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内容
原创
二创
补给站
站点导航
补给站
创作中心
活动中心
文澜德旧站
注册
登陆
只道是寻常
譬如朝露
A-临泽
2025/03/08 20:50
大众
加载中……
*原作向，但笔者考据不完全，有些地方是瞎编的没对时间线，不完全符合原作 *1.5偏一人论注意，有恒刃 Summary：去日苦多 1. 丹恒来鳞渊境时并没有想过自己能被困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旁边熟悉的珊瑚礁，确认自己是第三次从这经过。 鳞渊境也有鬼打墙？ 丹恒皱起眉，在为数不多的记忆力仔细翻找却徒劳无功。 无奈之下他只能重新换了个方向走去，他来鳞渊境的本意不过是为了给智库里持明相关的内容添砖加瓦，毕竟他本人的记忆实在是残破不堪。 走了没两步丹恒就发现有些异常，他的身后传来了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他握紧了击云，在脚步声逼近之时朝身后刺去。 来人没有躲，击云划开皮肉在他的胸前留下一道口子。 是刃。 丹恒愣了愣，手中的击云并没有收回。 “不想耗死在这就出去再打。”男人对自己胸口的伤口置若罔闻，一把扯过击云，丹恒当然没松手，被拽了一个趔趄。 男人提着支离往前走，丹恒被拉着向前，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松开手中的击云。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丹恒有些错愕。 “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脚步停下了，丹恒的眼前终于不再是相同的景色，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背过身看不清脸。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一位少年的身影浮现在一旁，黑发紫眸，带着点拘谨地朝面前的男人拱手喊了一声饮月君。 丹恒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击云。 尽管瞳色对不上，但少年略显青涩的脸庞已足够说明一些问题—— 更别提身前的男人转过头，露出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刃就在这时重新开口说道：“这里是蜃境。” “不过是些过往的残影。” 2. 丹枫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比他想象中要好看一点，拱手的动作倒是不卑不亢。 当初会答应怀炎关照他的短生种徒弟不过是想给那群自视甚高的龙师添堵，没真打算对人嘘寒问暖，让人在麟渊镜哪个僻静角落安顿下来就算仁至义尽。 然而到底是答应了怀炎，丹枫还是亲自来接人了。 龙尊在开始给足了面子，就没人会为难这小孩。 丹枫努力回想了一下眼前人的名姓：“应……星？对吗？” “对。” “跟我来。”他说罢转身就走。 丹枫向来不喜侍从相伴左右，会跟在他身后的大多数时候是啰嗦的老家伙们，让人烦不胜烦。 因而丹枫走路时向来健步如飞，这个速度对于身形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年就得用小跑才能跟上了。 所幸自顾自走了一段路后，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总算让丹枫停下了脚步。 看着身后气喘吁吁的小孩，龙尊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 毕竟说好关照呢。 于是丹枫朝应星伸出手：“牵着我。” 少年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防备。 “这样我会走得慢一点。”丹枫只好又解释道。 应星总算伸出手，轻放在丹枫的手心。 少年的手心温热，持明的掌心却带着一丝凉意。 丹枫握住应星的手，这么点温度差很快就消弭在空气里。 3. 丹恒被刃拉着跟着幻象一起往前走，看着应星就这么在麟渊镜住下。 把人接来之后丹枫就没什么空看顾着应星了，几位龙师不遗余力地在他耳朵旁边念叨身为龙尊的责任担当，光是应付他们就足够麻烦。 但丹枫偶尔路过应星的院子会瞄一眼院中的少年，大部分时候他在敲敲打打，小部分时候在画图纸，侧脸认真而专注，不知为何能让他繁杂的心静下来。 有时候他驻足太久会对上少年看过来的视线，龙尊凭借一张长年面无表情的脸装得若无其事，兀自移开视线后离开。 应星看着龙尊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垂下眼继续做自己的事，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扬起。 某日丹枫照例在应星院前驻足，刚站了没一会就见应星头也不抬地说道：“龙尊大人想看，可以进来观摩。” 丹枫脚步微顿，一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暗自纠结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虚张声势出了一种理直气壮，迈走进院子里。 应星正在用钳子将长条的金属片扭成两个方形，说了那一句话后便不再出声，专心致志地忙手上的活。 匠人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捏着成品串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红色流苏上，转眼间一对精巧的耳坠就这么诞生了。 应星将它举起来看了半晌，问道：“好看吗。” 红色的流苏随着风微微扬起，阳光下金色的方片和少年紫色的眼睛一起熠熠生辉，丹枫愣了半晌，才说：“好看。” 应星满意地将耳坠取下，放到一旁的盒子里递给他。 “这是送给你的。” “我？” “多谢龙尊大人照拂。”应星颇为郑重地行了一礼。 他是短生种，在朱明有师傅关照也依然免不了他人不屑的目光，持明一族向来高傲，向来是最看不起他们这些人，但在丹枫照拂下，也没什么人敢对他摆脸子，找材料都方便不少。 龙尊青绿色的眸子该用鲜艳一点的颜色相称，他这么想着，便做了这个坠子，礼虽微薄，但还算用心。 