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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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光泻下，两人才看清了四周，他们站在高台之上，许多药人毫无神智地在台下晃悠。“药人？”温客行有些惊讶。
叶白衣来得晚，并不像温客行经历过义庄药人那一夜，他只在一些卷宗里读到过，通过金针控制人的神识五感，用毒药炮制铜皮铁骨，将活人生生炼制成受人控制的怪物，称之为药人。这些怪物并不好处理，如果有人控制，不将药人大卸八块切得粉碎，他们是不会停止攻击的。
如今竟然有人以活人炼制药人，叶白衣以眼神询问温客行，温客行简单解释了两句，“我和阿絮曾在湖州的赵氏义庄里遇到过一群药人，从控制他们的人手里夺到了一块琉璃甲，没想到在这里也有这些鬼东西。”叶白衣点点头，同时也了然温客行曾说他在湖州捡了一块琉璃甲做了复制品，原来是这么来的。
龙孝坐着轮椅车缓缓从上方露面，阴恻恻的笑着，“原本想让你们二人死无葬身之地，转念一想，这么精妙的布置若不让你们二人欣赏一番便糊涂死去，岂非暴殄天物？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我最得意的作品，这是我炼制的第一批药人，蠢是蠢了些，但总归是头生子，我不忍销毁，便一直偷偷养在这里，偶有路过行人，便打开栈桥机关抛下来，喂其一些血食。我一走多日，想必孩子们饿坏了。孩子们，马上开饭了……”
叶白衣与温客行交换了眼神，温客行点点头，叶白衣先开口，“龙雀一生正直，你作为他的独子，竟然丧心病狂研制药人。”
“正直？他那是愚不可及！”龙孝咬牙切齿，“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明知这世上有东西能治好我的病，却继续任由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温客行面带嘲讽，“你这是胎里带来的残疾，无药可救。哪怕是医治死人白骨用的仙丹，也没法让你平白地发身长大呀。”
“神医谷至宝阴阳册，能治天下一切奇症顽疾，当年容炫病入膏肓心脉寸断，岳凤儿都能把他救活，我的毛病也可以，一定可以！”
原来是为了阴阳册，听到容炫的名字，温客行怒意上涌，冷笑了一声，“就算容炫当年真的被阴阳册救活过，然后呢？倒行逆施、疯癫成魔，你不在乎？我都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个疯子，你当然不在乎。”
骤然听到容炫的名字，叶白衣身体僵了僵，容炫因何发疯这件事情，他从前下山时未能打听清楚，温客行同他讲故事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他只当温客行也并不了解二十年前的旧事，便没有过多询问。跋山涉水来到龙渊阁，他想知道的就是容炫身死的前因后果。心脉寸断，被阴阳册救活，却疯癫成魔？叶白衣拉住温客行的袖子，“容炫是因为阴阳册而疯的？”
温客行有些诧异地回望他，不明白叶白衣为什么如此关心容炫的事情。二十年前容炫的事情他知之甚少，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忽悠龙孝罢了。安抚般拍了拍叶白衣的手，给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着龙孝说道，“你若是想要知道阴阳册的秘密，不如直接来问我，只是我不太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你看着办吧。”
龙孝猛地坐直身体，对于阴阳册他渴求已久，自然不愿放过任何机会，“你是神医谷后人？”
温客行神色微黯，顿了顿，勉强答道，“算是吧。”
感觉到温客行突变的气场，叶白衣也反手握住了温客行的手。每一次提到神医谷，温客行的表现都很异常，想必与神医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神医谷是温客行不能面对的痛楚。
