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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刹】铸剑
铸剑（上）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2024/12/20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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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 ——《多情剑客无情剑》古龙 关外野店门前，大雪纷飞压弯老树，连同早已冻僵的鸦鹊一起埋入素白深冬。风仍未止，它从四面八方灌进这家破旧寒酸的小店，令坐堂的小二不断颤抖战栗着，店家向来抠门不肯多起一个火炉取暖，他们这些手下人自然也不能抱怨，为了那点二钱铜板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等有朝一日客栈生意做大繁荣，他们的二钱铜板也就能翻倍了，但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店小二回答不了，店家亦是。 原本店小二想着今日大雪封路，应是没有几个人能路过此地，便趁着店家不在，倦怠几分。他的目光时不时扫过门外寂静，正感叹着世道艰难，视线之内的素白世界级忽然晕开一点墨色，那似乎是一名江湖人，他在雪中行走，不紧不慢，仿佛完全不受这场冰寒的侵害，冷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又呼啸着刮过大地，卷起一地风雪，将来时路掩埋。 黑衣人转瞬间便来到店前驻足，揭下斗笠，拂去衣上雪花，他的衣袖裤脚皆被细雪沾湿，但身姿依旧挺拔，眉眼冷冽俨如一柄仍未归鞘的冷锋，只消一眼便能让人脊背发凉。 店小二这些年也不是没见过江湖人，来来往往不下千人，但这千人里竟无一人能比得上眼前黑衣人如刀如冰的相态。小二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询问客人需要什么，打尖还是住店？黑衣人并未搭理他，只抛给他一袋铜钱，随后便径直上楼，小二也不敢拦他，打开怀中钱袋，数了数铜板数量，刚好够一晚的住宿。 大雪渐息，客栈陆续也来了些客人，这里虽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但方圆百里也就只有这一家客栈可以歇脚，别无选择。小二端着一壶热茶给角落佝偻精瘦的汉子续了茶，这人穿着颇为奇异，不似中原人士，来到客栈后也不于他人多言，窝在角落里，一门心思睡大觉，倘若不是偶尔传来的续茶要求和铜板，小二定然是要将他赶走的。 客栈大堂中央一对老夫妇和青年壮汉正在闲聊，那壮汉嗓门中气十足，说到激动时更是能震的房梁落灰。老妇人不说话，只依偎在老翁身旁默默纳着鞋底，一针一线做的极为细致。老翁眼眸混浊暗沉，头发花白，但精神头瞧着不错，时不时点头附和着壮汉挑起的话头，全当是打发时间。 二人聊过天聊过地，不知怎么忽然聊起了前几日赵家大侠全门被灭惨案，壮汉说那凶手颇为神秘，无名无姓，还无人看得出是来自哪门哪派，但他手中长剑却赫赫有名，二十年前，魔教因它倾巢而出，一时搅动江湖不得安宁，神工应家也因它惨遭灭门，从此那柄长剑不知所踪。 壮汉声音又大了几分，满面横肉都阻挡不住此刻他的兴奋神色，老翁也一改方才敷衍态度，干枯瘦缩的手指落到茶水碗沿上，连忙追问壮汉说的莫不是那柄神兵？ “正是那神兵——支离剑。” 三字一出，客栈平静气氛瞬间降至冷点，窝在角落里的佝偻汉子遥遥看过来，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连正在纳鞋底的老妇人也停了下来，同样干枯瘦缩的手牵住了老翁的臂膀，老翁不再喝茶，二人坐的更加近了。 “呵。” 唐突出现的嗤笑声打破了客栈内的静谧，众人皆惊，举目望去，楼上不知何时竟又多一人，那人黑衣黑发，赤色眸子里一点橙金，身后还背着一柄被黑布包裹住的武器，不知是刀还是剑。 “哎，客人，要吃点什么？”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这家客栈的店小二，他知道楼上早有客人，所以对黑衣人的出现并不吃惊，反而热情的招呼他下楼吃饭。 黑衣人依旧没有搭理店小二，他抱臂站在栏杆前扫视过楼下众人神色，佝偻汉子依旧窝在角落，老夫妇也收起惊讶神色，唯有壮汉像是被他方才的嗤笑惹恼了一般，脸涨的通红，一抡大刀，便将面前桌椅砍个粉碎，他指着黑衣人震声骂道。 “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嘲笑你老子！” 这声怒骂并没有吓住黑衣人，他迎着壮汉充血上头状若吃人的神态，不紧不慢的走下二楼，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壮汉一个。这种态度无疑令壮汉更加恼怒，大刀再次抬起，拦住黑衣人的去路，一场腥风血雨似乎在所难免。 “站住，你老子问你话呢！” 一声爆喝当头落下，黑衣人终于舍得抬头，冷冽如剑的眼眸里登时倒映出壮汉外厉内荏的面庞，无言却足够令壮汉心里蔓延开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壮汉吞了口口水，他脑子虽常常转不过弯，但并不算愚笨，他心知自己这次是遇到硬茬子，可他已经把话说出去了，现在是骑虎难下，他不能先退，不然这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混江湖。 “请问，这里有人在吗？” 少女银铃一般的声音唤醒了愈发紧张的气氛，店小二忙不迭上前打开店门，他想告诉姑娘赶紧离开，这里即将发生打斗，可当他看清楚来者着装样貌时，他不由愣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来人不过二八年华，明媚娇俏好看的恰似天上星，是店小二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她背上还背着一柄无鞘长剑，锋芒毕露，显然也是位不好惹的主。 “店家？你这里还有空房吗？我们要两间房间，住一晚就走。” “啊，呃……请进请进……” 店小二的目光在那柄锋锐长剑上打转，咽下想要劝阻的话语，他们江湖人自有他们江湖人的解决方式，这不是他这个平头老百姓该关心的。而少女听到他的回答后，眸子明显更是亮了几分，她转身向身后招了招手，像是在对她的同伴说。 “罗刹人，你快点。” 风雪中白衣人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于一体，除了他格外惹眼的金色长发，被冰雪沾湿，略显几分狼狈，离了近了，店小二才发现对方也是生的一副绝美好容貌，虽是异邦人，但不妨碍他的周身气度不凡，俊逸出尘，如仙似妖，眉眼缱绻温柔，两汪碧翠如雾蒙青山，鼻梁挺直，薄唇唇色浅浅，并不艳俗。 他与背剑少女一同走进店中，迎面便看到壮汉正与黑衣人对峙的场景，碧翠眸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黑衣人，而黑衣人也难得回望着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一旁的壮汉见气氛逐渐偏向白衣人与背剑少女，无人再在意他，便装作一副余怒未消悻悻收回大刀的模样，坐回他原来的地方，打量起来二人，继而又被背剑少女的面容所惊艳，脑海中接连不断冒出淫秽不堪的想法。 那厢白衣人仍在和黑衣人隔空对视，他们一个柔和一个冷冽，都是极度出色的外貌，白衣人率先移开目光落座，唤来小二，让他上了壶热茶，黑衣人紧随其后坐在白衣人对面，背剑少女左右看看二人，搞不懂什么情况，便在他们中间坐下。 热茶丝丝缕缕氤氲袅袅模糊了白衣人的面容，他将茶盏推到黑衣人的面前，抬手示意对方请，但黑衣人依旧看着他，并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见过你吗？” 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致，沉稳冷冽，不含任何感情，他确信自己曾见过面前之人，只是想不起来，猩红眸子追着白衣人的一举一动，似乎想从中想起什么，可惜，一无所获。白衣人也不恼，任由对方打量，自顾自的又给背剑少女一盏清茶， “大侠不妨说说名号，说不定在下能记起什么。” “……刃。” 白衣人倒茶的动作微顿，隔着一层如丝如缕的热气与之相视，片刻后轻笑出声。 “我不认识名为刃的人。” 刃随即冷哼一声显然对他的答案并不相信，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于他而言，眼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而背剑少女也不太相信白衣人的回答，悄悄扯了扯白衣人的衣袖，低声询问他。 “罗刹人，我看他不像是在说谎，你真的不认识吗？” “素裳姑娘，我的记忆从不出错，我……” 还未等罗刹说完澄清之词，壮汉便迫不及待的插入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双王八眼不断扫视着少女娇俏的身姿，还颇为猥琐的嘿嘿两声，神态动作皆在诠释流氓二字。 “哪里来的水灵姑娘，快过来让哥哥好好瞧瞧！带你快活快活！” 李素裳只觉得恶心难耐，她的眉头皱起，自她出师门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她并不明白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她，那并非是什么好事。 “素裳姑娘，以后遇见这种眼神，无论是谁，也不必多言。你直接拔剑砍了他。” “你！” 壮汉被罗刹风轻云淡的几句话激怒，他再次拔刀，这次指向罗刹，他对上刃发怵，但对这个小白脸毫无惧色，真是太久没作威，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在他头上！ 店内气氛再次紧张静谧起来，壮汉的刀尖几乎是要抵着罗刹素白的脖颈，李素裳看不过眼，抬手便要去解身后长剑，却被罗刹所制止。 “不是你让我直接砍了他吗？” “这次不用，自然有人会解决。” 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最是能让人上火失去理智，壮汉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双眸顿时瞪的溜圆，血丝遍布，他今日定要让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付出代价。 手起刀落，当啷一声，壮汉的刀被刃用身后武器格挡开来，罗刹人那颗漂亮的人头依旧老老实实的呆在他的身体上。 “你……你？！” “这刀，是你的吗？” “好啊！我说你二人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一对兔子！” “再问你一遍，这把刀，是你的吗？” 那大汉依旧充耳不闻，一心只想怒骂这俩三番五次坏他好事的兔儿爷。刃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他的耐心十分有限，他并不想在这种下三滥的货色身上用太多精力。 “回答。” “……是……是我的，又怎样！” 壮汉被他突然阴沉下来的声音所吓到，下意识矮了一头，回答了他的问题，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不对，输人不能输阵，气势一旦垮了，他的面子能往哪搁，便心下一横，梗着脖子，继续叫板刃。 “呵。” 这是众人第二次听到刃的嗤笑声，相比起之前，这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壮汉手中似有千斤重的大刀被刃用手中武器挑飞到半空，又直直砸入客栈地板之内，在壮汉仍未反应过来时，刃一脚踹断他的小腿，登时，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客栈内外。 伴随而来的是刃手中武器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那是一柄造型古朴黑色长剑，赤红的裂纹遍布剑身。众人在见到长剑时，神色各异，角落里佝偻汉子不再蜷缩，目光贪婪着望着黑色长剑，老妇人干枯瘦缩的手指在老翁手心里快速的写了什么，随后，老翁混浊的眸子也看向刃，感叹终是有这么一天啊。 而距离最近的壮汉更是被惊到脸色刷白，他连叫唤都顾不上，手指哆嗦的指着长剑，震悚不已。 “支、支离剑？你是应家人？” 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抓住壮汉胳膊，稍一用力便将它们齐齐卸了下来，而后拖着壮汉死猪般的身躯推开客栈大门走进漫天风雪里，徒留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罗刹与素裳，他二人一个见识多了自然波澜不惊，一个赤子心性仍不懂人情世故，比起那些名号响当当的神兵利器，她还是更好奇兔子这个称呼什么意思？ “哎，罗刹人，那个人刚才说你和脸色很黑的家伙是兔子，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俩是兔子修成精？” “……呃，素裳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好。” 客栈外，雪未停，风呜咽着刮过壮汉遍布横肉的面庞，此时的他已经心如死灰，他将要面对什么，他心中已有猜测。 “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大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我什么都没干……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没杀应家人！我只是、只是偷了刀，您饶了我吧！！我……” “我问的是，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您饶了我吧，饶了我，饶、饶了我——” 没有听到任何有用信息，刃有些烦躁，眼神更冷，比这漫天飞雪还要刺骨，他已经不想听到对方任何的废话，在壮汉惊恐万状的表情里，支离剑落下，从此素白的世界里盛放开朵朵艳丽的梅。 刃没有兴趣去处理尸体，杀了壮汉后，便任由他的尸身被大雪掩埋，虽然他只是个喽啰，并未直接对应家人下手，但偷走应家藏品，在江湖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该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出是二人，归来只剩下一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必多言。刃坦然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楼梯口，在路过罗刹时，脚步微顿，他依旧没有想起他。 “且慢——” 老翁出声留住刃，他扶着老妇人上前，老妇人的眼眸惊人的清透，迸发出她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明亮，她的眼神一遍一遍打量着刃，试图从中认出故人相熟的部分，她握住老翁的手也愈发颤抖。 “少侠可是……可否与我们私下相谈一番？” 顶着老妇人隐隐期待的目光，刃沉默片刻复又颌首点头，算是应允，两人得了首肯，神情惊喜不已，当下便想带着刃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想，被罗刹出声耽搁一会。 “刃大侠，不出三日，你必来找我。” “记住，云顶山上紫竹林外，我等刃大侠来。” 他说这话时依旧从容，素手执茶壶，倾倒茶水入碗，一举一动充满温雅韵味，随后他举起茶碗遥遥敬了刃一杯，刃也未多言，目光直直望着罗刹，似是要将他皮下三寸通通看清。 “……哼。” 刃对他的言语不屑一顾，冷哼一声，他收回了目光，推开客栈门扉，老妇人携带着老翁跟随他离开，刚回温没多久的客栈又冷了下来，寒风灌进大堂里，冻的李素裳一个激灵，她又凑近罗刹几分，小声询问他。 “罗刹人你为什么笃定他会来找你？”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简单来讲，不外乎一个字。” “咦？什么？” 罗刹手指沾了点茶水，以水代墨，以指代笔在桌上写下一个字，李素裳左右上下皆看一遍，硬是没认出来这字念什么。 “这是什么字？” “倒是忘了这一茬，素裳姑娘，这字，念「缘」”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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