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歌尔德蒙在主教城

【枫恒枫cp】超新星人类

pendulum-

2024/12/26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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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丹恒醒得很早，但并不是因为没睡好。相反，丹枫为他准备的房间十分清静，那张床也软得有些过了头，像一张柔软的网承载他的躯体和幻梦，让他久违地睡了个无牵无挂的好觉，白日的疲惫也比往日更早从身体中散去。他走进客厅，遥望着东方初升的朝阳和它泼洒在地板上的金色辉光。丹枫轻缓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他一边别着头发一边露出尚带着倦意的微笑：“早上好啊。”
> 他看起来还在犯困，整个人的气质都还有些低沉，却让他更引人好奇、引人亲近。丹恒眨了下眼睛，走上前去伸手从他头发上摘下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毛絮。丹枫愣了一瞬，感受着他微微屏住的呼吸和起手落手时掀起的微风，轻声道了谢。两人又花去些时间做准备，然后一同出门，开启他们今日的奇妙探索之旅。
> 丹恒先前已经从地球的部分文艺作品中读到了有关“探寻”“冒险”的内容。当面对一个未知的世界，无论是不谙世事的孩童、重重宫殿里居住的贵族少年还是远居世外的苦修士，心中产生的都是都是同一种感受、同一种情结：我要前进，将这个世界尽收眼底，遇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从而才明白我是谁、我又为何是我。而现在这浩浩荡荡的探险队伍里或许也要加进他这个天外的来客了——也是这时他再次深切地意识到，同样作为人类，他们的心究竟如何连在一处，如何同哭同笑，在这广袤的宇宙中达成本能的共识。
> 他们去了博物馆，在与室外截然相反的昏暗温暖的室内欣赏地球人的造物：起初无非是些简单朴素的陶盆瓦罐、质地粗糙的锅碗餐具和色泽深沉的祭祀礼器，越往后便越精细、越复杂、越光鲜亮丽，青铜和玉器走上历史的舞台，又在漫长的时间之后让位给黄金白银、彩釉珐琅。挂画上的俊秀少年和含羞女郎对着他沉静地微笑，石砖上不羁的浪客旁若无人地把酒言欢；他隔着玻璃看见他们鲜活的影像，又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往来游人的倒影，还有不远处丹枫满怀欣赏的目光，经过玻璃面的反射落在自己的双眼中。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快极了，不知是为那无数个曾盛极一时、如今却只能借由蒙尘的文物向他传达存有痕迹的时代，还是为丹枫温和的注视——又或者二者皆有，再经过室内高温的催化，让他心口发紧，头脑发昏。
> 他们游览的最后一个展厅放满了各式极尽华贵之能事的宫廷钟表，时钟的指针早已不再转动，彩釉的花鸟却仍旧没褪色。丹恒在钟上的镜子里清楚地看见自己微红的脸庞，看见自己明亮的异色双眼。他有些恍惚，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不以一个艾利夏人的身份，而是作为如织游人里任何一个平凡却心怀感念的个体，带着景仰和崇敬，赞赏、慕求着生命伟大的创造力。
> “太震撼了。”一出门丹恒便做了个深呼吸，急切地开口道，仿佛要赶在心中的激情消失之前将它们倾吐而出，“有些东西在网页上看和在线下亲眼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在艾利夏我似乎从未因参观博物馆产生如此澎湃的心情。”
> 丹枫轻轻揽住他的手臂，带他穿过拥挤的人潮。“你家乡的博物馆是什么模样？”
> “展品的存放方式与这里是类似的，但数量远远不比此处。你知道的，”丹恒回握住丹枫的手，对方掌心的暖意便顺着他的指节传了过来，“...我们是曾因超新星爆发而断代许久的文明，因此许多人类生活过的痕迹都随那场灾难化作了齑粉。但有一件事让我很感兴趣。”
> 丹枫回头微笑道：“什么事？”
> “七号展厅的那件镇馆之宝…是叫琉璃盏，对么？”一阵风忽地吹过，将丹枫的长发微微掀起，“我记得艾利夏好像也有类似的器具。所以第一眼看到它时，我感到很惊奇。”
