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恒】罗浮河畔

天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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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河神今世男大穹x卖身葬夫钓系小妖恒

现世篇

【楔子】

穹背着他那十几升的双肩背从机场出来的时候都快两点半了。地铁与公交早就停运了，航站楼出口处聚集了一大群拉客的黑出租，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冲破他们的围追堵截。年轻的小伙子背着行李跑了快十分钟，窜出一身热汗，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共享单车”

他掏出手机扫码，熟练的开了锁，打开导航，往提前预定的酒店蹬去。盛夏夜风徐徐，月色如水，罗浮市中心阑珊的灯火在山下闪烁，穹闷头蹬车，力争在三点之前蹬到酒店。

下坡路骑起来省力，“您已到达目标附近，本次导航结束。”穹将共享单车停在指定区域，抬头正好看见小河对过酒店的霓虹灯牌。

刚好三点。这条小河应当是人工开凿的，纯粹为了美观，就是沿岸路灯排列秘度太低，最近的那盏还瘪了，河面上黢黑一片，就连那一丛丛盛开的荷花，都显得阴森诡异。穹吞了口唾沫，定睛瞅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河面上架着一座小木桥。

说他是桥属实有些抬举他了，像是行军打仗临时盖的，栏杆都没有，也不怕人掉下去啊。穹估摸着这种人工开凿的河不会太深，就算不幸有意外发生，他可是出生自带游泳天赋三岁学会潜水六岁下河抓鱼无数次因为野泳被请去喝茶的xx市青少年游泳比赛的冠军啊。

我穹可是要征服世界河流的男人。

然而意外总是留给最有准备的人。

穹迈着大长腿信心满满的踩上小木桥，往河对岸的目的地走去，刚走到桥中间，忽然有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卧……..”粗口都没爆完，那双手上传来不可抗拒的力量，瞬间将他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活生生拖进了水里。他及时闭气，才没被呛到，什么玩意啊！他那个双肩背里大部分都是衣服，骤然落水空气一时半会排不出去，正好可以充当救生圈。穹一边用脚去踢抓住自己脚踝的那只手，一边死死抓住背包，拼了命的上浮。

他脑袋冲破水面的刹那，立刻张开嘴往肺腔里灌了一大口空气，并且倔强的喊完了后面的字“槽！”什么东西啊。这时候他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看清路被石头之类的东西绊倒了。可紧接着，又有十几只手从水里的好几个方向涌过来，拉住他的脚踝大腿甚至是胳膊。

穹瞬间被拉入水中，这回他彻底慌了，挣扎着去撕扯那些手臂，然而随着他的下沉又有更多的手臂围上来。水面波动的月亮越来越远，那些手爪争先恐后的贴上来，有的抓住他的脸，有的掐他的脖子，尖锐的指甲扣进皮肤，他听见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水池深不见底，无论他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得，从不信邪的社会主义新青年这才明白，自己大概真的遇见水猴子了，而在这一刻，他脑子里想的居然是想拍照发给“无穷小亮老师”看看。

氧气即将耗尽，穹甚至感觉自己的脚都触碰到了水鬼锋利的牙齿了。完蛋了，这次真的要歇菜了！

而就在此刻，遥远水面的月亮仿佛突然坠了下来，重重砸进河水之中，顷刻间照亮河底，妖邪与鬼祟无所遁形，分毫毕现，纠缠着穹的爪牙在月光下灰飞烟灭。穹没了束缚，立刻使出自带的被动，醍醐似得迅速窜出水面。

“噗！”他泼水而出，立刻伸手掰住桥面往上爬，还不忘记带住自己还未沉下去的背包。他翻身上桥，惊魂未定的又往后爬了几步，远离危险的水面，正待他连滚带爬的要跑路时候。

只见一道黑影从河堤上越下，夜里太黑，月光也照不清他的模样。来人右手提着一杆枪，只穿着现代人的短袖长裤，而他跃上水面，脚尖点在盛放的荷花之上，旋身挥舞长枪，枪尖在水面上滑下完美的圆圈。随着身体与长枪的旋转，那人原本的短袖长裤瞬间边做广袖长衣，及腰的青丝随着他的动作挥舞，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头上反射着月光的那一对角。

“卧槽啊，仙子！”他腰间环佩叮当，窸窸窣窣的带了一堆东西，但穹只关注他那腰到底有几扎。枪尖画下的圆爆出刺目的金光，河底仿佛被投了鱼雷似得，河面凭空炸其了三寸，喷了穹一身水，而月下背对着他的仙子，微微侧过头，朝他看过来。

“我得看清这人的样子，一定是个大美女！”穹想，然后，他的身体突然被捅了口子似得，力量和意识瞬间被抽离了，他眼一翻就失去了意识，到底没能看清救命恩人的脸。

丹恒回到十王司的分部时候，寒鸦并着姐姐雪衣蹲在沙发旁边，给一个晕倒的女孩扇风。看见他回来，两个同事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十王司工作特殊，干活都是晚上，办公楼还是租的发生过灭门惨案的阴宅，活着的人类要想进来，若不是天生合乎乾坤秩序，就得有阴司的批条。丹恒记得今天要来一个见习判官，可见就是沙发上躺着的这位了。

“她还好吗？”他抱着胳膊，歪头打量着沙发上的少女，“别是低血糖吧。”

两个判官不是活人，不能再阳间行走，只能听得懂阴间话。寒鸦沉吟片刻，“三火浮动，魂魄不稳，她这症状应该是被吓到了。”

丹恒有些无语，居然会有判官怕鬼？

雪衣问他，“还顺利吗？”

丹恒点点头，“交给勾魂使看押呢。”他想了想，又说，“我得请个假。”

寒鸦微微一愣，有些吃惊，毕竟连续几百年全年无休的人提出要休假，确实很让人震惊。“好，你去写个申请，天亮我带回十王司去，应该没问题。”

“有劳了。”丹恒扭头回工位上用毛笔粘了墨水，在符纸上写请假条去了。

【一】

“我爱钱，钱爱我，钱从四面八方来，时时刻刻来，铺天盖地来…….”来电铃声将穹从床上炸了起来，他魂还没从美梦里抽回来，手先接通了电话。“您好？”

“请问是xx大学的研究生穹同学吗？”电话对面传来青年沉稳的嗓音，穹用手抓住自己凌乱的灰毛，声音含混不清，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对对对，您哪位？”

那头的青年迟疑片刻，饱含歉意道：“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是河神庙的负责人，您之前同我约定了今天见面。”

穹一个机灵，诈尸似得直挺挺从床上做起来。“啊，抱歉抱歉，昨天航班落地太晚了，我睡过了。”他借机瞄了一眼手机，居然已经快十二点了，救命啊！

“没有，没有，没有催促您的意思，既然这样您就好好休息，我们下午再见面好了。”负责人不紧不慢的讲，“我这里远离市区，您路上还是小心一些。”

穹揉着脑袋，连连道谢，那边的负责人似乎不是个喜欢寒暄的性格，简单做了个结束词就挂断了电话。他仰躺在床上，看着酒店陌生的天花板，脑子里突然闪过月下踏莲的一个背影。穹猛地睁开眼睛，是昨天晚上做的梦吗？这样美轮美奂的一幕，肯定只能出现在梦里吧。他想。所以，那个背影就是他幻想出来的完美对象的样子啦。他母胎solo二十多年，第一次在梦里给自己捏了个仙子似得人，他将之作为处男开窍的标志，没准儿他即将获得第一个对象呢。

