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边降落之其后

月光光的短篇完结小合集

露台上的日月光

2025/03/08 23:12

加载中……

大后辈四岁零六月的前辈总是穿着他那件长过膝盖的旧大衣。更确切的形象系：嘴上叼着一根烟，还未点燃，然而也十分享受——双手附在键鼠上，目光投进屏幕里。周泽楷摘下被上林苑的暖气揉花的平光镜后，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注意到有人进来，叶修瞥过目光来，随后嚼着烟嘴儿囔了一句：小周来了。等会哈，在和对面三三，快呢。周泽楷轻轻嗯一声，余光留在叶修脸上，很自觉地到旁边去挪来一张凳子。周泽楷方坐下，叶修手上这把3v3便决出胜负，结算页面和聊天框里的“还来不来”一齐弹出来。叶修正趁这个空档揉着手，正准备敲字回复，嘴里的烟却被周泽楷捏走。苏沐橙此时恰好等到电视剧进广告，端着只剩下蒂的水果盘子路过叶修身后。恰好瞅着周泽楷手上动作，“哧”地笑出声来，被观测的二人一时怔然。叶修咳了一声，很快伸手在键盘上回复道：不来了，有点事儿！便退出竞技场。回头一看周泽楷，他的小男朋友——捻着那根收缴来的烟，烟丝从引燃那一端被挤出来一点儿——脸上面无表情。

世邀赛后不久，联盟方找到叶修，邀请其担任在联盟内任职。那时周泽楷与叶修确认关系，恰好三个月。这时周泽楷已结束夏休进入常规赛阶段。常规赛虽不比季后赛紧张，但作为队长，且还是如日中天联盟的脸，虽在第十赛季未能夺冠，然而世邀赛上安排的几场、不论是个人赛还是团队赛，都可以算得上是大放异彩，喏，就那几个剪辑，甚么《你懂什么事神枪》等，还在视频网站首页沉沉浮浮，因此十一赛季的周枪王——依旧顶着那张联盟的脸，个人热度继续无可厚非地牵着一屁股忙碌的商务；

彼时叶修坐在b市某写字楼一层的咖啡厅里，听着联盟对接的工作人员小王一二三四地讲着工作上的事，走神时把咖啡拉花不经意地搅起小沫来。等对方终于将预先准备好的话全部交代完，叶修点点头，端起那杯咖啡。这玩意儿也忒苦了。他想，然而心里泛起一丝甜蜜，他家那个小男朋友怎么爱喝这个啊？喝药似的。叶修抽了桌上纸巾擦擦嘴巴，向小王表明自己的想法：小道消息说联盟明年将在s市设置分部是否属实？他个人意愿而言，更倾向在s市上班。希望组织能把工作安排到那儿去。小王笑笑，这不，还刚好有知道这方面事情的权限，听叶修这意思便是愿意就任——嗐！这工作本就是线上的事儿，合同里附加偶尔客串解说嘉宾等，也都不是需要坐班的活计。何况坐班的文书工作——小王不动声色，打量眼前这个手指像多动症般摩挲着烟盒上锡纸的大神——那用得着您做么。小王正正地看向对方，不过是形同虚设的工位放到s市嘛，好说得很，随即向叶修点点头。又就着话题继续交代起各种工作的安排与具体事项来。

叶修走出写字楼，站在马路沿子上点燃一根烟，尼古丁入肺，给他带来一种冲刷四肢的快活。与周泽楷交往以来，叶修知道对方虽然话少，却是个很有主意的家伙。世邀赛后剩余夏休的时间里，他们在周泽楷上海的房子里有过短暂的同居。那时候，叶修就有过将同居一直延续下去的想法——本来以后也要住在一起，不过是更早将这事儿早早做起来。早在世邀赛刚结束的时候，联盟就那边提起过叶修到他们那儿上班去的邀请，这对于退役的叶修来说，是一个很不错也称得上很合适的机会。叶修关闭聊天窗口后，周泽楷把对方脸上细微的愉悦看在眼里，二人才刚一起住两天，周泽楷便嗅到分别的滋味，并在心里生出不舍酸涩来。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说什么，何况他本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因此只是从背后搂住对方的腰，将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用脸去蹭对方的侧脸。叶修向旁侧倾了倾身体，将笔记本晾到茶几上，反手去搂周泽楷的脑袋，指尖捻着周泽楷的耳垂，摸到那上面有一只小小的圆扁的耳钉。

叶修第一次吻到周泽楷耳垂时，这枚银色的耳钉擦过嘴唇留下一瞬间的冰凉触感。叶修才第一次这样直观地意识到周泽楷是打了耳洞的。从前见各色广告的侧脸，比赛前后休息室寒暄的一瞥，到后来——兴欣对轮回赛前握手见过许多次，不以为然，还有第十赛季全明星——叶修那时余光里闪烁一抹金属的银。原来这是你耳垂上的一个小玩意儿，叶修此时莫名地吃味着，而我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它穿过你的耳朵。叶修问：痛不痛？周泽楷笑了，也许打耳洞的人就是会因为别人问“痛不痛”而笑的，这是一枚永远都有趣的话题——他说：痛的呀……叶修怔住，他以为对方要潇洒地说“不痛”呢。叶修心想，难怪只打左耳——虽然不对称的一个，也好看。
叶修把心里的话直接翻出来：怕痛还打呢。周泽楷却摇摇头，用手去摸叶修的耳朵，指尖点在对方耳垂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前辈。这里有一个痣。

