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俞亮时光】爱逾山海

海雪

2025/01/28 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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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这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俞亮已经去围甲赛场了。
他睡得浑身筋骨松软，慢腾腾挪去厨房，果然找到了俞亮留在蒸笼里的包子。自从俞亮开始学做饭之后，家里点外卖的次数越来越少，时光已经习惯了无论何时厨房里总有熟食。
时光啃着包子，居然有点想俞亮了。他忍不住唾弃自己，时光啊时光，你太不独立了！你是小狗嘛，只会围着肉骨头转。
等等，这一句话好像埋汰了两个人，时光赶紧摇头丢掉这个念头。

可最后时光小狗还是找他的肉骨头去了。
他拎着东西溜达去了围甲会场，先去建投打了个招呼，又找到围达。休息室里，俞亮正和方绪在复盘刚刚的对局。
“你这46手太着急了，这边还没安定，怎么就打入了。”方绪皱着眉头指着棋盘。
“是。”俞亮点点头，“主要是误判了这块的局势。”
“俞亮！绪哥！复盘呢？”时光凑过去，一下子搭住俞亮肩膀。
“时光？”俞亮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不在家里休息？”
“嗨，闲着也是闲着，来逛逛呗。”时光顺手将拎着的东西堆在桌上，“绪哥，这是我这次从海城带来的特产。这个点心是老字号了，据说挺好吃的。日本人都买了不少呢。”
方绪吃了一惊，他打开一看，果然是精装点心，数量还不少。他上上下下地扫视时光，给时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哟，不错呀，你这是长大了？”
方绪这么说是有缘由的。当初在韩国，如果不是他提醒，时光压根想不起来要给亲戚朋友带礼物回来。
“呵呵呵。”时光尴尬地笑了一下，“人总会成长是吧！”
方绪很给面子地拆了一盒，尝了尝后他笑着说：“行，那我就收下了。下次绪哥也给你带礼物。”
“你也尝尝。”时光拿起一块送到俞亮嘴边，俞亮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也许甜甜的点心就是会给人带来幸福感，俞亮不自觉地笑出一对小括弧。
方绪不出声，默默地观察着。也许俞亮自己都不知道，自从时光进来之后，他的眼神就一直黏在时光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
他们分明亲密得旁若无人，却又过分自然，仿佛天生就是如此。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之后陆续回来的围达队员们没有对时光的出现表现出一点点惊讶。时光这次也的确有备而来，他给每一个队员都带了小礼物：沈一朗是钢笔、穆青春是茶叶、周思远是水杯……
眼看着人人都有礼物，俞亮的笑渐渐挂不住了，有些委屈。时光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他悄悄附耳过去：“想什么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在家里呢。”
俞亮眼睛一亮，赶紧跟方绪请假，迫不及待地拉着时光走了。
方绪看着小师弟雀跃的背影，摘下眼镜叹了口气。

