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 【宽辛】九万字

【宽辛】九万字

五

桃花青团

2024/12/24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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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辛到国信所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内使将他引到掌了灯的客室，一路上他贼心不死地抓紧时间观察起国信所的巡逻安排和建筑构成。

萧宁宁没让他等太久。这次她穿了一身绿罗裙，十足一副汉人女子的模样。

“元大哥你终于来了，让宁宁好生惦记。”礼罢，萧宁宁向前挪了两步，想离元仲辛近一点。

元仲辛下意识后退一步：“今天赵简没来，郡主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萧宁宁顿时睁大眼睛：“元大哥这话从何说起？宁宁待你可是一片真心。”

元仲辛哂笑一声：“你可知，你这一招早有人用过？当时没用，现在自然也没用。”

萧宁宁见他油盐不进，不由叹了口气：“元大哥，萧太后对你赞赏有嘉，想募你至麾下为她效力。你可愿随我去大辽？”

元仲辛十分意外。

怎么他这么吃香的吗？

萧宁宁见他皱眉不语，但也没拒绝，赶忙继续说下去：“元伯鳍怎么死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觉得你除掉米禽牧北就算为他报仇了？”

元仲辛听见大哥的名字，心中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但面上仍是一派玩世不恭：“那依郡主所言，我当如何？”

萧宁宁正色道：“灭了宋国，铲除这些只知内斗不问民生的狗官。元大哥，宋已经坏在了根子上。你们的皇帝为了自己苟活，把祁川寨九千将士性命双手奉上。这样的人，你也要效忠吗？”

元仲辛作势掏掏耳朵道：“你说的倒也没错。只不过，我不效忠宋帝，难道去效忠萧耨斤那个老太婆？她自己还被耶律宗真软禁着呢吧？”

萧宁宁对于元仲辛这种直呼辽太后和皇帝名讳的行为却没有动气，只胸有成竹地道：“太后她老人家虽身在庆州，我敢保证，两年之内，圣上必会迎她回宫奉养。你现在与我回大辽，倒时必定功不可没，太后必会助你报仇。元大哥，你是聪明人，不妨好好考虑。”

这下元仲辛听懂了。言下之意，萧太后还朝的事儿还不太有谱，需要多找几个人搞事情。

“啧啧，第一次听见把空手套白狼说得这么好听的。”元仲辛面带嘲讽地摇了摇头，“哎对了，我听说，你们萧家的女儿，可都是要立志做皇后的。怎么？你难道指望萧耨斤扶了耶律重元上位以后给你个皇后当当？但据我所知，耶律重元已有正妻，你顶多也就混个妃子。”

这些耶律家和萧家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还是今日他和王宽一起查案时王宽提起的。要不然以他的耐性，哪有兴致关心这些。

说到这里，元仲辛心中一动。莫非王宽早就料到了，才特意说给自己听？

反观萧宁宁，被元仲辛挖苦到这份上，既未动怒，也不气馁，性子当真难缠。

“元大哥，你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留在秘阁，心甘情愿听人差遣？”萧宁宁一边问一边察言观色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为了赵简，但那日一见，我观你二人不是那种关系。难道是裴景？但她是渤海遗民，并非宋人……”

元仲辛听她这话，却是脸色一变：“郡主，在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你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那就恕我告辞了。”

说罢不待萧宁宁再开口，转身便走。

“元大哥，我总有办法让你自愿跟我回大辽去。咱们走着瞧吧。”萧宁宁朝着元仲辛的背影喊道。后者却已经如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王宽查完卷宗走出自己的书房，远远地看见廊下站着一个人，肩微微塌着，似有千斤重担不敢卸下。王宽认出那是他爹，知道避无可避，于是上前行礼。

“父亲。”王宽恭敬道。

“知道回来了？”王博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马上就要走了。”

“也罢，很快你就不必再去了。”

“三日不决，秘阁解散，是您向官家提的。”王宽这句话说得肯定，没有半分疑问。

官家恩准重开秘阁，又有吕太尉坐镇，如非特殊情况，官家绝不会出尔反尔。而如今秘阁十分低调，不至于成为朝中人的眼中钉。那么对官家有如此影响力，又会这样动手脚的人，便显而易见了。

从一开始，王宽就心知，这是冲着他来的。

“你这是在向我兴师问罪？”

“儿子不敢。”

“哼，我看你一向敢得很。”

“为国尽忠，保护百姓，儿子自认所做与父亲并无不同。”

“你还年轻……”王博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顿了半晌，忽觉疲累无比，便朝王宽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王宽心知王博也是为了他好。只是这种方式他无法认同。但为人子，总不能对做父亲的横加指责。因此和对着陆观年的时候不同，就算与王博有任何冲突，他通常都会选择避让。

父子二人的会面再一次以话不投机半句多告终。王宽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元仲辛回到七斋的时候，其他五个人正坐了一圈等他。

韦原看见元仲辛走进门来就一下精神了起来：“你可算回来了，就等你啦。”

“有什么新发现吗？”元仲辛环顾了一下，瞅准王宽身边的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去查了庆历二年的进士名单，在上面发现了这个。”王宽指了指面前的文书。元仲辛凑上去一看，认出那是王宽的笔迹，端正有力，字如其人。

文书上有一行分外显眼：于耕樵，乾宁县人士。

“哟，这不巧了吗？这可是老熟人了。”元仲辛一笑，“没想到他与张麻子竟是同乡？”

王宽点头：“张麻子所说的朋友，如果真实存在的话，或许就是他。”

赵简拍板：“我们明天一早先去问问，看他怎么说，再讨论下一步事宜。”