> 丹枫微微瞪大了眼：“噢…那真是太巧了。不过说起那件琉璃盏，背后似乎还有一段奇妙的故事。”
> 于是丹恒便安静而谦逊地听他为自己讲述那段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传奇故事。丹枫打开了话闸子，兴致勃勃地侃侃而谈，从他那两片总是对自己含着微笑的嘴唇间不断吐出成串的妙语，彻底吸引了丹恒的注意力。这幅情态让他回忆起在天文台的日日夜夜，每当他灵光乍现、急不可耐地想要倾诉时，就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充满激情；而自己总是那个最受信任和关照的亲密伙伴，并肩坐在他身边、又或是面对面看着他，满怀着喜悦和欣赏的心情接纳他的热情。
> 眼下唯一的不同或许只是环境的差异。天文台太过安静，因而连窗外的阳光和草木都仿佛在为他们垂首静听；而此刻四周一片喧闹，反倒显得丹枫的情思越发激昂，如春风一般扑面而来。这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而它在自己心底引起的暧昧情感又是多么令人回味…
> “怎么了？”丹枫伸手到他眼前一晃，“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 “呃…没什么。”意识到自己走了神，丹恒慌忙回过头去，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 大街上洋溢着新年的气氛，丝毯般的白色积雪映衬着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人们笑着闹着，呼吸化作空气中随风而逝的白雾。丹恒看着灯笼在风中摇摆，手中仍不自觉地紧握着丹枫的手，心中生出快活的感想。这真是个好地方！平静、祥和、蒸蒸日上，没有悬在头顶的生存危机，没有如影随形、难以克服的苦寒。丹枫望着丹恒挂着平和微笑的脸庞，心中回想着先前他直视自己时眼中的笑意，手心已经难以自抑地沁出汗来，他却没有挣扎。
> 他们被一阵幽雅的香气勾进了深巷，迈入一家算不上大的香水店。馥郁的香气随开门的动作扑面而来，像踏进一片百花盛开的春日园林，无形的香雾浮动着，诱人步步深入，沉迷无边乐园。店主坐在纵深走廊的尽头，眯着眼睛晒太阳。她膝上的猫儿昏沉沉地趴着，同她露出一样的表情，闭目沉醉于冬日难得的暖阳中，不时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鼻子、或是转一下头，似睡非睡，惬意安恬。
>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一排排放着香水的柜子，用嗅觉进行分辨。香水的存在本就令丹恒好奇，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样式各异的玻璃瓶更让他心生妙趣。无论是正方体、圆柱体还是圆锥体，又或是流线形的、让人联想到水波和蝶翼的瓶子——他已经能够像地球人一样进行事物的联想和比对了——对他来说都意味着崭新的知识。瓶中的香气也各不相同，几乎囊括了所有能让人——无论是他还是地球人——感到愉悦的气味。两人悄悄地走过货柜又绕转回来，丹枫附到丹恒耳边问：
> “你有没有觉得好闻的？”
> 他轻柔的呼吸就那么拂过自己的耳朵尖，让丹恒觉得微微有些痒。他在脑中迅速梳理着方才有关气味的全部记忆：“有，这瓶。”他指了指右手边，转头凑到丹枫耳边，“它的味道像天文台半夜的风。”
> 丹枫顺着他的指引去闻了闻。“确实，”他惊讶道，“很舒服的味道。”
> 他们相视一笑，取了两瓶走向柜台。店主似乎清醒过来，和膝上的猫儿一同伸了个懒腰，一转头才发现在店里转了半天的丹枫和丹恒，急忙起身赶来，连声致歉。她一下便注意到了丹恒的眼睛，忍不住看了好几眼，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先生，您真有双漂亮的眼睛，像宝石一样。”
> “谢谢…”丹恒垂下眼睛——真是幅动人的画面！丹枫不自觉也对着那双眼睛走神了。店主终于恍然惊醒，接过香水瞧了瞧，微微瞪大了眼睛。“呀！居然是‘幽林深涧’。”