叶修想到周泽楷当初交代的打耳洞那特别的理由，心里被淡淡的温暖笼罩起来，偏过头去恰好帖上周泽楷的嘴角。二人维持着背后抱的姿势，亲昵地在对方的唇与脸颊上相互啄来啄去，甚么小动物似的。叶修小口喘着气倚倒在周泽楷身上，仿佛饮水般寻常语气：你想我去么？周泽楷几乎是话音落下便回应道，不……和我没关系。叶修笑笑，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周泽楷能够常与自己腻在一起的意愿？——他自己心里都是依恋与爱人相处的分秒的，大致没有人能例外。但叶修也自然晓得周泽楷的意思是不能因为他想或不想，就决定自己工作上的去向。然而周泽楷依旧固执地把第二把钥匙、电梯卡、门禁卡一共栓在一个圈上塞进叶修的背囊；

夏休还未结束，轮回集合前，叶修要回b市去，回家处理一些事情，之后一段时间，联盟也约了他做一些工作上的初步接洽。周泽楷没有说任何一句留恋不舍的话，反倒提前两天，一天是开车同叶修去买了些新衣服，零食之类。另一天则趁着叶修熬夜抢完boss的补眠，一个人跑到超市去买了点新鲜的水果，洗过用保鲜袋扎好。背囊放在餐桌配套的椅子上，那水果就搁在餐桌上。次日白天去高铁站，叶修只是背上背囊就走，周泽楷坐上主驾驶，将那袋水果拎进叶修怀里。前辈，路上吃呀。周泽楷拿定主意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替对方安排好，叫对方不好拒绝。作为对方的前辈，现在另一个身份是年长于对方的男朋友，叶修对于周泽楷生活上常常无微不至的打点，从未有过束手束脚或不适应的感受。叶修笑笑，好吧。等红绿灯时周泽楷提出替叶修把怀里的东西放到后排去，然而后者摇摇头说不用、我就这么搂着睡会儿吧。周泽楷了然，顺手去校叶修这一边空调出风的温度和风速，而叶修就这样在平稳的行驶里困觉起来——随后扶着书包的手摸到小格的地方一串钥匙。

不久后，叶修在b市办理入职。日常工作果真如最初接洽时所说，线上办公便能完成——叶修看那一纸合同，重头其实在接下来每一届世邀赛上，他笑了笑，哈，自己这个领队就这样干成铁饭碗。冯宪君的电话打进给叶修配的助理的手机里，接通后老人家在那头作风、规范地来来回回说几趟，叶修拍着胸脯随后意识到电话无法传播动作，遂清清嗓子表示没问题您老人家放心。挂电话后把手机还给助理，后又听助理交代许多工作上的事，叶修一一记下，末了拿一只联盟宣传发放的环保袋装起一叠纸质资料与一只笔记本电脑，下楼拦了车就往机场去了。

这天八点半，周泽楷结束上一场和虚空的复盘，下一场常规赛对上三零一，压力不算太大。经理卡着结束复盘的点推开门逮住直播时长还差二十个小时的周泽楷。月末复月初，下月何其多——让周队长赶紧补时长。周泽楷人在复盘室点一份外卖到家，依旧是健康的轻食简餐。到家时发现显示已送达的外卖没放在门口还疑惑一下，插钥匙拧开门，室内却是亮的。他的男朋友就坐在厨房岛台的高脚凳上，面前放着电脑与好几份资料，岛台另一边放着他的外卖。见周泽楷进来，叶修抬起头：小周，想不想我？

周泽楷点点头，在这突然的惊喜里，在岛台顶上暖黄的筒灯光线底下，看清叶修的脸，恍惚间有种朦胧又缠绵的甜蜜。就如叶修后知后觉意识到周泽楷的耳洞一般，周泽楷此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前辈……已是自己的爱人呀。叶修从凳子上下来，转身在橱柜里拿来对方惯用的那只调羹，小周干什么呢？给你外卖拿进来啦。吃得太寡了你这也；周泽楷此时对寡字极其不屑，总之他本人与寡字是毫不沾边的嘛！寡言不算寡。欸，是谁……和倾慕多年的前辈最终成双成对？周泽楷笑了。

周泽楷心情美好地在轮回小群里发送三个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江波涛私聊他：？周泽楷在0人在问的情况下回复道：前辈，在家里。江波涛汗颜：叶神来啦？那挺好的——话锋一转，小周记得补时长呀。周泽楷又是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甩过去。江波涛一时无语凝噎；待周泽楷嚼巴完盒子里最后一枚西兰花，又喝下一整杯白水，叶修也恰好从资料里抬起头来：小周，小江让我督促你直播。是要直播吗？我就在外边待着罢，不打扰到你。周泽楷眨眨眼，内心咕噜地转过去一道不留痕的委屈。直播合同一个月下来匀一匀勤快点月中也能播完，然而周泽楷偏偏不勤快，拖到月末又是一笔债。回家确实是方便直播，麦啊摄像头啊，甚至美颜灯——这是孙翔送的，说是得照亮队长的美。吴启在一旁揶揄孙翔：队长本来就帅得熠熠生辉，还须照亮？好你个大逆不道——总之周泽楷答谢并收下，然而依旧不爱直播——今天一回家，打开门就看见叶修在家里，早已经把直播补时长等杂七杂八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方才服用本就索然无味的轻食更是心不在焉，三番四次抬头去瞥叶修，又扒拉手机去按群聊，呃，依旧不知道怎么说，甩出去一水的表情包；好久不见自己的恋人——虽然在qq或微信，荣耀的角色私聊页、竞技场的对话框里他们总是以文字碰面，电话、视频通话也没有落下，然而叶修惊喜一般用第二把钥匙降落在家里——依旧带给周泽楷一种不可言说的特别甜蜜。先吻右脸，再吻左脸、嘴唇。抱一会儿……周泽楷美滋滋地想好了一二三四，愣是没记起直播来。