时光给俞亮带的礼物非常出人意料，居然是一瓶男士香水。
“怎么想起买这个？”
“那个，井山，他一天到晚带着香味，挺是那么回事儿。我听他说，在韩国，男生都会用点香水，我这不就想到你了嘛，去逛商场的时候，闻到这个味道，觉得适合你的。”
俞亮拧开盖子嗅了嗅，打头的是浓烈的木质燃烧味，属于树木的特殊香气一下子升腾而起，大概是某种冷杉；随后徐徐而来的是清新的海风，抚平了所有的燥烈，只留下最纯净冷冽的木香和一点点咸湿的海盐味，让人仿佛置身于海岸边古老茂密的森林；后调是清浅的花香，像枝头点缀的小小白花，干净又朦胧。
树木、海风、花朵，构成了这款水生木质香，清浅冷淡中藏着一缕温柔。
“怎么样？”时光盯着他，“我记得你是用香水的吧？”
“嗯。”俞亮重重点头，眼睛亮亮的，珍惜地将它盖好，“很好闻。”
“那是，我挑的，肯定是好东西。”时光随即舒展身体，窝进沙发。俞亮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刚刚似乎有点紧张。
嗯？俞亮脑海中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是怕我不喜欢吗？伴手礼需要这么重视吗？说起来，时光最近送他的东西好像有点多……
不等他细想，就看见时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薯片打开，嘎嘣嘎嘣吃了起来。俞亮立刻警觉，伸手就捏住了袋口：“你什么时候买的？说好不吃垃圾食品的！”
“哎呀，小俞老师~你看，我都升七段了，奖励一包薯片不过分吧~我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吃过零食了！”时光假装抹着眼泪，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偷偷去瞄俞亮脸色，他故意发出呜呜的哭声，挺假的，又有点可爱。
俞亮没忍住笑出了声。
“喂！你给点面子好不好。”时光气鼓鼓地拍他一巴掌，“我不管！我今儿就要吃！”
“……就这一次。”
眼看俞亮松了口，时光立刻变得乖巧：“嗯嗯！我保证！就今天！”
然后俞亮就看着时光欢呼着从家里各个角落里拿出零食，他若有所思，决定之后要定期检查，而得意忘形的时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因为两人等级分和段位的提升，他们可以参加的比赛越来越多。从八月到九月，俞亮和时光忙得像陀螺一样，除了比赛还是比赛。
先是八月27日开始的三星杯综合预选赛。今年三星杯开创性采用了网棋的形式，还增设了两组女子组。预选赛共16个小组，每组头两名才能出线，俞亮和时光分别抽到第6组和9组，鏖战七天，两人齐齐出线。
接踵而来的就是九月6日的丰田杯国内选拔赛。今年中国有8个名额，分了4个给选拔赛。选拔赛名单上全是今年的国内冠军和头衔拥有者，俞亮和时光夹在一水的九段中非常显眼。方绪带着他两飞到首都棋院参赛。六天一共比了八轮，比得时光梦里都在练棋，最后俞亮第三、时光第四，踩着线拿到了本赛入场券。方绪颇为可惜，他这次状态很差，最后一天爆冷输给了积分倒二的棋手，排在第六，无缘丰田杯本赛。

