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烹饪

【沈连】烹饪

沧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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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文学（？？
#沈铁和大连海关
#周末夫妻（不是）

If you'll be left in dust…

“零食饮料矿泉水——这位旅客把脚收一下。”
火车正经过隧道。
打开厢门，例行核对身份证。他很久没推车了，沈阳最近都在做安检工作，早年他什么都干，因此在这方小小天地里什么都见过——售货员，安全员，包括推销。上面说干好了照样有提成，于是沈阳在这趟前往广州的列车上卖过一段时间玩具和牛肉干。那是世纪初的事情了，只要胆子大豁得出，卖得多收入就多，某天他上完班打算进卫生间点钱，煤灰顺风飘进车窗，出站才能打开厕所门。咔嚓一下列车进洞，车厢变暗，玻璃上映出另一个世界的影子。沈阳好不容易等到拉开门，“咕咚！”一人顺势倒在他脚边。
台上还铺着白粉。
“啊！后来呢？”
大连听到这里会说。
后来……
给表格打完勾，沈阳把它挂回隔板。
文件夹随列车左右摇晃，沈铁开往广州的绿皮车有些年头了，他亲眼看其从世纪初人满为患变成如今闲散模样。沈铁下辖辽宁全境和吉林大部，西连内蒙古，东接大连港。软卧到硬卧到硬座的路程像走过这个社会的切面，将每个横截细致展现。熟悉气味扑面而来，一种令人乍上车有些难受的味道，混杂汗味脚臭还有各种食物。陆上进化里程碑。有时候他看着餐车里站立人的眼睛，能体会到他们对于生活的感受，当然对东北籍的人最好不要长时间行注目礼，除了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他还可能投喂你。
一切都变了。
对于铁道，能在车厢工作算轻松的。刚开始沈阳也和其他学员一样被分去扫铁路，大家谁也不认识他，只当有个老相的年轻大叔来干活。早些年铁道没装系统的时候什么都有，排泄物被经过高压气流分解产生的奇异清香会让人对这个世界多一份认识，虽然固体不那么好看。有时候也会碰见残骸，所以铁路周围加装了防护栏。过去有经验的护养员会根据震动判断列车行进速度，站台上也能看见老人挎篮卖货。在东北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小年轻值班，沈阳就打着大电筒出去巡逻，水汽在眉目上凝结成厚厚的霜，闭眼都困难。有时候手电筒能照到黄大仙，傻狍子，还有绿眼睛——基因告诉沈阳那是东北虎。
还好金渐层不饿，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大连就说，“要不咱们也找找关系，把你调到车上？”
沈阳：？
“不能总是两地分居啊。”
说得跟寻常夫妻一样。
巨龙穿梭行过荒原，划开草莽。他跟随冰雪消融下车，在此继续进修养护员。四十年盘虬了不少高架。当年同他一起工作的大多成家了，没成家的也离开了这里。大连还说今年发福利怎么回事，每年拿回来的物资一年比一年少。沈阳看着他只差说就这啊——“你那系统不还独立吗？”
不能说，说不得，说了就睡沙发嗷。
“沈哥，又吃海鲜啊？”
“啊，整点？”
“哎哟，我过敏！”
上面通知说有条铁路要紧急调整路线，得赶紧和站友过去。倒点酱油进冷饭，旁边搁着冷鲜，沈阳扒拉了几口。

还是大连强迫他带上的。
大连市一早要上班，八点半准时打卡。沈阳今天夜班去南方，下午才出工。两个人睡一张床都不带见的，因为大连下夜班补觉睡了一整天。沈阳回家他正在兴头上呢，就开电视随便吃了。大连半夜三点睡醒喝水才发现旁边多了个打呼的脑袋，还有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
怪不得他梦见踢球老是踢不动。
小心把手支开，大连打开冰箱发现还有点东西——明天又是晚班，搁家里不得坏？他想了会能不能托梦让沈阳带去整了，冷气只往脚吹。不行，那就只能把人叫醒。
“啥……我不吃。”
“没让你现在吃。”
“明天也不，留着吧。”说完就要睡。
被子一蒙，他忽然跳上床去。

（以下省略）

神清气爽。
同事跟他打招呼，各自回工位。大连在港口从事进口安检，抽查海外邮件。之前防控还承接了七成冷链因而分外忙碌，包括他本人。前方墙挂安全生产纲要，包裹在邮件中心停留短则两三天，长则一周以上，封控那会最长时间滞留过半年，后来还是一一送达了。纸箱划开好像琴弦嘶鸣，抽查过的邮件会留下已拆封检查的纸条在里面，是漫画书籍之类大连还会摸鱼翻一翻，早年学的外文还剩一些，读起来不算困难。最近成摞的大批量越来越多，偶尔也有不能发走的。这时他总会感叹人类的共性，精神上潜在的危险固然可怕，但是对于检查员，最害怕的情况还是——
“噫！！”
汗毛倒竖，觉得手被【】舔【】了一下令他从工位上跳起。最令人头疼的包裹里出现过爬行类，虫类，鸟类还有离谱的鱼类。活体运输是犯法的。大连倒不怕被蜇毕竟毒素对他伤害有限，他是很讨厌那种突然被什么活物碰到的感觉。
无论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很久以前他被剥夺触感，不允许发表见解。那时起大连就很讨厌直接接触，因为侵略者到的地方总是带来死亡。血从海下升起，他不喜欢看到死亡降临在附近，他讨厌跟死亡相关的自己。
差点休克。
同事七手八脚把大连拖进医务室，报了工伤。呆望天花板，陌生肃穆的，无声的气息围绕着他。安静。玻璃外机器轰鸣，快递是阶层的情书。各色纸箱即字体。船舶进岸，甲板会卸下新的货物。和流动性大的铁道不同，海关每天面对的是相同物体，久而久之记忆也会被同化，今天还没结束，很快他就会忘掉这件事的。
大连忽然想打电话。

