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兽岫花 - 文岛 Wland

兽岫花

24

梁幸禺

2025/06/21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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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剑时收拾好行囊便启程回药都门。凤黯化身为乌鸦，落在他肩膀上，与他一同前往。

梅剑时问他为什么跟来。他说想见见你那个忘情忘本的好夫君到底长什么样。梅剑时自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嘴巴总是那么坏，但也懒得去吐槽。

这一路上，梅剑时发现收到瞩目比以往都要多和强烈。肯定是因为身上那如鱼鳞般的花印吧。

说来……如今这副模样，师父还能认出我来吗？

怀抱着这样的疑问，梅剑时回到铭年山前，下了马，上山去。凤黯没有跟进去，在入塔之前便飞走了。

沿路上张灯结彩，彰显着热闹，喜庆。可梅剑时的心只觉得沉重。

“师父，我回来了。”梅剑时对着塔内大喊。四处张望，可未能寻到熟悉的雪白身影。

内堂传来脚步声，出来的是一个俊俏青年。有点眼熟，但梅剑时很确信这人没见过。难道是师父的……

那青年见到梅剑时也是一愣，打量眼前人一番，不确信地轻唤：“娘亲？”

“！你是……岳升？”

君岳升惊喜地瞪圆眼睛，凑上来抓住梅剑时的手，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忽然意识到什么就松手，后退一步。

“果真是娘亲，你……你怎么变成这样？感觉好像长大了。”

“啊这个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我好像是升阶了，外貌年龄可能老了些。”

“才不是老！是比之前成熟稳重了！脸轮廓更棱角分明，身高也长了。看起来可靠多了。”

“最后一句是多余的，不必说。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我啊……”说到这里，君岳升的眼光便黯然。

“你爹呢？”

君岳升只觉得有口难开，只好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我带你去找你师父吧。在路上我给你说说这一年发生的事。”

见他态度如此，梅剑时只隐约感觉不安，但并不想勉强君岳升，只好答应。

听君岳升说，过去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君氏两父子去拍卖行买下人鱼皮以后潜海，花了好些月数才找到海因国的位置。期间君海尧的情况很不好，时而清醒，时而性情变得诡异暴戾。每次发作必然见血。刚开始君岳升也只当作是“正常情况”来看待，想不到每况愈下。君海尧也自以为凭借自己的意志一定能压制体内那个“人格”。

隔着海，即便江夙离赶到也无法去下海找寻君氏父子。等江夙离委托陆上海陆住民捎口信去海因国走一趟，他的口信送达以后，已经为时已晚。

两父子寻得当年遗落海因主之子遗骸的地方，那是险恶之地，是深海至暗，藏匿各种“不可名状的家伙”。那个地方的东西以龙为食，所有犯罪的贵族都会扔到那里被它们清理干净。

至今想起来，君岳升仍旧忍不住身体打颤。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君岳升脸色都发青了。

之所以得救，全靠君海尧。

不，那已经不是君海尧了。

君海尧已经死了。

那副半生人的身躯已经易主了。

“因为我爹死了，所以我与他之间的契约就不成立了。此刻的我已经拿回属于我自己的命轨了。我现在是暂时附着在莲花上的幽魂。”

君岳升尽量用温柔的声音去陈述那一切的悲剧。可梅剑时听后仍旧难以接受。

“……我不信。他本就是鬼人，鬼人若死了不就……好不容易才重逢，他怎么能离我而去？怎么能够……”

梅剑时绝望地昂首，意志像被吹灭的灯一下暗了下来，整个人向后倾倒。幸好君岳升及时扶住他才没摔地上。

“哭什么哭。仙人死伴侣是多平常的事。今日不是你死，明日也会是他死。这世上情缘不过是谁比谁先死而已，哪有长长久久。”

江夙离从屋里走出来，一如既往的冰冷的臭脸。他手里抱着一个……婴儿？

“师父……可是君海尧他……”梅剑时双腿发软，不自觉地跪在地上。君岳升扶着他的手臂。

“死了就是死了。你还能去冥界把人抢回来不可？”江夙离说话仍旧尖酸刻薄。

听到这，梅剑时一下子捕捉了什么：“你意思是君海尧的魂还在冥界？他没消失，他还能回来对吗？”

“对，也不对。”