回方圆之后，方绪消失了整整一周，俞亮担心得心神不宁，围甲都差一点翻车。可方绪再次出现不是在围达，而是直接到了俞亮和时光家里。
时光打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绪哥！你怎么来了？！不对，应该是你终于来了！”他将方绪迎进来坐下，赶紧给俞亮发短信。
方绪又一次打量着这个房子，比起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多了很多生活的气息：玄关衣钩上挂着的风衣，厨房水槽里没洗的碗盘，茶几上吃了半盘的葡萄和乱糟糟摊着的棋谱，阳台上随微风飘荡的衣物和一盆刚长出叶子的植物……
多么随意而普通的一个家，可方绪从未想到过俞亮的家会是这样。
一直以来，他这个小师弟活得板正又认真，衣服要扣到最上面，鞠躬要弯到九十度，围棋要下到第一名，最颓废的时候也不过是关起门玩拼图。他的人生该像坚固明亮的铁轨，在最科学的规划下，笔直地朝向目的地。可命运偏要让他拐个弯，他遇见了时光。
事到如今，方绪已经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眼看着俞亮一点点变得生动，会哭会笑，会任性会妥协，像一件完美的雕塑长出一颗心，从此有了喜怒哀乐。
但这颗心脏是因一人而跳动。
若他彻底失去这个人，是否就是生生挖出整颗心？
方绪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头疼。他赶紧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
“绪哥，俞亮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时光挠挠头，“你最近去哪了啊？俞亮可担心了。”
方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和蔼地拍拍时光肩膀： “有些事，需要一个人想清楚，害你们担心了。”不等时光进一步追问，他就拿起桌上的棋谱随意讨论着，时光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等俞亮回来。
俞亮回来时看到方绪正与时光激烈地讨论棋局。
“所以说，这里可以尖一下。”
“不行啊，黑棋尖，白棋直接挡下，黑棋往这边扳，白棋打吃，你看，这黑棋亏大发了。”
“嗯……”方绪摸着下巴沉思。
“师兄！”俞亮站在门口一脸忧心：“你没事吧？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
方绪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招手示意俞亮过去。俞亮有些忐忑地走来，和时光一左一右地被方绪搂住，方绪按着他两的脑袋一通搓揉，随后笑得张扬自在，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样子：“两个小孩，操心起大人的事了。”
“师兄！”俞亮不满，“我不小了。”
方绪拍拍他的背：“做小孩还不好啊。以后年纪大了，想当还当不了。我有分寸的，你们不用担心师兄。”
“时光啊。”方绪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拍到时光手上：“我听说这个月20号是你的生日对吗？喏，这是绪哥提前送你的礼物。”
“什么啊？”时光接过票一看，居然是舒淇新电影二十号点映场的电影票！时光倒吸一口冷气，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了头，他激动地满脸通红：“绪哥！这是真的吗！！啊啊啊，你太厉害了吧！”
“呵呵，小意思。”方绪得意地推推眼镜。
俞亮好奇地伸头去看，大概知道这是时光喜欢的女明星的电影票，心里又吃味又期待，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两张票属于他和时光。
可下一秒，方绪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我给你两张票，你可以带你的小女朋友一起去看。这是部爱情片，女孩子会很喜欢的。怎样，绪哥对你不错吧？”
方绪漫不经心地抛出一颗巨雷，一下子轰进俞亮心里，但还不等他反应，时光就纳闷地说：“我哪来的女朋友啊？我下棋还不够努力啊，哪有时间谈恋爱？”
方绪面色一滞，追着说：“咳咳，那就带你喜欢的女孩子。”
时光简直哭笑不得：“哪有什么女孩子啊？！”
随着时光的反驳，俞亮的嘴角渐渐上扬，方绪眼看着他脸色都变红润起来。他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几句乱传谣言的穆青春。
“那这个票……”俞亮故作平静地问。
“是啊，可别给浪费了。”时光珍惜地摸摸电影票，“俞亮！你和我一起去吧？！我跟你说，我女神可漂亮了，你就算看不懂也得去，给她贡献票房。”
“行。”俞亮干脆地抽出一张，“就当陪你过生日了。”
“嗯！”

方绪回到驾驶座上，立刻沉下脸，他本来是想让俞亮死心，谁知道却适得其反。他烦躁地点了一根烟，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思量这件事。说到底，他并不想伤害俞亮和时光，只希望能将他们过于暧昧的关系了断，退回好朋友的位置。
十七岁的心动会否铭心刻骨？
方绪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在他看来，现在的俞亮，是在对时光的过度在意中，模糊了友情与爱情的界限，但他却不懂，只有守住友谊的那条线，他才不会失去对方。
世界是不讲道理的。
双子星可以是高山流水，可以是范施十局，独独不可以是爱情。方绪苦笑一下，自己也觉得甚是荒谬。但人终归是不能对抗整个世界的，所以他不能眼看着俞亮走向死路。
方绪按灭最后一点烟头，更加坚定了决心。