这时候叶修一提醒，周泽楷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回家补时长来了，然而有种委屈叫“偏是你这么说呢”。周泽楷切身体会着，把沙发狠狠地坐出一个窝。叶修挨着周泽楷坐下来去捏他的手指，周泽楷却忽地侧过身去，正面搂住叶修，一整个上半身那样扑着压着对方。叶修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随后才意识到这是属于年轻爱人的思念。他们不是太久没见到对方的脸，只是有一段时间没拥抱。拥抱呀。隔着胸膛感知到对方咚咚的心跳声，说话时轻微震动，笑瓮瓮地自胸膛传过来。叶修轻轻拍着周泽楷的背，觉得自己好像在哄小孩喔，然而周泽楷相当受用，轻轻地在叶修耳边说话：抱一会儿就去呀。叶修说，好。

亲一下呀。
好。
嗯，再一下。
好。叶修笑，买菜呀，讨价还价！好好好。都好。

周泽楷被叶修的笑颤得胸口痒痒的。然而手上却不愿意松。屋里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亮堂堂的。叶修不在s市这段时间，周泽楷有时候会回到房子里来，也都是将灯开得亮亮的，未有这样温馨的感受。周泽楷抱着叶修，听叶修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联盟的安排、上班、明年开春就常驻s市，没同他提前说，同居、之后偶尔会飞外地出差。叶修不在，周泽楷多数时候都住在宿舍，嘴上嗯，什么时候、好呀。没关系——没和我提前说我也很开心呀。周泽楷心里同时泛泛地想着，之后要和经理报备回家住……嗯；之后周泽楷突然想到：若自己今天不是要补时长，不就不回来不就见不到叶修么——叶修没有提前告诉他，只是在家里边办公边等着他。周泽楷把自己从叶修肩上收回来，手臂轻轻撑在沙发上。叶修肩上有一点麻，周身仍留着拥抱的余温，模糊地想，靠这么近啊。周泽楷的声音又晃进他耳朵里：怎么知道我回来？

不知道，叶修说。还真是忘了你平时住宿舍——但你这不是回来了嘛。

周泽楷就那样怔一下，随后仿若大彻大悟，没有过渡地吻上叶修的嘴唇。对于周泽楷这样在语言上没什么敏感基因的家伙，往往嘲讽啊，变着弯儿的垃圾话呀，消化都需要时间。周泽楷很早的时候，觉得传说中的叶神有时候有一点烦呀。站在轮回休息室门口的叶修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不，那时候叶修还是叶秋。周泽楷消化这些话很慢，只记得叶修的嘴唇很红。如此，说的什么就听不进去。啊，话多的人都有这样的特征吗？要不要看看黄少天呢？等到蓝雨客场打轮回的一天，喻文州带着黄少天来了，周泽楷只看一会儿，没能系统、客观地做出判断，只记得盯着也上不到心，视线慢慢地不聚焦，发起呆来，又想到叶秋。叶秋真是很麻烦啊，就算不在眼前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副作用。周泽楷凭借自身无可挑剔的职业素养把叶秋的影响剔出去，然而副作用不可避免。叶秋在周泽楷的感知里变得无处不在。嘉世第七赛季客场打轮回。叶秋没有到轮回休息室来。周泽楷有听说嘉世内部不和的一些言论，在随同苏沐橙做联盟拍摄任务的工作人员嘴里——某一刹那他好像听见叶秋的声音。第六赛季夏休叶秋与他在游戏里，后来是qq私聊里，后来甚至有语音通话，周泽楷充分了解过敌队队长的声音——他开门出去，没有看见叶秋，只闻到一阵淡淡的烟味。第七赛季过半程，叶秋退役。周泽楷在下训后拿起手机看见的第一条信息就是这个，他震惊地打开qq，然而叶秋是隐身状态。周泽楷不知道去哪里找叶秋，然而叶秋没有消失，每次打开什么论坛，飘在最顶上的永远会是带叶秋大名或花名的讨论帖，后来是群聊里，以黄少天为首的众人敲键盘讨伐叶秋，某日与江波涛到工会部门找佟林——三界六道的聊天框里，那个叫君莫笑的家伙——就是叶秋吧，因为很厉害啊。周泽楷侧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屏幕里惨烈的讨价还价。

周泽楷亲叶修。这张嘴太会说话，周泽楷不能随便应付他。这个吻有一点长，叶修眼睛里憋出眼泪来。叶修靠到沙发上，对于周泽楷这个突然的吻，脸上没什么意外的情绪，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所以前辈就是前辈呀。周泽楷会后知后觉，他还是低估叶修的造诣。那是日常里周泽楷想听便能常常听见的语气，懒懒的，音节拖着音节。可是好动听。

