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明日

雪国来客

我是懒

2024/11/22 0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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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落在雪国中心的小镇，一家酒馆正人声鼎沸，仿佛整个星球的人气热闹都汇聚在此。从装饰着灯点的木门穿过，四散都是举着啤酒杯高歌的镇民，抬起头看，二层的客人倚在木栏上，和着楼下人群的民谣，有人吹奏，有人击鼓，仿若一场盛大的末日派对。

一个身着卫衣的男子坐在靠里的吧台角落，一边随着人群五音不全地跟唱，一边时不时眼睛往门口扫。终于在又一首歌谣结束，才有一个黑发少年匆匆忙忙踏入门槛，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型瘦高的长发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进酒馆。

男子看到他俩，连忙招手大呼：“这边，这边！”

新加入的两人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好不容易来到这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男子朝调酒师叫了两品脱白啤，忙招呼他俩坐下：“好久不见啊丹恒！看到你还是这么帅气真是太好了！”

丹恒礼貌地微笑，落座在男子旁边的位置：“好久不见。路上车滑胎了，耽误了点时间，抱歉。”

“多大事！”男子，或者收银员，豪迈地挥挥手，眼睛却好奇地打量丹恒身后的长发男人，“哎呀你一定就是那位丹恒说的朋友了！没想到这冰天雪地里还能碰到熟人，真是天大的运气啊！”

男人抱着手，坐在丹恒旁边，没回应收银员的热情，倒是先对丹恒挑了挑眉，像是在问：朋友？

丹恒眉头耷着，额角都要冒出汗来连忙更正：“同事。这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你喊他刃就好。”

“哦哦哦对对，同事。”这颗星球的信息落后不足以让收银员对这个名字有任何印象，他只是傻愣愣地点头，“不好意思啊，最近镇里太多事，我都忙忘了！你见谅！”

两品脱白啤正好端上，丹恒手快地把一瓶塞进刃的手中，免得他这一晚都无事可干光发呆。自己则把另一瓶抿了一小口，留在吧台上：“这酒麦芽味好重，酒花香也奇特，像一种果味。”

“嘿，那是我们这里独产的果子，跟着酒一起泡制，出桶时就留下那股果味了。”收银员谈起当地特色，满脸骄傲，“好喝吧，也就今天有得喝，放在上个月前？想喝一口，难如登天！”

丹恒感觉收银员话中有话，不免蹙眉：“怎么了？这段时间，镇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来话长。”收银员一口闷了手中的啤酒，“总结起来其实也很短，就是围着吃的烦恼了几个月。本来大家一直都没有屯粮的习惯，所以一开始就那么点粮食，怎么分配就已经吵了一大轮了。粮少人多，总有不够吃的人，饿疯的时候哪还有个人样呢，做出什么事来也……”

说到这里收银员断了下，似乎是意识到太多的抱怨在当下的氛围里十分突兀，抓了抓后脑勺憨笑地转了话题：“不过丹恒，你当初真是运气好啊。谁能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说实话，当时我去你家送食物的时候都觉得你很难挺过来——别介意啊，我这人说话直，主要你家离森林太近了，地方又偏，万一有什么事全靠自己撑着了，哪来的救援。”

“一开始也烦恼过食物。”丹恒没把刃的偷食说出来，“不够吃了就只能硬着头皮趁雪停去打猎，但也受了一点伤。你们后面没试过去打猎吗？”

“有啊，最开始大家还想着雪停了去别的镇借点粮食，没想到雪停后才发现到积雪深到直接封城了。这下干脆断了我们等借粮的法子，镇民只好冒险跑出去打猎。但大雪天能跑多远呢，况且猎物也不是傻子啊，早躲起来了！”

丹恒心里一紧，嘴角不明显地绷住，“我记得沿路过去，还有好几家散户，没有向他们求救吗？”

这话一起，收银员语气沉了下去：“东三里家的······老大打猎时被穴熊袭击，没能回来。”

丹恒想起打猎时偶然撞到的穴熊母子，那根冒着寒气的利齿仿佛仍贴着他的后颈一般，让他不禁竖起寒毛，深有体会收银员的话：“这里的生存环境确实原始。”

“大雪封城、城外也是死路一条，那时我们困在镇里，虽然都不愿意承认，其实心里明白就是在等死。这么多人困在这种绝境下，劣根性便也一起爆发了。”收银员晃着杯子里澄净的啤酒，轻飘飘地说，“起初只是互相坑害来抢夺粮食，后来连最后一份粮都吃完了，那还能吃什么呢？不就只剩我们自己嘛。”

