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相见欢

岁长梦短

加载中……

树影的晃动渐渐停息，摇曳的风铃声也变得越来越轻，雨霁云销，叶白衣揽着温客行飘然落了地，天色晚了，不便寻找水源，叶白衣只好撕了自己半片袖子，从随身的水壶里沾了些水替温客行清理干净再穿好衣服。温客行懒懒地躺在叶白衣的怀里，看月光倾泻而下，落在叶白衣的眉梢眼角。捅破了那一张他以为隔着山海的窗户纸，熠熠生辉的人儿携着溶溶月光在他的世界落了户，窄窄的心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隔着里衣，温客行在叶白衣心口处浅浅落下一吻。未触皮肤，却似灼热烙印，印入了叶白衣的心。温客行颇为得意地在叶白衣心口指指点点，“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鬼主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既然选择了我，就算要下地狱，你也逃不了了。”
“逃？”说不好将来是谁想逃。叶白衣手指摸索着温客行腰间的穴位，轻轻揉按，温客行能忍得住，偏偏故意哎哟哎哟地直往叶白衣怀里蹭。净会活作怪，老人家年纪大了是会疼人，那也不能随便撩拨啊，“别人说大话闪舌头，你知道你说大话会怎样吗？”
温客行挑衅地望着他，“怎样？”
“闪腰。”
温客行滞了半晌才扑哧一声笑出来。“老怪物，你可真是个妙人儿。那你知不知道，我温客行，从来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谁是虎，谁是猎人，这很难说。反正嘴硬的温客行顶多叫嚣自己是只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绝不承认自己被逮进猎人的罗网里，浮浮沉沉，不得解脱。
天亮下山的时候，温客行的声音已经不复往日的清亮，溜圆的眼睛瞪着叶白衣，成日里叭叭叭的小嘴破天荒的一句也不说了……主要是累得不想张嘴了。叶白衣任劳任怨地给他揉腰捶腿，还跑去买蜂蜜水给温客行润嗓子，小蠢货娇气得很，点名要喝在南疆喝到的百香果蜂蜜水，他足足跑了三个镇街才找到。叶白衣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谁看见不得夸他一句二十四孝好相公。
不过这话叶白衣还是很识相地没有在温客行面前说，不然小蠢货就算哑着嗓子也得河东狮吼他一句“混蛋”。这里不是南疆，百香果可难买了！

温客行在客栈房间里养了两天，才肯下床亲自到大堂里去吃饭，叶白衣有些无奈，但人是自己选的，能咋办？宠着呗。
反正是绝不会反思深层原因是自己把人欺负得太厉害了的。
温客行正专心吃着饭，隔壁桌的叽叽喳喳不自觉地就飘进他的耳朵里。“这镇子怎么比上次来的时候冷清了许多？”
“我刚打听了，说是几天前发生了一些怪事。”
“什么怪事？”
“前天夜里，旁边山上的鸟儿彻夜不歇，在镇子上方飞来飞去的，那阵势可吓死人了，还有人耳朵尖，说是仿佛听见了山里传来凄凄婉婉的吟叫，大家一琢磨，怕是啊山里来了妖怪在练什么采阴补阳的妖法呢。所以镇上的人都不敢出门了，生怕被山里的妖怪给捉了去。”
他叫得太大声了？温客行把头埋成鸵鸟认真扒拉米饭，恨不能自己的耳朵上有个开关，好赶紧关上了，免得听见这些羞死人的八卦。叶白衣看着他红彤彤的耳朵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温客行却猛然抬头瞪了他一眼。叶白衣心虚地转过脸，怎的，这小蠢货采阳补阳功力大增了？他不是没笑出声吗，怎么被发现的？！
温客行翻了个白眼，“我好像才是被采补的那个。”哪有采阳补阳把自己补得下不了床的功法？怎么就没人说剑仙练的六合神功是采阴补阳的邪功呢，明明老妖怪一把年纪还是那张小白脸才更像是靠采补才能维持的好吧？
叶白衣仰头望天，脑子里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江湖上的武功路数，也没想到什么功夫练了能有读心的效果，小蠢货咋知道他在想啥？
温客行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找回场子，“相公我呀，自然是最懂娘子了，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了。”
“呵。”叶白衣自是不甘示弱，“难怪我什么也没说，你屁股就撅得老高了，原来是深知为夫的心意啊。”
“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温客行张口结舌，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一双筷子当暗器扔向叶白衣，叶白衣微微偏头便躲了过去，气得温客行拂袖就走，“老流氓！”

