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中心】爱一个人一定要让他活着吗

绝青分

加载中……

“一定要这样吗？”
中岛敦站在房门口，不愿意走进去，只是远远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他说出去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谁，房间里只有仪器的滴滴声，掩盖住了本该有的呼吸的声音。
从某一次起，太宰治玩闹一般的自杀行为突然掺入了更多认真的意味。
所以被发现的时候，基本只剩下一口气了。
“啊，好可惜。”
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虚弱的气音，听起来很平静。

本来太宰治对自杀手段是很挑剔的，因为他怕疼，所以许多方法即使尝试过第一次，失败后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想要完美地死掉真的好难。他叹息着说。
对于这种情况，武装侦探社的大家是有私底下讨论过的。
“会对自杀过程中产生的痛苦感到畏惧，所以才挑挑拣拣的，这是很多有自杀倾向的人最终没能真正落实行为的原因。”与谢野晶子按动圆珠笔，“所以太宰他，还是在意的吧，活着的世界。”
“没办法阻止那家伙的寻死行为，所以只能想办法在之后救回他。至今为止都是这么做的。”国木田独步捏紧了手中的手帐，“可是，即使成功一百次，只要失败一次——”
“我们只能尽可能，让他多活一些时间。”

其实并不是没有试过从源头上阻止太宰自杀。
他是虚无的，孤独的，但他也是被爱着的。
想传达给他这一点，侦探社可以成为他栖身的场所，可以是他的家。
最初的太宰治被偷偷溢出的善意打得不知所措。不过，人都是会成长的，他逐渐学会了接纳这些善意。
大家都很高兴，因为可以接受自己被爱着的人，一定可以向上地活下去。之后的那段时间也都很是平稳，就连中岛敦去河里捞人的次数都减少了一些。
直到他的下一次行动，陷入深度昏迷的太宰治不会知道谁的泪水在他脸上洒下。

“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不过为了这次的任务，这样做是必要的。”坐在病床上，刚刚清醒的太宰治这样和大家道了歉。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和一点歉意，他说，“我最近都没有自杀哦。”
国木田独步的表情松弛下来，又马上皱眉，手里还捏着迟迟没放下的毛巾：“即使这样，也不该不经商讨就去实行这么大风险的计划……！太宰，我们……”
话说到一半，他卡住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完。
“……抱歉。”第二句道歉，然后语气一转，“不过大家还是和以往一样，知道我有计划就可以了。”
“太宰这次的计划可没有以往那么靠谱了。”很少见的，江户川乱步抱着双臂，不满地回答他的话。
太宰治歪了歪头：“怎么能这么说呢，乱步先生。这种事以前我也干过啊。”
大家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眼看着气氛逐渐滑向谷底，中岛敦慌乱地插入话题：“那个，太宰先生刚刚醒过来，我们还是不要太打扰他了吧。”
“是吧？”中岛敦回头拼命眨着眼，让太宰治把补充说明的内容咽了回去，默默向他笑了一下。
“是吗。”江户川乱步只说了这一个词，就转身离开了房间。他的嘴角向下撇着，来到走廊上，盯着墙壁上灰绿色的线条出神。
眼镜在他口袋里安静地放着，他摸了摸布料凸出来的轮廓，又放下手。
“没用的家伙。”他小声说。

至今为止，江户川乱步尝试过很多。因为他不甘心。
当他在最初的那一天看到太宰治闭眼躺在那里的时候，一切都明了。
在所有人之中，或许他是最早明白的那个，明白谁也改变不了太宰治。
他是认真的。
他赢不过。
“……名侦探是不会放弃的。”即使如此，也忍着眼泪宣告。

