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妙】Pygmalion（0+1）

猫哉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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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事先说明，我就是这个故事里常常被提起的那条蛇——那条会变成人的，嘶嘶叫的，想要吃掉一个小虎皮蛋糕的森蚺。虽然讲到我时，卡维的用词都不甚客气，不过只要是熟悉他的人，多半都会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有关我们的故事，我不在此赘言，因为其他的篇幅已经讲得够多了。
首先我必须道歉。因为是我说服了卡维去记录这篇故事。他愤怒地一直喵喵叫，可又觉得是个让我出糗的好机会，最后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用一种奇怪的视角，去写下这个故事。他对此感到了羞耻，所以在这本书出现以前，我也在他允许的前提下，对内容进行了稍许修改。
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因为这个故事让我看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结果。而且，若不是卡维在最有趣的时刻突然因为那些无趣的人闹了大脾气，喝多了酒，在我的告诫中撕碎了原本的结局，使我对这些记忆所进行的长期而耐心的分析付诸东流，结果一定更好。
于是我的报复行动将这些文字付梓，并在他的熟睡的时候放在了床头上。我衷心希望他也会跟我一样，感到同样的恼怒。然而，我也准备和他一起分享这本书所带来的快乐，前提是在后面的晚上他必须允许我进入他的房间。
卡维似乎对自己其实也有浓厚的兴趣。但他完全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惊喜出现在他的眼前。
祝他愉快。
A先生
（余下是愤怒的猫爪印，似乎故意沾满了墨水。虽然踩得凌乱，但没有脏了上面的文字。）

（1）
卡维，像每个人，还有每个小猫一样，一出生就分成了一些部分。
他并不是完整的，而是一些小小的，小小的部件组成的——比如柔软的金色皮毛，比如软乎乎的爪垫，比如圆而亮的双眼。同时，听觉与嗅觉，聆听与发言，理解与感受，这些功能也是填补了他灵魂的每一个碎片。
因此，卡维未来的全部生活不过就是将这一切连接成一个整体，然后任其被打乱得一团糟。
所以他需要这么一个人——动物也行，总之这个生物得能站立在他的面前，成为他的镜子，使得他可以作为一个整体从这面镜子里反照出来。
但是卡维现在只是一只小猫咪，甚至他对于自己早年的认知也不过是一只小猫罢了。他最早的回忆便是与这样一幅景象联系在一起的，那就是一条庞大的森蚺，吐着信子，慢吞吞地出现在他面前的蕨类植物。
这条蛇后来经常在夜里和猫一起依偎着睡觉，所以在猫看来，蛇不过是一个与自己同等的存在。
猫下意识想逃。可他怕水，而他的身后是一条河。他无路可逃，只能炸起一身的毛，哈着气，呲出牙齿，哆哆嗦嗦地变成一个小小的毛团。
河水清澈而透明，上面飘着干枯的树叶。河仿佛是一条巨大而灿烂的蜥蜴，肆意地蜿蜒前行。一些微不足道的虫子就活在他的肚子里，在河的深渊里为生存而挣扎着。
那条森蚺懒洋洋的，银灰色的鳞片里夹杂着灰黑色的条纹，肚子微微有些鼓。大概是一股青草和牛奶的温暖芳香吸引了他，所以蛇前来至此，审视着这块小小的虎皮蛋糕。蛇比猫崽大了整整一倍有余，盘踞在猫面前的林地上，有节奏地、静静地鼓动着，将自己的头最后定格在猫的爪子前一尾左右的距离，微不可查地用河水和自己的身体将猫圈在了空地的中央。
在蛇的眼里，猫崽也太小太小了，身上充斥着奶水、草叶和城市里两脚兽的臭味。应该是城里的家猫，一断奶就被迫离开了母兽，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不然如何能解释一只没有任何防备心的幼崽，像只兔子一样走路踉踉跄跄，蹦蹦跳跳，在这片幽暗的椴木林里咪咪呜呜地哀嚎，期待着好心人——或者母亲的出现。
所以蛇出现了，带着饱餐后的餍足，尽情用信子吸吮空气的味道。那些窸窣声和暗地里的眼睛都消失了，而注视着猫明亮的眼睛，蛇突然发觉——面前的幼崽，确实是这丛林里任何猎物都难以媲美的佳肴。
难怪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而现在则多了另外一双眼睛，赤裸裸的，审视的，流着口水的视线将猫舔了一遍又一遍。
“你闻上去好像很好吃。”
蛇的口中发出了人类的语言，嘶嘶地喃喃道。
而猫听不懂，猫只能听见蛇低沉沙哑地发出了，他在人类家里时常常听见的熟悉歌声。他渐渐平复了恐惧，刚想问点什么，蛇就对着他张开了嘴，弹出了两颗肉粉色的尖牙。
猫尖叫了起来。他再次炸成了一团，慌不择路，只能看向身后的河。
水，那是水。可，可是……
——猫跌进了浅浅的水里。水却意外暖融融的，应当是夏天的暑气，烤热了岸边的水。猫开始挣扎，可他的皮毛吸足了水，开始发重发沉。在缓缓跌落的过程中，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哪怕那些温暖的水进入到了猫的肺里，他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直到他被一只手抓住了后颈皮，从水里提了出来。
猫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年轻的，有着浅灰色的头发。他身材高大，魁梧而健壮，两臂和大腿像是抛了光的木头，很适合用来让猫磨爪子。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而冰冷的味道，像是下雨时泥土的味道，可在一些淡淡的体温烘托下，也变得让猫欢喜了起来。
与人类一同长大的猫终于遇见了熟悉的脸，这让他开心地喵喵叫。他丢掉了那些被抛弃的恐惧，脑子里重新充斥起色彩斑斓的积木块和拴着毛线球的塑料蝴蝶。他把自己蜷缩在披风的间隙里，依偎在两臂之间，脸紧贴着宽阔坚硬的胸膛。
男人——或者说蛇，也可以叫他艾尔海森，被突然变尖变甜的猫叫吵得耳朵疼，嫌弃地抖了抖猫身上的水，开始思考怎么把这只猫带回家。是的，猫闻上去很好吃，但是太小了，没有几口肉，让蛇感到不满。所以他决定把这只吵闹的猫崽带回家，当一个后备粮养上一阵。
然而猫实在是太吵了。哪怕已经进了家门，也抽着鼻子嗅来嗅去，张着嘴大声表达自己的喜悦。蛇便把那只猫提到眼前，瞳孔缩小变尖，长大了嘴巴，像之前一样作势要把这只猫吓安静一会儿。
而猫确实是安静了一阵——紧接着便高高竖起自己的尾巴。他快乐地伸出爪垫，尖尖的爪子刺在柔软的皮肤上，将鼻子凑了上去，给了这条会变成人类的大蛇一个猫咪的吻。
蛇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猫丢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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