> “这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 “我本人很喜欢算吗？”店主笑道，“开玩笑啦。实际上这款不是特别受欢迎，销量一直比不上其他的香水。我有时候就很纳闷，这么好闻的木质调香水，怎么没什么人理解我呢？”她用丝带给包装盒打了个漂亮的花结，“所以每次有人买这款我都觉得很高兴，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 店主看起来确实如她所说的那般兴奋。她细心地告知了许多使用须知和留香技巧，被丹恒牢牢地记在心底。一直到他们推门离开，女孩依旧在笑眯眯地招手：“有空常来玩！”
> 他们重又踏上旅途，走街穿巷，破开蒸笼飘出的白雾，没入长街欢乐的人潮。丹恒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对自己投来过惊奇和欣赏的目光，他那双特殊的眼睛确实是有些过于突出了。但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知道地球上当下风靡的某种亚文化推崇突破常规的打扮，异瞳也算其中之一，因此他的模样极大可能只会被误认为是在展示个性，而不会引起对他身份的怀疑。
> 一路上他们侃天侃地，四处穿行，像两个坚信世界充满新意的、心思纯粹的孩子，一拍即合，四处奔走，也不管时间是不是有些晚了，天又是不是马上就要黑。一直到月亮都爬上来，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商量着是不是该回家去，为明日的行动养精蓄锐。他们并肩下至地底，随着人流进了地铁站，在轰鸣的行车巨响和身边人兴奋不已的交谈声中安静地等待。
> “如何？”丹枫对丹恒笑道，“放纵一次、不计后果的感受？”
> 丹恒笑起来，回头望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很有趣。我一生恐怕也没有多少机会像这样毫无顾虑地游览。但实际上这虽说是在游览，我却也一刻不停地在吸纳、学习，在——”
> 他忽地脸色一变，伸手捂住额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耳鸣、眩晕和头痛齐声上阵，将列车的轰鸣声都掩盖过去；等了许久它们才缓缓退去，丹枫的询问声从远方飘了过来：
> “…丹恒？丹恒？你还好吗？”
> 丹恒挣扎着摇头，太阳穴突突地狂跳着。他有些尴尬，一天下来居然只顾着如饥似渴地体验、吸取、接纳，却忘记了那枚似乎无所不能的芯片也有极限…他嗫嚅着，压低声音解释道：“...没事，是那枚芯片。长时间高功率运转会让它产生轻微的报错，让我产生头痛头晕之类的反应。这是我的问题。”他笑了笑，“遇到这种情况，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 丹枫看上去舒了口气：“等会儿在车上就休息吧。睡过去也没关系，我会叫你。”
> 他抬起手，从背后安慰似的拍了拍丹恒的肩膀。列车从远方而来，灯光照亮了漆黑的隧道，带来深邃悠长的轰鸣。车门缓缓打开，人们开始上下；他们找到了一处好座位，丹恒斜靠着一边的栏杆，苦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起初他还在说话，就一些话题随意聊上几句；后来他渐渐地不再出声了，连呼吸都难以听见，丹枫侧头瞄了一眼，却发现丹恒已经睡着了，脸上现出疲态，呼吸平稳，胸口起伏。
> 他睡着的样子真像只疲惫的鸟——这样的想法莫名其妙地从丹枫心底涌现，让他的心跳逐渐加速。此刻从丹恒脸上看不到白日的活力，更多的是深夜的倦怠，却也正是这份倦怠暴露出他不设防时平静的一面，让丹枫在见过他各式各样的表现之后、在他自认为已经熟悉了丹恒的时候，看到与自己所有幻想都不甚相符的、丹恒的另一种模样…就像在金银宝藏的深处挖出一盒闪耀的钻石，或是在深林间兜兜转转之后见到一条宽阔的长河。丹恒用了一天的时间去发现平凡世间每个角落里的珍奇之物，而他此刻正在发现的大概也是同样的事物，正在体验着的大概也是完全相同的感受。
> 列车开始减速，人们拥到门前准备下车。他看见丹恒疲惫地斜歪着的头开始滑动，下一秒就要撞上那冰冷的铁栏杆，下意识地就用手去垫，让他的额头落在自己的掌心，避免与栏杆相撞。接着他迟疑了一瞬，托着丹恒的头轻轻地挪过来、自己也向他挪过去，让他的半个身体都靠上自己的肩膀，方便他休息得更舒服些。
> 丹枫感受到丹恒身体的重量紧贴着自己。他的肩膀很快就酸起来，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但他不敢动弹，也不愿动弹。他长久地侧目注视着丹恒平静的睡颜，看见他睫毛的颤动和嘴唇上淡淡的血色。前夜他刚在挣扎和与内心的对弈中发觉了爱情的存在，而现在他攀升的体温和躁动的心跳更证实了这个结论。他抬起手来，搭上丹恒的肩膀；他微微发力，用手臂将他环住。对面的车窗玻璃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丹枫有些庆幸窗下坐着的人们都低头专注于自己的事，没发现他悸动不安的情绪和略显僭越的举动。
