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群像】家庭录像带

沧海一笑

加载中……

#不是那么群像的群像
#️️️荆宜父女设！！父女关系注意，介意请屏蔽。襄宜。其他自由心证。
#与现实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个普通的，可能会发生很多遍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特别喜欢化妆，你能看到他的时候他都在对镜涂脂抹粉，如果这样说不至于使人被冒犯的话——可以说他天性就喜欢化妆，长相秀气，又爱打扮，却没有追求者。一定要有追求者吗？
毕竟这是个「姑娘」。

以上就是困扰荆老爹最多的问题。
老爹人生比较顺遂，虽然赶上了改革，却是最后一年工作包分配，因此身在体制内对外界感受较小。千分之一的幸运。这是个安稳的世界，没有吸引力却也不差，大部分人按部就班工作，按部就班生活，小心翼翼不惹出乱子。少有几个从公家辞职下海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通常是傻的，不开窍的那种。荆老爹对此很瞧不上眼，包括对自己闺女也是，很早就想把小孩这想法掐灭在摇篮，遗憾，没管住。亲子要是长时间不在跟前当然会想，住一起呢又难免挑刺，类似学生放假回家的普遍情形，所以阿宜采取灵活机动的回家方式，回了，但没完全回，自己在本市租了个离上班地点近的房子。老爹虽然也觉得可以，面上还是说她年轻泼洒且“管不住钱”，“像我们年轻的时候”——后面就不说了。因为阿宜嘴一撇，戴耳机，听赛没听见。
那再挑点别的吧。
荆老爹不是没有别的奇怪，毕竟这是个将一切问题快速叠加的年代。他是说在这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女儿明明条件不差却没人追，自己也一点都不上心，单身一天是一天，一点「责任感」都无。老爹当年在责任感的驱使下走向社会，也在责任感的驱使下结婚生子，并于先妻离世后独自抚养孩子长大，为的就是她也能平安顺遂拥有自己的下一代。比较，培养，还有灌溉。日子在麻将声中过去了。眼看还不着急，荆老爹终于在女儿参加工作后重拾当年兴趣摄影，并在三年内换了三次设备。别人钓鱼他拍鸟（“其实我想拍孙子！”）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尽管老爹逐渐看懂他的运气不可能完全过渡给女儿，但对女儿一般的「不听劝」还是颇有微词，且怨自己没给她安排好。毕竟他为公奉献半生，十分明白不进体制内的工作算什么工作，都是打工的。
至于女儿不懂——是因为她「太小」了！
尽管如此，荆老爹还是早就为莫名心大的女儿物色女婿，只欠东风。

二十七岁的阿宜正在桌子下偷偷涂指甲。
会议已经进行到一半，她知道老板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车轱辘话，鼓励好好干，涨薪的事一点不提。工资使人不至于饿死，却也不能过得更好。办公室挂着学校改组成公司前的合唱大合照，阿宜的工位就在下面，角落压着画报，英语单词，还有零零碎碎一些化妆用的东西，什么头饰发夹之类的，被公司销售贴脸嘲讽“差生文具多”。她们俩的恩怨高中就结下了，以学校联考之名，彼此没见过面。阿宜经常在工位塞零食，自己很少吃，好泡茶叶因此常被老板抓去搞接待——“哪个是他秘书！”摔花名册，恨不能再踩上几脚，这时就由销售暂代，然后下次对方摆脸子再替回来，目的是齐心协力加工资。
老板：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上次老板说无意翻到她在学校的作品还不错，问为什么不设计了，阿宜说学校的风格不适合外面，“会扑的”——也就有单位兜底弄得起。老板就不说话了。不说他，阿宜曾经幻想过自己二十五岁会是职场精英，如今还在和女伴玩滑板车，真乃「惊天动地」也。毕竟她在父亲眼中是不知死活的犟种，倒也符合。
世界总是在往前走，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桌上的搪瓷杯在冒热气——上次有人开会玩弹珠打碎了老板的玻璃杯后，他就换成老式搪瓷了，上面还有一个“奖”。
阿宜的老板老江曾是荆老爹后辈，但后来辞职下海创业了。每当说到这里老爹就唉声叹气，十分惋惜这样一个人才，不过看到自己女儿，头就摇得更厉害了。
“没人说话了吗？”
老江头也没抬，
“散会！”