不回来，大不了就这么一直等呗。等你么，这耐心哥有的是了。

周泽楷向轮回申请回家住之后，一周下来除去比赛日及赛前，基本上都回家住。周枪王赛场上愈发势如破竹，下了赛场也不再拖直播。非比赛日及前日，基本上两小时起步，也不想方设法遮摄像头——经理热泪盈眶，对那没补完的二十个小时既往不咎，毕竟现在每月1号都能看见周泽楷直播，且态度良好，美颜灯都晓得开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到十二月，轮回积分上看来暂时领跑，到年底前抽签结果连续对上三支保席队。上个月则是连续对上蓝雨微草霸图三个豪门，也算是旱死涝死；这样一来团队整体调整节奏，重心放在复盘上，外加约的一次与呼啸的训练赛。再加上年末是娱乐圈的加班季度，而电竞的商业活动清算形式不同，周泽楷便各方面条件加持下，相对轻松下来。然而叶修却不太轻松，靠近年末，联盟要给来年第一个周末的全明星造势，叶修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就将这位四冠神往宣传上一放，甭管线下上座还是线上直播都噱头满满，观众们自然是喜闻乐见；然而对于周叶二人来说就不那样载歌载舞了——当周泽楷回到家时，家里灯火通明，然而人却不见个影子。周泽楷瞥一眼餐台上吃剩一半的通心粉，叉子被凝固的酱糊在碟子里。前辈忙起来总是饭吃一半做事去，这不好。周泽楷摇摇头，发现房子里怎么没有动静，然而见房间灯开着，忙走进去，且看见叶修坐在地上，面前摊着收拾一半的行李箱。新风系统开着，换气的声音很响，叶修仍倚着衣柜就睡着了。手指上夹着一截烟头，将地毯烫出一个洞——周泽楷看得太阳穴直跳，万一着火，可就完了。周泽楷方准备拍醒叶修，后者身体打个冷颤，剧烈地咳嗽起来，堪堪呛醒过来。一睁眼看见周泽楷，叶修仍处于一种十分惺忪的状态，只下意识喊他：哎。小周回来了。同时就着周泽楷来扶他的动作，一只手攀住对方，却感觉使不上什么力气。周泽楷也发觉不对劲，叶修一碰他，周泽楷就发现对方烫得很，火炉似的。这房间里还冷呢，暖气也不晓得开。想是叶修又觉得没到睡觉的时候，又像上回那样觉得敞着房门蹭客厅的风暖就是。周泽楷无语又心疼，他的好前辈也不知道在给谁省电费。再为抽烟——周泽楷是不抽的，免得房间留味道把抽风开着，里头冷得要死。这一来二去，给人呼出病来不奇怪。

周泽楷将叶修扯到床上坐下，又摊手心去拿叶修手指上烟头，掷进床头的垃圾桶。前辈？周泽楷喊叶修，叶修要咳咳不出来的样子，瓮着声音应道，嗯。又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明天去h市，收着收着就困过去。周泽楷半蹲着拿纸巾擦叶修蹭到烟灰的手，又边直起身子，用额头贴过对方额头，这么烫。
周泽楷叹气：发烧。

叶修说，喔，我知道……你知道什么呀？周泽楷没好气地想，明明周一回来就在感冒的。这会儿没好，咳嗽发烧什么的倒是都来了。去客厅吧，周泽楷说着，牵着叶修出去，把前辈摁到沙发上。叶修大概真的烧坏了，这会儿整个人都烧得很温顺，周泽楷甩好温度计递给叶修，叶修这会儿又咳起来，好几下没夹正位置。周泽楷扯lai q旁边的毯子给对方盖上，走到餐台把盘子收到水槽里，抹把手在叶修身旁坐下。叶修坐到沙发上，大概是过了睡醒那一下或怎么，总之整个人似乎精神些，周泽楷把手放在他大腿上，叶修将手覆到周泽楷手背上，说不要担心。周泽楷看着叶修，不说话，眼神里写满“做不到”。叶修笑一下，又咳起来，偏偏还要笑，边咳边笑地往外说话，哥这是太少生病，这么来一下自然就严重一点，看起来。过两天好了又是一条好汉。

周泽楷觉得叶修这是谬论，且认为对方需要休息。上周雷霆主场迎战兴欣，叶修本来的安排里没有向着这场去的行程，给全明星造势是从这周开始，首先是h市嘉世对百花，叶修作为现场解说嘉宾出席。然而上周潘林解说的老婆刚好预产期，陪产假合理吧？刚好联盟“招安”到叶修，不用白不用。冯宪君给叶修打过招呼，提前一周适应现场解说节奏，叶修笑：这有啥好适应的？然而只是嘴上不饶人，答应了便去了。w市这地方，夏天热起来要命，冬天冷起来也是要命，叶修从s市乘飞机到w市，落地前两天刚好赶上寒潮，回来之后就感冒了，不住地打喷嚏。周泽楷回家路上收到叶修信息让带感冒药，回来之后发现他的前辈窝在沙发膝头上盖着旧大衣，抽两口烟吸一下鼻涕，感冒害得人直流眼泪，清个荣耀的日常任务都得不住眨眼，水汽晕得人看不清指的任务坐标。然而叶修愿意主动吃药却不乐意出门挂水，说法是麻烦。周泽楷提出要陪他去，叶修则理由充分地拒绝：别搞这个啊，大晚上的可就歇着吧。白天？不行。不得训练啊，耽误训练像话么。小周乖啊，哥过两天就好了。你这训练给撬了，那多不是个事儿，是吧。

周泽楷反握住叶修的手：前辈……
嗯？怎么呢。叶修应他。
不能休息么？一定要去么？明天。

叶修嗯一声，抬头看看墙上的钟，伸手把体温计从衣服里掏出来，递给周泽楷：来，小周你看看。我真是有点晕乎了——得去啊，这是早就定好的。来，多少我这是发烧的吧，诶。我看没跑。
三十七度八。周泽楷说，可是，还在生病呢！
叶修说，这不是低烧么。看看退烧药回头吃一个吧，明早准退了。放心——我有分寸啊。再说，要真怎么要紧我回头再让老板娘陪我去吧，诶，说来我还真有东西在上林苑得拿来着。你呀，嘉世打百花要打，轮回打明青就不是打呀，提起重视啊小同志！怎么回事。好了，小周。别这样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哈，你看哥现在，多精神。
叶修下意识想凑近周泽楷亲一下，平日里二人别扭起来，他总是这样安抚对方，再慢慢说开的。然而一想到自己还在感冒，咳嗽，甚至是发着烧，又顾忌了。这几晚，他们都是分房睡，自然是千万不能传染这位要紧的轮回队长。叶修缓一下，不动声色地向沙发另一侧靠了靠：小周，你给我烧壶热水好吗？我也有点困了。回头吃过药就睡，指不定明天好全……