穹人如其名，乃是个穷学生，否则他也不会坐半夜的幽灵航班。面对直线距离十公里，位于隔壁山头的河神庙，穹选择的交通方式是——蹬共享单车。

幸好见面时间改到了下午，足够他蹬到目的地了。

穹高考那会子为了上本地的958大学，委曲求全的选择了服从调剂，结果被调剂到了历史与考古学这种与就业无缘的专业，被迫使出吃奶的劲儿考了个研究生，跟本校一退休返聘的老教授研究古代水文变迁。俗话说没有“sci的研究生就像没有孩子的嫔妃”，纵然他们人文社科专业没有sci发，但也需要拿出篇像样的文章，也不算辱没了师门。

这不，穹决定利用暑假的时间，来罗浮市做实地考察。

穹沿着盘山公路往上蹬，盛夏时节，山中植被郁郁葱葱，树木的蒸腾作用下，这里比市中心低好几度。最后的共享单车停放地是在游客中心门口，用白方块围起来的停靠地空空如也，被穹骑来的这一辆车能直接占山为王了。不大的游客广场一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幸好是大白天，否则拍鬼片正合适。

他用短袖下摆抹了把脸上的汗，背着双肩背沿着游客中心对过的山路往上爬。这台阶显然是修葺过得现代建筑，只是为了作古故意营造出破败感。在台阶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庙宇，灰黑色的建筑伫立在浓绿的背景之中，竟然隐隐透出几分古朴幽静来。歇山顶上有两个石头雕刻的鸱吻，穹眯起眼睛细细一看，才发现雕刻的并不是鸱而是一种长着角的兽类，是龙吗？他忍不住吐槽，设计师有没有历史常识啊，这种庙怎么能用龙图呢？太没有历史常识了吧。

他掏出手机拍了个照片，闷头爬到庙前头，才发现原来门槛上坐着个人。

那人穿着短袖长裤，带这副黑框眼镜，正捧着一本书坐在门槛上阅读，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正巧对上穹的目光。

他看着很年轻，眼睛却幽深地像一块墨玉，坐在那里必这小破庙显得还要成熟。肯定啊，穹想，这破庙是前几年才竣工的旅游景点。只是，作为一个男人，穹觉得他长得过于漂亮了。或许这个词形容一个男生有些失礼，但穹敢肯定，他这种长相的男生从小到大一定不缺女性喜欢。

长时间盯着一个陌生人的脸是十分失礼的，那人眉头一皱，将书签架在书里站起来，“你好，你就是穹同学吗？”

啊？难不成这位就是河神庙的负责人，丹恒？早晨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位！穹回过神来，一步两个台阶跑上来，主动伸出手，“你好你好，丹恒老师让您久等了，我是xx大学的穹。”

“你好。”丹恒礼貌的递上右手，“路上辛苦了。”他既不热情也不疏离，就连手也是凉凉的。还没等穹继续体会，他就已经将手抽了回去。

好吧，第一次见面抓着人家的手不放确实有些失礼。

丹恒一手拎着书，目光落在穹身后那个巨大的背包上，并伸出手：“我来帮你吧。”

穹赶紧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摆摆手：“诶呀不用，看着大其实都是衣服啦，我一只手就能拎起来。”诚然，他其实已经累的腿肚子打转了，但他就是觉得不能在丹恒面前丢人。

丹恒也不强求，带这穹就往里走。河神庙实在太小了，进了大门就是前院，院子小的都不够那颗迎客松长的，像是营养不良的小孩，枝杈细的可怕。树上祈福的红绸和许愿签稀稀疏疏，跟卡住的塑料片子一样丑，可见这河神庙门庭冷落大概率靠吃国家的低保过日子。

正厅里的河神像到是做的有模有样，跟其他庙里的雕塑一样，长得慈眉善目看着就吉利。他老人家披着红褂子，下面香案上烧着一排长明灯，外人看来大抵要以为此处香火鼎盛了。

穹来之前就知道河神庙不景气，不然工作人员不会只有丹恒一个。

丹恒领着穹从正厅旁边的小门进去，上面挂着个小黑边，上面用红色粉笔写了“工作通道，游客止步”八个字，那字棱角分明笔迹瘦劲，有点像瘦金体。穹猜着应当是丹恒写的，他一定练过毛笔字吧。

“原先与我一同共事的还有一位科员和一位主任，科员前年调走了，老主任去年也退休了，所以这庙里只有我一个。”丹恒推开值班室的门，“我索性就住这里了，另外一间值班室年久失修，屋顶漏雨，所以可能得委屈你同我挤一屋了。”他平静的叙述着这些，掏出钥匙，“不愿意的话，你住这间，我将就着住隔壁也行。”

值班室里横了一张上下铺，宽敞整洁，白瓷砖锃亮，估计丹恒一天得拖两回地。哪有把主人挤去漏水的屋子住的道理？再说，穹巴不得跟他挤一间屋子，于是他大咧咧的现将背包甩在桌子上，赖下了。“别，丹恒老师你太客气了，我平时在学校就是住宿舍的，怎么就叫挤了？这可比我那集中营宿舍好。”他们那破楼，比他年纪都大，阳台的腻子都快掉干净了。

“那行。”丹恒还是客气又疏离，“被褥我提前给你收拾出来了，都洗过。”他看了眼手机，“我还没下班，你先收拾东西吧，我去门口守着了。”说完，他开门就走了。

【二】

这间河神庙太冷清了，一天下来也不见得来几个游客，穹之前在网上搜旅游攻略的见过“罗浮十大天坑景点”，河神庙就榜上有名。原本有个果农买了这片山头，想拿来开垦庄园用，结果一铲子下去挖到一块碑，他赶紧上报罗浮文物保护部门，结果一伙子人在山里哼嗤哼嗤干了几个月，什么要紧玩意都没挖出来，就几块墙砖和台阶，还有两件衣服。原先那块碑，一早被专家老头们搬到市中心的博物馆研究去了，结果碑文更没有什么研究价值，只说是祭祀“罗浮河神”所建的庙宇。

罗浮河都快断流了，本地人对这又细又窄的小河都没啥感情，外地人更不知道了。原来是个毫无价值的野神仙。不过当时的罗浮市长急于冲业绩，遂力排众议，大手一挥打造了这个河神庙景点。

此庙刚建成那会，人们图新鲜，还有些流量，近两年收入越发惨淡，等去年市长大人升迁别干之后，这地方彻底没人管了。

当然，丹恒的工资还是正常到账的，毕竟是有编制的公务员啊。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穹感叹道，“丹恒老师你是怎么考上的？”

丹恒将热水壶放在底座上，按下开关，慢悠悠的讲：“还行，那几年不兴这个。”丹恒换了背心短裤，脚上的帆布鞋也换成了人字拖，但这种楼下大爷的穿搭放在他这里居然丝毫不显得老土，至少穹看来，居然有点可爱。

他是个很安静的人，在这个人人手机不离手的碎片化阅读时代，丹恒却仍然保留着阅读实体书的习惯，穹不跟他说话，他几乎不会主动打理穹。显得有些，冷漠。

幸好穹这人天生脸皮厚，活话篓子。他躺在床上，“丹恒老师，你自己为什么不调走啊，自己住在这里不闷吗？”

丹恒回答，“我喜欢安静，这里挺好的，活儿少，人也少。”

穹想：竟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人设。他立刻在心里给丹恒贴了个标签，出尘，典雅。

丹恒将开水倒进自己的水杯，转头问穹，“你的杯子呢？”