丹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盒子：“不必客气，我毕竟答应了你师父要对你关照些，还有——” 他顿了顿说：“叫我丹枫就好。” 4. 这场略显尴尬的开场白成了两人友谊的开端。 自那以后丹枫就成天往应星的院子里钻，什么也不做就盯着他造东西。 龙师们对此颇有意见，跟在他身后反复强调持明龙尊和区区一位短生种走得太近有失身份，丹枫充耳不闻。应星却不知从哪听来了这些，以为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委婉地说龙尊要是对造物感兴趣可以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围观。 丹枫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这几天被龙师缠着已经够让他不爽，这话听完他就有点冒火：“我不爱看人打铁，持明龙尊难道就不能有个短生种朋友吗？连你都要劝我？” 应星听完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问他：“你是想交我这个朋友，还是想交个短生种朋友？” 说完他就行了个礼，说句失陪转身就进了屋子，留丹枫独自在院子里发愣。 第二天丹枫就来找应星道歉了，可惜的是龙尊大概这辈子也学不会缓和脸色，“对不起”三个字说得再掷地有声，面上还是冷硬如铁。 “抱歉，昨天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 “我的不愿意被剥夺交友的自由，但我和你做朋友这件事不是我的反抗手段。” “我想和应星做朋友，跟你是不是短生种没关系。” “可以原谅我吗？” 应星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这样郑重的道歉了。 他其实本来就没有生气，不过是觉得丹枫跟他是两路人，两人的友谊就算没有龙师横插一脚想来也长久不到哪去，索性乘这个机会把话讲清楚。 但应星对上丹枫认真的目光时，反倒真莫名生出一种委屈。 他垂下眼睑：“没和你生气。” 两个人遂和好，丹枫继续坚持不懈地往应星的小院跑。 来也并不空手，丹枫会给应星带点材料，都是稀罕货，应星不好意思白收他东西，便总替他打些小玩意儿。 丹枫随手就将东西往身上挂，镜流来拜访他时看着他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装饰品有些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爱往身上挂东西了？” 丹枫和镜流是几十年前在战场上认识的，两人配合默契，却都不是多话的人，故而来往并不密切。 尽管如此，二人也依旧称得上是挚友。 “朋友做的，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你朋友手很巧。”镜流说：“说起来，又要打仗了，你知道吗？” 丹枫沏茶的手微顿：“巡猎和丰饶的战争何时停歇过。” 镜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我肯定都得上战场，不过有些意思的是，今年那位新百冶也要一起去。” “新百冶？”丹枫闻言想起了应星，他是个外行人，看不出好友什么水平，只觉得应该算是个很厉害的工匠。 “哦，忘了你长年闭门不出，不知道这事也很正常。”镜流接过茶道了声谢：“今天刚上任的新百冶应星，是个短生种，他小时候我还见过他，我那时觉得此人心气太高，如今一看倒有几分真本事。” 丹枫愣了愣，随即眼角眉梢露出几分笑来：“是很厉害，所以新百冶为什么要上战场？百冶不是属于后勤人员吗？” 丹枫长年冷脸，镜流盯着他这堪称柔情似水的表情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听说剑术也不错，近年来死伤的云骑太多，到处抓壮丁，那位新百冶好像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意愿。” “白珩到时候得回来吧。” “嗯。”提起好友，镜流的心情显然比刚刚提起战事时要好：“她这几年又到了好多新地方，写信回来说到时候要详细介绍她的奇遇。” “景元今年应该也会跟着我们去……” 又闲聊了几句，镜流起身告辞，临别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丹枫说：“新百冶应星好像住在麟渊镜。” 丹枫只是看着她。 镜流顿悟：“你认识他。” 丹枫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想请他为我造一把剑，既如此，便劳你帮我引荐一番。” 丹枫应下来，刚把人送走就看见了来找他的应星。 “丹枫！今晚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庆祝你成为百冶？” “你知道了？”应星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坛：“那走吧龙尊大人。” 5. 应星的小院中月色如水，一旁绚烂的桃花枝让清风送下几点有意无意的落红。 瓷白的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恭喜啊，百冶大人。” “我可当不起饮月君这一声‘大人’。”应星笑着冲他举了举酒杯。 丹枫皱了皱眉：“我有名字。” “好好好，丹枫。说起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叫你饮月？” “你我是好友，如此称呼太过生分。”丹枫答道。 更何况饮月可以是很多人，上一任龙尊或下一任龙尊，但丹枫只有一个。 对应星来说他是饮月君，可不该只是饮月君。 “好吧。”应星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望着空中皎洁的月牙出神。 丹枫没抬头看月亮，他歪头看应星，总觉得眼前人心情不佳。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这人刚摘下百冶的桂冠。 不等他发问，应星就自己开了口：“丹枫，你们长生种能活多久？” 丹枫想了想：“平均一下的话，千八百岁吧。” “那还真是漫长啊。”应星扯扯嘴角，看上去却并不怎么高兴。 “有时候我的确羡慕你们，你们有那么长的光阴去学习，去创造，而我只拥有百八十年的时间去完成我想做的。” “所以你想成为长生种么？” “那倒也不是，”应星似乎从短暂的郁闷中回过神来：“有些老东西古板迂腐还没水平，这么多年真不知道在活什么，要是我活得长了也如他们一般，倒不如自挂东南枝。” “宁如飞萤扑火，不做樗木长春。” 应星站在摇曳的花枝下朝丹枫举杯，眉宇间带着骄矜的笑意。 “我会让所有仙舟人知道，应星刹那的一生，比他们漫长无忧的寿数更有价值。” 狷狂。 丹枫看着应星明亮的紫色眼睛，只觉自己一向平稳的心跳不知为何开始剧烈跳动，震得他胸腔都在发痛。 蝴蝶在他的胃里扇动翅膀，仓促而热烈。 6. 丹恒听着月色下应星的豪言壮语，下意识看了看刃。 刃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扯着击云就继续领着他往前走。 刃的手里依旧握着击云的刀刃，利刃嵌在他的血肉里，血顺着他的手心持之以恒地往地上流。 丹恒握着击云的尾部，他到底还是没放手，自暴自弃地任由刃拽着走。 他默然盯着刃的血沿刀尖滑落，心里想的是自己全然没必要管这人此等自残行径，然而眼前人的血实在红得刺目，把击云染脏了他回头还得洗。 “你非得握着刀刃吗。“ 他最终还是开了口。 男人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鲜血淋漓的手。重新握住击云黑色的枪杆。 血迹这回倒看上去不那么显眼了，然而丹恒依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索性移开视线，继续去看眼前的幻像。 镜流再一次登门拜访，这回还带上了刚回来的白珩和吵着要一起来的景元。 白珩是个活泼性子，丹枫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时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好久不见啊丹枫！有没有想我？” “是好久不见。”丹枫放下了手里的文书朝她点点头，又扭头问镜流：“来找应星的？” 镜流干脆地一点头，景元从镜流身后探出头来冲丹枫一笑：“丹枫哥好久不见。” “跟你师父一样高了？” “比师父高了！说起来，丹枫哥居然认识那位大名鼎鼎的新百冶？” “算是朋友。”丹枫说着领着众人往应星的院子走去，景元没过一会儿又跑到后面去和白珩聊天了，就剩镜流跟着丹枫走在前面。 推开院门，就见应星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忙活，听见门响也没抬头，直到落在后面的两人也跟着进了院子应星才终于忙完了手上的活抬起头。 他本以为只有丹枫一个，一抬头见四个人都站在院子里吃了一惊，目光扫过众人后真真切切地吃了一惊：“白珩姐？” “诶？”白珩突然被人叫住有些发懵，定睛看了应星两秒反应过来：“小应星！新百冶居然真的是你！” 狐人少女高兴地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下轮到丹枫发问了：“你们认识？” “十几年前我去朱明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应星才这么一点高呢。”白珩比划着感慨道：“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丹枫略微平复了不知从何而起的一点不爽，示意一旁的镜流赶紧切入主题。 镜流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这场叙旧：“我此次来，是想请百冶为我打造一柄剑，报酬可以随意开。” 应星从与故友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对这把剑可有什么要求？” “并没有，好用就行，我充分相信你的能力，不过我希望在出征前拿到它。” “行，”应星点点头：“我会将剑铸好后再报价。” “多谢。”镜流说完转身就想走，但白珩显然还想跟多年没见的小弟叙叙旧，她也只好在院子门口站着等。 景元也是个自来熟，没一会儿就加入了白珩和应星的谈话，转眼间已经叫上“应星哥”了。 丹枫站在一旁也说不上话，从有点不爽变成了非常不爽，但也知道自己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面上还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白珩也没让镜流等太久，十几分钟后就挥手作别，临走时还跟几人约好下回一起喝酒。 三人离开后，身旁人的目光便再也无法忽视，于是应星扭头问道：“怎么了？” 丹枫只是看着他，兀自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没事。” 很快白珩他们再次造访，五人约在麟渊镜入口那座雕像前相见，镜流带上了她珍藏已久的佳酿，几人举杯共饮，约好上了战场也相互关照。 丹枫对酒并不太感冒，自始至终只是心不在焉地抿了几口，应星倒是酒量很好，和镜流拼酒拼得风生水起，连带着话都多了不少，和几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倒显得丹枫有些多余。 聚会结束后两人结伴回麟渊镜，应星已是微醺，一路上心情颇好，丹枫却心情不佳，一路上都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毫无道理，应星多交了朋友是好事，可他还是不高兴，心底里总希望应星是他一个人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 丹枫的脚步倏然一顿，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上他的心脏，激起震颤不止的心跳，像是长鸣的警钟。 那点不多的酒精似乎开始在他的胃里燃烧，似乎要将他竭力掩盖的情绪坦诚于世。 应星见状也也停下脚步：“怎么了？” 他早发现丹枫今日格外沉默，但先前一直没找到契机给龙尊关怀，直到现在才顺理成章地问出这么一句。 丹枫心乱如麻，含糊着说镜流的酒度数太高让他有点头晕要先回去休息，转身落荒而逃。 这场聚会后应星就全身心投入了他的打铁事业，丹枫没去打扰，批完持明的公务就一个人待在书房翻书看。 翻着书又会想起应星，匠人此刻应该正忙着完成镜流的那炳剑，他做这些事时总是很认真，丹枫总在他的院子里围观，可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里并不能得到应星分来的任何一个眼神。 