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俞亮时光】爱逾山海

海雪

2025/01/28 0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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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酒店，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怎么庆功，方绪更是活像自己得了冠军一样，几个电话打回国内，又是订酒席，又是订蛋糕，最夸装的是，他连出席庆功宴的衣服都想给俞亮和时光订了。知道的说他是在庆祝北斗杯夺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准备婚宴。
作为当事人的俞亮和时光反倒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人。他们听着方绪已经开始盘算着宾客名单，不由得慌张地对视了一眼，感觉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行了。”白川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一把按住方绪还想打电话的手，“比赛还没结束呢。明天还有双人赛！再说了，两个孩子还小，你就算要搞庆功宴，也别这么浮夸。”
方绪看了看无辜地盯着他看的俞亮和时光，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白川，没好意思说他正打算让围达的技术员把北斗杯夺冠的消息在围达网滚动播放一个月。
“咳咳，那行吧。” 方绪冷静了一下，鼓励地拍了拍两个少年的肩膀，“明天的比赛呢，虽然已经不影响结果了，还是要好好下啊。我们争取拿个3：0，高高兴兴地回国。”
“我们会的。”俞亮和时光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韩国人临时改赛制，我们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给他们剃个光头！”
“啧，给孩子们说什么呢，你注意影响！”白川忍不住又瞪了方绪一眼，转过头和颜悦色地鼓励俞亮和时光到，“今天晚上呢，也别绷太紧，张弛有度也是很重要的。明天就轻装上阵，你们练了这么久的双人棋，肯定没问题的。”
“知道了，白老师。”俞亮礼貌回答，时光在一旁小鸡啄米式地疯狂点头。
“我就把这家伙带走了，你们自己安排。”白川拉着方绪离开了房间。
俞亮和时光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不约而同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我还是第一次看绪哥这么兴奋。”
“我也很久没看见师兄这样。”
“俞亮~”时光黏糊糊地喊他的名字，“我们赢下北斗杯了。”
“是啊。”俞亮闭上双眼休息，让自己沉浸在此刻这种暖洋洋的氛围之中。
“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你说我们不会是在做梦吧……”
俞亮转头去看他。时光的鬓角还残留着汗水，长时间高强度的用脑导致他的脸色和唇色都是苍白的，有点狼狈。本能地，俞亮觉得，时光不该是这样。
他应该是过去这段时间，俞亮每天醒来见到的那个样子：脸红彤彤的，嘟着嘴唇，咕哝着一些听不懂的梦话，是纯真、灿烂而可爱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俞亮伸出手去，捏了捏时光脸上的肉，用力揉到泛起红色才放手。
“啊！痛痛痛痛！！！”时光一下子坐直了，捂着脸远离俞亮，“你是魔鬼吗？！”
“是你说，怀疑是个梦。”
“那你也不用捏我的脸啊！”
“这样你不就立刻知道不是做梦。”
“……”
“不用谢。”
“俞亮你真的是魔鬼！”

为了表达对功臣与受害者时光主将（本人一再强调）的歉意与敬意，俞亮三段大方地答应请他去吃烤肉，顺便客串一把导游兼翻译。
烤肉店是以前洪秀英推荐给俞亮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正宗地道，超高性价比。时光来到韩国之后，一直绷着神经准备比赛，这是第一次出来吃饭。店里有点吵闹，周围的人都在嚷嚷着听不懂的话，这让时光非常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
时光有点慌了，他悄悄地靠近俞亮，汲取来自他的安全感。他看着俞亮熟稔地点单、倒水，还掏出随身的湿巾擦了擦筷子，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一个人在韩国生活了整整六年，从一个小萝卜丁似的孩子长成了如今可靠的俞亮三段。
我们明明是一样大，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会？时光盯着俞亮发起了呆，他想着，是因为那六年吗？因为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必须什么都学会。
一种酸酸的难受揪住了时光的心脏，就像当初他听说俞亮在围棋社的遭遇时的感觉：我一定得为他做些什么。
时光拿过俞亮手里的湿巾和餐具，心虚地笑了笑，认真地继续这项工作。这还不算完，他擦完餐具，还学着俞亮之前的样子，狗腿地倒了一满杯绿茶摆在俞亮面前。
俞亮先是有些惊讶，随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不敢对视的时光。
“时光，你心虚了。”
“没有！哈哈，怎么可能，我有啥可心虚的。”时光故作镇定地回答。
俞亮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一脸我已经知道了的笃定，好久才说话：“其实我在韩国挺好的。”
“！”
“现在想来，如果没有遇见你，如果没有那六年，我或许会一直像九岁之前那样，下着一个人的围棋。这样的我，又能在围棋的路上走多远呢？
所以我其实……很感谢你，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在时光心里，俞亮这个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死傲娇，最为口是心非。但又在某些时候，比如化学教室外见面的时候，比如同岑路口还手表的时候，再比如现在这一刻，他会温柔又坦诚地打开心门，给你看他养的一室玫瑰，热烈而温柔的。
于是，时光会心里发痒，忍不住有点贪心地想：你能不能，送我一朵你的玫瑰呢？一朵就好。
“这句话，你在黑白问道门口说过了。”
俞亮听出时光声音变得闷闷的，以为他还在愧疚，所以又一次坚定地说：
“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一辈子。”
时光抬头看了俞亮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没有说话，总感觉那种痒意愈发明显，就像数不清的蚂蚁在心脏上啃噬，甚至变得疼痛了起来。
一辈子，一辈子，时光有些恼怒地想着，你根本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难。
可是我知道。
我知道这一辈子，我的天上没有了月亮，我的兜里没有了糖豆，所以，我的手里，也不会有玫瑰——你的玫瑰。