这话听得人稀里糊涂的。

君岳升：“什么叫对也不对？”

江夙离弯身把梅剑时拉起来，边抱着怀里孩子，边漫步说：“你们以为大地之气滋养的只是那副身躯吗？人类与仙人结合会使人越来越长寿，大地之气对灵魂的滋养不可小觑。你与他结合，自然让君海尧得益不少。不然你以为区区人类灵魂能掌控十二只大妖吗？多少容量的桶装多少水。若不是君海尧魂魄强大，阎王也不会看得上他。掌控规则的人总能有办法修改规则的。但相对的，阎王也不可能一下子吃下君海尧这个大魂魄，才会想到利用君海尧培养强大的身躯。要吸纳君海尧的魂魄也并非易事，我想目前君海尧的魂若不在那副身躯里，那大概率是被藏在某一处。”

听完江夙离的分析，其余两人脸上神情仍旧很紧绷。君岳升开口问：“依我们现在情况，我们的命轨已经恢复了，爹的魂若真的还在……要是真的能回归，又该如何安置呢？”

江夙离望了一眼君岳升：“你爹命轨里已经没有轮回了。想要活下去，只有成魔。阎王想方设法帮助他塑造新肉身，然而他命轨也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再一次成为人类。这次肉身被夺舍，对于君海尧来说是又一次身死，这才会破解了你与他之间的契约，让你命轨回归到你身上。若他魂魄夺回那个肉身，他也只有成魔这条路……目前情况也并非坏事。”

“此话怎讲？”梅剑时不理解地盯着师父的身影。但心里没有太多不安。毕竟——只要君海尧能活就好。

江夙离翻个白眼：“阎王就不可能是人类啊。他是需要人类肉身重生，但他作为冥界统治者，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游离在规则之中。加上君海尧那十二只大妖，阎王肯定会想办法纳为己用。”

听江夙离讲，内心越发不平静。“那样会怎样？”

“吞噬十二只大怪，后患无穷。倘若君海尧真有本事把身体要回来，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邪神明奉，又掀起一场诸神讨伐之战。”

“不会的！我会阻止他！我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更不会让他经历那种惨烈的事情！”

不会让他经历与我、明奉同样的痛苦……那种活着，感受着身体被撕裂、目睹着自己四分五裂的切肤之痛。

“……但愿吧。”

江夙离望着荷花池轻叹。

梅剑时凑近，想要安慰师父，却看见他怀里的婴儿。

“这孩子是从那朵花里诞生的？他就是那个邢隼？”

江夙离点点头。“我已经托聂香帮忙找户可以收养他的人家。忙完婚礼以后过段时间应该会有消息的。”

梅剑时不理解地皱起眉头：“你好不容易才把他培育出来，不打算留在身边吗？”

“我身边太多是是非非，我无能力照顾他。我培育他只是为了偿还恩情。现在成功了，就两清了。我已经没理由留住他。”

“没关系吗？”

江夙离回过身看他，眼神依旧淡漠，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总是这样，一副对人间一切都毫无兴趣，漠不关心。

“我与你不同，虽然或许岁月上你或许比我年长，可我一生经历确实没你丰富，世间一切如天边浮云，我不过是旁观者，精神与肉身无法体会你尝过的痛苦。我不比你执着。”

“是吗？”你若不执着，又怎会为了培育邢隼的新肉身，研究数十年，失败千百遍也不放弃？一花一株一魂。甘心与邢隼同生共死，哪里看得出你不执着了？

“嗯。”他轻易答应，高傲地昂首俯视徒弟，“爱情这种东西尝一遍就够受了。我与你们不同，比起任何人，我更爱我自己，我只想着自己过得自在。”

莲花淡雅圣洁，出于污泥而不染。在一片墨绿里高傲地挺立。论谁想得起他的孤寂，只看得见他的美丽。梅剑时却很觉得心疼。忘不了那一天，雪白的身影沐浴在血泊中，染红了。他将心掏出，以血肉滋养这心口的花苞……

他眼神冷冰冰，低头沉迷地看着怀中婴儿在梦中玩乐的睡脸。

这孩子……可能永远都想不起他的好。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深爱着他，为了他的诞生倾尽所有。

远处传来欢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悦耳的声音，呼喊着：“师祖！师祖！我听说剑时回来了！他在哪？”

来者是小师妹孙淼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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