但丹枫依旧乐于在一旁围观，匠人的长发束在脑后，偶有散落的发丝也被他拢到耳后，紫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金色的火花。 ……非常漂亮。 丹枫猛地回神，慌乱地将书翻过一页，盯着书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先前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蝴蝶用翅膀拍打着他的喉咙，心脏无规则地跳动着，丹枫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带着某种恐慌将心底的情绪强行压下，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本持明族风物史上。 等他终于把手上这本书完整看完已经过了十几天，刚走出书房想透透气就见应星站在门口冲着他笑：“晚上好啊丹枫。” 7. 应星早发现了丹枫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然而镜流那柄剑颇为耗时耗力，他也是现在才有时间来哄人。 那天聚会后丹枫就一直不太高兴，后来也再没到他的院子里来，应星思来想去，觉得龙尊大概是怕他有了新朋友就不理他了，于是在为镜流铸剑之余为丹枫准备了一份礼物。 应星扯着丹枫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到了之后示意丹枫在外面等他一下，进屋抱出来一个长条形的布袋递给丹枫。 “你的礼物，”他声音里带着点自得：“打开看看吧。” 丹枫接过布袋，刚入手的重量立刻让他觉察到这应该是件兵器，他打开一看，的确是。 袋子里是一把长枪，做工精巧，枪尖锐利，材质是他之前给应星带的稀罕货，辗转又回到了他自己手里。 他尝试挥舞了一下，手感很好，制造者似乎将他的一些习惯性动作一并考虑进去了。 丹枫用手摩挲着击云的枪杆，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只是抬起头用微微发亮的青色眼睛看着应星。 白发青年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喜欢这枪，满意地笑起来：“此枪名为击云，锐利得足以刺穿龙鳞，小心别被它伤到了，龙尊大人。” 明亮的月色下，匠人的笑意和着昳丽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击云腰，上青霄，愿你有朝一日能摆脱强加于你的重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蝴蝶终是冲破桎梏飞出，带着繁杂的思绪汇成潮水轻而易举地摧毁虚张声势的高墙。 丹枫攥紧了手中的击云，耳边只剩下心跳声快而有力地响起欢喜的鼓点，昭示着他再也无法逃避的事实—— 他喜欢应星。 8. 丹枫喜欢应星。 丹恒摊着一张脸看着龙尊闪烁的眼神，一时间心情极度复杂。 如果主角不是和他密切相关，他也能事不关己地调侃龙尊活了百年的情窦初开，可惜天不遂人愿，至少身旁人似乎就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说起来……刃知道丹枫喜欢应星吗？ 丹恒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刃。 男人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反应，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幻象分去一个眼神，红色的眼睛下垂着看不清情绪。 与丹恒不同，刃的面无表情来自于他本人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相较起来竟是犯魔阴身时更像个活人。 丹恒正若有所思，却猝不及防对上刃的视线，愣了一瞬，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 刃似乎也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将视线转了回去，朝蜃景再次浮现的方向走去。 丹恒也抬脚跟上，自始至终两人都握着击云没有松手，黑色的枪杆横亘在二人中间，像联系彼此的纽带，又像阻隔彼此的天堑。 而那点似是而非的暧昧被两人刻意忽略。 新一轮的蜃景里不再以麟渊镜为背景，目光所及是一片火光的战场。 尽管应星因家乡的旧仇十分想冲在最前线，然而剑术和经验到底不如镜流他们，考虑再三后还是选择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发挥特长。 从没用过武器的丹枫凭借击云让龙尊“不善近战”的谣言不攻自破，镜流手中的那把支离让剑首的威名更加显赫，白珩收到了能三箭齐发的反曲弓，景元也在三番五次的暗示后从应星手中“讨来”了名为石火梦身的阵刀。 然而身处战场，哪怕是后方也免不了撞上几场硬仗。 在几次正面作战无果后丰饶民狡猾地来了一场偷袭，意在断绝云骑的后方支援。 应星恰巧就在这被断绝的支援里。 云骑军后方也有精锐，敌袭来临时将他们这群技术人员护在了中间。应星看着外围的丰饶民，转身拿了把剑就往外走。 一开始还有将士劝他待在里面，但在他砍下第一个步离人的脑袋时就彻底闭了嘴。 在应星凭借自己出色的剑术赢得一众云骑军认可之际，冲在最前线的将士们发现了不对劲，这场仗打得实在太过轻松，丹枫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景元率先反应过来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带着云骑军们往回赶，丹枫和白珩他们冲在最前面，除了对挽回大局的焦急，还带着点私人的焦心。 毕竟应星还在后方。 后方的兵力到底比不上早有预谋的丰饶民，很快就寡不敌众，只剩部分精锐艰难地朝主力部队所在的地方逃去。 应星的左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射了一箭，所幸伤口不深，但脸色依旧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 眼看着剩下苟延残喘的云骑也要被一网打尽，前线的精锐总算赶到。 击云替应星拦下朝他砍来的刀，镜流将人一剑斩落，随着后来的将士们的支援，丰饶民的突袭终究以失败告终。 