 “神医谷真传弟子早死绝了。” 龙孝虽然心念阴阳册，可他并不傻，很快便意识到温客行在忽悠他，十分干脆地摇铃控制药人，“孩子们，把他们吃干净！”
“药人浑身有毒，不能让他们碰到。”温客行提醒着叶白衣，两人背对而立，药人闻声而动向两人发起攻击，叶白衣一掌挥出，震开数个飞扑上高台的药人，身后却有更多扑了上来，温客行展开扇子横扫过去，也杀倒一片，只是药人源源不断，不知道龙孝到底炼制了几何，杀了许久竟是没个尽头。温客行一边杀着，一边分神在黑暗中寻找出路，他惯于黑暗视物，只是不善机关之术，不知出口该从何处着手。叶白衣看他攻势放缓，但尚无力竭之象，便知他意图，拔出剑来替他清出一片空当，同时开口提醒，“生门应当在西北。”
闻言向西北方向寻了片刻，温客行看见高处有一突起，应是机关所在，高兴地唤道，“老妖怪，我找到了！”
叶白衣点点头，“我来挡住这些药人，你上去将机关打开。”说罢飞身而起，封山剑法使得密不透风，将药人挡在一丈之外，给温客行开出了一条路。温客行也毫不耽搁，运起轻功登到峭壁之上，对着机关狠狠一拍，轰隆隆一声响，一道石门打开，微弱光线透了进来。温客行一喜，正要回身拉着叶白衣离开，忽然一声破空之声响起，对侧石壁上簌簌射出几只羽箭奔着温客行而去。
“小蠢货！”叶白衣听到箭声心下一紧，龙渊阁竟然会在生门机关上设计杀招！温客行所在的位置就是羽箭朝向的方向，叶白衣急忙催动六合神功将真气灌注至剑尖，将残余的药人统统灭成齑粉，强行劈开一条路，飞身搂住温客行，侧身堪堪避开飞来的羽箭，足尖一点夺门而出，所幸逃得及时，才至门口，生门处一道巨大的石闸便坠了下来，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甚至压住了叶白衣的一片衣角。隔着石缝，还能听到门后羽箭出匣的声音，声音密集，若未逃出此门，困在石室之中是必死无疑。叶白衣揽着温客行，脑袋搁在他的肩头喘着气，强忍下喉间的腥甜味道，温客行一扇子替他削去被压的衣角，着紧地看着他，“你怎么样？”
叶白衣席地坐下调息半晌，终于开口，“无妨，只是方才催动内力太急，气血上涌，歇会儿便好。”
温客行不敢信他，劲弩力道霸道速度迅疾，连他都反应不及，叶白衣却要一气呵成地完成杀药人、搂住他和飞出生门三件事情，可想而知有多难。抓了叶白衣腕子细细地把起脉，直到确认他的内力翻腾已经平息，才敢放开。
总算定下心来，鼻尖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方才太过着急，完全没有注意到。温客行借着微光在叶白衣身上看了又看，才发现叶白衣的背上衣物被羽箭刺破，身上皮肤也被划伤，细细密密的血珠从伤口渗出，将衣裳染了红色。“叶白衣！”温客行咬牙切齿，掏出金疮药替人涂上，“你受伤了还说没事！”
“只是皮外伤。”叶白衣轻声安抚。
“万一有毒呢？”温客行认认真真看了几遍，确认流出来的血液都是鲜红的，悬着的心才敢放下。撕了自己的一片干净衣角，替叶白衣包扎好伤口，温客行狠狠地锤了他一拳。“老妖怪，你不是说生门在西北吗？这看着哪有一点生门的样子，你是不是学艺不精？”
叶白衣白他一眼，“说不准是你弄错了机关呢？”
温客行扁扁嘴，“我才不会弄错。”
叶白衣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圈他们所在的环境。他们并没有离开洞穴，这里似乎只是另一间耳室，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尽头有微弱光线透入，应当是个出口，只是不知通向何方。叶白衣思量了片刻，“龙渊阁设计的机关很是巧妙，连生门也做了杀招，想来是不打算让任何闯入的人活着离开。此处也未必安全，只是现在看起来也只有眼前一条路可走。”叶白衣把手向温客行递去，“跟着我，千万小心。”
温客行从善如流地握住伸来的手，与叶白衣相携向尽头的光线里走去，两缕并肩而行的影子，落在黑暗幽深的通道里，两人相视一笑。
鬼谷谷主所求光明，长明剑仙所求相伴，一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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