> 此刻沉睡的丹恒是否在做梦？他在梦中正与何人何物相见？他望着玻璃里的倒影，又低头小心翼翼地探视丹恒的表情。他现在忘记了所有的思绪，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否酸痛无比；他只希望丹恒能晚些醒来、做个好梦，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 
> “欢迎使用‘求解’导引型人工智能六号机。你有什么疑惑需要解答，孩子？”
> 少年仰起头来，将手中的书抱进怀中。“今日晚间我阅读了先哲阿伽比（Agapi）《人性论》原本的第九章。书上说：‘所谓爱情，无非亲密、激情与承诺，如同光之原色、鼎之三足，缺一则不得成立。’”他顿了顿，接着问道，“我想问的是，这三者的权重如何？是否存在其中某种要素更为重要的情况？”
> 女人淡蓝色的虚拟影像微笑起来。“如果你所指的是理想中的、理论上的爱情，那么，答案是不存在。这三个要素是等边三角形的顶点，完全对等存在，任意置换也不影响它们的重要性。”
> 少年沉吟道：“那么如果失去其中任意一种，造成的影响也完全相同吗？”
> 女人答道：“客观而言，是的，那就是爱情无法存在。但具体到不同的人，又会产生不同的主观效应。”她顿了顿，向着少年伸出手来——却没有真正触碰到他的身体，“不亲密，则隔阂不能消解；无激情，则共处味同嚼蜡；而没有承诺，那么关系必然不得善终。”
> 少年垂下头，倾听着导引机微弱的电流声。“前两种结果，我能理解。亲密意味着共鸣，意味着精神层面上深入的探讨和交流；而激情意味着本能的性欲望，也即在神经信号与内分泌激素的推动下产生与对方进行身体接触的心愿。但…要怎么理解承诺？是承诺不会分别、不会在现在和将来抛弃彼此吗？”
> 普罗艾洛斯在空中闪烁着多彩的辉光。女人颔首道：“你答对了一部分，也即‘承诺’所指向的‘负责’的内涵。不仅如此，‘承诺’也意味着‘坦诚’和‘勇气’，敢于承担起爱情带来的幸福与苦痛，勇于为创造平安幸福的爱情环境而披荆斩棘，是成熟意志的体现。”
> 少年闭上眼沉思着。“我想象了一下，大概能明白您的意思。但我知道，爱情是受强烈欲望驱动的情感，往往比亲情、友情更为激进，却也容易让人短视。如果…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个人真心与恋人相爱，但心知无法承诺长久而平稳的未来，那他的选择…应该是放弃吗？”
> 女人不无遗憾道：“如果他确定未来必然动荡不安，那么，是的。甚至不仅仅是放弃，而是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予考虑，从而避免心性、时间与精力的无谓消耗。”
> 这之后女人就不再开口，等着少年提出下一个问题。可少年只是瞪大了眼，手指捏住书脊的边缘，心中既豁然开朗，却仍有些犹疑不定。他张了张口，却看见女人的影像摇晃起来，像被风吹动的烛火，逐渐失去形状、四散分离——他惊呼一声，猝然惊醒，猛地睁开双眼，看见自己在膝上紧握的双手被车厢的灯光照成温暖的黄色。
> 丹恒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一场对少年时代的回忆，梦中出现的所有景象、所有声音，都曾真实地出现于他的身边，真切地给予他指引与启示。可是为何在这异星他乡，在他疲惫困顿、坠入睡梦的时刻，潜意识向他呈现的却是爱情的真相与矛盾？
> 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体的重心似乎有些反常。他感受到一只手揽着自己的肩膀，于是他顺着那手臂的方向回过头去，和丹枫的目光径直对在一起。
> 丹枫眼见丹恒的脸开始涨红，下意识地以为他嫌热，轻声道：“车厢里是有些热，但很快就到站了，委屈你再忍一会儿。”
> 丹恒立马坐直了身子，心慌意乱，别过头道：“...没关系，可以接受。”
> 再迟钝、再不解风情的人，若是此刻处于他这种境地，也应该发现梦与现实之间意味深远的联系了。他没忘记那个灵光乍现的夜晚心中无法冠名的情愫，它像博物馆中所见的榫与卯那般，与当下的梦境、他在丹枫的肩上安然入睡的事实完美地吻合在一起。
> “我们到了，”丹枫牵起他的手腕，“走吧。”