等一派兵荒马乱结束后应星才总算得空处理自己的伤口，几位好友站在一旁盯着他将伤处裹得严严实实后才松口气，白珩叮嘱了他几句就跟着镜流离开，她们还有军务在身。景元比她们俩还忙，匆忙送了药进来就被人叫走。 转眼间又只剩丹枫坐在应星面前。 应星被龙尊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道：“我没事，丹枫，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要是个小姑娘 这会儿该被你看得脸红了。” 丹枫没接他的话茬，只是抬起颤抖的手将人搂进怀里。 应星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丹枫很用力地将他箍进怀里，似乎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 应星的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下，环住丹枫的背轻轻拍了两下：“好啦，我没事，但你要这么抱下去，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丹枫闻言将人松开了一点，但依旧抱着没撒手。 应星的心底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丹枫的反应太大了，景元他们也很关心他的安危，但再知道他并无大碍后也就松了一口气。 然而丹枫却似乎仍没有缓过来，对失去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喜悦都是那样强烈。 强烈得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此前几次丹枫不对劲的态度在这个拥抱里翻了出来，让应星心底生出几分怪异来。 持明龙尊身上的温度要比普通人低些，热气却依然熏得应星红了脸。 等丹枫总算不情不愿地放开应星，手却又握上了他的手腕。 “别动。”丹枫闷声道，说着掏出了一对臂鞴。 应星任由丹枫把其中一只系到了他手上，然后极不自在地看着他把另一只系到了自己手上。 为什么一对臂鞴要两个人戴啊？ 应星脑袋有些发晕。 这要是换成一男一女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不过很快丹枫就为他解释了这对臂鞴的作用：“它能让两位佩戴者感应到彼此的位置，不那么准确，但大致位置没问题。” 应星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这对臂鞴的功能上：“真这么神奇？我怎么不知道这种技术？” “这种臂鞴只有持明工匠才能打造，换言之，它可能需要某些力量作为辅助。” 应星有些遗憾，但看着臂鞴的眼神依旧炽热。 丹枫看着他这样子叹了口气，继续自己原先没说完的话：“下次你再遇险，我就可以快些赶到你身边。” 应星愣了愣，抬起头正对上丹枫郑重而执拗的眼睛。 “应星，你不能出事。” 9. 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后，“云上五骁”之名响彻仙舟联盟，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 然而故事的主角对这些虚名浑不在意，在战事告捷后才真心实意的长舒一口气，打算放松放松。 于是已经情比金坚的五人再次相约在麟渊镜入口那座雕像前。 “干杯！”白珩笑着最先举起酒杯，白瓷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丹枫如往常一般只是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就见白珩已经一饮而尽，亮着眼睛同镜流讨要下一杯。 应星皱着眉冥思苦想着，大概率是还在琢磨那臂鞴的原理，丹枫去他院子里叫他时差点都没喊动人。 白珩这厢才和镜流说笑完，现在又冲着一旁的应星喊：“应星别皱着眉头啦，聚会诶，多和我们聊聊天。” “饮月你也是！”丹枫刚刚还在看戏，转眼就成了被批斗的对象：“笑一笑嘛，别总冷着一张脸。” 应星总算舍得将思绪从造物上拉回来，和丹枫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白珩和景元你一言我一语转眼间就将气氛烘托得热闹起来，丹枫站在应星旁边看着身边人应白珩要求努力附和，心底一软，嘴角不自觉向上勾起，马上就被白珩发现。 “哎我们龙尊看着应星可算笑了，”白珩揶揄地说：“不过话最少的两个人关系最好，似乎也正常？” “那白珩姐你也该和我最好，我们俩话最多了。”景元笑着说。 “那是！我俩好着呢！”白珩用力拍了拍景元的肩膀。 酒过三巡天色渐晚，临别时五人又共同举杯，富有仪式感地结束了这场聚会。 “说起来，今天是冬至呢，”镜流在临别之际突然想起来：“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所以我们五个就聚在这里啦！”白珩说：“这说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不妨往后每年都在这里聚一聚，”景元提议道：“也是一场团圆。” 白珩举双手赞成，剩下的人也都没有什么异议。 “那就说好了！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来这里喝酒！”白珩一拍巴掌宣布到。 10. 聚会结束后丹枫和应星照例结伴回鳞渊境。 走到一半便下起了雪，匠人不知从哪摸出一把伞，撑在二人头顶。 持明龙尊风雪不沾身，然而丹枫就这么自然地同应星一起站在伞下，匠人也就将伞匀了一半出来罩着他。 一路上二人随口扯着闲话，不经意间谈起过往，丹枫比划着说他们两人初见时应星只有那么一点高，话很少，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转眼间就比你高了，话变多了？”应星接过话头：“人老了就是容易唠叨，我们短生种比不过你们长生种，几十年如弹指一挥——几十年对我来说是半辈子了。” 应星顿了顿，自嘲地笑笑：“真是老了。” 丹枫的脚步停下了，他转头看着应星，惊觉岁月在短生种身上留下的痕迹着实鲜明，应星青涩的眉眼似乎昨日还在他眼前，如今眼角却在战场上磋磨数载后生出细纹，唯一不变的似乎是眉梢的那点柔软。 应星也看着他，温和的眉目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丹枫心里一动，凑得更近了些，直到二人呼吸交错，他能清晰地数出应星的睫毛。 “应星。”丹枫握住匠人撑着伞的手轻声道。 “嗯？”应星没有动，只用带着点笑的眼睛望着他。 于是丹枫吻了上去。 冰冷而湿润的唇贴上应星干燥而温暖的唇，轻柔地带起心间的涟漪。 像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初雪。 丹枫的动作起先还带着犹疑，但很快龙尊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得寸进尺。 应星任由丹枫在自己这里汲取温度，垂下眼睑，握着伞的手慢慢松开，与丹枫十指相扣。 丹枫似乎是被他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睁开眼，青绿色的眼睛在雪里显得格外明亮。 两人刚分开没多久丹枫又要再凑上来，应星有点无奈地开口了：“龙尊大人，外面冷。” 丹枫并没气馁，将掉在一旁的伞捡起来，拉着应星往回走：“没关系。” 红绡帐暖。 11. 丹恒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木雕的床不间断地发出吱呀的声响，却也盖不住床上的人急促的喘息声。层层帷幔下交叠的人影是那样清晰，傻子也知道这两人在做什么。 如果仅是让他围观一场活春宫，他倒也能维持面不改色，如果旁边再站一个刃，他的尴尬就不太能藏住了。 然而眼下的情况显然要糟糕得多——他和刃正被迫围观丹枫和应星的活春宫。 丹恒木着一张脸，无比希望自己现在能原地蜕生。 耳边的声响让他无所适从，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放，此刻他十分佩服刃在这种环境下也能平静得仿佛面前上演的不是主角顶着自己的脸的活春宫。 幸好主角总算开始感到疲惫，应星的声音在帐中响起：“龙尊大人，您或许体力很好，但请考虑一下你的伴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短生种，到此为止吧，你不困吗？” 丹枫将脸埋在他胸前：“你今年才不到四十岁，怎么就上了年纪了？” “四十岁于短生种而言已经是半辈子了。”应星叹口气，揉揉龙尊的脑袋：“运气不好的话我说不定也没几年好活了。” 丹枫用唇堵住了他的嘴：“你会长命百岁。” “好好好，那龙尊大人让我休息会儿吧，休息得好才能活得久一点呢。” 于是丹枫闭了嘴，也不再搞小动作，没一会儿就听见了身边人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 他又抬起头，用指尖轻轻摩挲匠人的眉眼，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应星也喜欢他，这件事让他兴奋得近乎颤栗，惊喜中却带上了一点惶恐，于是落下的吻愈发轻柔。 丹枫想，应星要长命百岁。 12. 战争短暂平息，两人又重新回到从前的悠闲。丹枫处理完公务就往应星院子里跑，龙师们都有些麻木了，也没再在丹枫耳朵边念叨这茬。 和以前不同的是两人相处时的活动丰富了很多，丹枫不再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看应星打铁，而是凑上去揽住人的腰，等应星望过来就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 应星总是叹口气，把持明的爪子往下扒拉，然后再安抚性地给丹枫一个吻。 丹枫心安理得地接受，然而过不了一炷香时间手就又开始不老实。 所以说谈恋爱真的很影响工作。 等应星总算把手上的图纸画完，抬眼就见丹枫无聊地开始用应星的发簪将自己的头发束起来，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应星今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走过去帮人束好头发。 丹枫顶着新发型又往他身上蹭，手伸到应星的腰就往自己怀里按。 一通折腾下来应星刚给人束好的头发重新散落，青黑色的发丝被人绕在指间把玩。 应星讲起没认识丹枫之前的事，为了让气氛不那么沉重，就捡了些有意思的讲。 “我小时候第一次听说琼实鸟串这东西时，还以为这是琼实鸟烤成的肉串呢，后来怀炎师傅给我买了一串，我吃完才知道它不仅是甜食，而且是素食，制作过程中没有一只琼实鸟受到伤害。” 丹枫听得很认真，末了问他：“所以琼实鸟串是什么味道？” 应星有点吃惊：“你没吃过？” “没有。”丹枫轻描淡写地说：“我刚蜕生时很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的，但那会儿龙师不让我出麟渊镜，等到活动范围不再被局限，我就已经不再对这些东西执着了。” “龙师怎么会限制你的行动？你可是龙尊。” “是啊，我是龙尊。”丹枫扯扯嘴角：“我一睁眼就有一群人围在我面前，告诉我，我是持明族的龙尊，肩负着重要的职责。” “封印建木，击退丰饶民，这些才是我应该做的，而不是上街闲逛，惦念着琼实鸟串到底是什么味道。” “龙师们告诉我要保持严肃，有龙尊的威严，所以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不开心，只是习惯了。” 丹枫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不是我想不要就能不要的。” “没有你该不该做，只有你想不想做。”应星有点心疼地拍了拍丹枫的手：“在成为龙尊前，你首先是个人——我们去吃琼实鸟串怎么样？” 丹枫欣然应允，两个人来到金人巷时街上热闹非凡，一问才知道他俩正好赶上年前的集市。 应星不光买了琼实鸟串，但凡丹枫的视线稍有停留的小吃他全买了一个遍，丹枫左手一份牛杂右手一碗鸣藕糕，嘴里还叼着琼实鸟串，感受到了最质朴的快乐。 把整条街逛了个遍后丹枫和应星找了个角落坐着看一旁的小孩儿扔炮仗，应星看着丹枫充满向往的眼神，转身就去买了一袋摔炮。 于是一向沉稳的龙尊轻而易举地混进了小孩儿中间，应星看着和小孩儿比谁的摔炮更响的丹枫笑眼弯弯。 夜色渐深，小孩儿被家长叫回家，丹枫拎着空了的袋子回来，和应星回了麟渊镜。 大年三十这天云上五骁又聚在了一起，白珩紧赶慢赶地跑回来和他们吃了个饭，转眼又要赶着飞去下一个地方。 其余人倒是都很悠闲，吃完年夜饭暨践行饭后就跟着景元来到了某个酒楼上看烟花。 夜色里多彩的星火和着万家灯火将苍穹点亮，丹枫和应星站在一起，好不容易在袖子底下暗度陈仓地把手牵上，满意地抬头就对上了景元揶揄的眼神，一看就是看见了他俩的猫腻。 