哐嚓。
铁轨归位，沈阳提起工具箱，随同事上了叉车。风漾起石子和枕木间的草叶。
东升西落，在这南来北往的交通动脉上他见证了逝去，也亲手接生过新人诞生。时代一步步往前，过去终是不能回笼了。高铁和飞机取代了铁皮火车，令它连同气味一起变成了历史，随落日冰雪消失进长河。一代代人经过绿铁离开故乡奔向远方，终点与起点相连。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生命追寻自己的方向。
「哥，看这边。」
但家是永远的后盾。
枕木震动，列车即将来临。
叮。这时沈阳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是张图片。
「滚犊子。」
回复干净利落。
低下头，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Every time I'm walking out
I can hear you telling me to turn around--

大连心满意足。
虽然他第二天才看到信息，上班时间不允许看手机。积压的邮件还很多，没躺多久他就回去工作了。支棱起来。他知道沈阳不会回复别的，问就是“老鸡架子词汇量有限”——绝不是因为他说那个违规物品长得很像沈阳。外文水平不赖导致大连经常一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同沈阳交流，沈阳老不爱听，直到大连说，“试试？”
那试试就试试（逝逝）。口嫌体正直。
他怎么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调回来？每当他离开总有人在背后看他，思念沿铁路延伸在广漠大地，贯穿南北。那天晚上打累了他也顺势哭起来，夜晚允许流露脆弱——我可以忍受距离，我也可以一个人，但这样有什么意义，
“我想我们在一起。”
If you were left in dust…
—哥，看这边。
大雪天他沿着废弃铁路一直走，走到很远的地方蹲下身，闻声回头被砸了一脸。夕阳沉雪，笑容在林木剪影中发光。走过去躺在旁边才发现那是株冰封的小草，枕在砂石上还似昨日。大连举起那块石头说哥这长得好像你啊，又放回草边。
“？”
——心见即所爱。
“离开的人还想念雪吗？”
“不一定。有时候他们也会回来的。”
“如果会回来的话，离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I know I always come and go
But it is out of my control.
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败来啦等会我走了。」
「我到你单位门口了。」
「？」
「我调了班。」

Wish I could be there for you.
走到大门口，他发现沈阳趴在车上等他姿势很像最近那个「出轨图」，到跟前才发现是自行车。
“咋又来了？”
“刚下班，顺路。”
“港口通新车站了？我咋不知道。”
“让你上来就上来，这么费劲呢？”
“干森吗老沈，前天不还吵架了？”
“对，为啥吵吵来着？忘了。”
“喃抓乎我呢！”
起风了。大连说你是不是老年痴呆，“这么复古还整自行车！我要坐*马！”沈阳突然说，我兜里有东西你给掏出来。想起被不明物体惊吓的恐惧——老鸡架子应该没这么无聊吧（大概）。大连问，“神马玩意？”
“掏不就完了，bb啥？”
“我怕给你把心肝肺掏出来。”
“五折送你——咋地寄存还怕收费啊。”
“哎哥，南方水土会让人变频（贫）吗。”
“你掏啊，不掏怎么知道！”
管他妈的。大连心一黑伸手就，“哎！”没被咬也没被tian，干净直白如同司机——一向是最正的脸开最野的车。甚至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大连手中是一朵花，还带根的，几粒土落到他掌心。
太阳花。
“…干什么。”
都给人吓出普通话了。
大连举起它，花应景地垂下头，在沈阳身后他傻*兮兮笑了，细沙夕阳沿掌纹落到头顶，“你去南方就给我带了这么个玩意，够行啊！”
不会留下生命的地方发现了花，尘土沾染风吹雨淋，寒冬酷暑始终朝向太阳——小心剥去瓣上煤灰，沈阳蹲下身，伸出手帮它立起来。低下去，再立起来。
—师傅你干啥呢。
工友找过来，见状便笑出了声。
—铁汉柔情嘿！

If you'll be left in dust…
Unless I stand by ya
You are the sunflower
I think your love would be too much

所爱即所需。
有点不好意思。
“这不想‘周末夫妻’也要整点情调吗。”
“比昂草，去你妈的周末。”
小心收进贴近心口的地方放好，他问，
“你到底啥时候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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