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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郡】隙间窥时
【文郡】隙间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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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一件足以隐秘的事。 无论是出行或是屋内小憩，文司宥总是握着他那枚怀表，系着萤石，坠下的时候迎着日光点点，如深海缀繁星。 有时他就坐在屋内一侧，大敞着窗扉，迎面对着那一方天地，不知是听风还是冥想。只是若有所思地捏着怀表，拇指在琉璃制的表面细细地打着转。这时候郡主总是陪在一旁不出声，或是刚替文先生读完了文章，望那日光下表盘隐约泛出一圈光晕，也随着他转动的手指不断闪现。 这不断闪躲的光晕映照于郡主的面前，眼花之外只觉得熟悉——平日在两人手指交叠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握住郡主的手，拇指顺着骨骼纹理不断轻捻着打转——这像是在消磨时间。然而，只有郡主自己知晓他握住她时的力度究竟有多重，与其道是牵手，不如说是想守住什么，仿佛风一过，它便会就此飞走一样。 这个动作其实十分具有标志性，过去在越阳的同文大会上，郡主曾亲眼看见文会长与人商榷时，就是这样边攀谈，边把玩着手中的怀表，举手投足之间。只是即便长年累月下促成的习惯难改，今时不同往日，同样的动作在她眼中也赋予了不同的意味。 “霁月先生，”郡主开口，“你在想什么？” 起先文司宥回答得都很散漫，或是在猜屋外何时走过几位下人？步履如何？就此做一番小小的推断。又或是讨论一番方才郡主所描绘的故事，好像其中当真有什么值得他去思索的。直到某一天，仿佛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文司宥神色淡然，只是牵着郡主的手腕拉向自己。 “你若当真想知道，”他将怀表呈于掌心，引着郡主的手扣于其上。 “凝神，”他说。 上下两只手，严丝合缝地拢住了那怀表，好似一道拢住了一团光阴一般。屏息片刻，耳畔便能传来怀表走针那细碎的响动。这声音来得太过轻巧，却又带着余音荡荡，走遍身前身后都觉得旷。郡主在这回声中听得失了神，一时间分不清这震人的笃笃的响动究竟是源于何处——须臾才明白自己的心跳早已同这走针休戚与共，二者如丝线般缠绕着不断搏动。 她下意识朝着那相拢的两只手看去，除了金属制的怀表所带来的冷感之外，指尖略微弯曲便可触到一片粗砺——那是文司宥手上裹覆住的纱布，是郡主昨日亲手缠上。 这些伤口，原先还是那些碎瓷片与磕磕碰碰造成的，如今都有些陈旧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温习盲文时用刻刀误留下的割伤。长此以往，文司宥似乎对此坦然接受了，从最初的不悦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便不再过多言语。新伤覆旧伤，这是无止尽的，可是纱布可以覆住这一切，知晓的唯有自己与为其缠上纱布的人，他们在彼此之间共享这一段秘密。 “花家主，如若有一天，文某弄丢了那盏灯，你能否再一次从黑暗里，找到我？” “难道还会找不到吗？”郡主反问，“即便周边昏暗一片，我能看到霁月先生身上的萤石，也能够听到先生手中的怀表，所视所闻，如何还会找不到呢？” “再者，就像我说的，先生想做什么，都得算我一份。先生再度黑暗，其中由我作陪的话……” 郡主不自觉前倾，待到对方有所觉察时，唇边已经掠过一阵难以觉察的温热。 “霁月先生，如此，这光阴，是否还算虚度？” 这是花家主与文家主之间的第一次亲吻。仅仅是单纯的片刻相触，少女主动下生涩得过分，却也抵得过多番言语所需要传达的情感。于郡主而言，这是一枚信印。她想给的，是一个无论文司宥日后如何抉择，她都会伴其左右的保证。 而在未来，她会知道所谓的温存将远远胜过肌肤相亲，也会在飘摇不定的局势中明白两个人各自选择的路将如何重合，并在尘埃落定之时回头望去，说“想想不难”。 只是郡主没有完全猜到的是：身处虚无之中，唯一能与之共存的，只有手中的怀表不断传来的机械声。文司宥时常叩击或把玩怀表，更多时候，他是在算，算天地时辰，算日后筹码，在算与眼前人所能相处的年岁究竟几何，是以日月相计，还是漫长波折的一生。 这便是文司宥丈量万物的标准。即便目不能视，即便于高处骤跌，他也要用一把标尺去测算未来赴险，只是如今他也要回头望一望，背后那片虚无里，是否跟着自己在乎的人。 又或者，这是一场毫不划算的交易。在郡主随着文先生的牵引伸手覆上怀表的那一刻，对方早已决定将这一生的光阴托付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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