时光向来不看重生日。小时候，妈妈总是很忙，他的生日经常糊弄着就过去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于此。说到底，一个人过的生日并不有趣。可今年却不太一样，时光忍不住开始期待。
电影是四点半开场，这次轮到俞亮提前接时光下班。他正儿八经地穿了一身西装，盘靓条顺的，走在建投老旧的走廊上都有些格格不入，反倒是寿星本人十分随意，只穿了一件白底的套头卫衣配上厚牛仔裤。可今天的时光分外开心，整个人红光满面，配上这一身只显得活力四射、青春可爱。
“时光！和俞亮约会去啊？”李春树打趣他两。
时光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我们是去看我女神的电影！”
“哟！还说不是约会？”另一个男生哈哈大笑调侃道。
时光是知道这些人的德行的，他们不过随口一说，你若真的恼羞成怒，才是落了下乘。时光随口应付他们：“对对对，我两就是约会去，还要去吃烛光晚餐，顺带买个花、喝个酒，你们这些不老实的吃糠咽菜去。”
俞亮悄悄扯时光袖子：“我没买花呀！”
时光笑着说：“我逗他们呢，你别当真啊。”
可我真的在西餐厅订了晚餐……俞亮抿着唇，有些沮丧，精心的准备被一下猜中，只怪他这个人实在无趣，想不出浪漫的主意。
“咱们走吧~”时光推着俞亮往外走去，双肩包挂在一侧，他蹦蹦跳跳起来，肉眼可见的开心。俞亮顺手就把他的背包扶正，念叨他：“你好好走路，别摔了，书包也不背好……”
“啊啊啊~不听不听~俞亮念经~~”时光摇头晃脑，捂住耳朵往前跑，俞亮只得无奈地追上去。
下午四点的街道，行人寥寥，他们你追我赶的，穿梭在行道树的树荫之间，阳光的碎片流转在发梢，偶尔照亮他们带笑的眼睛。运动鞋和小皮鞋一前一后地踩过同一块地砖，清脆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而初秋的叶还未变黄，在风中飘飘摇摇，偶尔有一片落在少年头顶，就立刻被另一个人摘下。
“我赢了！”时光跳到路口的石墩上大声宣布。
俞亮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不服气地说：“我穿的可是皮鞋。”
这莫名其妙的赛跑游戏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而俞亮完全忘了质疑，只糊里糊涂地跟时光争着输赢。
“哼哼，俞亮七段，愿赌服输。”时光伸出食指得意地摇了摇。
“不对！”俞亮突然反应过来，“谁跟你比这个啊！？”
他赶紧看了看表，抓着时光就去拦车：“电影要迟到啦！”
“啊啊啊啊啊！我忘了啊！”

他两最后还是踩着点赶到了影院，进场的时候，整个影厅都坐满了人，他们猫着腰磕磕绊绊地找到座位。时光擦了擦额头的汗，叹了口气：“唉，也没来得及买点爆米花饮料什么的。”
俞亮递过来一瓶矿泉水：“饮料是没有。喝这个吧。”
时光惊讶地看他：“你什么时候买的？不对，我们不是一起进来的吗？”
“我放在包里的。”俞亮理所当然地说，“出门当然要做足准备。”
“行，你牛。”
时光不客气地扭开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转头看见俞亮发干的嘴唇，才意识到他大概只带了这一瓶水。时光后知后觉地有点点愧疚，虽然他平时爱抢俞亮水喝，但那只是为了逗他玩，而且敞口杯和小口径的矿泉水瓶差别很大，他拿不准俞亮会不会介意。
“对不起啊，我…我刚刚是对嘴喝的。”他小心地把剩下的半瓶水塞给俞亮。
俞亮毫不在意地接过来就喝，还纳闷地撇了他一眼，不明白他道什么歉。
时光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放下心来，专心看向大荧幕。

