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衰草连天的那一座

百浮城

Pryd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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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从头理一理：去年七月初，我收到伪造的信，几天后在下湖镇被围堵，那些人有火之国北方口音。同一天筑江港口爆炸了，但幸好没影响结盟……然后我记不太清了，因为咱们两个一直四处跑。总之，这段时间里，山北的亲戚开始接触三江。然后没过几个月，咱们被污蔑，互市的生意就被叫停了。”
“……我之前都忘了问，”斑说，“那些雷之国亲戚后来去哪儿了？”
“回老家，”泉奈回答，“就在咱们被勒令离开山南藩的时候，大概去年十一月。”
“在山北见过他们吗？”
“不知道，”泉奈老老实实承认，“我其实都不认识这几个人。山南的店太新了，我还没顾得上……”
斑便摆摆手，进入了下一节。“之后我和你去了山北。横山堂伯、少云姐、阿镜，都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泉奈听见少云的名字，发出一声冷笑。亏他以为这个堂姐平平无奇，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想想筑江和嘉木城两场爆炸，又想想少云当初对他们和颜悦色的样子——
“我真是，我一开始就对这帮亲戚没什么幻想，”他为自己的愚蠢连连摇头，“但我再狠也猜不出，居然是奔着杀人灭口来的……还前后算计了这么多回！”

可斑又想起横山分明说过不想伤害他们，而且话里话外对田岛的欣赏，也不像是假的。他还是在意堂伯说的那句“叛徒”——仔细一想，无论他还是泉奈，还是刹那或者火核，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想过，当初究竟为什么会分家。
泉奈却觉得这毫无意义：“有用吗？搞清楚当初怎么回事，他就不杀你了？”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他为什么非得杀了我？”斑反问，“不过也不是眼下的问题。眼下……”
眼下，泉奈心里一点儿疑问都没有：从他在火场里听到少云名字的那一刻起，或者，从更早以前放弃横山的二选一时，他就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自己是要在火之国安身立命的漂泊者，亲族是敌国的望族，无论怎么欺骗自己，刀早晚都会架上脖子。
“这由不得我们愿不愿意，”泉奈说，“筑江是你和父亲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才刚开始经营，难道就这么白费了吗？即使有血缘关系，我也不……”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了。明明想说的是这不对、让他们自己的家族利益有损，却差点说出他接受不了哥哥的努力付之东流，愿望化为泡影。正想重新换一套有说服力的说辞，门外却传来矢志舅舅的声音：“刹那，回来。”
泉奈整个人一僵，和斑对视一眼，起身一把拉开了门。他猜自己脸色一定很恐怖，因为素来跟他关系不错的刹那，瞧见他居然躲了一下。
“泉奈哥，”表弟贴着父亲，犹豫不决地问，“你……刚才是说，要打咱们自己的族人吗？”

他们的族人之一，宇智波镜，在山南见到了他父亲，交给他一个木盒。
镜再次看见这件东西，是辞别斑和泉奈、回到夏都时。母亲从舅家回到她自己的宅子，他回去只见家里忙得人来人往，正热火朝天地布置神龛、擦洗祭器、洒扫除尘。一路从正门进到堂屋，穿过院子，迈过门槛，经过回廊，没遇到任何不寻常的事，及至到了母亲休息的厢房，明美也只是放下抄经的笔，平常地说了句：“回来了？”
他站在屋檐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习以为常的一切说不出的诡异。热闹快活的空气都离他远去，世界只剩下虚空和心上的倒影，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嗯，”他回过神，回答，“没追上，中了斑的幻术。等效果过去，他们已经跑远了。”
“真的假的。”
“是真的，”他平静地回答，“万花筒幻术很强，我从没遇到过。”
明美也不追究，招手叫他过来，把盒子塞进他手里。镜才意识到它刚才就放在桌面上，明晃晃地，而他自己压根儿没注意到，甚至不知道母亲把它带出来了。母亲让他带去山南、带给父亲，镜都一一答应，这是他分内之事。但他还是好奇里面到底有没有自己那颗真正的心，明美见他凑近了听，便笑着解释什么都听不见的，因为被封印住了。
“阿镜，”她突然握住他的双手，“你一定要好好听话，听你父亲的……你一定要帮他们取胜。这是妈妈的愿望，你要让他们获得胜利，好吗？”
愿望？镜看着她真诚恳切的脸，又觉得那口幽深的枯井闪现在他眼前，仿佛一个永葆青春、而又永无终结的诅咒。离开家时他经过神龛，远远地看不太清楚，只觉得一派辉煌灿烂，让人光注视就仿佛能接触到神明的威光，让他想起那个自己诞生的传说，又想起宇智波斑的心象，那夜潮一样淹没他的梦。

“镜，你听没听我说话？”
父亲的声音打断了他走神，宇智波镜答应了一声，刚想说听见了，他会即日出发去被围的夏卫十六，就有雷之国的军士来请求借个医疗忍者。他提到一个叫菖蒲的，满脸戏谑地说那家伙擅自跑出去，被修工事的劳工揍了一顿。成云一听就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嘀咕怎么又是他。
“可不嘛，”军官快活地说，“成云先生要不嫌弃就派人帮个忙，他那脸都成猪头了，实在没法看。”
镜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对上了父亲的视线，便转头告诉军官他可以治疗。军官仿佛才注意到他似的，惊讶又热络地说：“哎！这就是您的公子啊——年纪这么小，肯定是个天才吧！”

