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勘蜥】情绪管理大失败

【勘蜥】情绪管理大失败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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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咚”，工装靴鞋底再次狠狠踹上了树干。其踢击力道之大，以致于这棵油桐树的树冠都开始微微摇晃，树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白色的油桐花如雪般飘落。

要问勘探员心情如此之差的原因……不干人事的队友，还能是什么。

这里是庄园西南角落的大片山林，位置偏僻，一般人没事不会到这里来，所以也自然无人指责坎贝尔践踏花木的行为。再说，通常也不会有谁会想不开到在这种时候触他的霉头。

仿佛是发泄够了，坎贝尔将刚刚扣在石头上的矿工帽拾起，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抬头向高处张望。

他和那只拿尾巴卷着树杈、盘踞在枝头藏于花间的大蜥蜴对上了视线。

2、

“下午好，卢基诺。”勘探员若无其事地打招呼，仿佛刚才暴躁踹树的家伙不是他一样，“现在应该还没到约定单练的时间。有什么事吗？”

大蜥蜴将右手中的东西抛给对方。坎贝尔下意识伸手稳稳接住，他只觉得手心里一凉，低头一看，便发现这是他赛后常喝的运动饮料，冰镇的，瓶身上犹还挂着水珠。而迪鲁西也趁着这时候从树上翻下来，轻巧地落了地。

“今天恐怕是练不成了。求生者节日祝福的录制二十分钟后开始，刚刚发的通知。你出来没带通讯器，他们联系不上。”大蜥蜴一甩尾巴，扭头就往林子出口处走，“反正我也得去管理室拿观众来信，顺路过来知会一声。”

管理室在庄园的东北侧，再怎么顺路也不会顺路到这里来。但坎贝尔没有拆穿他，小跑着跟了上去。

3、

这里的油桐据说是远渡重洋流传过来的树种，明明是经济作物，却被放任着漫山遍野自由生长，挤挤挨挨占领了大半个山坡。这几天刚好赶上花期，白色花朵成团成簇地聚拢在枝头，乍一眼看上去如同满树积雪。

他们从林间弯弯曲曲的石子小径上穿行而过，肩并着肩。茂密层叠的树冠挡住了午后刺目的阳光，只余下少许细碎的光斑从枝叶缝隙间洒落。暮春时节略透着些暖意的空气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恰到好处地将汗水风干，消去了织物粘在身上的闷热感。

迪鲁西略微偏头，偷偷将目光垂落至坎贝尔的侧脸，却发现对方那不服贴乱翘的鬓发上，不知何时落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油桐花。

4、

这花朵落的位置很凑巧，刚刚好卡在发间，仿佛是坎贝尔自己特意别上去似的。

迪鲁西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坎贝尔若有所感般抬头看他，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却迅速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5、

“说起来，卢基诺，”勘探员将运动饮料的瓶盖拧开，语气随意如同友人闲聊：“今天倒是意外地没看见你拿着咖啡。”

“啊。大厅柜台里的罐装咖啡存货空了，又见你经常喝这个，所以想尝尝味道。”迪鲁西轻轻晃了晃他手上那罐苏打汽水，“昨晚似乎是机械师和建筑师都'来了灵感'，半夜游荡下去清光了库存。”他用尖长的黑色指爪轻易扯开了拉环，听着二氧化碳冲出罐口的气流声和细密气泡蜂拥上浮的微小破裂声，随口抱怨：“明明他们都能尽情研究，凭什么只有我的仪器申购许可一次又一次被驳回……”

“毕竟他们的技能与职业相关，庄园那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和监工不可能允许工人带扑克牌上工一个道理，把仪器批准给你显然会导致你成天窝在房间里摸鱼无心比赛吧。”

学者噎了一下，也没反驳会成天窝在房间里的部分：“话虽这么说……但奖金无法自由使用也并不合理。你难道没有想置购的东西吗？”

“当然有。拼死拼活挣来的钱花不出去，这安排确实不近人情。”坎贝尔接过话茬，“姑且不论购买地产和债券，居然连换成黄金也不允许……”他仰起脑袋灌了一大口饮料，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讲：“贵金属才是永恒不变的硬通货。合约到期之前要是撞上纸币贬值之类的破事庄园又不会赔偿损失。想想都亏。”

迪鲁西也跟着长叹，抬手将汽水送到嘴边饮了一口，却立即把鼻子皱了起来：“……这也太甜了？！”

6、

“是吗？我倒觉得还行。时常喝点甜的东西能让心情舒畅。”