尽管舒淇很漂亮，但这部文艺爱情片还是给时光看睡着了，他身体蜷在椅子里，头抵着俞亮手臂，细小的呼噜声只有俞亮一个人听得到。俞亮半边身子被他靠得发麻，但他不忍心叫醒他，只悄悄靠着时光脑袋，心不在焉地继续看电影。影片的最后，被迫分离的男女主角在漫天大雪中告别，影厅里响起低低的呜咽声。刺目的白光打在时光脸上，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俞亮专注的表情。
人们总说，灯下看美人，或许此情此景也是异曲同工。漆黑的背景里，变幻的光影打在俞亮脸上，照得他本就优越的五官更加立体：微蹙的眉峰、明澈的双眼还有秀挺的鼻梁。真好看啊，时光不得不承认自己颜控了，他细细看着俞亮，不自觉偷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结束了。
荧幕渐黑，影厅的大灯亮起，时光赶紧坐直，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彻底僵住了。他转头一看，俞亮也是面带苦涩，正不停地揉左边肩膀。
两个人目光对上，一起心虚地挪开。
“你两看个电影挺累啊……”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吓人一跳。他们回头，发现方绪正坐在两排座位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师兄！”
“绪哥！”
“你怎么在这？！”时光吓得差点摔地下去。
“我也喜欢舒淇，不行？”
你看上去可不像追星的样子，时光腹诽道，倒像是来追债。俞亮不停皱眉，感觉方绪很不对劲，但又一时想不明白。
三个人就在又焦灼又奇怪的气氛中一起离开了影院。
他们僵持在门口。时光眼神示意俞亮赶紧说话，俞亮清了清嗓子问方绪：“师兄还有什么事吗？我们还没吃饭呢。”
方绪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俞亮和时光两个人，直到他两忍不住有点瘆得慌才开口说话：“我也没吃呢，要不，我们一起？”
“呃，我订了位置，两人座。”
“这不是问题。”方绪非常霸总地拿出手机，“哪家餐厅，我打个电话就行。”
俞亮无话可说，只得用手肘推推时光。
“那个……绪哥啊……”时光硬着头皮说，“你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们吃饭？”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方绪笑得非常亲切，“绪哥给你庆生啊。啊，对了！不止是我，我刚刚还叫了你白老师来吃饭。”
时光瞪大眼睛，他能拒绝方绪，可没法拒绝白川老师啊！

就这样，俞亮的双人烛光晚餐计划泡了汤，变成了豪华四人餐。
白川来的时候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忙碌了一天。他忍不住向方绪抱怨：“怎么这么突然？要给时光过生日你不早点跟我说。”
“师兄，我这……也是临时想到的。”方绪殷勤地给他递菜单。
时光和俞亮一人叼着一根吸管喝饮料，眼睛在对面的两个大人身上转来转去。
白川无奈，他早该知道方绪这辈子是靠谱不了了。他没急着点菜，先从包里拿出几册书，郑重地放到时光面前：“时光啊，我也是临时知道你生日，送不了太好的礼物。正好，这是我之前淘来的几册死活题，难度很适合你。我祝你，棋艺进步，再创新高！”
时光欲哭无泪地看看白川，又看看习题集。天啊，他怎么过生日还是逃不过白老师的死活题。
“谢谢白老师。“时光只能乖巧地接过书来，白川一脸欣慰。
“好，好礼物。”方绪闭着眼睛给白川捧场，完全无视了对面时光控诉的眼神，他顺势问俞亮，“小亮准备了什么啊？”
俞亮心头一紧，他本来已经打算回家再送，但这样的气氛下好像也藏不住。
“我的礼物……是这个。”
俞亮从包里小心地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方盒，上面系着银白色的丝带，他颤抖着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精致的男士腕表。表带是浅咖色皮革，表盘是打磨好的珍珠贝母拼接而成，一浅一深两种蓝色分格构成整块棋盘式盘面，指针是简约的窄菱形，针头镶了圆形的碎钻。整块腕表精致而不张扬，像海底的棋盘，又像银河的缩影。
方绪一看就知道这表不便宜，恐怕是现阶段俞亮能负担起的最好的那一档。但时光不懂这些，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好看，喜欢！
他伸出手腕，期待地看向俞亮。俞亮心有灵犀地低头浅笑，亲自为时光戴上这块表。
“1997年你送给我一块手表，也是这样的蓝色。北斗杯前我把它还给了你。”俞亮慢慢说，“幸运的是，你带着它回到我身边了。今天，我送给你这块手表，希望以后，年年岁岁，它能陪伴着你，就像那块手表曾经陪伴我那样。
曾经我说，就把过去当做一段从未有过的时光。因为重要的从来不是过去，是未来。从今以后，就让我们一起创造独一无二的时光。”
美丽如蓝宝石的手表在灯火下流光熠熠，俞亮的声音一如当初同岑路口的那一晚，温柔又坚定。时光很难不回想过去种种，在他最迷茫最痛苦的时候，是俞亮一把将他拽回。
1997年的一块儿童手表，陪伴过俞亮，救赎过时光，只有他们两才知道，那块手表究竟承载了多大的意义。
而如今这块2006年的手表，会是一个新故事的开端吗？
时光不确定。但他想要相信俞亮，相信这会是命运的赠礼。
“好。”时光强忍着酸意，回望进俞亮的眼底，“我们一起。”