叶修的“明天就好全”没能如愿，次日早晨周泽楷开车回轮回训练，顺带捎叶修到地铁站。叶修挪着行李箱咳了又咳，站在路边准备目送周泽楷开走，手掏到口袋里。周泽楷摇下车窗：少抽烟。
叶修手一滞，喉咙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痒。咳得直皱眉头。周泽楷看着也难受，但奈何昨晚没能说服的事情，不见得今天就能说通，何况这是叶修，他是周泽楷。周泽楷只得又喊他，叶修。

嗯？
多喝水，按时吃药。
我知道。我早点回来。咳咳。

叶修向周泽楷交代下。
周泽楷打比赛这两天就照常住在宿舍，反正叶修也是不在的。比赛结束后一天没见叶修回来，周泽楷当晚在家抱着平板看嘉世对百花的解说视角，叶修话不多，估计就是咳嗽——和去的时候一样，但李艺博和潘林到底是吃这口饭的，叶修作为嘉宾话少也就罢了，看不出来什么。直播是一层，带妆是另一层，周泽楷反正没看出来叶修脸色如何，只觉得活跃度而言，前辈好像不太精神。但大概没有重新发热。周泽楷看的心不在焉，解说视角镜头给的也不多，画外音倒是全程有。周泽楷听见叶修笑着驳回李艺博“邱非这个豪龙破军起手和兴欣的唐柔选手有一丝相似之处啊”的偏颇说法，有点在意地拉进度条看邱非刚才给的招式过程的回放。周泽楷心里莫名有一丝不安，还有一丝惆怅。不是说早点回来？结果第二天中午周泽楷就接到陈老板的电话，一开始还以为是叶修又借陈果电话打来给他，结果这回接通却真是陈老板本人，说是叶修在医院住院，让跟他说过两天回来。怎么住院了？周泽楷接电话后只顾着嗯，嗯。对面说“那好我挂了啊”，他也下意识嗯嗯，挂电话后才意识到想说的都没说，揣揣不安地打回去。陈果很快就接起电话，喂周队？周泽楷在这边刚想说，让前辈接一下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叶修声音沙哑地说：小周吗？你给我说吧。他找我呢吧。陈果说哎呀你这你不要说这么久啊。你这嗓子……

我知道，我又不是黄少天。叶修的声音清晰起来，周泽楷在这边喂了一声，就听见对面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喂，小周。比赛怎么样？周泽楷突然之间就不想说话了，如果叶修要耗着这副嗓子和他通话，他要知道还不如不去电呢。但周泽楷自有听话的优点，至少在叶修面前。于是他说，嗯。
不错，再接再厉……下周和谁？叶修问。

嗯……临海。周泽楷想了一下才回答。
有信心吗？
周泽楷心里有一点急。但依旧乖乖回答道：有准备。
那你要来就来吧。周泽楷听见叶修说完这句话之后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口水，但你周三就回去，好不好？先说好。
叶修！周泽楷急了。明明现在生病的人是对方，对方却依旧像是哄小孩一样和他退一进一地说话。周泽楷知道叶修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如果他想，他可以完全把自己身上受到的伤害、病痛不以为然地拂过去，然而周泽楷见过他放松地靠在自己肩膀的一面，虽然他俩身高没有相差特别多，叶修靠得可能不会太舒服，但前辈会试图放下那一片隔绝全世界的自己。周泽楷想，如果我们——却想不到，他可以无理由爱上叶修，在别的时空叶修会有与他相遇的条件吗？况且他不能想象叶修如果不打荣耀。叶修是很爱这个游戏的。周泽楷想，嗯，其实我也不能。所以请在现在的基础上多依赖我一点呀。明明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来看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周泽楷心里浮浮沉沉，因为对面没有再说话。这趟通话就这样沉默着。周泽楷说：好。我周三就回来。你在哪里？

电话那边再次传来咕嘟咕嘟的饮水声，然后是叶修说：答应哦。我可是在替轮回担心训练啊。
不会的。周泽楷说。
什么？叶修。
嗯……说好了就要回去的。周泽楷。
前辈……
怎么了？叶修问。
嗯……周泽楷犹豫着，最终还是没能向叶修表达——想要听对方说我需要你——那样意思的话。然而叶修似乎能听见沉默里的弦外声：没关系小周。我就在这里等你。