一时之间这个酒馆的小角落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只剩收银员手上晃动的酒液还在流转，每个人内心都五味杂陈。见没有人说话，收银员便继续讲下去。

“好死不死呢，这第一个吃人肉的正好吃的一个刚病死的人，那些毛病也感染到他身上了。你也知道我们这边比较原始，包括信仰也是。在我们的信仰里，被病毒感染可是比吃人还要罪加一等的原罪。所以那个唯一吃饱的人，最后被大家活生生埋在雪里、被雪淹死了。”

“那你们······”丹恒示意现在酒馆里狂欢的人群，“怎么能挺过来的？”

也许是注意到丹恒的脸色变暗，收银员换了个轻松的语调：“后来事情还是解决啦。还记得不，那个地下城？”

超市门口贴着的海报在丹恒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点了点头：“那个还没建好的地下城。”

“虽然没完全建好，但也勉强能用。只是暴雪来临前大家都光顾着跑，地下城的入口也没人顾得上关闭，所以大家都以为地下城约莫被灌进去的积雪埋了。后来镇上有个疯子受不住镇里一股等死的氛围，自己跑去地下城入口那挖了一晚，谁成想真给他挖着了！原来当初大家跑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撞倒了一个主支撑的脚手架，雪压过来时把那排脚手架都压倒了，那里的水泥柱也都跟着倒了，正好挡住地下城入口的上缘。往后的雪再大，因为那根柱子，都灌不进地下城去。那疯子挖走了表层的雪，入口露出来， 发现里面不仅温暖，甚至还有一些小动物的痕迹，于是连忙跑回来告诉了镇民。”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瞬间人心齐聚，立刻就揣上所有铲子家当赶过去。把地下城入口清理出来后，我们发现里面的环境和那个疯子说得竟然一模一样。更惊喜的是，我们还找到了一些之前工人忘带回去的干粮。最后大家索性提早地下城的运营，都搬下来住，就这么一直熬到雪彻底停了。”

收银员停了话头，朝大厅齐乐的众人看去。丹恒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的只是一群笑容满脸、幸福洋溢的镇民。这里有温暖的酒馆、香醇的麦芽味，没有人苦着脸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仿佛暴雪之灾不过一阵清风，甚至在镇民的脸上都留不下一点痕迹。就连分秒前刚说完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的收银员，此时看向镇民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温柔。

“我······很惊讶。”丹恒坦诚道，“在你们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还能彼此原谅，甚至是到达今天这样其乐融融的结局。”

收银员重新看向丹恒，但很是吃惊：“不是向来如此吗？”

他实在是坚信不疑的语气让丹恒也愣了一秒：“向来如此？在你们互相算计、甚至是谋害，这样你们也能握手言和吗？”

“当然不能。”收银员放声大笑，“但这不阻碍我们曾经非常好过，也不阻碍我们未来还能彼此支撑着往下走。恨不恨是一回事，和不和解也是一回事，继续生活下去还是另一回事的。”

“这要怎么······”

“这就是你们外邦人的通病了，老把事情想这么复杂。”收银员摇摇头，“老何家这次坑了我家的粮，但他是我们镇里最懂工地的，这次地下城提前运营他出了很大力。虽然我恨他，但他也帮了我们不少。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个答案，收银员自己把话补上去了：“你看吧，你会开始想：哎呀这方面要顾虑一下、那个方面也要深思一下。其实吧，这件事特别简单。我把他揍了一顿，然后第二天我们还是一起干活。”

“你觉得祸从人里面诞生的，但也是人才能把这些毛病解决不是吗？”

“但心怀芥蒂是不能一起走下去的。”丹恒极快地用余光扫了眼刃。刚才谈的一切话题，在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勾不起任何情绪，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人群，甚至无法确定他有听进去一切。

一丝苦淡泛上丹恒的舌面：“为什么不尝试结束掉它？你知道，这个星球的命数不多了，迟早有离开的一天。既然大家各怀心事却还要维持平和，不如干脆放弃。”

收银员闻言，嘴角扬起一个苦笑：“兄弟，这是我们的家，放弃哪是这么轻飘飘的说句话就能做到。”

“即使这是个无法改变的局面吗？”

丹恒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他企图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给友人一些客观的建议，可他的余光仍含着刃的身影，他怎么能骗过自己所有的苦涩、忠言，这支利箭指向何处，执弓的人最是清楚。