如果世界是个大工厂，这就是工厂最中心但最不被注意的地方，中游，中游，各种意义上的中游。老江的亲信是对双胞胎，除了他们自己别人都分不出来（包括老板），所以老江每次布置任务都打包按模块，十分符合他们公司的风格，“都不熟”，到了二黄兄弟就“带个信”，谁来做无所谓，反正阿宜那本破落花名册老是漏掉人。弟兄也知道大家分不出，所以经常整活开玩笑，代替没空的老板去争地修车站的姚家闫家调解，去北边看小道士修车，去麻糖厂腊肉厂打秋风，被最西边的小妹妹拿扫把赶出去——馋哭了隔壁阿宜，因为她的工作性质不允许随意离开（“公费旅游太爽了！！”）。二黄保证能分出他俩就跟她换，但阿宜每次都认错，毕竟她的办公室在西边，跟双胞胎业务联系不多，只能暗自饮泣。每次都猜对的是公司元老之一，也是老江的同宗亲戚。既然是亲戚，长得倒也有八九分相似，以至于某天开会开到一半老江黑着脸推门进来了，大家才发现台上微笑的影子不是老板。二黄在台下更是哈哈大笑，大概早就认出来了。
老江也有破大防的时候，比如学校改组成公司前的元老随老师总是分不清老板和他的亲戚，也是怪，他连二黄兄弟都能分清。而且随老师记性也不大好了，记不住人名，得耳提面命提醒（“老…随老师！随老我是小江，他才是小武！！！”）。他是老板前辈，老江也不怎么好驳他的，何况公司里多得是想捅江老板两刀的人。
跟老荆同辈的随老师终身未婚，荆老爹每次都非常，非常，非常不愿意提及这件事。
此外作为快退休的老干部，老荆每天都笑呵呵的，他退休工资比现在还高一点，之所以不退是女儿还没结婚。因此，唯一的愿望就是阿宜进体制内，一辈子安安稳稳，结婚更锦上添花。结果反推过程，所以每天除了上班主业就是给她物色对象。柳堤轻烟，老板晨练经常看见老前辈提着相机在滨江公园活动，“爹爹，你又出去拍照啊！”
荆老爹尽管编织着自己的美梦，丝毫没注意到阿宜正在计划大事。即使偶有女儿的「异常」和坊间传闻，他觉得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至于婚姻制度不尽人意的传言，一律视作别有用心挑拨离间。
作为理想中的佳婿，老爹每次对着老板笑开花都使对方压力陡增。
“老汉，我比你的伢大十岁！！”
老江不止一次说。
“哎，大十岁算啥子……像你这样的大二十岁都不要紧！！”
荆老爹红光满面，笑逐颜开。
今天下班后，江老板听见楼下机动声又不由得叹气。
是金牌销售回来了。
金牌销售有一辆红色哈雷，重机型，出去跑业务都骑它上高速，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本人黑且瘦，头发长且直，干起活来不要命，因此经常半夜在小姑娘抽屉里挖零食吃。销售常出差，所以工位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堆眉笔。如此英才，搁荆老爹肯定不会放过，唯一不大协调的只在于，
她是女的。
老江转身进内室对正在涂涂抹抹的女孩说，“你叫你爸爸，不要再跟你安排一些奇奇怪怪的相亲辽撒……”
“我要说得动老獾子，还用你讲。”
化妆镜后瞥了一眼，眼线还差一点，
“‘拐子’，你也帮下忙！”
唉。老江靠在门边抽烟。
“走啦！”
镜子一甩女孩跨上机车就走，留老板在风中惆怅。
“记得帮我（们）打掩护！！”