“行啊，就这么定了。”元仲辛懒洋洋地答道，就准备起身回屋，忽然看见大家都盯着他，心觉不妙，又缓缓坐了回来，“还有什么事吗？”

“元仲辛，你不觉得你有什么事情没交代吗？”这回不等赵简开口，韦原抢先发难。

元仲辛为难地挠挠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这个同昌郡主知道我们的身份，而且她似乎对七斋了解甚深。依我看，她是来者不善。我们得提防着点。”

“这话怎么说？”王宽问。

“嗯，就是……她知道小景是渤海遗民。”元仲辛想了半天，挤出来这么一句。

“渤海遗民流亡至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们之前与韩断章和云霓来往，或许有消息传到她那里也未可知。这不算太反常。还有呢？”王宽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还有啊……”元仲辛瞟了一眼赵简，不太想说，但架不住大家都凑近了过来，只得交代，“她以为我与赵简是一对。”

话刚说完元仲辛脑袋上就挨了赵简一下。他象征性哀嚎了一声，揉了揉脑袋：“我就知道……”

赵简一脸嫌弃地侧过头不想理他。裴景却捧着脸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韦原不由好奇：“你明白什么了？”

裴景笑嘻嘻道：“这个同昌郡主看上元大哥了！想招他做郡马！”

对面的王宽闻言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元仲辛见状连连摆手：“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赵简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不由开玩笑道：“哟，这么贞洁烈女宁死不屈呢？”

还是王宽替他解了围：“她是想招揽你去大辽？”

元仲辛看着王宽：“你早就知道了？”

王宽垂下眼帘：“猜测而已。此人对七斋如此上心，又从一开始就针对你，说不定是想要逐一下手，各个击破。”

赵简闻言接道：“那要不你就顺水推舟，答应人家得了？去了辽还能给我们打探些情报。”

“你看！我就知道斋长一心要卖了我！所以才不想说啊。”元仲辛撇撇嘴。

“你放心，腿长在你身上，想去哪里，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王宽说的是元仲辛，眼睛却看着赵简。不知怎地，赵简就从里面品出一丝警告的意味来。

元仲辛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见赵简啧啧地摇头，不由皱眉看她：“你啧什么？”

“没什么，”赵简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王宽说得对！”

“就是嘛！”元仲辛甩了甩手刚准备站起来，忽地又被王宽一把按住，只好乖乖坐了回去。

“我有话要说。”王宽环视了一圈，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弯下腰行了一礼。

“王宽，你这是做什么？”一直不太爱说话的薛映都被他吓了一跳。

“这次官家提出的条件，是我父亲为了逼我回家而从中作梗，连累大家十分抱歉。我会尽我所能保住秘阁，请大家相信我。”王宽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赵简痛心疾首地闭了闭眼，亏她这两日绞尽脑汁地想敌在何处，原来是内部人员家庭矛盾。她怎么就忘了，她这位前任未婚夫的爹，比自己的爹，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哦不对，她赵简的爹可比王宽的爹通情达理多了，不该放在一起比较。

赵简在心里默默给自家老爹道了个歉，方才开口：“你的事就是七斋的事，说什么连累？”

韦原也一拍桌子：“果然还是我爹说得对啊！”

“你爹说什么了？”元仲辛问。

“我爹说：‘王博此人，老奸巨猾，平日里作风低调不出头，关键时候对他儿子都能下狠手。’”韦原努力模仿着他爹的表情语气，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惹得大家都笑了出来。韦原见状，尴尬道：“那什么，这都是说你爹啊，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也知道咱们两家这关系……”

王宽看着韦原欣然道：“衙内不必解释，我心中有数。”

薛映诚恳地道：“如今我爹娘也脱离了军籍，秘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他们。我自己就更无所谓了。你不用觉得抱歉。”

裴景也点点头：“对啊王大哥，这怎么能怪你。”

“没事儿，要是秘阁没了，我就收拾铺盖搬去明月相照，”元仲辛半真半假地道，“到时候，你可得包吃包住啊。”

王宽偏头看元仲辛，一时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烛火映照下，元仲辛的脸半明半暗，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视线有如实质一寸寸自上而下拂过王宽的眉眼鼻唇，眼波流转，衬着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晃得王宽心旌摇荡。

元仲辛满心以为王宽会毫不犹豫地说好，就像他每次有意无意地提出各种要求时那样，可这人竟然看着自己不说话，这下他也有些不确定了。

还没散伙就要撇清关系吗？元仲辛于是又抬眼去瞧他：“王公子这是舍不得钱？”

王宽回过神来，莞尔一笑：“非也。只是在想那屋子不够保暖，需得加固一下了。”

元仲辛听了这话，彷如走夜路的人在黑暗中望见一盏风灯为他而留，一颗悬着的心安然回到了胸膛。他伸手握住王宽的胳膊，难得认真地说：“明天还有时间，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王宽也轻轻回握住他，目光扫过七斋的伙伴们，发现大家都在用坚定而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他，顿觉心中一片温暖。

“那就多谢了。”

-待续-

家家有个难搞的爹。

注：
1.庆历年间辽国的萧太后是萧耨斤（公元980-1057年）。辽兴宗耶律宗真的生母，因阴谋废黜辽兴宗谋立次子耶律重元事败，被耶律宗真于重熙三年（公元1034年）五月先发制人，将其囚禁押往庆州软禁，并废为庶人。重熙十六年（公元1047年，即庆历七年）七月，耶律宗真将萧耨斤迎回奉养，但二人依然离心，互相提防，直至重熙二十四年（公元1055年）耶律宗真辞世。本文后面还会提到这个背景。
2.乾宁县，在今河北省沧州市青县。以前在那里出过差所以就写了这个地方，驴肉火烧超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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