穹做的廉价航空，没有免费行李托运的那种，是轻装上阵，能扔的都扔了。“啊，我没带。”他有些尴尬，“没事，我不渴的。”说不渴是假的，他顶着大太阳蹬了几个小时的车子，几乎算是挥汗如雨，又缠着丹恒卖了半天话，鲤鱼上岸似得，快干死了。

“你等等，”丹恒踩着人字拖出去了，过一会拿来一个水杯放在桌上，“正巧这边有个没用过的，就送给你用吧。”

穹定睛一瞧，原先那个绿色的马克杯是丹恒的，新出现的那个是粉红色的。两只杯子形状图案都一样，这不是情侣杯是什么！

丹恒察觉到他的目光，补充道：“之前商场买一送一搞促销，颜色确实有些丑。”

“怎么会呢。”穹直挺挺的坐起来，“粉色怎么了？我从小就喜欢粉红色。”我不管，就是情侣杯！”

丹恒给他晾上热水，沿着梯子往上爬，“可巧，明天周日，你清点一下，看看缺什么，明天我陪你去市区买。”

“要睡了吗丹恒老师？”穹撇了眼门旁边的开关，虽然九点睡不符合当代年轻人的生活作息，但是面对丹恒他愿意调时差。“我去关灯。”

丹恒的声音从床板上面传来，“嗯，你要睡吗？”

“睡，我要睡。”他火速爬起来，一脚蹬进运动鞋里，朝着门口的灯冲过去。结果这是，白炽灯抢先熄灭，黑暗将他笼罩。

丹恒举起手机，”我手机上有关灯系统，不用跑一趟。

穹：………..他手生生转了个弯，防止被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没有，我想喝水的。”黑暗之中，他只能看见杯子模糊的影子，山里没有城市的光污染，只有月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他压根分不清颜色。

算了，他把心一横，用丹恒的杯子偷偷喝一口，也不会被发现的。他闭着眼睛抓了个杯子，回去之后，还因为自己占了个小便宜而沾沾自喜，做梦都是美滋滋的。

第二天，穹看着面前的电摩托，接住丹恒递过来的头盔，犹豫着问，“要不我来骑吧。”拜托，男孩子坐车尾狠逊呐！

丹恒拧开电摩托的开关，将头盔扣好，“我来吧，你不认识路。”

穹虽然在心里说可以导航的，但是身体已经跨上摩托后座了。“做好了？”丹恒转动车把，平稳的将车拐上主干道。

这一路上都是下坡路，不用给多少油门，摩托车就能很客观的速度。穹坐在后面，盛夏燥热的风吹在脸上，目光忍不住在丹恒身上转圈。

风将丹恒上衣下摆掀起一条缝，向内凹陷的腰窝若隐若现，穹恨不得上去掐一把。他吞了口唾沫，觉得刚认识就去搂人家腰，显得太不礼貌了，虽然有正当理由吧。他身子微微向后仰，背过手去抓着车屁股上的横栏。

“对了，丹恒老师，你有女朋友吗？”他支起耳朵来，希冀听到满意的答案。

“没有，”他没有回头，专心开小摩托。

行道林飞速倒退，漆黑沥青路上，白色的分道线在拐弯处消失不见。山野之前，万顷绿涛摇曳，喧嚣的可爱，“真的吗？老师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没有对象呢？”

“我这种性格，不招人喜欢吧。”他回答。

怎么会，我就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穹心花怒放，正要模仿鸟类竖起自己华丽的翎羽，前面转弯的地方毫无预兆的窜出一辆车，丹恒下意识的拉紧刹车，巨大的惯性让穹直接贴到了丹恒身上。

幸好两边都是按照交通规则行驶的，并没有出什么意外。穹脸埋在丹恒背上，能闻见他半截袖上残存的洗衣液味，因为骤然失去平衡，他本能抱住丹恒，果然只用一只手就将他圈起来了。

“没事吧？穹同学。”丹恒停下车子，单脚撑地问他。

穹赶紧将自己的脸从他身上撕下来，慌乱之中像伸手抓头发，但是忘记自己戴了头盔，只摸到了坚硬的外壳。他觑着丹恒的脸色，问：“没事没事，没撞疼你吧丹恒老师？”

丹恒摇摇头，证明自己没事，反而蹙起眉问，“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太热了吗？果然这么热的天，还是打车好。”

穹连忙解释，口不择言，“没，没事，阳光晒的。”

丹恒露出吃惊的表情，竟然主动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穹大脑原地死机，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要硬，脑子里只剩下一句，“他手好凉了，他主动关心我，他真的好善良。”

“果然应该打车，山下有个公交车站，一会儿在那里叫个网约车吧。”丹恒没有再给穹拒绝的机会，拖着僵硬的穹跑到山下，用手机打了个网约车。

一路上都很顺利，等下车的时候穹有点不好意思了，主动问：“多少钱呐，我转给你吧丹恒老师。”

“不用，你又不开工资。”

可恶，雄性只能开屏，不能认怂。穹拍拍胸脯子，“没事，我有补贴的，导师可疼我了。”

丹恒是个出世的僻静性格，没同人客气的习惯，闻言推推眼睛说，“那行吧，回去的钱你出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休息日的缘故，商场人异常多。一眼望去人山人海，还以为东西不要钱呢。他们两个推着购物车快被抢购特价商品的大妈挤瘪了。说实话，本来穹也想去抢一下那买一送一的牙膏和牙刷的，但是介于丹恒就在面前，他有些不好意思，目不转睛的推着车路过了。因为人太多，两人挨在一起，丹恒的身材在正常成年男性这里算是偏瘦的，经常被挤得东倒西歪，时不时的往穹身上撞。

穹会顺手扶他一把，起初丹恒还客客气气的道谢，后面次数太多就免了。

等他们买完东西，已经中午了，索性就在商场里吃午饭。虽说商场空调开的很足，但架不住人多，两个大男人在人堆里挤半天，都挤出一身汗来。排好的时候穹先去隔壁开封菜的甜品站买了两个甜筒，既给丹恒解暑还能刷好感度，简直一举两得。

“谢谢你。”丹恒微微一愣，一手接过甜筒一边将占位子用的购物袋放到地上来，穹挨着他坐下，继续搭讪：“不知道丹恒老师喜欢吃什么口味，就买的原味啦。”

他偷偷瞄了着丹恒，只见他垂下眼，微微张开嘴，伸出短短的粉红色的舌头尖，舔平雪白色的冰淇淋耸立的尖尖。

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大，好像在穹脑袋里放了个炮仗，直接给他炸晕了。而丹恒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多么涩情，垂着头回答：“都好的，我不挑，什么都吃。”

穹突然伸出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住脑！不要在想入非非了！结果自己没清醒多少，反而成功吸引了四周人的目光。

丹恒也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穹同学。”

“没事没事，”他噌的一下窜起来，“这里人多，太闷了哈哈哈。”他不敢看丹恒，叉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没事，我站起来走走就好了。”

说完，逃似得往外走。可是丹恒舔冰淇淋的那一幕不停在眼前重复，穹压根控制不了，脑门上滚下豆大的汗珠，他已经忍不住要脑补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了。停停停，不要想了啊！

“哥们儿，你兄弟没事吧，不用去看看吗？”旁边一个打游戏的男的热心肠的问丹恒。

丹恒一口咬掉半个甜筒，“不用啊，让他冷静冷静吧。”说罢，压不住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三】