“虽然说甜食确实能促进多巴胺分泌没错，但这甜度无论如何都过了。你的味觉还正常吗？”迪鲁西吐着信子，只觉得口中腻得发齁，仿佛是舌苔被浓稠的糖浆粘住一般，一时半会估计吃什么都得带上这甜味，“我闭着眼睛都能给你数出至少二十种高糖饮食导致的疾病及其并发症……”

“得了，拿咖啡当水喝的家伙哪来的立场说我。”坎贝尔打断他，运动饮料的空瓶被他利落地投出，瓶身撞在远处金属垃圾桶的内壁发出“当啷”一声。“要是真能活到为这类慢性疾病发愁的岁数，反而也算是一种幸运了。你喝不惯就给我。”

迪鲁西愣了下神，坎贝尔就已经把他手中的罐头拿了过去，并且极为自然地灌了一大口。

大蜥蜴盯着对方与罐口紧贴着的唇，欲言又止，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坎贝尔回以一个正直的疑惑眼神。

“……”

7、

“坎贝尔先生！这边！”

幸而等在庄园主宅侧门处的工作人员远远看到要找的人，及时出声呼喊，把卢基诺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迪鲁西似乎松了口气，语速极快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我凑得太近会吓到无关者的，先走一步。”还没等坎贝尔回应，这只大蜥蜴便已经轻盈地原地起跳，逃也似地迅速消失在屋脊的另一侧。

勘探员只能无奈地放下试图阻拦的手，老实朝那位工作人员靠过去。

“……坎贝尔先生今天是想在拍摄中改换形象吗？头上的花，意外合适。”

“什……”勘探员伸手往鬓角一摸，指尖传来了花瓣的柔软触感。他下意识抬头往迪鲁西逃跑的方向望去，却早已看不见那只大蜥蜴的影子。

8、

庄园主宅内部还是老样子，死气沉沉。明明还是大白天，厚重的深色窗帘却将外头的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下过道的壁灯幽幽地晕出些昏暗的光，将墙上的人像映出了小小的一角。刚一踏进屋子，坎贝尔就能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气温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他被工作人员引着穿过长廊，最后于拍摄准备室门口停下脚步。

“……你猜怎么着？他拉锯没我冲刺快，直接被追尾撞停了哈哈哈……”

室内装饰设计者竭力营造出的、鬼气森森的恐怖氛围在这极具感染力的谈笑声中瞬间消失殆尽。那位前锋的嗓门很大且穿透力极强，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木质门板，坎贝尔也能隐约听见他在准备室里头兴致昂扬地唠嗑。

勘探员将帽檐压低，竭力收敛存在感，尽可能低调地推门而入，往角落溜去。可惜准备室中只有成排的梳妆镜和转椅，缺乏像样的遮蔽物，他被占据中央位置的前锋一眼发现了。

“哟！诺顿，你来啦。”艾利斯笑容灿烂地朝来者热情招手，身旁坐着的萨贝达也跟着抬头看向他。

扪心自问，勘探员没觉得自己和前锋的关系有多好——说到底他和所有技能带硬控、会和他相互妨碍的求生者都有些过节。但与坎贝尔的记仇不同，无论在比赛中有意无意彼此坑害了多少次，艾利斯还是能爽朗地大笑着和他打招呼。

所以说他才讨厌应付粗神经的自来熟角色……

坎贝尔在脸上勉强撑出一个笑来回应，不情不愿地过去坐了他身旁的另一个座位。

9、

强行增加了听众数量之后，艾利斯情绪高涨地继续了先前的话题。

这家伙不愧为观众之中人气极高的明星选手，庄园俨然已经被他当成了独属他一人的橄榄球场。这位职业运动员的表演欲极重，极其擅长炫技和花式操作搞别人心态。不止是他的老对头裘克，几乎所有的监管者都在他手底下当过被害人。

讨论很快就扯到了新来的那只大蜥蜴身上。

“孽蜥的技能叫什么来着？就那个跳，光听描述还怪厉害的，可惜那天就净见着他把自己磕在墙壁上栏杆上轨道上，很没劲啊。”威廉将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脑后，上半身向后靠去，转椅的椅背被他压得发出了些许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唉，不过第一次上场这样也蛮正常……”

坎贝尔没忍住插了话：“确实只是暂时不适应。他悟性很高，想来上限不会太低。假以时日会是强敌。”

“等会，你和孽蜥有过私下交流？你是怎么找到的他？我在监管者宿舍门口堵了好久，从来都没堵到过……”

