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皎月旋至暗面

【枫恒枫cp】超新星人类

pendulum-

2025/01/23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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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无人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守在走廊上，或心急如焚地咬着指骨，或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丹枫撑着窗台，反复地做着深呼吸；松乔站在他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 背叛、出卖、利用…每个词听上去都是那么虚无缥缈，像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字眼，可就是这样的事情却真切地发生在这片祥和的大地上，在这座宁静的天文台里，在他下定决心终身去爱的人身上。现在只需要闭上眼，他就能回忆起丹恒被刀抵住脖子时那疲惫的微笑，还有他闪烁的双眼中直白的讥讽。他带着诚心与善意驻留于此，却被他信赖的人反手叛卖，由此引来了杀身之祸…自此之后，他对这座天文台、这个国家乃至这颗星球又会抱有怎样的看法？他们之间的信任与爱还能如从前一般存续吗？
>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终于被打开了。面色阴沉的月宴眼前一亮，连忙迎上前握住来人的手。
> “怎么样？”
> 被紧握住手的女人盯着月宴的眼睛，抿紧了嘴唇。“...我不好说，”她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听得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那孩子精神看起来还好，坚称自己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你觉得这话能信吗？所以我给他检查了眼球，但奇怪就奇怪在这。”
> 丹枫屏住了呼吸。“他那只眼睛看起来很怪异…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颗肉质的球体，而是坚硬的玻璃球。看刀口的方向和深度，那把刀至少破坏了虹膜，可能划伤了晶状体，搞不好连玻璃体和视神经也受到了牵连。但那颗眼睛从外表看上去仍旧是完整的，就像只是在玻璃球上刮出了一条划痕。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 月宴重重地叹了口气：“辛苦你了。今天看到的所有事，还请千万不要说出去。”
> 女人了然地点头：“明白。上头派我来之前也叮嘱过我，说我这次的任务按机密标准执行。”末了她又摇了摇头，“除了嘱咐他日常生活的相关注意事项，我也帮不了更多忙了。你们也多看着他，尽量别让他的眼睛对着强光。”
> 女人打过招呼便离开了。走廊里的众人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转过头来面面相觑。月宴攥紧拳头，强行不让自己在离丹恒一墙之隔的地方发怒：“...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道德败坏、不辨善恶的人，甚至就在我们身边！”
>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抬头。月宴冷笑道：“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了。天文台不允许这样的渣滓存在于此。都各回各家去，等我的通知。”
> 于是众人惊恐地各自散去。离开前月宴拉住了丹枫的手臂，朝他点了点头。“...你进去陪陪他吧，”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好好安慰他。如果他发火，对着你大发脾气，那你也受着。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愤怒了。”
> “...好。”
> 走廊很快只剩下了丹枫一人。他将手按在门上，内心挣扎着，犹豫许久才将它推开，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
> 房间里很暗，半边窗帘拢合得严严实实，只有从另外一半窗中投下的阳光表明此刻正是白天。丹恒背对着他靠在桌边，右手举在右眼前，无声地辨认着指缝中模糊灰暗的世界。
