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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逍遥没想到鸩罂粟的这个朋友竟然是见过的人。一个小时之后，他站在一间公寓门口，对着曾在黑医诊所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男人伸出了手：“你好，我是风逍遥。”
男人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回以有力的一握：“杏花君。”
杏花君也是个大夫，挂在玄关的每一件外套上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请风逍遥进屋转了一圈，大白天看不出什么鬼影，风逍遥就只看了看房屋的构造和布置。房子是栋老房子，两室两厅，次卧改成了书房，书房里书桌巨大，容下两个人同时工作都绰绰有余，但椅子只有一把，书架上一半是医书，另一半是社会学专著和古籍，其中有几本风逍遥在自己家里的书架上也见过，安置着双人床的卧室和摆放着藤艺沙发的客厅里看不见一张相片，倒是有几枚奖章和几张获奖证书，上面的名字都是杏花君，摆在电视柜的左侧，电视右侧放了两个多肉盆景，看上去像是出自年轻人的手笔。
风逍遥发现杏花君的酒壶放在茶几上，就凑过去，掏出自己的酒壶来对比。两只酒壶果然是同一个款式，金属的壶身，包一圈深褐色皮革，外侧的弧面中间蒙了一层镂空的雕花金属装饰，经过喷砂处理的银白色亚光表面上露出下层的深褐色图案，风逍遥的是风云纹，杏花君的是一枝繁花，旁边还刻了两列字：“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杏花君招呼他过去看厨房，风逍遥就顺手把自己的酒壶也放在了茶几上。
厨房里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门把手上挂着粉底白色小碎花的围裙。风逍遥问杏花君：“你经常做饭吗？”
“挺常做的。我有个小徒弟，经常过来吃饭，”杏花君微笑道，“别看我长得比较严肃，其实我做饭还不错呢。”
风逍遥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了自己买菜回家做饭的时间，头脑也因为缺少酒精而开始有些不清醒了，于是他向杏花君告辞，说剩下的明天再来看。
杏花君也点头称好，去卧室的柜子深处翻出来了一本相册，从里面抽出来一张递给他：“旁边的这个就是我想让你帮忙确认的那个……那个人。”
风逍遥收好了相片，从茶几上顺手捞起来一只酒壶，拇指挑开了壶盖就要往嘴里倒。
“别动！”杏花君忽然大叫道，劈手夺走了他手里的酒壶。
风逍遥被吓了一跳，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刻着风云纹的酒壶还在茶几上，杏花君把手里的酒壶盖上盖，在沙发垫子之间随手找了个缝隙塞进去。风逍遥忙不迭地道歉，抓着酒壶和相片逃离了杏花君的家。
灌下一大口酒，神智终于清醒了些，风逍遥边下楼边呆呆地想，杏医生看起来那么和蔼，应该不会因为被喝了一口酒就记恨自己，但他的酒壶里装的究竟是什么酒，为什么会在自己拇指尖上留下这种刺鼻的气味？
晚饭后风逍遥把一天里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顺便拿出了杏花君给他的照片。照片上两个青年并排坐在开着花的树下，其中一个能看出是年轻时的杏花君，他满脸洋溢着笑容，伸出手朝镜头的方向指着，似乎正在劝说另一个人和他自己一起看镜头，然而却因此只被照上了半张脸，另一个人腿上摊着一本书，像是在阅读的中途应了杏花君的招呼偶然抬眼瞥了一眼镜头，却因此碰巧被照到了正脸。正脸面向镜头的青年面部表情十分平淡，与几乎笑成一朵花的杏花君形成鲜明的对比，风逍遥不禁疑惑，这就是杏花君想见到的人吗？
第二天早晨，风逍遥早早地起床，下楼慢跑，回家吃了早饭，在七点钟准时接通了和欲星移的视频通话。
欲星移那头据说是夜里十一点，酒店房间里窗帘紧闭，隔绝外面沉沉的黑夜，欲星移斜靠在两层枕头上，半闭着眼睛和他聊天。
“鱼仔，北欧冷吗？”
“冷，冷到我觉得自己快变成冻鱼了。”
“可以用冷链把冻鱼运回来吗？”
“哈，”欲星移笑了笑，“再过十几天就会运回去了。”
“房间里冷吗？”
“房间里有暖气。”
“吃得好吗？”
“酒店的食物比较常规，还可以，只是有些本地特色菜吃不惯……不过倒是有很多海产品。”
“你们在开会之余会去看郁金香吗？”
“荷兰在西欧。”
“能看到极光吗？”
“据说可以，不过城市里灯光太亮，晚上也灯火通明的，可能看不清楚。”
“附近有什么其它的景点吗？”
“可以看海。”
“能通到你在海里的家吗？”
“如果周围没有别的人类，我倒是不介意直接从海里游回家。”
“鱼仔，我接了一个新委托。”风逍遥说，带着一种故意的味道。
欲星移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了一半：“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没事，鱼仔你放心，这次不用半夜出门，是去别人家里，在室内的。”
“嗯。认识的人吗？怎么清明了还有人找你办事？”
“是鸩医生的朋友，”风逍遥说着，又拿出杏花君的相片来看了一眼，“是个很和蔼的大夫。”
“我怎么不记得他认识什么和蔼的大夫……逍仔，照片背面好像有字。”
“啊，还真的。”风逍遥翻过照片，背后是一行隽秀的笔迹，他看着上面的文字，无意识地念出声来：“3月20日，杏花与苍离。”
“谁？！”欲星移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并且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
“杏花与苍离……是你认识的人吗？”风逍遥惊讶——比起你对象的安危你竟然对两个外人的名字反应更大？
欲星移摸过来眼镜戴上，对着风逍遥举到摄像头前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摘掉眼镜，像是强迫自己马上忘掉似地甩了甩头，重新把自己摔回枕头堆里，脸埋在枕头上，像小孩子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
“鱼仔，你怎么了？”
“想起了不好的往事……”欲星移转动身体露出脸来，声音还是闷闷的，“你还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一个传销团伙的老板来警局自首，说他们新招进去的一个‘学员’听课听到一半就把‘导师’赶下讲台，自己滔滔不绝地讲了三个小时，把全场的‘导师’、‘学员’和团伙高层都给说崩溃了，我带着人过去逮捕涉嫌传销的犯罪嫌疑人，一进门就看到你正在一边写板书一边指着下面瑟瑟发抖的一群人训话。”
“默苍离是我的师兄，也是我在研究所的前辈，你的老大也认识他。他恃才傲物，平时经常欺负人，那天我就是被他骂了一通，失魂落魄地走到车站，才会被人当成刚进城的外地人拐去传销窝点，”欲星移叹气，“被人打击到只能用那种方式泄气，我真是做人失败。”
“别这么想，鱼仔，”风逍遥安慰他，“至少托他的福我才认识了你。”
欲星移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至少默苍离已经死了。”
“然后杏花君现在委托了我，他想见到这个默苍离的鬼魂。”
“杏花君啊……默苍离还活着的时候见过几次，我对他的印象是脾气很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对不听话的病人态度很强硬，对默苍离也不服软，他医术高，又学过些拳脚功夫，投诉、医闹都不怕，在城南算是小有名气的一个医生。”
风逍遥回想起自己前一天见到的杏花君，那个人脸上几乎随时都带着微笑，温暖得像五月的春风，风逍遥实在想象不出他如欲星移描述的那般皱着眉训斥病人的样子。
他和欲星移又聊了一会儿天，直到欲星移困得频频闭眼，才恋恋不舍地挂断了视频。风逍遥整理了一下意外收获的情报，出发去城南再会杏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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