一直到两人吃完饭，时光都还恹恹的，俞亮惴惴不安地跟着时光漫无目的地走。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才让时光这么难过。
两个人走得忘了时间，直到前方刮来潮湿的风，裹着草木初绿的甜涩和水的腥味，时光才突然发现前方台阶下是涛涛江水。
“这是什么江？汉江吗？”时光探头探脑地去望。
“不知道。”俞亮闷闷地回答。
时光一言难尽地看向他，问到：“你六年白呆的？这、这也离棋院不远啊。”
“我没关心过。”俞亮理所当然地回答到，“不过应该不是汉江吧，这江好像不太大。”
时光确定了，这人是真的棋呆子，还很理直气壮的那种。他走到台阶上坐下，放弃了从俞亮这里得到答案：“行吧，就知道你靠不了。”
他抱着膝盖对着江水开始发呆。月亮在水面摇曳，粼粼波光震荡沉浮，远方大桥上的路灯投放的光晕，像游鱼的灯笼，在水底指引洄游之路。这画面萧索，却又有无言的温柔在酝酿。
俞亮做了很久的自我斗争，还是没法说服自己坐在地上，他忍不住地去扯时光的衣领，劝他到：“起来，地上脏。”
“不嘛，我累了。”
“行，你不怕脏，那坐地上多凉啊，你别感冒了。”
时光回头去看俞亮，发现他是很认真地在关心自己，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在黑白问道门口说 “我再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一分一秒。”的冷漠了。时光安抚地对他笑了笑，小小地撒了个娇：“就一会。向领导保证，我不会感冒的。”
俞亮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往他左前方站了站，挡一挡湿冷的江风。
好像是从他重新下棋开始，俞亮就再也不对他冷言冷语了。时光难得细腻地察觉到了，也是自从他重新回来，每个人都对他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就连时光以为会骂他个狗血淋头的大老师，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还不如当初逼他落子的时候凶。
所有人都害怕，他会不会再一次破碎，再一次放弃围棋。
“俞亮，我知道在你、在大家眼里，我一定是一个任性、胆小、不负责任的人，自顾自地颓废、逃避、被打倒。”
俞亮惊讶了一下，有点委屈但好像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曾经对父亲就是这样评价时光的：轻浮、任性、没有同情心、不讲道理没有原则。但他又很清楚地知道，他并不真的觉得时光是个差劲的人。
我真是奇怪，俞亮想，你明明做过很多让我生气的事，但我还是会想一直见到你，还是会在和你对视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
时光不知道俞亮复杂的心情，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但是啊，没有任何一个放弃围棋的人，能够在半年后，反而涨棋了。”
时光抬头看向天空沉静的月亮。
他安静地坦陈着自己：“我逃避了比赛，收起了棋盘，甚至拿不起棋子。我对所有人说，我永远不下围棋了。但其实，白天黑夜，每时每刻，我的脑海里只有黑暗中的棋盘和交替落下的棋子。”
“我没有一刻不在下棋。”时光声音变得哽咽了，“我放弃不了围棋。
我放弃不了。”
俞亮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攥住了，他蹲下来去看时光的眼睛，风衣的下摆落在了地上。时光好像是在看着月亮，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我知道，我知道。”俞亮只能握住他的手，笨拙地回应他。
“所以俞亮，你不用对我这么…这么小心？纵容？哎呀，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时光说得有点词不达意，最后露出不好意思的温柔的笑，“你就做你自己。我保证，我会一直下棋的，不为了任何其他人，只为了我自己。”
俞亮明白了他的意思，反而生出点不高兴了。早在北斗杯预选赛上，他就已经相信时光不会再放弃围棋了。现在的他并不是因为怕时光不下棋才关心他的，只是……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但是俞亮说不出这句话，他只能硬邦邦地说：“我一直都在做自己。”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安静了一会。
最后俞亮强硬地拽着时光起来说：“你坐的够久了吧。该回去了。”俞亮也不看时光，转头就走向酒店的方向。
时光踉跄了一下，大喊着“你等等我”，忙不迭地跟了上去。慌慌张张的时光没有发现，俞亮的左手没像右手一样藏进大衣口袋，而是始终垂在身边，等某个胆小的路痴牵住它。
十六岁少年说不出的真心，只能藏在冷风中的手心里，等星星落下，或等时光给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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