当周泽楷见到叶修，并得知对方是感冒、加上呼吸道病菌感染引起肺炎时，第一反应就是要和叶修商量，要对方戒烟。叶修说这个没有直接关系还不晓得呢，这不是在留院观察——直接被一旁的陈果冷笑着打断：你这是混淆视听。周队我支持你啊，我们苏队也是这么说他的！
叶修不能出院。发烧什么的都没有了，但肺炎还得继续留院观察。周泽楷坐在病床边上给叶修剥提子，叶修说你吃吧，太甜了有点黏嗓子。周泽楷点点头，没有坚持投喂，自己吃，然而免去剥皮步骤。叶修嗓子不那么哑了，比打电话那时候听起来好不少。期间叶修和周泽楷讨价还价从一天几根变一周几根，周泽楷不动如山，摇头又摇头。周泽楷事先了解过的，戒烟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看着叶修，周泽楷想，如果一开始就有余地，那之后就会重新上瘾。他知道的……那时对前辈的告白。前辈没说不可以，也没说可以。第九赛季，第十赛季，世邀赛。前辈最终接受了。周泽楷叹气，前辈，不可以。叶修看着周泽楷，目光最终松弛下来。周泽楷眼睛有时候会替他说话，比如这时候很直白地写着不行。除此之外，叶修在周泽楷眼睛里看见一种询问的意图，但不知道周泽楷究竟想要问什么。叶修知道周泽楷不爱说话，但如果有想说而未说的话，他可以等。周泽楷不爱说话，他说出来的话总是深思熟虑后，如果要撤回是很困难的，所以。要施以时间来包容。叶修是这样认为的。

叶修这会儿住院观察到什么时候还不定，然而一周是没跑的了。次一周解说嘉宾的行程暂时取消，冯宪君来电关心叶修，倒是让叶修受宠若惊。叶修这会儿借的苏沐橙的电话，说自己没什么，老冯啊。你这该不会之后要给我整个大活吧，这么体贴我！你可别啊，叶修笑，万一我刚好再给我累病了咋搞！苏沐橙听完，捂着嘴巴偷笑，周泽楷却不乐意听叶修这样诅咒般说自己，一脸幽怨地望着叶修。叶修看着周泽楷，挑眉正色，对电话那头嗯啊哦地保证配合宣传，挂了电话后手机还给苏沐橙。苏沐橙打了招呼回兴欣训练，叶修便让周泽楷送苏沐橙到医院门口打车，回来时，叶修换了一身衣服，向周泽楷举起手腕上的纸手环：走吧小周。同我去买一台手机罢。周泽楷有些意外，但很迅速地点点头。
你的号码是多少来着？叶修微笑地明知故问。

周泽楷当天晚上就回去，走之前替叶修买的手机从壳到软件都打点好。加通讯录时，先替叶修把苏沐橙和陈果加进通讯录，才心安理得地加上自己——嗯。周泽楷满意地在手机上把叶修的好友申请点击通过；
之后还剩下两个多星期，叶修就在h市待着了。倒数一周跨年时烟雨主场迎战微草，依旧是解说嘉宾。比赛结束后叶修到烟雨休息室见了见楚云秀，替苏沐橙向烟雨队长问好。楚云秀点烟时，向叶修也递了一根。叶修犹豫一下，最后仍是接过来，斜斜地叼在嘴里。楚云秀向他递火，叶修摇头。

楚云秀挑眉，干什么呢，装模作样。
叶修苦笑：这次是真要戒了。
你最好是，楚云秀笑着吹出一缕烟，反正我是戒不掉了。
叶修心里痒痒，手指搓着手指。末了，伸手把嘴上叼的烟拿下来。楚云秀看见叶修嘴角的轻颤，不禁皱了眉头：很煎熬罢？叶修下意识摇摇头，把楚云秀那根云烟塞进上衣胸口的口袋里，叹气：是。太熬人了。早两天都睡不着，头疼得要紧。

楚云秀正想说什么，叩叩的敲门声响起，楚云秀十分随意地说了句请进，换下微草队服的王杰希提着只纸袋，从里面拿出一条小熊猫示意给楚云秀看，又朝叶修侧过脸去解释，刚好客场对上百花，给云秀了一条——谁知道你在？
你这没看消息哈，我这行程表跟网上挂着呢。好几场都在。叶修和王杰希也没什么拘束，很迅速开起玩笑来。大眼消息不灵通哈，戒了我。
王杰希听完也有些意外：戒了？那敢情好。吃饭去么？

不了吧，叶修说。我待会儿出去就得拦车。
我也没空。楚云秀抱歉地笑笑。
没事儿，王杰希将袋子给搁桌上放着，小臂给叶修拿指头戳戳。
干嘛？王杰希问。
叶修自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长方块：既然都在，干脆把那什么微信加上呗。
你居然会有用手机的一天，王杰希嘴上惊讶，手上却毫无卡顿地掏出手机来。
有一阵了，这不使着qq没想起来加你们。叶修笑着扫完王杰希的二维码——异地恋得好好维持么。
我去！这是刚解锁手机的楚云秀。

叶修在回去的高铁上还与周泽楷通了一次电话，这便是手机的好处，从前叶修联系人自然是电脑上，多数时候是qq，现在有手机，一开始不熟悉操作还别扭，但很快习惯了，倒也挺方便。周泽楷这会儿也刚坐大巴回到酒店，明日就在酒店这边租了会议室就地复盘，再回s市，做最后一周比赛的训练安排。叶修和周泽楷说了自己和楚云秀、王杰希在休息室唠嗑的事儿，但没提自己接楚云秀烟的事儿。