有的人选择无言的承受，有些人选择激烈的挽回。
中岛敦做不到沉默。他做不到一次次看着太宰先生濒临死亡，而他们只能在结束后用概率拯救他。
亲眼见着那身体沉寂下去的模样，有一次就够了，他想。
不论是谁。
因此当他忍不住又一次与太宰治争论起来时，对面那平静的、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而感到叹息的表情刺痛了中岛敦。他说：“可是，活着才有一切——幸福快乐，悲伤痛苦，欢愉的心情，还有我们大家都联系在一起的回忆。死亡使一切都消散，留下的我们又算是什么呢？”
“没有谁是失了他人就活不下去的。如果有，那只会是一个借口。”太宰治将摊开的书合上了，放在一边，微微侧头抵在交叉的手上。
“太宰先生凭什么如此断定，难道你不相信吗？我们都是——相关联的。不管失去谁，都会痛苦啊！”他想大喊，想喊出我们都爱你，可他又惧怕，怕那张面孔再次露出畏缩。中岛敦紧咬牙齿，发根都要竖立起来。
“就像解开袋子的绳结，一点点松开就好了。”太宰治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变，深深地望着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比寒冰还要冷硬，他还笑了一下，“如果是死结的话，剪掉会更快一些。”
像是被重击了一般向后退去，可是仍不甘地呜咽着，停下，向前扑去。
太宰治并没有躲开，任由中岛敦抱着自己的腰。
“我只是不想要你死，不可以吗？”
轻而弱的声音绕上来，太宰治停滞了一秒，无奈地抚摸他的后背，也低声说：“敦，因为是你，我才会和你说这些啊……”
多么残酷啊，因为是他，被报以期望，然后被迫接受一切，不论是爱还是离别。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抱男人。”
——中岛敦被扒下来丢到了椅子上，太宰治轻轻抚摸腰间的水痕。

并非仅有中岛敦。
太宰治坐在长椅上，看着热闹的街头。他双手插在衣兜里，随着一边传来的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打节拍。
在长椅的右侧，女孩低着头，小口咬下带有奶油的可丽饼皮，绵密的奶油包括草莓颗粒，轻飘飘的。明明是这样的甜蜜，可为什么？舌头下面似乎充斥着苦涩的味道。
“不要哭呀，小镜花。”
语气有些慌乱地，手抽出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那手搭在了她的右肩上，手臂保持着距离环绕着她的背。
“如果，”女孩的声音在嘈杂的街道上细如蚊呐，“如果太宰先生答应我一个请求，我、我就不会哭了。”
这或许是从许多年前起，自己长久不再拥有过的权利。泉镜花笨拙地，仿做讨价还价的撒娇。

“你明明对我说过的……”她又一次，用含着泪的双眼看向太宰治，“你说，‘那又怎样？’”
是他击破了她对于自己的桎梏，告诉她还可以选择活下去，将她拉到了光明之中。
泉镜花看到太宰治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那双眼睛比第一次见到更加温柔，那之中的距离却仍然没有变得更近。
“小镜花已经长大了。”
她沉默后，用啜泣的颤音问：“你能接受吗？请你接受——我的请求。”
然后泉镜花感受到搭在肩膀的手移向头顶，轻抚两下。耳边传来声音，他说：“抱歉。”
粉色的奶油轻轻流动着。

“所以，”中原中也抱着双臂看向毫无形象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你把侦探社的小孩全都弄哭了一圈最后来投奔我了？”
“看到眼泪我就一个头两个大。”太宰治用似乎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翘起来的腿交换了一下，“还有，这不是投奔，只是来让中也履行女仆的义务罢了。”
“说人话。”
“我饿了。”

大约有半年了，中原中也的家里没有出现第二个人。也没有出现不知被谁拨歪的家具。
从安静了一个月的时候，他就隐隐感觉不安。暗地里打探后才得知了，太宰治重伤住院的信息。
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中原中也难以想象太宰治乖乖待在医院这么久发霉的样子，并对于谁能让他伤得这么重抱有怀疑。
还能是谁呢？只有太宰治自己了。
消息不知从谁传出去，想趁此要了太宰治命的人也有不少。而那个当事人却似乎，毫无防备的打算，也因此反复受了几次伤，之后被侦探社保护得更加严密，总算是出了院。