广场。
二线城市、县城和乡镇进行集体活动的地方，像对逝去年代的复刻怀念，在这个一切改写，极速变化的时代。一群色彩艳丽的中年女性中突然出现两个年轻女孩子，长发悍匪和精怪女贼——不，按当地一般的观念也不年轻了，都在一脚被踹进老女人的边缘，但不管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总归是「剩者」。襄阳初婚年龄直追33傲视全国，同为湖北副省的宜昌好不到哪里去。无论什么样的眼光，她们经常在这约会。想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做异类，多少要付出点代价。
“出差怎么样？好玩吗？”
“去双选会挑货还能好玩？不知疾苦的败家娘们（重音）！”
“我也想出差，整天坐办公室太无聊啦！”
“无聊？我倒想有这么「金贵」——”
“骗人！”
音响音乐混杂，是各种年代的集合（混以强劲节奏）。她拉着她转了个圈，指甲上亮片闪烁，上次学的半吊子探戈还记得一点，因为同性显得更加暧昧。广场周围水泥石子建起的灰墙瓦房注视着两人，上世纪的建筑会贴上各种各样色彩明丽的小方块转，绿的蓝的红的，好似今日马赛克风，但随着时间过去这些色块渐渐变灰而风化了，抱在一起成了城市里最不起眼的地方，是快速公交车窗划过的风景。粉扑在墙上，于是市政开始修缮老楼，装饰栏杆，涂上新油漆，这次是淡丽的，素雅的颜色，一点不张扬，能给旧玻璃前的玫瑰做做背景板。想起过去，她能记起许多有趣的屋顶，不管是模仿外国尖顶还是自己的，特异有时候也承载孩童对外面世界的幻想，但它们都不存在了，新修过的屋顶只有一种。
方的。
音乐开始过度到《县城》。
——相较起来襄阳可以是县城，宜昌可以是县城，可县城之外还有很多县城，全国有两千多个县城，不是每一个都能被叫出名字。生活在这里的人冥冥中构成了日常，这个庞大国家的底色。这里有梦想吗？有，但是缺乏土壤。能容纳不同吗？可以，但需要争取，而且不是一件容易事。许多青年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在未来的某一日，也许他们还会思考重返故乡。
—你知道，别人出生就拥有的东西，也许是我们一辈子的终点。
—我知道，但是觉得穿梭其中，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走过千山万水不寂寞。
这时音乐又从县城渡到《I just call to say I love you》，说了这个地方播放风格连接中外，融贯古今。也许，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这么活着？在这个复杂且复合的时空，不会再有其他复刻。宇宙唯一。
In fact here's just another ordinary day
No April rain, no flowers bloom
……
But what it is is something true--
唱到“from the bottle of my heart”时，阿宜跳起来亲吻女友。
暗中有一双眼睛看着她们。

“这是什么？”
早上阿宜起床并没嗅出空气中有什么不对，跳舞跳累了，她只知道前天老爹打电话叫她回家，因为今天要请公司吃饭，十三号人呢。荆老爹倒是经常组织这种联谊活动增进感情，为此肯定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了。昨天回家阿宜就卸了指甲，因为老爹不喜欢。但是今天父亲回来很早，而且表情严肃。阿宜溜到餐桌过早，荆老爹举起手机——什么，什么？她没戴隐形看不清楚。
“你们是什么关系？”
“哎这不阿香（襄）嘛！我朋友，你也见过啊——”女孩子慢条斯理扯馒头，后来把油条全部倒进豆浆，此时此刻昨天的心思都不重要了，因为已经展示过，因为这场景已经在她内心演练过很多遍。
“我知道是你同事！”荆老爹急了，“我是问你们有没有，有没有别的——”
“别的什么。”阿宜看着老爹，
“别的什么，你说啊。”
两双眼睛对视，各自互不让步，有些被回避已久的事情即将浮出，虽然谁都有怀疑，但没人敢在对方面前揭露事实。大家毕竟还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呼吸同一片空气，四面八方都是沉睡的嘴，可蓄势待发。女儿总说您少送点礼金免得收不回来，父亲当玩笑；父亲偶尔说你别受些国外乱七八糟东西的影响，女儿当没听到。现在这件事到了回避不了的地步，终于老爹开口了，声音高八度，
“不正当的关系！”
“怎么不正当了——”
阿宜推开桌子，“让我去拉别人骗你一辈子那就正当了？你就满意了？！”
“你敢跟我这样说？！我还是你爹！”
阿襄来阿宜家里帮忙的时候，这边已经乱成一团了。先到的老江死命拉住老爹，小黄和大黄拖住姑娘，彼此互不相让。迅速分析，她抢到两方中间，“老爹，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阿宜推开她，“你放屁！是我‘勾引’她！”
“你说什么！”老爹大吼。
“怕你难过才不告诉你，你只想给我安排，根本不管我要什么！”女儿也叫，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你，”老爹说不出话，刚扬起手，下一秒却往后一栽。“老荆！老荆老荆！！”后生赶紧扶住他，一双手却伸过来，“阿郢这是怎了？”出现随老师困惑的脸，转向旁边，
“你是小武吧？”
“哎哎我现在没得时间跟俩讲！”
老江对旁人喊“老五打120！快！”七手八脚把人抬下楼。这时厨房里的汤开了，水漫一地同火焰撕吵，高压锅在冒气尖叫。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她知道家里宴请是想干啥，要不要，干脆说了算呢——不不，绝对不行。油条泡得稀碎一口没动，桌上都是切好的生菜，等着下锅。下锅，送到哪里去——
“咱们也去。”
阿襄拉了一把愣在原地的人。
……我没有做错什么。
对吗？