叶修答应周泽楷戒烟这也就是月上旬的事儿，周泽楷一反常态的好说话，话少但各个字都戳得坚定非常，不行，不好，必须戒。叶修理解周泽楷担心打底的催促，他也知道自己肺炎和抽烟是脱不了干系，尤其九十赛季一个挑战赛一个联赛他的辛苦是大家看在眼里的，烟一根一根抽，陈果、苏沐橙或其他圈内好友，晓得他抽得凶的，看见想起了，都会提醒他一句。然而也都知道叶修没了烟是不行的。关心是矛盾的，知道这不好，然而，究竟无法劝到底的。周泽楷不知道哪搞来的戒烟糖，寄到兴欣前台让陈果给带回来了，众人看了半天发现是泰文包装，叶修笑了笑谢了陈老板等拿上楼去，周泽楷的电话便打进来。问：前辈，怎么样？今天。快递有收到吗。
叶修这段时间过得实在说不出好字，他甚至都不太记得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抽的时候没想过成瘾，没那个概念，真到有那个概念的时候又没想过要戒，就这么抽着，压力大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抽得更多，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到骨子里的事儿。
因此现在叶修要戒烟，他本人习惯上、意志上的事情可以坚持，然而生理上的反应就太折磨了。戒的第一天，叶修觉得那反应特正常，也就是特别想抽，完事渴得要紧。白天在网吧这边坐了会儿，陈果看他老往饮水机那边跑，还以为他是嗓子不舒服怎么的，一问说是戒烟，陈果就没什么话说了，她也是查过的，似乎属于戒烟会有的正常反应吧。叶修有点苦涩地和陈老板交换一个眼神，对方同情地说了句加油。

叶修感觉哪哪不自在，晚上睡得也晚，大概有点睡不着的意思。但熬夜对叶修算不得什么难事，在上林苑客厅这边把工作做完，便打荣耀，几乎通宵。五点多魏琛起来准备到公会那边去带队，接伍晨蹲一个野图boss的班，下来看见叶修还在客厅没睡简直见鬼。叶修说早说么我这还睡不着，魏琛欲言又止，战队的东西，苏妹子那重炮……就缺那点稀有。你帮忙老夫倒是求之不得，但你现在给联盟干活，这你……
魏琛这么一说叶修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大公无私的联盟工作人员了！boss抢着玩还行，但不兴上手帮了。这一番扯皮后，叶修究竟有了点困的意思，遂上楼睡觉。不想一觉起来头疼得厉害，且没听见第一趟闹钟，起得晚了，一醒来就看见桌面笔电响着视频会议邀请。叶修咬咬牙坚持把两个小时的会议听完，结束后心想自己在联盟干这活也不见得比当选手轻松。
头疼，太疼。疼得要裂。叶修摸着揣到兜里的手机，想给周泽楷发条什么消息去。这是因为戒烟么？叶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大概也能猜到一点这头疼的来龙去脉。叶修心想，小周啊，我这万一再疼下去可真要坚持不住了。叶修咬牙切齿地坐起身，到底没有把信息发过去。晚上九点多十点，周泽楷开播打荣耀，叶修看见了，恰好也在游戏里，就去密对方问要不要竞技场，他俩，再随机水友打三三。周泽楷直播小号分高，叶修拿的守护天使号分也不低，匹配过程中叶修挥着战斧调视角试手感，听语音里周泽楷向直播间水友解释“是叶修前辈”。头依旧是疼，弄得他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突然，叶修发现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他的手在抖。

叶修很迅速地退出匹配，留周泽楷一个人在直播间凌乱。
周泽楷很快发来信息，只有一个问号，显然对叶修反常的退匹配摸不着头脑，甚至他本人是有点惶恐的。叶修叹一口气，看周泽楷直播间刚下线一分钟，干脆打电话过去。喂？

前辈，怎么了。还好吗？周泽楷不知道问什么，声音小小的，有点试探的意思。
叶修长长地在电话里叹一口气，周泽楷。
周泽楷汗毛竖起，叶修叫他大名，他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第二反应是害怕，前辈几乎不这样叫他，叫大名完全像是暴风雨前的那一道闪电，此刻霹雳在他本人身上。怎么了？怎么办？周泽楷愣愣地想，但下一刻，叶修的声音像一瓢温水浇在冰冻的周泽楷身上。

我太难受，我的手在抖。

周泽楷难过起来。前辈，怎么回事？有一刻他真的很想说，那就不戒了前辈。不舍得你难受。可是周泽楷没有说，哪怕他在电话这头简直要替叶修哭出来——虽然他知道前辈大概不会流泪。
叶修的呼吸很清晰地流进周泽楷的耳朵里。
前辈再坚持。很快就好了。周泽楷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叶修依旧没有说话。二人沉默地通过电话交换着呼吸。随后周泽楷听见叶修说，好。

我没事，但我真的有一点想你。小周，你懂吗？
嗯。周泽楷心想，我懂，我当然懂。我只会比你更想你，你还问我懂不懂。
但我如果真的坚持不了，你不要怪我。太折磨了，我今天吃饭都想吐。周泽楷听着感到揪心不已。他没有办法想象叶修脸上露出那样苦涩的神情，同时也无法不去想叶修此时或此前几天的痛苦。可是不行。周泽楷想，我怎么会怪你呢。先前他总是在想，如何向叶修表达，需要对方需要自己呢？哪怕只是说我需要你。周泽楷在类似的语境下甜蜜过很多次，譬如刚才，譬如先前叶修说我想你。周泽楷才二十四岁，年少有为的轮回队长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恋爱。他这是一个很年轻的人，所以患得患失是很正常的，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想通透是很正常的。抛开光鲜亮丽的身份，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只算一个“语言表达稍逊”的普通人。正因如此他需要许多的开窍，就像现在，在经历过许多次愿对方主动坚定地表达对自己的需求、思念的过程中，其实周泽楷忽视自己主动跑向对方的情境。但庆幸，此刻周泽楷被一种朦胧的恐怖包围着。他在透过此刻想将来。
互联网上有来自某电影的短视频文案，说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周泽楷见证此文案从文艺煽情走向矫情恶搞的过程。一生的对岸，周泽楷此时很莫名地想到，对岸有什么东西非要走？但如果一定有什么地方，要用一生去走。你会陪我吗？