这河神庙的工作人员只有丹恒一个，他一人既担任负责人，讲解，连带着把保安和保洁的活也干了。

每天早晨七点，丹恒准时从上铺爬下来，从仓库里搬出大扫把，将院子打扫一遍，然后用鹿皮拖把将正厅和走廊都拖一轮，最后将值班室和隔壁的办公室清扫干净，最后的最后他用小油壶一盏接一盏的给河神像下的长明灯添满灯油，点燃三炷香，插入铜炉之中。

做完这一切几乎要花费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穹自告奋勇的帮他的忙，他也不推辞，只有最后添灯油的过程坚持一定要自己来。

他的镜片上倒映着摇曳的烛火，昏黄的灯光将他的侧脸照亮，而丹恒目光低垂，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灯瓶，慢慢倾倒下粘稠又芬芳的香油。那一刻，穹觉得他的表情古朴悠长，就像之前他拜访古刹遇到的耄耋高僧一样。

那是看过世事变迁光临轮转的苍凉淡泊，是知天地无神仍坚守信仰的虔诚。对，虔诚，在这个佛不渡本科以下，当和尚都靠应聘的年代，他像是传说中的神侍一般维护这方寸之地。

“丹恒老师你每天都要做这些吗？”他忍不住问。

“嗯。”丹恒点点头，然后补充一句，“哦，休息日不用做，放假。”带着一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责任感。

穹扶着扫把，抬头和浓眉大眼的河神大人对视，作为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战士，穹说：“我念本科的时候，跟着学校的老师考察过很多寺院，感觉现代的神像，都大差不差。”

丹恒抬起头，静静的望着他。他猝尔一笑，“难不成真要按照神的模样塑嘛？又没有人见过这些神仙。”

说完，他领着穹往后院办公室走。这间办公室都快被丹恒装修成书房了，办公单位常见的铁皮书柜被两排木材打造的书架代替，顶头上还摆了盆吊兰。它们从顶端垂下丝绦般翠绿的枝条，叶叶舒展，蜿蜒曲折，顶头翘起，簪了一朵蝴蝶似得白花。书架上摆的书籍很杂，既有核心期刊，也有闲谈杂志，既有大佬名著，也有地摊文学。古籍有，小说有，诗词有，连环画也有。

“《罗浮都市异闻录》？”穹汗颜，“这些书都是你买的吗？丹恒老师。”

丹恒在给电脑开机，这老版本的台式电脑慢如乌龟，堪比小学微机室的古董。“有一些是之前同事买的。”电脑屏幕终于亮了，他推推眼镜，在系统上登陆自己的工号：“这里能上网，我的工号能查阅电子版的罗浮县志，以及当年考古队挖出来的那些文物。我得去门口守着，你自便就好了 。”

“太感谢你了丹恒老师！要是来人了，你记得喊我啊，我也想听丹恒老师现场讲解。”他说。

丹恒将桌子上没看完的那本书拾起来，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穹的目光粘在他身上，半天都没收回来。

穹这人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到底是xx大学七旬教授的关门弟子，干起活来并不含糊。他先是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了基本本地学者整理的典籍，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之中筛选出水文变迁的资料，而后讲这些初步筛选出的电子书下载进自己的电脑了，这并不算什么机密文件，所以穹也没问过丹恒同意。

之后就是一些照片了，摄像机诞生的历史太短暂，当罗浮河第一次将模糊的影子印在黑白的纸张上时，它已经是现在这般模样了——河面宽度只有二十米，水深不足三米，夏季气温炎热，浮游藻类大量增殖，使得河水泛着一种浅绿色，显得毫无生机。

说实话，若不是历史考据罗浮河却有上千年的历史且从未断流，否则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官方为了发展旅游新开的人工河了。

人类依水而生，从来只有大江大河才能孕育出最璀璨的文明，哪怕是现代，大型城市大多也是依山傍水。而远在历史尚未成立之前，罗浮附近便已经有了人类部落活动的痕迹。

下一张图，是当年考古队在寺庙挖掘出的石碑的照片，埋入黄土千年的石碑，表层早已皲裂，方方正正的四角也已经被风雨冲刷成圆滑的曲面，只能从一些勉强保留下的细节上推测，石碑之下或许被雕琢成了波涛的形状。

考古队拓印下了碑文，穹眯起眼睛，一眼就能判断出那大概是金文，但是这些字破碎的太严重了，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常用字：“罗浮，水，君，佑，八之类的。”有几个字更是见都没见过。

往下翻翻，罗浮当地的文旅局也没给汉字翻译，他干脆将这张拓印图片贴在邮箱里，发给他导师爷爷瞧瞧。

导师爷爷年纪太大，最近才开始学习电子产品，回复的有些慢，半天才给穹回消息：“却有几分金文的姿态，但其中有几个我也不曾见过。”

不会吧，居然把他师父难住了？导师慢悠悠地说，“且让我同隔壁古文系的张教授探讨几日。”

小小河神庙果然乾坤暗藏，穹白天的时候就专心读文献整理资料，入了夜就骚扰丹恒。

城市杂乱的灯火未能掩盖山中的星星，此夜弦月如钩，星子闪烁。穹洗完澡，抱着脸盆从中庭过时，立刻想到了浪漫的电子。

他兴致冲冲的跑回值班室，一把推开大门，“丹恒老师！”

“嗯？”丹恒也刚洗完，穿着背心大裤衩坐在上铺。只不过他两条腿架在栏杆上，光裸纤细的小腿垂在半空，踩水似得荡呀荡。从穹的角度网上看，屋顶的灯光落在他的脚上，照的那双脚光滑如玉。

穹的耳朵“噌”的一下就红了。

“怎么了？”丹恒合上书，歪着头问他，完全对自己的美一无所知。

穹僵在原地，等回过神来，语言系统已经中了病毒，句子直接卡成了ppt：“那个，那个，丹恒老师，外…..外面凉凉快，咱要不不，出去，出去坐坐·。”

“行啊。”丹恒似乎没意识到他在发病，欣然应下了，他从床上下来，从床下掏出两个马扎。

两个绕到前院，一人一个马扎，在那可半死不活的松树下面坐好。丹恒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两个蒲扇，于是两个瞧着三十都没有的小年轻，宛如两个七八十的老头一样，坐在夏夜的树下扇着蒲扇聊天。

穹冷静半天，才将那股冲脑门的邪火压下去，他将蒲扇打出电风扇的感觉，额前湿漉漉的头发都被他吹起来了。“这两天下来，真的体会到罗浮的历史悠久啊，最鼎盛的时候也有惊涛拍岸，浩荡无垠的姿态。”

丹恒盯着他的眼睛，听得很认真，仿佛他讲的是什么至理箴言而不是闲扯的废话。那么大的蒲扇，落在他手里像是团扇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带起自然的微风。“嗯，沧海桑田，大概就是这样了。

“害。”穹挠挠脸，“只是有些感慨，曾经那样宏伟的河流，如今只有只剩下一个小水沟，之前我都怀疑史书是不是记岔了。”

丹恒微微一愣，目光讳莫如深，半响才说：“正好，我还知道一个地方，也算是古迹了，穹同学要不要一同去？”

“还是在罗浮吗？”穹很惊喜，丹恒居然主动提出带他出去诶，“我肯定要去。”

“仍然是罗浮辖区，但是有些远，往来大概要半天时间吧。”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景点都不是，别抱什么希望哦。”

丹恒老师在的地方，自称成景点！穹感动的快哭了，他对我真好，这么好的人，一定得追到手。

【四】

月下是安静流淌的河水，盛开的白莲并着月共同静默着，而他走在桥头，隔着朦胧的月色望见广袖博带的人踩着白莲在远处跳舞。如梦似幻，动人心魄。穹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因为如此窒息的美景，合该只应当出现在梦里。