丹枫脸上不动如山，景元这小子精得很，看出来不足为奇。 趁应星扭头和镜流说话，景元朝丹枫使眼色问：要保密吗。 丹枫点点头。 景元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专心看起了下头的舞狮表演。 夜未央，演出圆满结束，四人也相互告别，丹枫和应星却没有回麟渊镜，因为应星自制的一大箱烟花还没放。 那天丹枫玩得正开心应星就在旁边拿着几个样本翻来覆去地研究，回去就照猫画虎地研制出了成品。 点燃引线后丹枫和应星就退到远处，颇为忐忑地期待着。 幸好这烟花不负众望，一飞冲天，在天上炸出绚烂的花，唯一的缺点可能是颜色比较单一，不过对于新手相当成功了。 丹枫还在仰头看着焰火，应星拍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低头，丹枫看过去，就见半块玉佩在烟花下闪着温润的光。 “新年快乐。”应星笑着说：“这是给丹枫的新年礼物。” 丹枫接过那半块玉佩，刚想问另外半块的下落，匠人已经抢先一步拿出另一块与他手上的合在一起。 “这块是我的。”应星说着将玉佩挂在腰间。 他看着丹枫的眼睛，颇为郑重地说：“新年快乐丹枫，我——” 烟花下光影散乱，身边人的温度沿指尖烧进丹枫的五脏六腑。 “我爱你。” 13. 刃乍听见那句“我爱你”时有些恍惚，视线从遥远的虚空处收回。 这具躯壳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属于应星的记忆早已模糊，又被他刻意忘却。这蜃景非要将旧事重提，他却依旧不打算面对，一路上放空自己凭本能行事。 所幸他在遇见卡芙卡前做的最熟练的事就是将自己放空，如此才能从浓烈的情绪中脱身，勉强维持一丝清醒。 尽管如此前尘琐事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他本以为自己看见丹枫会和当初看见丹恒握着击云那样被不知名的情绪淹没，可他缓慢地眨动眼睛，发现心底只余一片空茫。 恍如隔世。 往事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得他们这些迟迟不肯释怀的人看起来是那样可笑。 眼前两人的身影再度消散，然而随后出现在丹恒和刃面前的赫然又是战场。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战场更为惨烈。火与血的焦土之上，数不尽的人脸在血肉中翻涌，最后成为战场中央那棵金色的千面怪树的养分。 刃的手无意识收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千面怪树—— 倏忽。 14. 丹恒只觉眼前的景象开始与他的梦高度重合。 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丹枫化为龙形与那变化无穷的血肉之影纠缠。 血肉缠住他的手脚，顺着他的身体几乎要淹没他的口鼻。丹枫拼命地挣扎， 然而龙心也不足以让他从这摊血肉中脱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之神的力量慢慢将他的生命也融化。 恍惚间星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丹恒没有回头，他知道是白珩，手举一轮绝对黑暗的太阳的狐人少女毅然决然地冲进尸山血海中，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便已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化为齑粉。 包裹丹枫的血肉逐渐消融，只余重重摔倒地上的龙尊。 “……” 丹枫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赶来的应星将他拉起来，早已红了眼眶，镜流甚至来不及为挚友哀悼就重新投入战局，唯有经过时地面留下的滚烫的水渍暴露了她的悲伤。 丹枫从地上爬起，将少女仅存的几根毛发拾起，颤抖着的手将好友为数不多的遗物死死地握在手心。 而远处，金色的身影在天边现身，照亮了整个战场。 在那虚影前站着的赫然是腾骁将军。 男人用肉身将倏忽禁锢在原地，身后的神君举起巨刃，无边的金光将两个人同时笼罩，最终一同消失在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亮里。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后，隐约的哭声响起，泪水中有对亲友逝去的悲伤，也有对来之不易的胜利的喜悦。 在血色中，罗浮再次迎来黎明。 15. 战争过后，仅剩四人的云上五骁在老地方再度聚首。 这回没有了欢声笑语，几人将杯中酒撒在雕像前，悼念逝去的挚友。 几人都沉默着，从相聚到分别，没有说一句话。 丹枫看着镜流远去的疲惫身影，握着白玉盏的指节微微泛白。 “她是为了胜利而死的。”应星轻声宽慰道：“你不要自责。” 丹枫没有说话。 龙尊在战后变得似乎很忙，一天也见不着几回人，和应星见了面也没有多开心，看上去忙碌而疲惫。 这些变化似乎可以解释为战争后持明族事务繁杂，然而应星却笃定不仅如此。 某天丹枫刚从持明族的藏书阁回来就看见应星站在自己的书房里，手里拿着他这些天苦心钻研的东西。 “化龙妙法……”匠人神色凝重：“丹枫，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丹枫别开脸，刻意回避了应星的视线：“我只是想让一切回归正轨。” “什么叫回归正轨？”应星质问道：“用这个成功率不足五成的方法来复活白珩？” “没有什么正轨丹枫，只有事实，白珩死了就是事实。”应星软下声音：“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揽，白珩的死和你无关，你无需为此付出代价。” “你以为我多无私吗，”丹枫猛地抬起头看着应星：“你以为我研究这个只是为了让白珩复活吗？” “我在战场上，我看见倏忽血肉向我袭来，我其实不害怕。”丹枫说：“我觉得解脱，我不用再当什么龙尊了。” “不用背负冗长而重复的记忆，不用背负持明族族长的职责。我现在研究化龙妙法，也只是为了找个人来接替我的位置，复活她只是顺带。” “无法正常破壳的持明卵越来越多了，持明族不能生育，再这样下去等待我们的只有灭绝。如果这个方法真的有用，整个持明族也不用再为未来发愁。