“这是一段家庭录像——”
孩童的声音。背景中人的声音。花白画面。这是这个家庭尚且完整的时候，长期只有父女两人。很多人劝父亲再婚但他没有，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出现一个小孩蹒跚朝镜头跑过来的画面，
“爸爸……”
一把小椅子。那个年代的客厅尚且崎岖不平，灰砖水泥地，外墙睡着藤蔓。小孩向镜头走过来，画面中快速闪过的各式房顶，和真正欧洲美洲的画面剪辑在一起，拙劣而真实的模仿。她曾摆弄机器问你怎么不去当摄影师，他说我要是去了，那还有你吗？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背景中响起合唱的声音。

婴儿最开始没有你我之分，世界和他是一体的。让他意识到区别的人是母亲，然后，父亲唤起他可能失去母亲的恐惧。母亲给予婴儿无私的爱，父亲则教育他人世间的各种规则，别人的法则。人可能一生都在寻找父母的影子，不过，是不是也可能走出这影子？

有个小女孩蹒跚向镜头走来。
镜头晃动，离小孩越来越远。她开始奔跑。
终于跑不动了，于是小孩坐在地上耍赖大哭，与此同时后面传来笑声，“站起来站起来！妞妞再跑两步！”——“我等你！”
我等你……
“爸爸！”
斗转星移。
有时候你跑太快了，
都等一等就好了。

“你……”

她知道自己已经过了闪耀宇宙的年纪，快是落入尘埃的珠子了，化妆只不过证明有在这个普通的，而且终将逝去的凡世认真生活下去。
和为自己画眉的人一起。

医院。
又是点滴又是吃药，在老爹这个年纪他不喜欢上医院，免得查出一堆问题，眼不见心不烦。医院走廊总是很多人，中心院区又很复杂，长廊接长廊，来来往往。图纸当时还是他参与设计的。床头堆着花篮茶叶收音机清蒸小龙虾，还有老江让黄氏兄弟代表公司送的慰问品（本人始终因事未到）。连随老师都找来了，虽然他走进病房却不记得是来干嘛的。阿宜这两天请了假照顾老爹，这会要送饭。那么问题来了，她一直在医院，荆老爹躺在床上，谁做的粥呢？
老爹一直很纠结这稀饭该不该喝。
“喝吧。这是另外的，不收费！”
老爹说，你给我把她叫来。
于是现场大眼瞪小眼。
“你们，多久了？”
“三年了。”
没有女友瞻前顾后，阿襄很实诚，
“从我进公司开始。”
“哦，三年……”
恨得牙痒，哪怕男的也一样，但凡有人想把女儿从父亲身边撬走都是他的敌人，这时候性别倒关系不大了。阿宜借口出去打热水换毛巾，阿襄不怕一个人留在这——如果这是客户她早就拿下了，因为是女朋友的父亲才要留点面子，何况也不是完全不认识。
这样的男人和女人对峙，史上也少见。
他盯着她手中削苹果的玩意，心中反复掂量，旁边放着设备。
这老女人，妈的……不讲武德！！
“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荆老爹抬起眼睛，
“你欺负过她没有？”

【湖北群像】家庭录像带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湖北群像】家庭录像带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