这个亘古不变的大难题，就这么被摆在台面上。他问友人，也问自己。

然而出乎意外的，刚刚苦笑着的神情，收银员竟全部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松懈的眉眼。就像在给一个孩子讲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他笑得轻松：“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你来到这条路上，跌跌撞撞，拼了一辆车，开了一会这里出问题哪里出问题，修修补补你又上路。累了你就停一边休息，不累了你就继续开。一直这么开到不知道哪天，死亡来了，路的终点也就到了。”

这番话语重锤一般正中心脏，丹恒按耐不住转过头看了眼刃，男人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只是攒着酒杯的手指没有规律地摩挲杯壁凹凸不平的玻璃面。

丹恒转回来，问：“那样岂不是毫无意义。没有意义地开着一辆车，生下来的那刻就已经注定要奔赴死亡。

收银员听了反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么讲吧，你来我们这里时日也不短了，这一程你都看到什么了吗？”

丹恒抿抿嘴，开始把思绪往回转，一路的风景人情在他脑海里徐徐而过。那些层峦叠嶂的雪山空境、凶残的狼群、送枪的猎户、稀疏的木屋，最后总结出来，不过就是：“山光水色，人情冷暖……”

以及——打碎了那层漫长而又熟悉的空寂——那份陌生的陪伴。

“你已经懂了。”收银员意味深长地，“生活不就如此。你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然后你开心，或者不开心，不过就是两碗白米饭一盘五花肉。走完这一趟，就是生活的意义。”

丹恒感觉有什么撬开了那扇他苦恼已久的大门，连带着那些零零碎碎还没分类的情感，也一并被撬出来，暴晒在收银员的话下。他不免动容，主动把杯子举到收银员跟前，干了杯中剩下的酒，：“敬你们这段时间的一切。”

收银员连忙大笑着跟上，也把手头剩下的酒干了。他把杯子往里推，朝面前的调酒师喊道再来两杯，然后转头问丹恒：“说完我们这边的事了。你呢，看你状态挺好的，肯定过得比我们好！”

丹恒汗颜，心想如果说出他和刃的故事出来，那大概会给这个单纯的收银员留下一段极其诡异的阴影。索性直接隐瞒了刃的部分，只简单讲了讲打猎的事情，还说到了爬信号塔的故事。收银员一听，猛地一拍手，直直扑向丹哼把他抱得紧紧的，口中还大喊原来是你和外面联络了，不然信号哪可能这么快恢复。又喊丹哼你真是艺高人胆大，暴雪后怕信号塔可是自杀行为，你怎么说爬就爬的，可别受伤了！

丹恒难为情地想推开身上的人，还没行动呢就感觉一个视线死死盯着自己。他往身旁瞥去，只见刃沉着面色，见自己看了过来，便收了目光，扭过头继续望着酒馆狂欢的人群消磨时间。

这期间收银员自己从丹恒身上下来了，拍了拍丹恒的背继续先前的话题：“话说信号塔都在森林里的山上吧， 这一路你有看到骨架花吗？”

丹恒不动声色地拉远了椅子，“我们没有完全进到内圈，所以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

丹恒本来拉椅子的动作突然顿住，一愣：“什么打算？”

“现在可是快要恢复正轨了。”收银员提醒道，“你还打算在这里留多久啊，毕竟这次我们星球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要很长时间来慢慢养伤的。这期间我们星球可不再是什么旅游胜地咯。”

丹恒浅笑着打趣：“冬季年时这里本来就不是旅游胜地。但是我也不会久留，大概在找到骨架花······”

说到这里他顿住，再一次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刃。只是他一转头，就惊讶地发觉刃也正看着自己，而也许是方才他移动了椅子，又或是刃自己也凑近了过来，丹恒转过头的一刻，鼻尖几乎划过了刃的发丝。

太近了，丹恒心想。在盛大的酒馆派对里，他们的呼吸躲在阴影下彼此交缠着，仿佛正在接一个隐晦的吻。

先开口的是刃：“你准备走了吗？”

“快了。”丹恒踌躇着，“等找到骨架花，我会和列车汇合。”

“嗯。”刃的头歪了一下，光线下几乎成墨色的几缕长发顺着他的动作滑到肩前，“找多久？”

“看运气，找到就走。”

“没找到呢？”

“会找到的。”

背景的奏乐声轰鸣，刃的声音低沉，一吐一息，全洒在敏感的耳边：“你太自信了。”

丹恒压抑住往后缩的本能，转而倾身向前，几近咬着刃的耳朵：“它切实地存在，只要存在，就会被找到。”