而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将士们，或许也能重新回到家人朋友们身边。” “一举多得，应星，”丹枫的眼里带着疲惫：“它的诱惑太大了，即便它会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我也要试一试。” 应星沉默地看着丹枫，他想说此事逆天而行，有悖伦常，断不可能成功。 然而他说出口的却是：“算我一个。” 丹枫怔了怔：“什么。” “化龙妙法，我陪你一起。”应星说：“出了事至少后果有两个人担着。” 成功的果实太诱人。 丹枫下意识拒绝：“不行，这太危险——” 他想和丹枫一起赌一把。 “你也知道危险。”应星打断他：“那就不该一个人去做这件事。” 应星挤出一个笑，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白珩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爱人，于情于理，此事我们都该一起担着。” “带我去你找到这些东西的地方。” 16. 最终行动的前一天晚上，应星带了一壶酒，推开饮月君书房的门。 龙尊还在翻看那本古籍，但实际上已经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应星问他，想喝一杯吗。 于是丹枫放下书，和应星一起在院子里坐下。 月色明亮如水，两人都没有说话，庭中只有酒杯相碰的声音，清脆而冷清。 一壶酒扛不住这两人一饮而尽的气势，很快就见了底。 最后一滴酒落在应星的杯子里，他到底是开了口：“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丹枫的眼里没有犹豫：“是。” 应星叹了口气。 丹枫继续说道：“但你不该同我一起。” 应星定定地看着龙尊青色的眼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吻上丹枫的唇。 一念之差，一错再错。 半是龙形的怪物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游动，撞碎了一座又一座浮岛。 化龙妙法失败了。 昔日守卫罗浮的好友如今却成了破坏仙舟的孽物，应星尝试将它拦住，却没能成功，被撞飞出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闭上眼，不愿再看眼前的乱象。 应星当初主动加入丹枫的行动，心里却对这一场努力的结果却十分没底，暗暗做了许多努力想让局面可控一些，至少不会酿成大祸，哪怕是付出性命。 终是徒劳无功。 他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应星想，他的命是那样无足轻重，掉下去也激不起水花。 他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丹枫似乎在往他这里赶来。 身为短生种的他正在老去，他已经无法再用那双老花的眼睛做什么精细活了，很快就要连锤子也握不住了，这么想来早死晚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应星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可以说已经活回本了，尽管童年颠沛流离，却遇到了师傅。再后来遇见云五这帮人，体验了真挚的友情。 他甚至谈了场恋爱。 想起丹枫他又叹了口气，他应该在一开始把这件事告诉镜流和景元他们的，而不是出于私心隐而不发，闹成如今这种下场。 他对不起师傅，对不起白珩，对不起景元和镜流，也对不起丹枫。 他愿意用所剩的一切偿还罪孽。 伤口已经不再疼了，应星恍惚间看见了丹枫，龙尊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大概是第一次出现如此悲痛的神色，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他的脸上。 可应星已经感受不到了。 镜流拎着剑为自己缠上黑色的的丝带，亲自斩杀了流淌着故人之血的孽龙。 皎洁的月光照得她浑身发冷，她手上粘腻的血却依旧滚烫。 镜流闭上眼，仍由愤恨将她淹没。 景元匆匆赶来收拾现场，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孽龙和堕入魔阴的师父，瘫坐在一旁的丹枫和在他身旁应星的尸体，手上的石火梦身陡然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曾经意气风发的云上五骁，终是分崩离析。 17. 蜃景到此已经不再出现完整的场景，只有零星的画面不断投射破碎。 地牢里，本该死去的人睁开眼，金红的眼睛在黑暗里如烛火般亮起，白发褪去长出万千青丝。 “罪囚丹枫，身犯十恶，念其旧功，蜕鳞轮回，流徙化外，万世不返……” 鳞片混着血被强行从他的皮肤上拔下，身边是托景元带进来的臂鞴和玉佩，击云这种武器不能被带进幽囚狱，景元答应会在他的转世离开仙舟时给他。 丹枫疲惫地闭上眼，蜷缩起身体，如初生时被卵壳包裹。 再次醒来时，他将是一个全新的人。 蜃境的尽头缓缓出现一个染着血的身影，那人一如最初时转过身，却不复最初的意气风发。 他伸出手，最后却任由它落了个空。 他青色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走吧。”他对他们说：“别再回来了。” 蜃境在这一刻破碎，白茫茫的雾气散去，最终只化成了一滴露水从空中落下，砸在丹恒的指尖。 那么短的几十年，譬如朝露，转瞬即逝。 那么长的几十年，爱恨种种，刻骨铭心。 刃松开了手中的击云，将手中的支离举起，指向丹恒。 丹恒握住被刃的血染红的枪杆，将击云对准它的制造者。 于是他们缠斗在一起，一如往常。 刃被击云刺穿肩膀钉在地上，鲜血不断地涌出，丹恒握着击云坐在他的腰上，将人压在身下。 刃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海滩上垂死的鱼。 他过呼吸了。丹恒想。 他大可以用手捂住刃的嘴，或者直接不管他，起身走人。 然而他鬼使神差地低头，用唇堵住刃微张的嘴。 不知何时下起的雪落在刃的鼻尖，又融化成水缓缓流过他的眼角。 丹恒慢半拍意识到，这应该说是一个吻。
8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譬如朝露
留言
加载中……
提示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