> 他听到了丹枫的脚步声，于是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平和的眼睛流露着与往常无异的神色，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他流光溢彩的右眼，那碧青如水的眼眸，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昔日的色泽，变成了和左眼一致的灰绿色——甚至比灰绿还要更暗，像一个微小的黑色空洞，平静却麻木地对准了丹枫的眼睛。
> “你…”丹枫感觉有些呼吸困难。他往前走了几步，喉咙干涩，“你的眼睛…”
> 丹恒放下了手。“这就是它本来的颜色。”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无事发生，“你们看到的青蓝色是后天改造的结果——我在刚来到这里时就跟你们坦白了。”
> 丹枫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哀痛万分地将他抱进怀里。
> “...有任何痛苦、不甘和愤怒，都发泄出来吧。把我当成出气筒揍一顿也可以——但不要憋在心里。”丹枫将脸埋进丹恒的肩颈处，“不要这样。”
> 丹恒置若罔闻。“如果发泄怒意就能令时光倒流、让一切扭转，我一定会的。但我的眼睛已经受了伤，所以愤怒毫无裨益，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 他的身体在丹枫臂弯中僵硬地挺立着。“...在命悬一线的那几秒里，我能体会到那把刀割开我皮肤的感觉。”他喃喃自语，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有些疼，但可以忍受，并且很快就能被忘记。但有一种痛苦是我无法忽略、或许至死也不能忘怀的。”
> 他的眼球缓缓转动，目光落在丹枫的肩上。
> “背叛。我从未想过会有人背叛我。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那是离我的生活很远的东西——无论在故乡，还是在这颗星球上。”他抬起手，轻轻揽住丹枫的腰，“我从未想过与我朝夕相处、对我笑脸相迎的人，待我亲切有加、总是找借口来陪我说话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想让我去死，想让我成为别有用心者的研究材料。”
> 丹枫抚摩着他的头发，泪水在眼眶中蓄起。
> “对我下手前那人和我说了一段话，我直到现在都在思考。”丹恒攥紧丹枫的衣摆，“他说背叛的次数只有零和无穷，背叛者的人数也一样。说到底，人类的本性都是相通的；有人为了利益泄露我的存在，那么除了他以外，天文台是否还有人怀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出于畏惧而迟迟不曾落实行动？”
> 信任的危机一旦出现就很难挽回，如同坠地碎裂的镜子，再高超的技艺也不能让它复原如初。这点他自己很清楚，而丹枫也一样。
>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我还是下意识地信任你们，”丹恒叹了口气，“相信你们对我仍旧心怀好意。但不自觉地，我也会给这份信任打上问号。这是种很矛盾的心理，和背叛引发的恼怒同样让我感到痛苦。”
> 他抬起双手，紧紧环住丹枫的身体。
> “如果是你…丹枫，”至此他的语气才隐约有了起伏，“如果经历这一切的是你，如果你的朋友为了财富和前途意欲置你于死地，而你直到刀刃落下时也不清楚自己能否幸存——你会怎样呢？”
> 他靠在丹枫耳边轻声询问：“你会如何看待身边的人？你会如何看待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 
> 那几日的天文台被前所未有的阴云笼罩。平日总和言善语的月宴罕见地发了大火，很快就将罪魁祸首揪了出来，交给闻讯而来的上级使者处理。在肃穆的秘密法庭上，丹恒一眼就认出了他，但此刻认识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只是在四下无人时，在他独坐窗前望着蓝天出神时，只要想起初见那人时对方眼中的惊奇、还有从阿斯德纳归来后与他分享奇闻趣事时的笑脸，心脏不免要暗自抽痛半晌。
> 改造眼被破坏的后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他的右眼视物变得模糊，无论看什么都带着虚影，并且还伴随着轻微的色觉失常。曾经令他惊奇喜爱的地球风光此刻尽数化作重叠摇晃的幻影，只要他试图分辨眼前的事物、盯着它看上一会儿，右眼就会发干发痛，让他不得不立刻停下。
> 日常生活和工作也变得困难起来。电子设备的使用成了问题，连纸质资料都无法顺利阅读。经历了这一遭，丹恒方才意识到视觉对人类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仅仅是失去了一只眼一半的视力，他便感到举步维艰；若是双眼的视觉统统丧失，那样的生活一定难以想象。