> 冬日的冷风让丹恒逐渐冷静下来，心中的声音也越发如雷贯耳：他的感受，他在丹枫的陪伴与注视下既想亲近又想逃避的矛盾心理，在与浩如烟海的理论一一匹配筛选之后，得到的答案八九不离十已是爱情；爱情需要亲密、激情与承诺，其一在他降落之初便已实现，其二在时间的推移中孕育而成，可其三却必不能立足。他总是要走的，艾利夏的未来还在等着他去寻找，因此他不可能在这蔚蓝色的美丽星球上度过一生，毫无顾虑地沉醉于曼妙的爱情。这个结论的得出迅速而果断，是他理智的产物，是那芯片严谨缜密的推理结果；可他在融入地球生活过程中培养出的、丰沛的感性心理对抗着这样的结论，让他进退两难，不知如何决策…
> “放弃它。”他听见女人模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无机质的冷漠和不容置喙的强硬。
> “接受它。”他听见丹枫轻缓的耳语传入他的耳朵，夹杂着月宴、松乔、天文台所有人恳切的低语，还有他在每条街巷的尽头听到的一切喜悦的欢笑。
> 他咬着嘴唇，被这些声音吵得心烦意乱。丹枫注意到他越发阴沉的脸色，握了握他的手道：“怎么了？”
> 丹恒一怔，叹了口气答道：“我没事。可能只是…还有些累吧。”
> “...那今天早点休息。我会放轻动作，不打扰你。”
> 这话真叫他感到温暖，却没有纾解他心中的烦闷哪怕一丝一毫。上楼时他惦记着这事，进门时他仍在脑中作着激烈的斗争，哪怕是洗漱完毕、闭紧房门，用被子盖住脸的时候，他依旧被这痛苦的矛盾攫住心脏，辗转难眠。他总算理解了地球上为什么有如此之多的文艺作品变着花样地赞美、歌颂、嗔责、唾弃爱情，也理解了艾利夏教育院为什么要让他们早早地学习《人性论》，孜孜不倦地教导少男少女对爱情千万慎之又慎。真是可怕啊——可怕的爱情！
> 就在丹恒纠结思忖、疲惫睡去的时间段内，丹枫正坐在房间里轻手轻脚地拆那瓶香水的包装。仅仅经过了短暂的一个下午，这份气味已经深刻地影响了他记忆的调动；他将自己浸在轻薄的香雾里，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午后的阳光、慵懒的猫儿，听见玻璃瓶碰撞的脆响和丹恒轻声的呢喃。他陶醉地回忆着，电话铃声冷不丁地响起，惊得他猛地起身，一把抓过手机捂在手里。
> 原来是雨别——他舒了口气，蓦然想起那个在餐桌上达成的小小约定。他按下通话键，抵在耳边轻声开口：“老师？”
> “晚上好啊丹枫，”对面的男人朗声道，“没打扰到你吧？”
> “没…我还没打算休息。”丹枫向后一仰，整个人平躺到床面上。
> “那就好。你放假了吧？之前答应我的事还记得么？”
> “记得。”丹枫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 “你打算啥时候来？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你明天就来鳞渊，来我家玩玩？”
> “嗯…”他迟疑道，“我是没问题，但是…”
> “怎么？”
> 丹枫转头看了看门口。“丹恒也在，”他压低声音，“今年我和他一起过年。”
> “哦。”雨别似乎没有很意外，“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啊——我对那孩子印象也不错。”他抬高音调，“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就更好了吗？你们可以一起来玩，如果他愿意的话。”
> “那我问问他。”
> “他要是同意，你们就早点来，我已经准备好了。”雨别听上去怡然自得，“明天上午就来吧，越早越好。”
> “不行。”丹枫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明天上午我要睡懒觉。”
> “嗯？”雨别似乎有些惊讶，过了会儿又忽然哈哈笑起来，“行吧，我明白了。那就等那孩子准备好了，你们再一起过来。”
> 丹枫被他一语戳破了心思，不免有些尴尬。他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又翻身坐了起来。时间已迫近午夜，他推开窗户走上阳台，繁星悬在天顶，天狼星如同明钻迸射出耀目的白光。风中除了夜行车辆的鸣笛再无其他声息；他静静地靠着栏杆，等待着、思索着，随后转过身去，悄声踏入昏暗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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