是我梦中的仙子，是我梦中的情人。

他抓着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求求你，让我看看你的模样吧，我已经快被你的背影迷死了，不能再看了！

梦总是随着梦主的想法变换，月下起舞的仙子回应了他的愿望，听见了他炙热的心愿，他停下了舞步，安静的站在莲花上。

求求你，我爱你，让我看看你的模样吧。求求你，亲爱的。

而后，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凝成一双手，他看见他的梦中情人一点一点，转过身子。明亮如水般的月光照亮他的侧脸，在眼睛都不敢眨，呆呆的瞪着那人的脸。

“丹恒？！”他从梦中惊醒，诈尸般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天还蒙蒙亮，闹钟都没响。他还没从惊叹之中回过神，上铺传来丹恒翻身的声音。他从上面探出个脑袋来，短发因为重力的缘故倒束，因为没睡醒，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眉头也拧在一起，“怎么了？”

穹跟他四目相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个什么丑，“哦哦哦，对不起，我看错表了。”他赶紧找补。

丹恒又躺了回去，含混不清的声音从上铺传来，“看错也没关系的，时间很充足的。”

穹呆呆的做了半天，不一会儿上铺又传来丹恒轻缓的呼吸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躺下，重新入睡。

小电驴载着两个人顺着盘山公路向上跑，随着海拔升高，日头也越来越足，幸好山间风力足，丹恒将把手拧到最高档，让风驱散暑意。

速度与风像是催化剂一样使穹情绪高涨，他忍不住张开双臂，像是个大马猴一样发出一串呐喊。“太爽了！”

青天万里，阳光明媚，低头是无边无际的绿涛，抬头是梦中都在思念的对象。还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景色吗？穹已经很知足了。

古木遮天蔽日，若不是偶儿回头能从树冠的缝隙望见远处匍匐在山谷中的罗浮市区，穹甚至会以为自己进入了荒无人烟的原始丛林。这里是从无人光顾的山野丛林。丹恒走在前面握着一只镰刀开路，他拨开杂乱的野草，斩断丛生的荆棘，默默向前。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前面赫然出现一块空地，虽然水泥加固过的地面阻拦了树木的侵袭，但拦不住顽强的草，灰白色的水泥地布满了裂痕，一丛又一丛半人高的草在缝隙之中蓬勃生长。没有了树冠的遮蔽，广袤的绿色天空在这里破了一个洞，明媚灿烂的阳光从这个洞上落下来，正好投在中央的那一丛杂草上。

那肯定不是一从杂草。丹恒一声不吭的走在前面，将草拨开斩断，露出一块扑地的顽石，穹急匆匆的跑过去，与丹恒一同清晰这些杂草。这些草像是时间豢养的水鬼，讲那些被远远甩在身后的东西拖进水底溺死。

顽石早已为岁月斑驳的不成样子了，原本四周修建的围栏也已被侵蚀断裂，那红褐色的残根，穹轻轻一捏，就在他掌心碎成了一把铁末。他俯下身，用手掌抚摸那斑驳的石刻，低低念叨：“明德十年夏，罗浮水漫至此。”

那不止是何人于何种心情下凿下的石刻，化身成了羽箭，于千年后的此时，贯穿了穹的灵魂。年轻学者默然回首，发疯似得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冲出这片森林。

飞驰的车辆从眼前呼啸而过，丹恒的小电车安静的斜在路边，等候主人的回归，穹抬起眼朝着远处眺望。恢宏的建筑群横亘在山谷之中，在他的眼前，在此山之下。

水漫至此。

那条浩然磅礴的江河杳无踪影，只留下一天细细窄窄的线从山谷的上游淌下，又往远处而去。在那一刻，他才恍然察觉到时间的苍茫无情，春去秋来光阴轮转，百代也不过弹指一瞬。那块石头，扔坐在此处，孤独的望着山下的江河，孤独的被世人遗忘，为野草吞没。

他心中难免生出感叹与悲凉之感，又折返回去，想用手机给那块顽石拍个照。

丹恒站在原地，脚下堆了一堆草杆，不过一会的功夫，那块顽石旁边的杂草就被丹恒清理干净了。他看见穹回来了，只微微一笑，“很壮观对吗？”

“沧海桑田。第一次切实体会到这句话。”他仍心有余悸，掏出手机来发现导师爷爷给他发消息来了。

他吃惊之余，点进去看，那些求证和查阅的资料穹只扫了一眼，明白这应当是商周时期，一种只流行在罗浮附近的少数民族文字，翻译成现代汉语是：

罗水汤汤，浮君荡荡。

润泽四方，恒佑八荒。

大约是古人祭祀罗浮河神的祝词。穹在心里又将这四行字默念了几轮，只觉得仿佛有千钧重量压在心头，他听过这句话的。他给导师回了消息，然后给石刻拍了照，回过头去望向丹恒，却看见丹恒抱着镰刀站在水泥地的边沿，不知道在想什么。

阳光从树冠的空洞处落下来，透照到丹恒的脸上，空气之中飞舞的尘埃产生丁达尔效应，将光线的形状描摹。而丹恒微微仰起头，目光无限苍凉，仿佛也像这只扑地的顽石一般，为时光斑驳。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情不自禁的调转镜头，按下了快门。

丹恒猛地回过神，当场抓获偷拍的小贼，他问：“拍我干什么？”

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一抽居然实话实说了：“你好看。”说完了，立刻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我他妈在说什么？”

果然，丹恒大吃一惊，错开眼，“你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穹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我语文不好，一时词穷。”他想了想又说，“就是跟丹恒你认识这么久，觉得你特别的好。”

丹恒点点头，看着没当真。

穹立刻补充：“没有说胡话，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丹恒。”话说到这里，穹热血上头，竟然毫无阻碍的直截了当的告白了，“我想当你男朋友，想和你结婚，想和你过一辈子。”

丹恒大惊失色，像是被他吓到了。“你疯了吧！”他甩开穹的手就往树林外面跑，但是穹反应很快，勾手一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别走。”丹恒的反应像是一盆凉水，把穹的一腔热血彻底浇灭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疯狂的话，万一丹恒没有这种想法呢？甚至他压根就喜欢女人呢？那他一定吓坏丹恒了，甚至他现在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一个变态，一个精神病。他小心翼翼的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会做什么，丹恒老师，你别走。”

丹恒慢慢转过身，他手里还抓着割草的镰刀，“好，我不跑，”他抬起眼，注视着穹的眼睛，“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穹与他四目相对，刚才被一盆凉水浇灭心死灰复燃，他意识到，丹恒似乎并没有抗拒他的感情，也没有将他划归到精神病的行列里，或许，或许他也有点喜欢自己呢？！

他简直不敢想象，“我，我从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丹恒了。说出来你一定不敢相信，我在梦里就见过你了，真的，我感对天发誓。我从前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诱惑。对不起，这么说没有让你觉得恶心吧。抱歉，或许我给你带来了困扰，但我真的喜欢你，根本控制不住的那种喜欢。”

在这场漫长又杂乱的告白之中，丹恒始终盯着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倾听着他毫无逻辑的话语。穹忽然想起之前他旁观丹恒给误入河神庙的游客讲解时候的模样。

那些受到蒙骗大失所望的游客大多摆了一张不耐烦的臭脸，更有一些聒噪的会向丹恒无意义的宣泄负面情绪。而他永远会直视他们的眼睛，仔细听他们说完。他兢兢业业，就算游客全程玩手机，心不在焉，他也会尽职尽责的念完自己的讲解词。