> 他无数次在深夜痛苦不堪，为此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但他又必须振作起来，即便不能视物也要强打起精神，就像此前他多次历经苦痛时所做的那样。求援的信号不知已抵达何处，回复的讯息也不知是否启航；他要做的是抓紧时间重回正轨，等待那个能让他回到深空的契机。
> 而在他因受伤休息的时间内，天文台的同伴们锲而不舍地尝试用诚意再度叩开他的心扉。不管他有什么需求，他们都积极出动，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接受了人们的好意，精气神也一天天地好起来，但无论如何脸上都有种久病初愈般的疲惫，如同雨后的阴云般难以散去。
> 丹枫每天都来陪他，替他解决需要用眼的事情，将所有需要交流的信息都转化为口头语言，一句一句地讲给他听。每日相见与分别时，他们仍旧会像从前一般亲吻上片刻，只是那张丹恒深爱的面庞落在他眼里已成了光晕般的幻影——除非他忍着疼痛将右眼用力闭上，才能凭借完好的左眼看清丹枫的模样。
> 人体的补偿机制往往都很神奇；视觉受损后，丹恒的听觉却变得敏锐，因此时常觉得上下班时的走廊过于喧闹。而这时他最喜欢的是坐在丹枫身边，听他用刻意压低的声音为自己讲述眼下发生的一切事宜。他说天气越来越冷，似乎很快就要下雪；说山上的树叶都被风吹落在地，留下瘦削的枝干；说松乔的论文已经进入了最终审核，估计很快就能问世。听到这里丹恒微微笑了起来；这是变故发生以来丹枫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愉悦的笑容。
> “祝他有个光明的未来。”他轻声道，握住了丹枫的手，“不过我似乎没跟你讲过那天晚上我们都聊了些什么。”
> “你们聊了什么？”
> “你。”丹恒回过头，“他说你一直有大家长心态，喜欢照顾人。”他顿了顿，“他说的一点没错。”
> 丹枫别过脸去。“我听说月宴小姐的下一任接班人就是你？算算时间，可能也就是几年内的事，那时我大概早就离开此处，继续到太空中漂流了。”
> 丹枫张了张嘴：“...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 “因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之前我跟你说自己快要离开，更像是在给你打预防针，心中固然感到悲伤，却不如现在这般强烈。”
> “前不久的经历让我的信念发生了动摇，背叛的行为也让我开始怀疑生命的意义。我对人际关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我们究竟是靠什么才聚到一起？是真情，还是功利？”
> 丹恒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对艾利夏人或许是前者为主…如果没有同甘共苦的决心与信念，我们根本无法活到现在；对地球人则可能复杂许多。而想要解答这样的疑惑，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它回到我应行的道路上，继续履行我一生的使命。在那里，在我继续成长的过程中…我也许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睛缓缓闭上。
> “我似乎感觉到了…那一刻很快就要来了。”
> 
> 丹恒的预言得到了应验。数日后的某个傍晚，他收到了来自曜青的密信。
> 信件开头是真诚的问好，来信人祝他诸事顺遂；随后便简要地介绍了“巡天之眼”捕捉到天外信号的经过。信件末尾附上了所捕获讯息的初级解码内容，接下来他只需要按照艾利夏的解密方式将其转译为连续的语句，他就能读出回信者想要说的话。
> 丹恒的心跳逐渐加快。他期盼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尽管出现的时间点不算合适，却仍让他感到欣喜。一幕幕过往的回忆掠过心头，他夺过纸和笔，顾不上眼中的疼痛，开始辨认、分析，在脑中翻译成艾利夏语，再经手写成连贯的词句。
> 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见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汗水从丹恒的前额沁出，呼吸也因疼痛变得粗重，可他没有停下，继续在纸张上写下一行行舞蹈般的字符：
> 收到此条讯息的是003号开拓者。向地球问好！
> 自发出此回信起，我已赶往地球，预计在信号到达地球三日后抵达目的地。
> 开拓计划已有成效，一言难以蔽之，详情面谈。请静候佳音。
> 然而回信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丹恒疑惑地向下看去，手中继续反射性地抄写转译后的内容。落笔的一刹那，他微微睁大了眼，紧接着嘴唇一抿，释然地微笑起来。
> 他看到文末附着一个用艾利夏字符拼成的鬼脸——而那正是名为三月七的女孩写信时惯用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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