那是因为卢基诺住在顶层，懒得正常下楼梯而惯于从窗户抄近道，堵正门当然蹲不到他。闲着没事就跑去对面阵营随机逮监管者来陪自己练习，这事也只有艾利斯能干出来了。坎贝尔腹诽，神色不变地回复：“我加了他的通讯器联络码。”

“哦哦，你之前和他一起拍过宣传片，那怪不得。不过把对练机会完全独占就很不厚道了，真够狡猾的。你肯定已经把新监管者的应对策略调查了个底儿掉了吧？”艾利斯用开玩笑的口吻轻快地，“没办法，这风头只能暂时让你出了。那我就等着看下次比赛你把他遛爆到原地投降啦——”

10、

“才不是这样！”

坎贝尔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骤然站起，双手用力拍上了梳妆台，反驳出声。这动静甚至大到把艾利斯的声音给完全压了过去，一时间准备室中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死寂。

而艾利斯也错愕地抬头看着他。

“有冒犯到的话，对不起？”前锋挠着后脑勺，表情看上去与其说是真心感到抱歉倒不如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哎，如果不是为了研究怎么应付他，你专门要他号码干什么？难不成只是想联络感情？”

“……”不消别人提醒，坎贝尔自己也知道这听上去就哪里都很怪。他艰难地：“……我和卢基诺是朋友，不可以吗？”

“友谊？”一直在角落的位置上沉默地擦拭着猿猴咒像的咒术师突然发出一声嗤笑，朝勘探员投去冰冷的目光，“你这种人说这话不会觉得害臊么？”

11、

被人指着鼻子阴阳怪气还忍气吞声绝不是坎贝尔的作风。他将别在腰间的磁铁于手中捏紧，直直往咒术师的方向走去，挡路的空椅子被他暴躁地推开。而帕缇夏也不甘示弱地拿着咒像站起，看姿态已经完全做好了战斗准备。

“好啦好啦，一会都还要上镜的，这个时间点就消停些……”威廉横在针锋相对的两人之间将他们隔开，双手分别压着他们的肩膀试图当和事佬。比赛中被这三人都保护过的那位盲女不安地捏紧了盲杖，似乎也想要劝架，却还未起身便被机械师拉住。准备室内的其他求生者则大部分秉持着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专心整理自己的仪容，而剩下的几个则隐晦地投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视线。

打断这场闹剧的是过来喊人的工作人员。

坎贝尔带着一脸郁躁阴沉的表情走出准备室，和其他求生者一起被领到摄像机前，排好站位。尽管心情糟糕，在镜头前他还是迅速绷起营业性的笑容。等一套漫长的拍摄流程彻底走完听到那声“Cut”，坎贝尔的嘴角便立即垮下来。

刚刚又差一点就失控了。勘探员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这使他甚至没有心力去继续与咒术师争吵。

他避开人群，出了摄影棚。本来与迪鲁西约定好的对练时间被拍摄工作挤占，今天已经没有事情需要外出处理了。坎贝尔胡乱解决了晚饭，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12、

事实上，坎贝尔本就不属于那种热衷社交的外向型人格，独自闷在房间里一直都是他在空余时间最惯于做出的选择。

……今天不用上场对练也挺好，他还乐得有更多时间休息。

他反手关上房门，深吸了一口室内熟悉的空气，随后拉上窗帘遮住外面昏暗的天光，打开顶灯。暖色的灯光顿时盈满了这并不算大的空间。他的房间还是那个房间，被他精心布置过、陈列着他所有收藏的舒适小窝。但不知怎的，他总有种类似于酸奶盖没舔就扔了的烦躁感。

坎贝尔洗了手摘了帽子，坐到书桌前，想先处理一下之前没回复完的观众来信，读了一两封后却觉得愈发浮躁，笔捏在手里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回信。他扔下纸笔起身走向自己的陈列柜，抱着手臂一一扫视过那些栩栩如生的化石、隐约透着辉光的宝石原矿与造型古朴的文物。以往将它们拿在手里能够迅速让情绪安定下来，但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地并没有把其中任何一样拿出来把玩的心情。

房间的主人仿佛被刺卡进爪子的野兽一般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最终放弃治疗，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床褥里。

裤子口袋里有什么方形物体的棱角硌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翻身仰躺，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个不到一指长的半透明样本盒——他往往会随身携带一两个这样的塑料小盒，这是他在野外勘探发掘时期留下的习惯。但现在这小盒子并不是空的，那朵落到他鬓角上的油桐花之前被他小心地拿下来收到了里面。

坎贝尔注视着那朵小小的白花，如同过电一般明白了自己烦躁感的源头。

他想见卢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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