
　　“呃……也不是不行。”
　　他笑着说声太好了，便跟在我身后一起走进电梯。
　　真是的，有那么开心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电梯里面，我和他约法三章，第一不许有任何身体接触，第二不许留下来过夜，第三不许把我家弄乱，他都一一点头十分乖巧地答应了。
　　进了门之后他叫了一声哇前辈家好大好漂亮哦，我没理他，直接换了鞋走进屋里随手打开了中央空调，然后脱掉西装，跟他说我先去洗个澡你在客厅好好坐着不要乱动，他有些脸红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洗完之后看到他正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后背挺得笔直，电视也不开，跟个木头似的杵着，我就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听见笑声回过头说啊前辈你洗好了，我说你就在那干坐着吗，他说因为前辈你叫我不要乱动。
　　真是个笨蛋。
　　我走到冰箱旁边，问他想不想喝点什么，他说什么都可以，我就拿出果汁来给他喝，然后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不确定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因为我是一个人住，饭吃得比较简略，但要是多了一个人还这么糊弄的话怎么想都有些不合适。
　　于是我问：“晚上你想吃什么？”
　　“诶？前辈我可以留下来吃饭么？”他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我只是说过你不许留下来过夜而已，又没说不许你吃饭。”
　　“那么我可以给前辈做饭！”他很激动地说。
　　“啊？”
　　“我做饭真的很好吃哦！”
　　“诶……可是啊，”我用眼神上下扫了一下他，然后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既然你说自己做饭很好吃，那为什么你看上去比以前瘦了那么多？”
　　他有些愣住了，然后低下头，眼眶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
　　“因为太忙了根本没空做饭，加上前段时间又和经纪公司闹掰了所以……”
　　“这样……那你现在等于是没有工作了？”
　　“嗯……”
　　怪不得他今天有时间来看比赛。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心疼的，就没忍住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他说：“辛苦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唔，前辈……”
　　“好了好了，你别哭啊……”
　　真是的，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说哭就哭，还是和以前一个德行，一点长进都没有……
　　“前辈……我想抱抱你可以吗？”他吸了吸鼻涕，委屈巴巴地问我。
　　于是约法三章的第一章在刚进家门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宣告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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