前辈，叶修。周泽楷说。
双方的沉默过后，叶修又恢复那种慵懒的语气，问，怎么了？
随后叶修听见周泽楷很突兀地开了一个话头：坚持好不好。
叶修这时候头不太痛了，但太阳穴仍在突突地跳，听东西有点心不在焉。但他回答了周泽楷，说嗯，好。
怎么不好？就像当初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告白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戒烟。这世界上我要一以贯之做到底的事情可以有很多，但我已经答应你了，这与“人不应该食言”有关，不过到了你这里，就不全是因为这个。泽楷，小周，当时你怎么跟我说的来着？请我好好考虑，我这不是考虑了吗，你让我考虑，导致我之后总是在许多似是而非的时候想起你。有好几次我差点在与你的对话里说“说你想我”——当我不确定你是否还在等待我的回答的时候。小周。但我还没说过，暂时还没有。

周泽楷直接把那句有些矫情的话说了出来：想到以后……就会想，你会不会陪我，一直。

走到最后。

叶修在电话那头读完了周泽楷未说完的后四个字，但他没有说我会。其实他现在还是有许多不舒服在身上，这全是对烟的戒断带来的阶段性的身体反应，譬如口干舌燥，譬如头依旧在疼，等等。
大家小时候打针抽血，有没有因为怕疼，而在针扎进肉里之前自己先拿指甲掐住自己某一处皮肤、试图用疼痛盖住另一种疼痛？总而言之，瘾也是可以被另一种相似的、迫切的情绪盖住的。虽然它还在那里，但可以暂且忽略它。叶修此刻忽略了很多东西，譬如自己居然也能谈上如《我的野蛮女友》一般矫情的恋爱，可是矫情一点也没有关系，此刻输出判定——在这些内容之前的另有一样情绪。
这样的情绪迫使叶修开口，说：小周。我真的很想你，我突然发现真是这样的。
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在西部荒漠节日活动，爆的礼包得回主城兑换，还不能直接传送。我在腿回城的路上呢。就这还得分点精力去担心一下，万一哪个缺德的躲在必经之路上埋伏我，可就糟糕了——不过不会太糟，毕竟哥是荣耀之神嘛！

周泽楷被这突如其来郑重的情绪与实在太过奇特的比喻敲打了，无法第一时间给予语言上的回馈，然而叶修打断了对方的思考：小周，你说你想我。

周泽楷感觉浑身都很松快，很释然。我很想你，他说，我很想你。他确实很想对方。而对方正在惦记他的思念。

轮回年底最后一场比赛是主场迎战，比赛结束后周泽楷能稍微休息到明年的第一个周三，再到场馆去提前一天把全明星的流程走一遍。而叶修身份和以往大不同，选手证换工作证还换来了他只能休到周二，还得比选手早一天到场馆。今年的全明星由微草主办，轮回这边本来安排了队员们s市直飞b市，但周泽楷和经理商量过，打完比赛就去h市找叶修，再和叶修一起过去。

回到本文开头的时候，周泽楷一进上林苑就逮住叶修疑似准备抽烟。明明大前天晚上还说没有瘾了，周泽楷当时还说，“太好了”，怎么回事？结果进门就看见叶修嘴里叼着那作案工具，周泽楷对叶修气不起来，但如果前辈重新上瘾，再戒，又是一次辛苦。他想到叶修给他打的那个电话，戒断过程中，会出现手抖的躯体反应。周泽楷把那烟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说来也巧，这烟恰好就是上次楚云秀给叶修，而叶修放进上衣口袋那一根。衣服回来就换了，挂着没想起来洗。昨天又穿，今天突然摸着胸口有什么东西来着。叶修掏出来，看滤嘴，估摸着这是云烟底下的哪一款。楚云秀这妹子真是挺讲究，上一次见面递的还是大苏呢；叶修这会儿是真戒了，但捏着烟屁股，一整根搁手里了，就觉着叼一叼也是蛮有意思的。谁知道周泽楷进来就抓了他个正着！

周泽楷还在想戒断的过程，想当中对于叶修的折磨等，那日通话后他们还视频过一次，那时候差不多戒的第十一二天，叶修身体上的反应慢慢消退了；视频打进来的时候叶修在吃饭。但估计前段时间瘾没去，又不得不忍，折磨得吃不进什么，于是人肉眼可见的迅速瘦下去一些。周泽楷此时握住叶修的手，一点一点地给他做手操，抻拉捏揉做全了。叶修被就地正法显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实还真不是小男朋友想的那样：小周，你听我说哈。
周泽楷看着叶修把对方的话听完，发现还真是自己误会了……表情很诚实地不好意思起来，睫毛眨啊眨的。叶修笑一笑，体谅了周泽楷脸侧的微红，却把自己挤进对方的怀抱，主动搂上了周泽楷。周泽楷肩头的围巾还没解，被叶修一拱，混线的围巾毛挠得下巴痒痒的。叶修说：我身上估计已经没什么烟味了。你闻闻。周泽楷偏头，脸颊蹭到叶修偏长的鬓发，果真，一阵干净的洗发水味扑进他的鼻腔，从前拥抱时，记忆里淡淡的烟草的涩味没有了——周泽楷曾在场馆走廊上留恋这样的味道，并购入一款名为黑色烟草的香水。但那瓶香水已经搁置了很久，周泽楷也忘记把它放到了哪个角落。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周泽楷只觉得那个当下幸福无比，甚至忘记去想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而现在未来已经来了。一年也要过去了，新的一年也要来了。

在你身边降落之其后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在你身边降落之其后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