在俞亮和时光四目相对的时刻，方绪忍不住去拿酒杯，被白川按住：“你还要开车，怎么能喝酒？”
“师兄……”方绪迟疑着问出口，“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谁？”白川一头雾水，“小亮和小光？两孩子不是挺好的？”
方绪自嘲着笑了笑，是啊，他早就知道师兄是这样迟钝的人，怎么能指望他体会到自己的为难。
少年的爱意比星星还要耀眼。
可残忍的成人却不得不狠心将那星星打碎。
其实越是浪荡的人，越懂得真心可贵。方绪恍惚着回想，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再找到自己最初的真心了呢？五年？十年？不记得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最初的心动，是哪年哪刻，是为了谁。
大提琴伴着钢琴声徐徐而来，旁边的白川嘀咕着发问：“这是什么曲子？还挺好听的。”
什么曲子？方绪凝神一听，咦？竟然真的不是熟悉的曲子？
方绪对古典乐虽不热爱却也熟悉，他非常肯定这首曲子他绝没有听过。他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白川已经大大方方地找来服务生询问。
“客人您好，今晚是周杰伦最新专辑的演奏专场，是由我们的大提琴和钢琴演奏者亲自改编的。”
“周杰伦？”白川大吃一惊，“他不是那个，很火的流行歌手吗？”
“是。流行乐弦乐版演奏是我们的特色呢。”
白川正想回头向方绪感慨，就见他脸色都白了，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你怎么了？没事吧？”白川严肃起来。
“没，让我缓缓。”
方绪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无比焦灼。他再了解俞亮不过了，俞亮非常细心，而且热爱古典乐，所以他非常确定，俞亮一定是刻意的。喜欢周杰伦的是谁？不用思考都知道是时光。俞亮就是特意为时光订的这家餐馆。
方绪敢打赌，没人提醒，时光一定察觉不到。但俞亮甚至在这样一个不会被发现的细节都费尽心思，他的心思该有多重、多深？
方绪终于慌张起来，他感觉到事情比他以为的还要失控。对于斩断俞亮的心思这件事，他开始逐渐失去信心。

吃完饭后，方绪开车送其他人回家，后座俞亮和时光一直说着小话，副驾驶的白川也悄悄地拍了拍方绪：“你从刚才起脸色就难看的很，到底怎么了？”
“师兄，如果妈妈和女朋友掉进河里，你救谁？”
方绪无厘头的问题给白川问傻了，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方绪。良久，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你方绪嘴里说出来的话。我看你是真傻了。”
“你就说你救谁吧。”
“救谁？我谁都不救？”白川开玩笑地说，“我根本不会游泳，救什么人？先救自己吧。”
可方绪没有笑。
他一路沉默着，直到所有人都回家之后，他独自呆在漆黑的停车场里，借着微弱的车顶灯翻开钱夹，里面是一张模糊的老照片，年轻的俞晓暘搂着尚且年少的他对着镜头笑得意气风发。
他深深叹气：“小亮，别怪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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