他开篇的第一句便是：

罗水汤汤，浮君荡荡；

润泽四方，恒佑八荒。

早已失落的文字就连他导师这样的学术泰斗都未曾见过，丹恒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他博学强知，才华横溢，却过着隐居般的生活，明明通晓电子产品，却又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是一种静谧的古朴感，他是被时光打磨出来的美玉。

如何能不心动呢？穹觉得自己是注定要跌进名为“丹恒”的深渊的，他太诱人了。

“谢谢你。”丹恒听完，静静的注视着他，“你能喜欢我，我很开心。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五】

穹这两天学习效率都降低了，他只要闲下来，脑子里就会响起那天丹恒说过的话：“你年轻且优秀，有大好的前程，不应当误入歧途的。这是一条艰难的路，我希望你不要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决定。”

丹恒让他好好思考一下未来，他竟然还在为穹考虑。

“难道跟他在一起犯法吗？我记得刑法里没有写同型恋犯法吧！”穹一边在笔记本上扣字，一边愤愤的想。这几天气氛都变得诡异了，明明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吃饭睡觉都是一起，可是一天下来居然说不了几句话。

真是太过分了，穹抓抓脑袋，怎么冷静，我满脑子都是丹恒，梦里都是他的脸。他觉得自己不是一时冲动的脾气，丹恒他根本就不懂，他愿意为了他来罗浮工作，愿意为了他考公考编买房子。

“啊啊啊啊。要疯了！”他终于体会到古代那些深宫大院里妃子的心情了，丹恒陛下啊，跟妾身说句话吧。他现在的怨气比前几年挖出来的辛追夫人还要重。

穹需要再次找丹恒谈一谈，他觉得丹恒的道德水准实在太高了，居然要为他考虑前途和社会异样的眼光。穹这样想着，只要丹恒答应他，到时候就算是王母下凡告诉他犯天条了，他也要和丹恒在一起。

于是当天晚上，穹做了一件十分出格的事。

“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丹恒。”他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对面就回消息了。

“嗯。”

穹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好巧不巧正能看见院子对过坐着的丹恒，他背对着窗户，还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看手机。明明就在眼前十米距离都没有，偏偏要发消息，穹扁扁嘴，鳜鱼似得吹刘海。“我去找你，得当面说。”

“都一样的。”

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拉开值班室的门，大步流星的冲过去，直接站到丹恒身后。天气预报说近两天会下雨，空气湿度骤升，衣服被子潮的都好像能拧出一把水来。哪怕入了夜，院子里也像是一个大蒸炉，一刻都待不下去，真不知道他怎么待下去的。

丹恒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你干嘛？”

他刚从浴室出来，照常穿着背心短裤人字拖，头发湿漉漉的偶尔往下砸水珠子，只是今天没带眼镜。穹捉住他的手腕，丹恒本来体温偏低，此时抓起来到有玉石触感。他在丹恒震惊的目光下，问：“为什么躲我。”

“没有。”丹恒咬牙切齿的反驳。

“那空调屋你不待，你蹲在院子里。你这两天都不跟我说话，这么讨厌我吗？”所谓一鼓作气，等说到最后一句，人肉眼可见的蔫了，脑袋都耷拉到胸口了，全然没有了开始咄咄逼人的气势，瞧着竟像是被白占了便宜的大姑娘似得。

不过他这串连珠炮，还真给丹恒整不会了，丹恒本来就不善言辞，这样一来更是哑口无言。“我…….”他想了半天，只能节约cpu，直接跳过前面回答最后，“我不讨厌你的。”

这句话给穹奶回了一口气，“那丹恒老师喜欢我吗？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几天我心思都在你身上，那些拮据敖牙的文献，我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丹恒后退一步，想拉开些距离，但无奈被穹抓着腕子，根本跑不了。他垂下眼，郑重其事的说，“我是个很传统的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要是你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劝你就此止步，我也当这没发生过。”

穹一听更来劲了，举手发誓：“我敢对天发誓，我喜欢你，绝无二志，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从现在到我死，我都只和你睡，和你做，死了…….呜呜”

他没说完，丹恒就冲上来捂住他的嘴，毫不留情面的训斥他：“胡说八道什么？知不知道避谶。”

穹顺势揽过他的腰将他拽进怀里，眼睛比城市灯光淹没的银河都要璀璨，“你担心我？证明你也在意我对不对，嘿，你也喜欢我。”他得意洋洋的笑了，像个占了便宜的小学生一样幼稚。

丹恒比他矮一点，垂下眼时，目光正好落在他的嘴唇上，“你父母会为你难过的。”

“他们早死了，我是街区邻居们拿百家饭喂大的。”他居高临下盯着丹恒，“你爸爸会打断我的腿吗？”

“我没有爸爸。”

“呃，那你妈妈会拿擀面杖轰我走吗？”

“我也没有妈妈。”

“啊？”他卡壳了。丹恒却只盯着他的嘴唇，分明是无意的行为，在穹看来却像是索吻。

“我没有家人了，如果你愿意，你就是我唯一的………”丹恒没能说完，穹先忍不住了。他微微低下头，一口叼住丹恒的嘴。

这个母胎solo的处男，根本没有接吻经验，不得其道的啃了半天，好像要咬死丹恒似得。丹恒吃痛，给他推开，他却上头。黏腻的夏夜里，轻微的身体接触都会带来潮湿的触感，何况如今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了。

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幸好穹同学是个聪明人，三回合之后就已经学会收起牙齿伸出舌头去舔舐丹恒的上牙膛了。

“你！”酥酥麻麻的痒意过电似得让人头皮发麻，丹恒脚一软，没站稳，只觉得穹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

穹热的全身冒汗，在蒸腾的激素控制下，他理智几乎都烧干了。于是，本能的驱使下，他手臂拖着丹恒将他抱起来，三步并两步冲进值班室。

值班室空调一直开着，冷气铺面而来，怀中的丹恒忍不住炸起一身密密的鸡皮疙瘩，至少穹是这样以为的。

他将丹恒往下铺一放，饿虎扑食似得按住他又啃。不过这回他手不老实，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手就去扯他的大裤衩

“别！”丹恒突然像一只上岸的鱼，绷紧全身的肌肉将自己卷起来。“你干什么！”他毕竟是个成年男性，手往身前一撑，穹一时半会还真制不住他。

穹是个实在人，一脸纯良的说，“做爱。”

丹恒脸红的要炸了，这人！两个人都汗涔涔的，穹的一只手还抓着丹恒的裤子，他瞪那只爪子一眼，穹扁扁嘴，不情愿的放开了。

“不行吗？”他问。

“不行！”丹恒说的铿锵有力，显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穹从他身上起来，叹了口气。行吧，其实他已经很开心了，丹恒已经答应他了不是吗？

丹恒坐起来，将裤子穿好。他主动上前，将穹的脑袋掰过来，与他四目相对。他郑重其事的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

“情侣，恋人。”穹脱口而出。

丹恒松开他，盘腿做好。“对，而且才刚刚确认关系不是吗？”他指指自己，“方才我也说过，我是个古板的人，你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穹听着话，心中的委屈一扫而空。对啊，他这样也太随便了，跟那些搞一夜情的渣男有什么区别？丹恒这么认真的性格，拒绝才是对的，他是个好人，怎么会随随便便跟别人做呢。

