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迷踪

春日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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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房子，也可以有精致的生活。
拎着早餐，踩踏着石板回到家中，濑名泉推开窗通风换气，拂面的春风中有繁花映入眼底。他回身望向睡梦中的月永レオ，颊侧在鲜花映照下洇开一片绯色。
桌上摆放着“Giardino delle Rose”的门票，是今日既定的行程。晚春时节花儿争奇斗艳，最好却不过玫瑰。是该叫醒れおくん的时候了，他拾掇好墨镜，置备好一切，自行车也停在楼下。没了日本的交通管制，大可以骑着自行车载着恋人在花田间徜徉。这辆由他在二手市场淘来的老式自行车上了年头，涂上浅褐色的木质漆，作为他的坐骑却并不显掉价。是他颇为在意的复古款，他在本国的御用出行工具便是辆价格不菲的复古款雅马哈。
想要探索一座城市的底蕴，比起步行当然是骑车更为妥当。坐在他的后座上，月永レオ时而担心这辆吱呀作响的，看起来堪堪垮塌的坐骑负载不起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当真不像他一贯毫无畏惧勇往直前的风格。回归至现下，濑名泉坐在床畔托着下巴，瞧向恋人安谧而宁和的，搂着被子与自己的大团子，较意想中乖巧百倍的睡颜，却又不忍心扰醒他了。
五分钟，最后时限，濑名泉兀自暗下决心，再过五分钟叫醒他，不然他们的出行之路便会逢上恼人的早高峰。一阵暗香盈面，却又渐甚馥郁起来，面前闪现一扇发光的大门，正对他缓缓开启。他自百叶窗中瞧见的一隅景象，较他们将要前往的玫瑰园要更甚诱人千百倍——纵使他做足了事先功课，即便或许只如管中窥豹。
仿佛柑橘林下众神欢聚的景象，藤蔓交错下盛开着风信子、玫瑰与鸢尾。据濑名泉浅薄的了解，这些植物的花期并不相同，却在现下达成了和谐美妙的同一。总之是身处什么都可以被接受的幻想世界，或许是误入了他们的爱巢挂起的仿制版《春》的画面中，进入到纵深处便能寻觅到沐浴在春风中的美惠三女神，抑或现实一些，逢上在佛罗伦萨的传统节日——花神节扮演花神的貌美的女子。提及这个，他曾怀揣着某些旖旎的心思开玩笑般提过一嘴，称希望自己的恋人也去参选，当然被月永レオ视作恋人在热恋期“脑子不太好使”的戏言，就这样置之脑后了。
五分钟的须臾足够他深入其间一探究竟。并非出于恋心萌动或是什么别的，只是出于对美与爱的本能的渴求，他一步步上前，比起花神芙罗拉，他却在鲜花深处逢上一个小男孩。并非是画中长着翅膀的圆润的爱神丘比特，却是身形瘦削的，橙色的半长发披在肩头的，由眼尖的他从背影一眼便认出的他恋人的幼年形态。
他悄然走近。男孩转过身，循着足步声望来——果不其然。自己误入了wonderland，还在其中发现了恋人的幼年体，听上去堪比都市传说。在自我介绍前，濑名泉斟酌着字句坐在他身畔，没曾想小小的月永レオ一句将他噎住：“叔叔，您有什么事吗？”
“虽然你敬语用得很好，值得褒扬——”濑名泉深吸气，咬牙切齿地挤出字来，“不妨叫我哥哥，如何呢？”
“好的，漂亮哥哥！”天生懂得如何妥帖他的心意般，男孩稚气地笑出声来，呲出两枚小虎牙，“漂亮哥哥为什么在这里呢？”
“比起我的事情，我还是比较好奇你啊。”濑名泉蹲下身来，“所以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落了单，在花田深处迷路了。”同样蹲踞在繁花中央的男孩低头，摆弄着手边的狗尾巴草，“他们都不愿意和我玩……”
想起自己童年相近的经历，濑名泉颇有感慨之时未免与恋人产生过早的共情：“让我猜猜是为什么，莫非是嫌你的喜好女孩子气吗？”
而男孩一句话将他过剩的共情能力打回原形：“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他们说我学钢琴学‘入了迷’，是总是嚷着inspiration的怪人……”
濑名泉嗯地应了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事实上有太多的并未天赋异禀的孩子视钢琴等乐器为洪水猛兽，月永レオ这般承蒙上天恩惠的“少数”便自然而然沦为了“怪胎”。排他与排外是人类的劣根性使然，而他沉默地见男孩捏起狗尾巴草的末端在地面涂画着音符：“那大叔……啊不，漂亮哥哥，你呢？你又是为什么独自来到这里呢？”
“我啊，来自未来哦。”
“那漂亮哥哥认识未来的我吗？”