至少他有一点说得没错，镜看见那个叫菖蒲的倒霉年轻人时，想。菖蒲仰着头，按住流血的鼻子，听见有人来，瓮声瓮气地问了声好。
镜来到他身边，叫他把手拿开。菖蒲这才第一次正眼看他，意外发现是个没见过的人，便问他是谁。覆上他脸部的东西不同于冰凉的绿色医疗查克拉，反而有点儿热，让菖蒲下意识后缩了一下，被吩咐不要动。镜专心致志地用自己蓝色的查克拉包裹住伤口和肿块，看着它们愈合消肿，回答菖蒲说他只是路过，马上要去夏卫十六。
菖蒲有点难以置信：“一个人？”
“嗯。好了。”宇智波镜收回手，说。
菖蒲摸了摸自己的脸，从椅背上直起身，精神抖擞地拉住镜，告诉他夏卫十六被敌人围困，很难穿过防线到达。“但我知道一条小路，”他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让我陪您去吧，我熟悉山南，就像熟悉自己的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因年久失修而碎裂的石阶往上走，干枯的草茎划过脚面，有时候还要用手拨开。这看起来像个古代防御工事遗迹，可能已经废弃上百年了，但奇异的是，沿着这些破碎的台阶、倾倒的石墙，荒芜的山坡上依然延伸出一条隐约的路来。
“我没走过几次，”菖蒲抓了跟长条枯枝探路，边走边说，“但我知道很多人靠这种路过活，所以它一直在这儿。”他手脚并用爬上一处高台，转身伸出手，“当心。”
镜其实不需要他帮忙，但也没拒绝对方。他上来以后，菖蒲又说，知道门道的人能在乱石堆中发现路标。镜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便问菖蒲这里往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走私犯！”菖蒲仿佛揭露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接着又笑了，口气恢复正常，“您要去的夏卫十六，不打仗的时候，是进火之国前最后一道关卡。所有运了不该带的东西的，都会被赶回去。但是呢，那些东西又总有人要，所以总得想办法把它们带进去。这里头花活就多了……”
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便闭嘴专心致志爬山。镜也不再跟他说话，保持在他身后两步远，以防他脚底打滑摔下来。

他们终于爬到了顶，原本封闭的四壁塌得只剩一面，还隐约能看出烽火台轮廓。菖蒲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抬手指向枯枝背后：“在那了——镜少爷，那就是夏卫十六——”
宇智波镜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屏住了呼吸。他脚下是万丈深渊，连着河床，江水封冻白花花一片，裹挟着残枝败叶。对岸峭壁深如铁色，高耸入云，两山相连的隘口，坐落着黑铁铸就的城池。夏卫十六蹲踞在山腰，截断山谷的黑门像它伸出的爪子，扇门用铰链加固，顶端布满尖刺，悬挂许多铁铃。他恍然大悟，为什么同是此前急功冒进的产物，唯独这一座没被夺回去；又为什么即使身陷重围，雷之国也坚决不放手。
菖蒲在他身后喘匀了气，悄悄直起身。见他似乎看呆了，便瞧瞧脚下的悬崖，叫了他一声。少年闻声回头，菖蒲抡起掂量好的砖块照他砸去，又抄起方才探路的枯枝打他的脚。但枯枝着起火，菖蒲吓得慌忙松手，掉头就跑，却被追来的蓝色查克拉攥住。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整个人挂在了悬崖上，吓得腿一软差点尿裤子。
“别别别别……我不敢了，我错了！祖宗，别丢我下去！”他下意识地试图抱紧实体化的查克拉，好像那真是有感觉的手似的。

宇智波镜不为所动。菖蒲的心情从一开始就原原本本倒映在他心里，其中的怨愤一清二楚，装出来的友善和讨好毫无意义；但他好奇背后的原因。
“你之前为什么会被打？”他问菖蒲。
“因……因为他们想抢我的钱，”菖蒲委屈地回答，“因为我给你们的将军做事，就，能拿到一些赏赐……”
“真的吗？”
“当然是真……假，假的！假的！别扔我，我说实话！”
他这副样子让镜觉得有点好笑，单纯的滑稽。他没打算扔菖蒲下去，当然也不是出于善良，只是没必要。这么一个人中途打岔，并不会改变什么。尽管他能轻易体会菖蒲的心情，也跟他同行了一路，但对这个人实际不抱什么爱憎好恶，只是像对绝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好奇。
“我说实话，”菖蒲哭丧着脸，“因为我说，我可以帮他们写信。”

那些劳工是吹雁城来的。城池不攻而破，城里的人毫发无伤，也都没能及时逃出去。他们被征调到军队所到之处，强壮的挖掘壕沟、修筑堡垒，不那么强壮的洗衣做饭，还有掩埋尸体。菖蒲以为能靠贿赂换同伴逃生，但士兵没收了他的钱财，还杀了他的朋友。他靠着会写字、懂三种语言、还熟悉山南的地理，才保住自己的命。
“我就想，”青年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明明比眼前这小孩还大几岁，居然在人家面前哭，“至少能帮他们报个信，给家里，如果我能……如果有机会出去……”
宇智波镜把他拉回来，他双脚重新站上地面，因为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哭得更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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