“而且，你和我都没有做好准备吧。”他尴尬的咳嗽两声，“都要学习一些基础知识吧，乱来可不行。”

穹彻底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了。他一副受教了的忏悔姿态，“对，丹恒你说得对，是我乱来了。”他抱住丹恒又亲了一口，“那什么时候可以？”

丹恒想了想，“我拒绝婚前性行为的，至少你得先求婚。”

哪怕现在丹恒让他摘个星星下来，穹也能一口答应。“行！”太行啦，就要有仪式感嘛，丹恒可不是随便的人，他值得最好的。

两个人腻歪了半天，窗外传来“轰隆”一声闷雷，天塌了似得，不消片刻院子里便传来噼里啪啦的碎雨声。“下雨了？”穹微微侧过头，听外面的动静。

丹恒躺在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肩膀，闷闷的应了一声，他闭着眼睛，嘴角勾起惬意的笑。“嗯，罗浮要涨水了吧。”

“雨季嘛，降雨量大的话肯定会涨。”穹说。

丹恒突然开口，“从前，这一代的居民有向河水投入活人祭祀的传统。”

穹安静躺着，脑子却本能反应的蹦出好几条关于活人祭祀的文献记载，不由得骂一句：“哼，封建糟粕，神仙应该都是慈眉善目普度众生的大婶大叔，妖魔鬼怪才吃小孩呢。”

“哈。”丹恒忍俊不禁，伸手拍拍他的脸，“电视剧里，不都是帅哥美女吗？”

穹想了想，“就算这世界上有神仙也没人见过呀，玄之又玄不可道也，咱们也说不清。”他轻啧一声，“不过我们也不需要神仙了，水坝一盖，旱涝自由。”

雨越下越大了，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单人床实在太挤，火气灭的差不多了，丹恒从床上坐起来，回上铺去了。

【六】

穹刚来的那几天，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慢，但是自从那晚和丹恒确认关系之后，时间却仿佛按下了快进键，他感觉还没有做什么，竟然就到了要开学的日子了。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人生都进入了倒计时，像是坐上了一辆注定冲下悬崖的汽车，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朝深渊滑去却无能为力。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哦对，高中。早就从名为高考的苦海之中游上岸来的穹，居然再一次罹患开学恐惧综合征。

这几天他的心情像窗外的天气，暴雨倾盆连绵不绝，做什么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有丹恒的亲亲才能让他短暂的回复些精神。

丹恒站在窗户前，忧心忡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穹悄悄行过去，从下往上撩开他眼镜遮住他的眼睛，夹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丹恒：“………你正常点。”

“嗯~猜猜呀。”多大人了还撒娇。丹恒无奈，抓住他的爪子，“穹，这庙里就咱俩。”

“呜呜，人家不是穹，是几百年前被投进水里祭祀的小女孩呜呜。”他松开丹恒，俯身扣住他的腰，拔萝卜似得将丹恒从地上搬起来，原地旋转，“我要吃了你。”

丹恒反握住他的手，笑骂道：“幼稚死了。”好险他拖鞋没被甩出去，幸好脚趾扣的紧，转了两圈穹才给他放下来，低头在他脑门上印了个响亮的吻。

“丹恒老师不要不开心了。”像一只努力讨好主人的大狗。

他抬手拍拍穹的狗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不高兴的是你吧。”

穹微微一怔，而后立刻卸下伪装，坦诚表示：“嗯，我不想离开你。”

丹恒微微一笑，“傻瓜，我会一直在这里的。”一直都在，等你。

明明只是一句随口而出的话，但是穹听来却觉得有千钧之重，仿佛那不是哄人的一句话，而是丹恒早已付诸实践的陈述。“还是不要立flag了吧。”穹挠挠头，呵呵一笑，“影视剧里面，每当主角说出这句话，对方100%要出事。”

“啊。”丹恒吃惊地说，“还有这种讲究吗？”

“有啊，这是属于年轻人的风水学。”他翻出马扎来，“咱们去走廊上坐着，就着大雨，我给你科普。”

丹恒又去厨房切了个西瓜，俩人一人一半用勺子挖着吃。他们坐在廊下，借着嘈杂的雨声，穹给丹恒科普网络流行语。他这人做什么都很认真，就连听没谱的段子，也得字字思索，力求一遍记住。

“其实，我刚才就像提醒你了。”丹恒用不锈钢勺子挖出一大块鲜红的瓜肉，“这样恶劣的天气大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航班可能有取消的风险，还是做两手准备吧。”

“哦，”穹的指甲剐蹭着绿色的西瓜皮，在上面留下一行深色的划痕，“我会把高铁票也买好的，等十月一我还会来的。”

大雨滂沱，牙齿将柔软的瓜肉压碎，溅出红色的汁水，“机票很贵，你又没钱。”

“放心好啦。”穹竖起大拇指，“xx航空一趟只要300块，很便宜的。”就是午夜起飞，没有行李托运，并且座位很挤，号称空中集中营。

穹飞机起飞的前一天，没完没了的雨终于停了半晌。天空仍旧被乌云盖得死死的，散不开的水蒸气在马路上凝成大片大片的薄雾，山谷之中的罗浮城更是被烟云雾霭吞没，只露出摩天大厦高耸的尖角，看着像是云上仙城。

穹马不停蹄的换好衣服，眼也不眨的打了个网约车，拉着丹恒往山下跑。他觉得至少应当在临别之前，好好吃顿饭，喝个酒。

他们没往城里跑，丹恒说想吃火锅，两个人就在商场旁边随便选了一家火锅店。店铺走的复古路线，门面还用实木仿了罗浮古建筑，开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自称掌柜的和老板娘，衣着也是复古的对襟上袄。

两个人点了份双人套餐，穹和丹恒一人发了一条朋友圈宣传又免费赠送了两碗面，他们两个大男人正好吃饱。其间或许是因为锅底太辣，丹恒一反常态主动找老板娘开了两瓶冰镇啤酒来。

穹本来就话多，辣椒素加上酒精一冲，更是变身卖话精，自己做自己的黑粉，从小学开始曝自己的黑料。丹恒趴在桌子上静静地听着，用星光点点的眼睛，凝视着侃侃而谈的穹，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白净的脸上晕开一层微醺的红，秋水含情脉脉，朦胧的染上一层雾气，原本单薄的唇被辣椒催发，变成一颗红润的樱桃，比皮薄无籽的麒麟瓜都要诱人。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沉，眼睛只落在丹恒的嘴上，撕也撕不下来。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老板娘走到身旁，望着门外用罗浮话骂街：“又下上了，下个没完没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穹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外面又下雨了，早就熄灭的火锅旁立着四个已经喝空的易拉罐，而丹恒已经趴在桌子上快睡着了。

天色完全黑了，但现在天色毫无参考价值，暴雨天中午也跟傍晚似得。他还能站稳，只是头有些晕，上前台去跟店主结账，付款界面探出来之后，他立刻在下单软件叫了网约车，然后去叫丹恒。

“丹恒？丹恒？回家了。”他捏捏丹恒的脸，轻声喊他。

幸好丹恒醉的也不厉害，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嗯。

穹牵着他往外走，外面雨太大了，只好在廊下登车。丹恒好像要站不住了，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穹笑笑，“丹恒你酒量好差，两瓶就给你灌倒了？”