新的两杯啤酒掐好时机一样端了上来。收银员招呼着丹恒，发现刃的酒杯不知不觉也空了后，和调酒师多要了一杯。谁成想一直寡言少语的男人竟然主动拒绝了：“我和他喝一杯就够了。”

收银员摸不着头脑：“噢噢······你们关系可真好。”

摸不着的头脑又何止只有收银员一个呢。丹恒面上如旧，可往下看就会发现原本轻搭在握柄的手猝然攥紧，好像手上企图捏碎的不是玻璃，而是他与刃隔着的防壁。

他的握力越来越大，直到另一只手覆盖过去，丹恒的意识才重新被抓了回来。只是这只覆盖过来的手并不别的什么，而是——

刃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为了遮住那层层缠绕的纱布，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酒馆的暖光衬着他少了往日的冷酷，多了几分风情。连带着那对暗淡无光的瞳眸都生动了起来。丹恒陷进那对眼珠，想到点燃的潮木。

依旧是死气沉沉，却在一团死气里趔趔趄趄地站起一束火苗。这束火苗不带着把潮木烧尽的远大理想，但它从潮湿中走到燃烧，已是走完一生轮回。

那双眼睛靠近了。刃的目光锁在丹恒脸上，俯下身子，直到唇边够到酒杯的边缘。金子般的酒液滚进那张唇里，一闪而过的肉红舌尖把酒沫卷走，最后随着喉咙的吞咽，刃窃窃地笑了起来。

丹恒素来以冷静自持著称的脑袋，此时此刻正以零点五倍速僵硬地运转着。生锈一样的思维落后了，他的嘴便快一步：“笑什么？”

刃转过头，发丝垂在脸边挡住了还没消散的笑意：“小孩。”

丹恒更晕了：“什么小······”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爽朗的女声加了进来：“哎呀小哥，你是不喝醉啦？”那阵女声从背后绕到侧面，伴着收银员兴奋的招呼，她继续问道，“怎么脸红成这样？奇怪，我们的酒也没有很高度数呀。”

丹恒追着声音看去，一个个子不高，但长相非常清秀讨喜的女孩正横在他和收银员中间，担忧地看着自己。右手还高举着盛满酒杯的托盘，看起来竟然毫不费力。

“各位，各位，咳咳，介绍一下！”收银员从女孩手下的空隙探出一个脑袋，满脸春色：“这是我女朋友。这边是丹恒和他的，呃同事，认？纫？不好意思哈哈，朋友你是哪个ren啊？”

女孩立马收了担忧的神色，竖眉瞪了眼收银员，嗔道：“你收敛点行不！”转过来又换上笑脸，“嗨，你就是丹恒吗？这个傻子之前还和我说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外邦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说话时女孩托盘上的酒偶尔晃了晃，丹恒不由多看了几眼。女孩注意到，突然一拍脑袋：“啊差点忘了。我是这里的服务生，端酒这种事是我的特长哦，不用担心！下次来喝酒记得找我，我给你们打折，首杯免费！”

丹恒点点头正要道谢，一旁因为被训稍微有点焉了的收银员又满血复活，插上前去：“喂喂怎么我都没这项福利啊！”

“少贫！”服务生没端托盘的手敲了敲收银员的脑瓜，“再说下次就不让你偷偷溜进后厨蹭酒了。”

小打小闹间，酒馆中央忽然人头攒动，沸沸扬扬一阵欢呼。丹恒试图往里看，但人头密密麻麻的，什么都看不到。忽然服务生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惊呼着：“噢是了！镇长让我来喊你们，神猎手要开始了。这次听说为了庆祝熬过雪灾，好像还有神秘大奖哦。你们快去吧！”

“神猎手？”丹恒问，“听起来像是比赛。那里面就是在比这个吧。”

服务生闻言摇摇头：“是游戏啦，我们酒馆特有的神猎手游戏。你们抬头看。”

说着，她指向天花板挂着的一排排风铃般的玻璃瓶：“那些瓶子就是目标，击中得分。每人三轮机会，一轮一支箭，分高的就是赢家。”

收银员恰好补充：“别看它们现在就像一个个靶子一样。实际上那些悬着瓶子的细带可大有讲究。它们绕着整个酒馆横纵交错，形成一个个环形带。游戏开始后，有人会打开机关，那些环形带一样的细绳就会动起来，这些瓶子就不再是静止的靶子了。”

丹恒颇有兴趣地研究起那些环形带，但依旧感到不解：“即使是这样，对于你们这里经常狩猎的镇民来说，也只是打靶而已吧。”

