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恶我的第七夜

超短篇合集

摄氏度三

2025/04/21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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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与男人见面的第七个夜晚。
确切地说，是你第一次被男人所剖析清楚。
男人颓然地坐在你身上，听着你的身体从地上到天上不断循环的声音，仿佛感觉不到你的寒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其实你本来就没有温度可言。你只是会掠夺男人的温度，甚至就连这个掠夺也是男人自己拱手让给你的。
“那封信里有许多谎言。”男人的手指深深插入到自己的发丝当中，死死地捏着，好像恨不得揪断了，“到底是什么谎言……”
男人似乎在对你说话，只是你不可能给男人任何意义上的回答。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他抽出手撑着地上，抬头看着天空，你直直地踏入男人的眼中，男人却没有闭上眼，任由你糟蹋他不再年轻的脸。
“其实我都明白。”
男人对着男人说。
“我和他从还在孤儿院里时就一起相处到大，我太熟悉他了。”
“所以，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在信里撒谎，也知道为什么他要送信的伙伴告诉我他在撒谎。”
因为男人想要听到他撒谎。
因为他知道男人想要一个谎言，所以他撒谎了，但他的私心又希望男人明白这是谎言。
为了理想而努力，却不知不觉反而把自己推得理理想越来越远，等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找不回初心了。
男人既希望依旧走着自己曾经的路的伙伴们好，又希望他们不好。如果他们好，那么放弃了那条路走到现在还得不到快乐的自己简直像是个傻子，一路的挣扎都没有意义。男人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告别会不会更好，明明这种思考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只是在消磨自己罢了。所以如果他们过得不好的话，男人就可以像现在嘲笑自己一样嘲笑他们，说“看吧我就知道了”，然后宽宏大量地照顾他们。
……可那样太痛苦了。
男人比谁都清楚在一次次的辗转中逐渐失去热枕之心甚至连曾经并肩的友人都显得耀眼到面目可憎的感觉。每个你似是而非的同类肆虐的夜晚，男人都会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在慢慢被抽取着力气，一遍遍自我怀疑自己走的道路到底对不对，到底有没有意义……着实在是太折磨，他不想自己的伙伴也承受这些。
其实男人都明白的，明白自己在同伴身上寄寓了那已经破碎的理想。他希望有人证明能够实现，可这同时也就意味着自己犯下了一个可笑的错误，证明自己这些年的可笑。所以他愿意匿名捐助，却不愿意出面帮忙。
如果不是同志就好了，如果不是那样一帮又天真又可爱的伙伴就好了，那样男人就能安心地诅咒他们失败了。
但曾经的队友之一断着手回来的事实把所有男人深藏在心里避而不谈的东西都挖了出来，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继续下去，他曾经的伙伴有可能会死。
那可是死亡啊，不是简单地碰壁痛苦之类的小事。
现在队伍里其中之一已经出现断手这样的伤亡了，其他人呢？
会不会……已经有人出事了呢？
男人太熟悉曾经的队友了，他甚至开始猜想哪个最可能出事，出什么事，之后其他人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自己在的话，多一份战力的话……
如果自己在的话，帮忙制定更严密的战术的话，直接投入更多资金的话……
偏偏那人还带来这样一封信，一封态度温和到男人看了几乎想烧了的信——这一定是谎言，他们一定怨恨你这个背叛者，他们一定看不起你这个胆小鬼。
他们一定不会再把你当做朋友了。
不然就太傻了，不是吗？
为什么说得这么好听呢，为什么明明发现了是你给的钱却不说呢，为什么明明陷入了导致伤亡的危机却不问你索要更多的帮助呢，明明当初说好了当上商会会长后有了后盾讨伐魔王的事业就能更顺利的啊。
是因为你率先放弃了吗？是因为你吗？
那就恨啊，骂啊。
为什么感谢你，为什么要理解你，为什么要对你撒谎，为什么不对你说实话，为什么要顺应你不去看不去想一直逃避一切的愿望。
真可恨啊。从孤儿院一起长大互相扶持那么多年，为了同一个理想努力这么多年，即便分开，你们也有着这样的默契。
你跪倒在你的身上，你落在你的脸上，发出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和滴滴答答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你从你的眼睛里发疯一样地流出来。
但你没有理会。你只是看着你里面的你：一个痛哭的男人，一个懦夫。
信上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你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你一直在等。
可当它到来时，你却又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埋头痛哭呢？
“哈……哈哈……”
太晚了。
太晚太晚了。
事到如今，即使再想去做什么也已经没有意义了。擅自离开又擅自回去，哪里会被接受？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就连寄个钱都偷偷摸摸的家伙，又怎么能泰然自若厚颜无耻地回到那个地方，理所当然地享受坚持下来的人构筑的温暖归所？你又怎么能在她被你害死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地这样把你的恶劣告诉她的在天之灵？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你再次听到了自己蠕动的声音。
男人想他果然最讨厌你了，每次他碰到最难受的事的时候你都会在。但并非如此，因为在那个时候，你甚至还没有诞生。你在仅仅只是因为你只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并非你特意挑选的结果。男人将你和几次巧合出现的似是而非的同类融合在一起，实际上你可以是任何东西，也可以在任何时候出现。
是男人只在这种时候让你出现。
男人终于明白了，他厌恶的一直是自己。这同时也是你。
你感觉到灼热的生命在你身体里翻涌，正如你诞生的那一晚。
你从未如此强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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