日落月升，叶白衣借着月光点燃屋内烛火，温客行落座桌边，暖黄色的光打在峰峦起伏的脸上，好看的侧影映在窗棂，叶白衣出神地看了半晌，直到温客行递来疑惑的目光，叶白衣才清咳一声，坐到他身边。
“阿行，我这两日打听过了，如今高崇死了，五湖盟尽归赵敬所有，群鬼册也是赵敬命人刊印的。此人，你打算怎么办？”
每每念及自己引狼入室，害得父母被赵敬出卖，死于鬼谷之手，温客行便恨得咬牙切齿，“我恨不能将这厮千刀万剐，让他也尝尝当年我父母所受折磨。”
“阿行，”叶白衣抚着他的眉眼，“沦落鬼谷不是你的错，引狼入室更不能怪你，你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赵敬他既然寻到了你，即使你不带他回家，他也能找到你的父母。”
温客行并不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总有些幻想，如果他不曾带赵敬回家，是不是父母便不会惨死。
“老怪物，我好恨，好恨这世道无情人心即鬼蜮。当年，江湖人打着我父母袒护容炫的借口追杀我们一家，可哪有这么多假惺惺的正义之士，他们真正想要的，只是武库罢了。我爹爹把五湖盟那些人当成好兄弟，始终对琉璃甲的秘密守口如瓶，即使被折磨致死，也不曾透露分毫，可五湖盟那些人，只是心安理得地坐视我们全家逃亡而不闻不问。后来我听闻了那句歌谣，‘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其谁’，便觉十分可笑，他们隔岸观火逍遥自在地过了二十年，还想着问鼎江湖至尊之位，一群宵小，他们也配？”
温客行咬牙切齿地说着，叶白衣便轻轻拍他的背安抚。“我便有了一个计划，我要让他们都尝尝，我爹娘当年声名尽毁走投无路的滋味。于是我编造了下半阙歌谣，将众人觊觎的琉璃甲直指五湖盟，还放了群鬼出山，告诉他们我的琉璃甲被吊死鬼偷走了，而实际上，我没有琉璃甲，还暗中把吊死鬼做掉了，他们出了江湖，根本不可能找到吊死鬼，为了拿到琉璃甲，便会去五湖盟兴风作浪，后来我在看热闹的时候误打误撞捡到了琉璃甲，便又订制了许多，让薄情司的姑娘们散播出去，让江湖人都参与进这场琉璃甲的争夺里来。狗咬狗一嘴毛，正是我想看的热闹。”
温客行望向叶白衣，“老怪物，你觉得我这计划如何？”
叶白衣撑着下巴看他半晌，蹦出一个字来，“蠢。”
温客行瞪他。叶白衣接着说，“鬼谷做了恶，必然引来江湖人讨伐，你作为鬼谷谷主，只要身份暴露，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叶白衣顿了顿，望着温客行，温客行也望着他，叶白衣笃定地说道，“你本来就没有想活下去。”
温客行侧了脸避开他的眼睛，“我活下来，本来就只为了复仇。”
叶白衣掰过他的脸朝向自己，“那现在呢？”
“和你一样。”
想和你一起没羞没臊地活下去。
叶白衣非常满意地吧唧亲了他的小脸蛋一口。

“赵敬，还是要杀的。”温客行琢磨了一下，“可我不想让他死得太容易了。我如今想来，那首歌谣也许不是高崇散播的，而是赵敬。他将众人目光引到高崇身上，假意为高崇夺取武林盟主造势，其实背地里已经计划好了要灭镜湖派丹阳派，最后在英雄大会上逼得高崇身败名裂，他便稳坐武林至尊之位。”
“江湖传闻镜湖派丹阳派都是鬼谷灭的。”
“那自是无常鬼他们勾结毒蝎做的，屠戮镜湖派的人打着吊死鬼的名号，实则应是毒蝎从长舌鬼那里拿了吊死鬼的缠魂丝，借鬼谷的名头生事，所以他们连阿湘都认不出来。我一早便知老无常怀有异心，他在我眼皮底下多年，还能悄悄搭上毒蝎，也是本事。”温客行叹了口气，十分愧疚，“我去镜湖派看热闹，看见成岭人海孤雏无依无靠，便想起了当年的我……成岭当我是救命恩人，可如果不是我放了鬼谷的恶鬼出山……如果当初我不是冷眼旁边镜湖剑派的遭遇，张家也不至于无人生还。”
叶白衣忽然搂紧了温客行。张成岭有幸遇到了温客行，可……温客行却没有这样的运气。如果他不是急匆匆赶回长明山，如果他能在山下多探查些日子，一定能打听到江湖人都在追杀温家人的事情，他就能护下温客行了。
“我也不知道，等成岭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该如何面对他……”
“小蠢货！”叶白衣刮了刮他的鼻子，“那个傻小子虽然是个傻的，但是脑子还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没有你赵敬也会对镜湖派下杀手，没有你镜湖剑派连他都活不成，他不会怪你的。”
你不也没怪过我吗？

（三十八）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三十八）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