收银员却一脸奸笑，直哄：“你去玩一把不就知道了。”

丹恒心一动，但面上还是犹豫着。然而从刚才就一直没动作的刃突然站了起来，朝人群中心走去。丹恒连忙转过神来，快步跟了过去：“你去哪？”

刃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不是想去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丹恒愣了愣，反应过来，“那你过去干嘛。你可是通缉着几十亿的大人物，不怕被发现？”

刃不耐烦地停下脚步：“那你去不去。”

“······去，去。”

丹恒抓着刃的手臂，艰难地挤过人群。只是这个星球的住民普遍人高马大，丹恒塞在中间实在显得太小了，一路几乎是被一团团硬实的肉块挤来挤去。最后还是刃嫌他走得慢，一手揽过他的肩，把人半抱在自己怀里，一手推开周围的人，才挤进包围圈的中心。

此时游戏已经开始好几轮了，丹恒看了一轮，已经粗略摸懂了这个游戏。就如服务生说的一样，每人三轮，一轮一支箭，总共三支，两方从同一个箭筒里各抽三支。而且这游戏还有一个非常古怪的潜规则：每一个首先击中玻璃瓶的人，都不算在计分内，甚至还要自罚一杯。但这支开门红也十分关键，当三轮下来双方还没得出胜负，比如双方积分都是零，那开门红就会算进计分内。

几轮下来，人群中热情不减。瞄准时，人们会快节奏地低吼，声音在室内经过回声的再传播，几乎就像奏响战鼓，紧密的鼓点让气氛更加紧张火热。如果射中了，这些鼓点就会变成小号，人们齐声高呼，纷纷朝选手扔出自己的手套或是软皮臂缚，甚至还会有女性的贴身内衣被甩上来。但要是射歪了，全场便是一阵嘘声，接着就会有人带头起哄罚酒，渐渐人群都开始喊了起来，玩家也只好跟陪一杯。

欢笑中不知不觉就来到决胜局。丹恒的角度看不到另一个玩家，只好专注面前的这位。

也许是空前的氛围难得影响到刃，他抱着双臂，示意面前这位玩家：“他要输了。”

丹恒也点点头复议：“难怪这游戏叫神猎手而不是什么神枪手。”

刃挑起眉：“你也发现了？”

“嗯，这可能就是他们说的有趣之处吧。”丹恒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玩家，他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里的箭柄，虽然看起来老神在在，然而他绷紧的手臂肌肉暴露了他的焦躁，“这些箭有问题。很大可能箭筒里好坏混杂，从前几场的结果来看，坏箭比例甚至会远超过好箭。如果抽到坏箭，基本打不中瓶子。这游戏看似比的是箭术，实际上运气占比非常大。”

“不止。”刃示意面前玩家的脸，“这个人已经出了满头汗了，但还在努力收敛面部肌肉的变化。”

“对。”丹恒补充道，“虽然运气固然重要，但是抽到坏箭是大概率事件。难道坏箭就真的赢不了吗？肯定不是。这个游戏最大的看点就是，玩家都不知道对方箭支的情况。这种情况下，硬实力和运气都不是影响战局的主要因素，心理才是。”

“倘若我抽到两支坏箭一支好箭，我是知道自己稳得一分的。问题在于对方能稳得几分。一分？两分？还是运气大爆发，三分都中？所以我肯定会观察对手的情绪，看他是什么反应。这个猜疑过程中非常消耗定力。如果对手看起来自信满满，说不定那意味着三支都能中，而你只有一分，这怎么可能赢呢。这种情绪影响下，甚至有可能连那个稳拿的一分都射不中。”

“所以说到底，这是个心理较量的游戏。”丹恒总结道，“面前这位，虽然尽力在藏匿自己的面部表情，但他忘了一点。如果我是他的对手，我不会关注他的脸，而是专注他的手。表情是可以骗的，但肌肉记忆骗不了人。你说他在收敛面部肌肉的变化······”

“其实他手臂绷紧的一刻就暴露他的心理了。”刃把丹恒要说的话先说了出来，“射箭应该是立弓后才开始发力，他立弓前就已经肌肉紧绷，不是自己主动调的力，而是紧张。他手上那支是坏箭。”

“猎者，不动而眼观六路，动则一招致命。这就是神猎手。”

话音刚落，人潮轰鸣一般欢叫，原来胜负已出，那位玩家不出所料败了。

丹恒准备扯住刃把他拉走，只是还没等他迈步，中心里就有人朝他喊道：“丹恒？！你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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