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花邪】残音

【花邪】残音

01

落花斋

2025/01/09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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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春雷乍动，万物回春。
天空虽然飘着细雨，但丝毫没有影响吴邪雀跃的心情。这几日，向来管他极严苛的二叔北上到奉天巡视工厂去了，独留吴邪一人代管北平的生意。没了长辈的束缚，他一扫平日里装出来的乖巧听话，跟着几个狐朋狗友专往吴二爷明令禁止的地方钻。
那些隐秘的胡同处处都透着新鲜有趣，仿佛自幼长大的北平随着吴二爷的离开，由内而外短暂地焕然一新。
这天，恰逢吴邪生日，有钱又闲的二世祖们大手一挥，包下了整座戏楼为吴小三爷庆生。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荣盛楼走，街边贩夫走卒远远躲着，生怕一不小心惹了麻烦。
荣盛楼内外重新装点了，红红火火仿佛过年般喜庆，戏楼老板亲自接引，一行人在贵宾区落座，送水端茶的跑堂儿清亮的一嗓子后，戏台上便咚锵咚锵开了场。
点戏的知道吴小三爷不爱莺莺燕燕，此刻台上正上演全武行，叮叮哐哐好一番乱斗，台下人也不管看懂看不懂，一窝蜂胡乱起哄叫好，有种混乱的热闹。
台上的武旦刀枪棍棒满台飞舞，台下的吴邪嗑瓜子捏花生，还要空出手鼓掌叫好，也恨不能生出个三头六臂。
一出泗州城正打到高潮，却自大门处传来更喧闹的响动，台上台下的人一同往那处瞧，只见戏楼老板被人推搡着踉踉跄跄后退，脸上赔笑，一脑门的汗，冲着来人不停作揖鞠躬。
打头进来的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戴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台上一仰下巴，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解老板，昨儿四爷请唱堂会，您说病了，四爷怕您病得厉害，特意派我来送些补品，您这病倒是稀奇，才一晚上就生龙活虎了，吃的什么药啊，也说给我听听呗。”
听闻此言，手持双鞭，一身短打红装的武旦俏生生站定了。他脸上的油彩很重，看不出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不卑不亢地望过去，客客气气一笑，柔声道，“这几日确实是嗓子不利索，大戏唱不成，只能活动活动手脚，回头我专程给四爷唱一场赔罪。”
那人却不依不饶，将随行人手上捧着的礼物扔到台上，“给你面子叫你一声爷，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识像的，今个儿乖乖跟我到四爷府上，不然我拆了这荣盛楼！”
此言一出，本来看热闹的二世祖们不干了，尤其是提议请吴邪听戏的小少爷，自觉没了面子，当即将桌上的茶碗一摔，怒道，“今儿是我李二爷做东，我看谁敢带人走！”
金丝眼镜像是才留意到他们这群人，斜斜地往这里瞧了一眼，眼里的轻蔑毫无遮掩地荡出来。这种纨绔少爷北平城里多得是，他连他们老子都不怕，更不要说这些听家里话拿钱的小开了。他的视线扫到吴邪这里停了下来，眉尖一挑，阴恻恻地打招呼，“哟，吴小三爷。”
吴邪头皮一炸，也认出了他，咧着嘴要笑不笑地应声道，“嘿，叶经理。”
这正是他吴家生意场上的死对头，陈皮阿四手下的亲信。
说起与陈家的恩怨，最开始也不过互相抢生意时闹了点小摩擦，本也算不得大事，可陈四爷脾气火爆，睚眦必较，吴邪的爷爷让了又让，也让出了火气，两方针尖对麦芒，一不留神惹上了人命官司。一牵扯到人命，事情闹大了，引来官府的人出面调停。两边各退一步，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可到了吴邪叔叔辈，又出了件要命事，吴邪的三叔勾走了陈家的大小姐。这下彻底捅破了天，陈四爷更是放出狠话，说他吴三省敢再踏进四九城，就让他整着进来，零着出去。
整个北平城都知道这两家不对付，有意无意地尽量避免双方在同一场合碰面，此时骤然相遇，真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动的手，这武戏就从台上转到了台下。
簇拥着吴邪的朋友们年纪轻，又被家里惯得无法无天，打起架来颇有几分不管不顾的架势，那边叶成也是个练家子，虽然带的人不多，一时间竟也没落了下风。
大厅内桌椅板凳乱飞，茶壶果盘碎了一地，戏楼老板当时就落了泪，边哭边围着这群爷转圈圈，试图保下自己本就不多的家当。
吴邪这几年一直跟着位身手极好的师傅学功夫，再加上人数优势，在混战中趁乱抓住了叶成，拧着对方的胳膊将人按在地上。他抽空用袖子抹脸，方才被人打到鼻梁骨，这会儿正流血呢，他浑不在意，得意地大声叫道，“姓叶的，服不服？！”
叶成哪里肯服输，咬着牙用力挣动，吴邪一脚踩在他背上，他闷哼一声，梗着脖子咬牙切齿，“滚你娘的，有本事弄死老子，不然总有一天老子要弄死你。”
听得叶成如此说，吴邪又犹豫了，打架还在可控范围内，要是冲突再升级，旁的不说，等二叔回来，他一定没好果子吃，为了一个陈家的狗腿子实在不值当。
正僵持着，有人喊了吴邪一声，吴邪闻言看去，是方才台上的武旦。武旦走到他们面前，身后还跟着抹眼泪的戏楼老板，浓重的油彩也遮不住他愧疚的神情，“小三爷，实在对不住，这本是我惹出来的祸，事情闹大了对几方都不好，您看……”
有人递台阶，吴邪立刻顺杆而下，“看在水母的份儿上爷爷饶你一次。”他压根不记得这位武旦叫什么，直接用了戏名，而后抬头对戏楼老板道，“砸坏的东西都算在叶经理头上，拿纸笔来，盯着他画押签字！”
那边的武旦听到了，无奈一笑，也不追究，只是盈盈望着吴邪。
一场闹剧落了幕，大获全胜的二世祖们意犹未尽，要拉着吴邪到别的地方续摊，一群人又轰轰烈烈出了门，将凄凄惨惨的荣盛楼抛在身后。

吴邪到家已经是深夜，亲近的小伙计王盟一直守着门口等他，待瞧清了人后吓得要报警，吴邪一把扯住了他。
“老，老板！”王盟急出了结巴。
逞完英雄，吴邪浑身上下不得劲儿，他揉一揉自己酸痛的鼻梁骨，瓮声瓮气地让小伙计拿医药箱来。他心里依旧飘飘然，大喇喇往门槛上一坐，完全不在意自己成了个花脸猫，大染缸。
家里养的西藏璜这时摇着尾巴围上来，往吴邪腿上扑，吴邪一弯腰，将它抱在怀里，亲亲热热地贴脸蹭了蹭。
那是一九三五年的北平，春光正好，花团锦簇，城外的风波似乎永远也吹不进来，端的是一副熙熙攘攘的盛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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