“现代社会里，一个成年男人跑到别人家喊饿。”中原中也转身走去厨房，“你饿死算了。”
“饿死稍微有点……”太宰治心有余悸地说，“拖得太久了。”
冰箱里的蔬菜和肉随意组合了一下，放到锅里做炖菜，出锅后直接端到餐桌上，配两碗米饭。
“没有螃蟹吗？”对面问。
“这是我家。”中原中也夹了一些炖菜到自己碗里，“死了可没办法再吃到螃蟹了。”
如果还有喜欢的事物，是否还算有生的渴望。
“可惜……但我已经吃过蟹肉大餐了，这样也没关系吧。”太宰治的表情变得有些淡漠，“中也想要说什么呢？”
他想要：“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还是活得不痛快。”
可是太宰治笑起来：“中也，你说错了。我现在很快活，甚至可以说幸福。毕竟，有那么多人在爱我呢。”
炖菜飘起来的蒸汽正在变少，透出更清晰的棕褐色的眸子。
“吃饱了，就会停下来不吃。就是这么简单。”
他的眼神很平静，透着满足感，他似乎真的就像一个吃的心满意足的人，正准备放下碗筷，然后离席。
不再是过去那样，因为难以忍受饥饿的痉挛而选择解脱。
中原中也愣怔地陷入回忆，片刻后重重放下手里的碗。
“差点被你绕进去，吃饱了这一顿还会有下一顿啊！”
“所以说，”太宰治淡淡地笑，“我才最讨厌中也啊。”

早些时候，在中原中也想好要不要告知芥川龙之介之前，关于太宰治受伤的泄露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如果不是被及时拦住，恐怕他已经立刻赶到医院，然后引发骚乱了。
“太宰先生，不应该是这样的……！”芥川龙之介痛苦地撕扯头发，喃喃着。
下意识地想要去确认，但被拦下之后又感到了迷茫，他该做什么，他该怎么做？
他什么也做不到。
因为他——芥川龙之介是不被认可的。
可即使如此，他也该去面对太宰治，质问他，报复他，然后亲眼看着他死去……
在那之后，反复阻挠的，对象却并不是行动队、干部、甚至首领，或是身边的樋口。芥川龙之介停下脚步，瞪视眼前的人。
“你不能去见他。”
青年睁开碧绿的眸子，以绝对的口吻，宣告他并无进入巢穴的权利，并炸开全身的羽毛守护着。
在黑兽露出尖牙之前，芥川龙之介看到了那双眼睛之中的恐惧。那并非不以武力制胜的人、独自站在他面前的惧怕，而是另一种无法解释的情绪的宣泄，愤怒到出声咆哮，悲伤到快要落泪，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而无比恐惧。
无论如何，江户川乱步都不能让这个人见到太宰治。——又或者，哪怕晚一点。

芥川龙之介退缩了。
他并不理解江户川乱步那目光的含义，只是犹豫，再犹豫。
可是，当他停下后，太宰治便主动寻到了他。
他们在林中相见。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来，斑斓的光点在那件浅色风衣上摇晃。独自在心里酝酿了无数的话语，却在真的面对面之后难以吐露。
比如，他想求得一直以来未得的认可；比如，他想问凭什么太宰治可以又一次抛下他选择去死。
“……”
“芥川，”太宰治一如既往地与他保持着那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疏离的同时带给他曾经亲近过的错觉，“你做的很不错。一直以来辛苦了。”
于是，芥川龙之介的眼中也浮现出那样的恐惧。
他明白了，那是尘埃落定的恐惧。

深深低着头的黑衣少年，沉默地起身并离开了房间。
森欧外换了一个双手交叉的姿势。金发的爱丽丝小跑到他桌旁，从下往上探寻他的表情。
“芥川变得沉稳了呢。”
”是好事啊。“
“可是是因为什么呢？“
“那……也是一件好事。“森欧外用拇指抵住太阳穴，合上眼搭在手上，挡住了爱丽丝的视野。
他已经救不了那个孩子。
唯有真心地祝福他心目中的死亡。

在那个深秋，金红的树叶发出瑟瑟颤音的傍晚，太宰治其人，正如所有人的意料之中那般，静静地死去了。
享年38岁。

END

【太宰治中心】爱一个人一定要让他活着吗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太宰治中心】爱一个人一定要让他活着吗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