丹恒攀着他的胳膊，一声不吭。真好，哪怕喝醉了，他也这么安静。穹忽然想，他似乎从来没有崩溃过，失态过，万事万物都不能打动他的平淡。

但是随后，他的这个想法就被推翻了。一只大橘冲开雨幕，破水而出，带出一连串的水珠子，它全身的毛都湿透了，看起来狼狈的有些可笑。“小猫咪诶。”穹兴奋的喊丹恒去看，但是身边的人突然绷紧了身体，两步跳到穹的另一边，紧身的盯着那个兀自甩毛的小东西。

穹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展开，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诶，原来你怕猫啊？”

丹恒并不逞强，“猫是危险的动物。”

啊？穹望着那面蹲着舔毛的大橘，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超可爱的呀，像你一样。”

丹恒义正言辞的反驳：“不可能。”

“嗯，好吧。”穹其实也蛮享受丹恒依赖他的感觉的，“可是雨这么大，小猫咪也没出去，我们也是暂借此处，也不好赶走他吧。”

丹恒本来也没这意思，只是往远处站站。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网约车终于珊珊来迟。丹恒困得不行，刚一上车就睡过去了。穹为了让他躺的舒服一些，就讲他抱在怀里，让他人蜷缩咋后排车座上。大雨天盘山公路不好开，雨刷开到最大，司机师傅丝毫不敢懈怠，全神贯注的开车。

车内静悄悄的，丹恒炽热的鼻息喷在他的颈侧，手无意识的搭在他的腿上。“穹。”他闷哼一句。

穹以为他醒了，低头倾听，“嗯，我在。”

没料到唇角一湿，丹恒竟然捧住他的脸，主动吻上他的唇，“别让我等太久，好嘛？”

轮胎破开沥青路上的水洼，雨水子弹般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打出惊心动魄的曲调，像是金戈铁马之下沉重的军鼓。

恍惚之间，穹的眼前闪过莫名的虚影，丹恒就站在他的眼前，额顶上却支着一对透明的角，他碧青色的眼睛下描了两撇鲜红的朱砂，颧骨上爬满了细鳞。他在喘息，他在颤抖，他在哭泣，他在亲吻他的唇，说：“我爱你。”

“你喝醉了，丹恒。”在昏暗的车里，他捉住丹恒的手，用低沉的声音制止他，“别闹。”至少不能在车里。方才脑子里幻想出来的画面让人心惊胆战，足够年轻的身体借着酒精挥发出滚烫的荷尔蒙了，他现在就起反应了，丹恒的屁股就坐在上面，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摩擦。

真是活祖宗啊。

好不容易终于捱到停车，最后一段台阶是山路，只能自己走，他跟司机师父道了谢，掏出外套里的折叠伞来。丹恒揉揉眼睛，恰到好处的清醒了过来，甚至主动提议担当打伞工作。

穹抱着他，他支着伞，外面风雨不歇，而小小方格伞下静谧安好。“你累不累？”丹恒问他。

抱个一百多斤的人爬山，怎么会不累呢？但穹要维持自己高大威猛的人设，死鸭子嘴硬，“不累，这才哪到哪，我可是征服过五岳的男人。”

丹恒微微一笑，“嗯，看不出你还挺有钱的。”

“害，”穹苦哈哈的叹了口气，“穷游而已，大学生特种兵，卷铺盖睡大街的那种。”

幸好河神庙不高，不然穹这个逼就要装不下去了，穹用钥匙开了门，回到值班室，将丹恒暂时放下铺，这时候才发现他一双鞋早被雨淋透了。

他脱了外套，撑在丹恒上面掐他的脸，“不知道把脚往回缩缩呢？”

“嗯。”丹恒把眼睛摘了，翻个身，“忘了。”

他俩裤腿都湿透了，索性就都脱了，穹换上短裤，用热水烫了毛巾，抓住丹恒冰凉的脚脖子给他捂脚。

丹恒并不老实，一个劲的往后缩，他喜冷怕热，像是被按进洗澡盆猫咪。“热，你拿开。”他只穿了条nk，挣扎过程之中，自己无意识的将上衣拉上去盖住脸，呜呜的闷哼：“难受，头晕。”

穹又起立了。邪火冲的他脑门子疼，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喝醉了，不但不拉开距离，居然去主动栖身上前，掀开盖住脸的衣服，“你这酒量也太差了 。”怎么就一杯倒了？他按压着他的太阳穴，看丹恒拧死的眉头舒展平坦才松开手，“好些了吗？”

丹恒掀开眼皮，眼睛也下过雨一样，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水。“嗯，谢谢你。”

穹死死盯着他，“有奖励吗？”

丹恒的脑袋大概被酒精熏迷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眨眨眼睛，揽住穹的脖子，仰起头吻住他的嘴。

不同于以往浅尝辄止，浮于表面的触碰。他自己伸出舌头拨开穹的唇瓣，讨好似的舔弄他的牙关。

过电似得痒在大脑皮层炸出一大堆神经递质，荷尔蒙不要钱似得往外喷，他按住丹恒，反客为主，彻底失去理智，沦为欲望的奴隶。

窗外大雨倾盆，喧嚣吵闹，而他耳畔只有炙热的呼吸，和丹恒崩溃的sy。

【七】

第二天，等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连续阴了一个月的天居然奇迹般的放晴了，但着并不会给穹带来什么好心情。昨夜的记忆在眼前浮现，他还记得丹恒拼命的喊床要散架了。更恐怖的是，丹恒不见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空空如也，上铺平整也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丹恒？”他爬起来找了一圈，前院后院都找过了，甚至穿着拖鞋跑到游客中心也找了一圈，就连丹恒的影子都没看见。

更恐怖的是，他回来的时候跑到神像下面看了一眼，灯油只剩了一半。这说明丹恒或许走的很匆忙，他吓得赶紧给丹恒打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一定是生我气了。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他出来的着急，只穿了一条大裤衩。灿烂的阳光打在他光裸的上半身，远看像是山里的大马猴。可是大马猴并不快乐，他捂着脸，不知所措的坐在河神庙正厅下的台阶上。

慈眉善目呃神像垂下眼，注视着他，半响他才颤抖着打开手机，给丹恒发消息，“你去哪了？我给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

“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先告诉我你在哪里，让我见一见你可以吗？”

“我去警局自首都行，你别生气了。”

那么明媚的阳光却照不亮他的心。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做了多久，手机特别关注的声音响起，仿佛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的心脏。他抓起手机，刷开锁屏，果然是丹恒的消息。

“我没生气。”

“那你在哪里？怎么起来也不和我说一声？你是不是说反话？肯定是生我气了。”

单手打字对于丹恒这种不经常用手机的人来说实在有些难度，“有点事去市里开会了，你不要多想。”一行字才打到一半，那边21世纪的新青年已经开足马力向他展示当代人的扣字速度了。

消息炸了锅似得往外弹，他手足无措，下意识要把左手也抽回来打字。新来的同事小妹赶紧按住他，随即才想起害怕来，但她不肯松手，急的要哭，“请，请您不要动，霍霍还没绑好呢。”

丹恒颔首向他道歉，只能继续单手扣字，“我这边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我看外面天晴了，估计飞机能正常起飞，你注意时间，千万别迟到。”

几个勾魂使将雪衣破损的躯体搬到旁边的床上，霍霍帮丹恒包扎好伤口就去那边处理雪衣的躯体。偃偶破损的太严重，下半身几乎完全瘫痪了，幸好脑袋完好无损。雪衣将脖子拧过来，望向丹恒，“抱歉打搅你的假期了，若是没有你，我和姐姐还不知要恶战至何时。”

丹恒冲她点点头，“共事几百年了，不用这么客气的。你的伤很严重，注意休息吧。”

【穹恒】罗浮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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