“当然，”濑名泉微笑，“远不止是‘认识’未来的れおくん的程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嗯嗯，‘れおくん’，还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男孩有一瞬的恍神，“大家要么叫我‘レオ’，要么叫我‘月永’。”
“以后还会有人喊你‘レオさま’——当然，れおくん不喜欢这个称呼。”
男孩颔首：“我的确是不喜欢这个称呼。”
“你以后还会遇到许多挫折，相对应的，也会历经许多鲜妍。你的音符让你痛苦失意，当然也会令你旗开得胜，绽放出幸福的微笑来。”
男孩歪着脑袋，不解其中深意般。
濑名泉停顿片刻：“……你会因为音符遇到一位深爱的人。他深爱着你的曲子。和着你的曲子歌唱，会是他莫大的幸福。你的音符于他而言不仅曾是武器，更能借此为他指点迷津，在广袤的时空中让他的岁月变得清明。”
男孩望着地面一个圆圆的牵出尾巴的八分音符：“只是因为音符，只是事关音符吗？”
“啊不，不全是因为音符，不仅仅如此。即便你自始不曾有如此的能力与禀赋，他也会深爱着完全的你，并不完美却完整的れおくん——爱着你灵感迸发的欢欣，爱着你占有欲爆棚吃醋的模样。彼此的每一天都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闪闪发光。”
“当真吗？”
他笑了，以堪比将戒指套在月永レオ左手四指的虔诚：“当真哦。”
而作为信物，银莲花、柑橘花、康乃馨、桔梗花、水仙、风信子、莺尾、地中海蓝钟花，种种繁复而不重样的，一样被他取下一朵来，通过精巧地手头编织，在金光四射的特效中，捧出一顶发箍状的花环来戴在男孩的头顶，后者惬意地笑出声来，于此面前，佛罗伦萨盛夏的日光也要逊色不少。

“濑名，我做了一个梦。”
睡衣套中的月永レオ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毛发蓬松活像只长毛猫。他递去叠好的衣物，抱着臂站在床畔，想着若他们儿时在春日中迷了路，当真机缘巧合地相识在一幅画中的一片花田深处，那该是多好的景象。
“梦到了什么？”
“又梦到了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奇怪的大叔！大叔人很好，还给我编了一只花环哦！我是想悉心保存的，可是不小心弄丢了……梦中的触感格外的真实，真实得简直不像梦！”月永レオ怅然若失状，“醒来时仿佛手中还能紧紧地攥着什么似的。”
“噗……”濑名泉不由失笑。
“虽然是个自来熟的怪人，但是长得却十分好看哦！更是不止有几分眼熟的程度……”
“好了好了，”他把月永レオ牵下床，“就让关于美好的‘漂亮哥哥’的经历保存在梦中吧？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再相见的机缘的。”
月永レオ闻言，面露堪比儿时的恳切企盼：“当真吗？”
“那当然是真的了。”濑名泉拖着长腔，“笨——蛋。”
“濑名不许说我笨！”
“好了好了，比起这些琐事啊，今日的安排才是要紧的吧？”濑名泉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背过身去再度检查两人份的行头，“说起来啊……れおくん知道玫瑰是从哪里来的吗？它又因何而特殊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月永レオ踢踏着拖鞋去洗漱，泡沫塞了满嘴呜呜哝哝，“是从爱神的爱恋对象阿多尼斯的鲜血中长出的。一定正因为它的来历如此凄美，才会坐拥如此卓绝的地位吧。”
濑名泉想起儿时美术课上老师的讲授：在希腊传说中，玫瑰是希腊花神克罗斯创造的。当初玫瑰只是林中一个仙女的尚无生命的一粒种子。一天，花神偶然在森林的一块空地上发现了它。花神请求爱神赋予它美丽的容貌；酒神浇洒神酒使它拥有了芬芳的气味；又有美惠三女神将魅力、聪颖和欢乐赐予了它。随后，西风之神吹散了云朵，太阳神阿波罗得以照耀它并使它开花——
玫瑰就这样诞生了，并立即被封为花中之皇后。与月永レオ的相比，两种说法都不失浪漫与真实性，而他想对月永レオ传达的言语，通通蕴含在了午后被阳光亲吻过的玫瑰花田中。日光将他们的爱巢浸泡在瑰色的迷雾里，手持花洒的濑名泉别开脸去浇灌阳台上的花儿，别扭地开口道出一句情话：“嘛，怎样都好。世界上那么多花，我却只想送你玫瑰……就是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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