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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帕】霍金斯有三次去往天堂，最后一次他打假了上帝
【霍帕】霍金斯有三次去往天堂，最后一次他打假了上帝
jiu_huasheng
少年
脱离原型
加载中……
**summary：这是一个有关虚构的电子上帝和企图把上帝拉下神坛的渎神者的故事。** 01/ 提及霍金斯在决定收编拉比兹前的遭遇，先讲个鬼故事，霍金斯已经是死过一遍的人了。而他死掉的原因可以称得上搞笑和过于“不自量力”。 显而易见，霍金斯是一个看起来懒散但是谨小慎微精打细算人模狗样的家伙，他不会做出糊涂鲁莽而送命的事情。但是在巧合面前，一切凭借经验的估量都是不自量力。 比开挂还要犯规的，只有被幸运眷顾的赢家。 霍金斯率先走下了残破的钢筋森林搭建的旋转楼梯，他们从用于飞船停泊的高台走到了平整的地面上。 他和悦然被相继传送到这里，在迷宫一样的钢铁建筑中打了几圈转后也没有找到出路。所以霍金斯才决定登到最高处观察情况。 他发现这里没有可以通往外界的出路，而建筑群的上方是一片展露外界晦暗天空的大洞，洞的边缘还有隐约可见的粗壮钢筋裸露在外。 悦然凭借猎手观察环境的习惯，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这里原本应该是封闭的空间，通向外界的路是类似于传送形式的太空舱电梯——她和霍金斯都看见了几根残破的圆形巨柱和巨柱内深陷地下的无底电梯井。 而以周围掉落的碎石和灰尘的新旧程度来看，刚刚这里大概是被某种逃窜的巨型魔兽无意摧残，才形成了类似于井口的“天窗”。 霍金斯抬头望着灰暗天空的云层，挠了挠下巴： “我们看来只能从这上面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找可以用的飞行器？”悦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皱眉看向提供飞船起飞滑行的赛道和停泊的高台。 在一路上，他们看见了不少坏掉的飞船和在陆地上可以悬浮驾驶的交通器具。其中有些保存还勉强算完好，霍金斯眼熟好几个和大赛裁判球机器人同型号的载具。 因此，霍金斯推断这里应该曾经也被大赛方用于物资飞船的运输，只不过后来废弃，年久失修，才成为了现在这种如同庞然巨物尸骸一样的群筑。 霍金斯点点头，散步一般环绕一圈后，停在一架机身曲面光滑，呈现灰白哑光色泽的小型飞行舱。 这是这里保存最完好的飞行器，并且目测可以通过上方的“天窗”。 他伸出手试着在飞行器的外部找到舱门的入口按钮。 悦然没有阻止，在旁边进入了警惕四周的状态。 听命暗中跟随雷狮海盗团在宇宙漂泊几年的霍金斯对操纵飞船已经是熟能生巧。他对比了脑子里近几年飞船系统和外形的更迭和进步还有审美变换，推出了眼前这架能够容纳3-5人的飞行舱属于三年前的老物件。 三年实际上不长不短，但对于霍金斯生存的宇宙来说，新科技种类研发出品的速度快能比得上每秒宇宙诞生的婴儿。 老旧归老旧，也不是不能用。霍金斯尝试了几遍，很快就从外部打开了舱门。他随手抹掉了手掌占上的灰尘。 许久未被启动的飞行舱发出了幽蓝的光芒，机械电子音断断续续地随即响起。 “欢迎使用d6-145新型宇宙航行系统飞行舱……超能研究所出品……安全性能高保障……出行安全……放心……” 霍金斯站在舱门外，等了两分钟后才踏入。 他站在操作室的面板前按下测试启动模拟的按钮，电流磕磕巴巴闪过，勉强组成了一段还算听得过去的启动指示。 悦然这才跟着走进来，她靠在门边，双手抱臂： “你确定这能用？” “不确定，但总得试试。”霍金斯回答地十分坦率。 不管是确定还是不确定，霍金斯从不保证自己能够完满做到让所有人满意。 悦然没什么意外地耸了耸肩，看着霍金斯熟练地在面板上切换窗口，看着一串串让人头脑发晕的代码飘过。 悦然渐渐放松下来，看着内部沉淀在操作台和驾驶位设施的灰尘，她捂住口鼻，在面前扇了扇。 看着代码运行成功，霍金斯松了口气，回过头示意悦然坐上另一张驾驶椅。 “有漏洞，但漏洞相辅相成，勉强能够让它正常运行，送我们上去不成问题。” 实际上，霍金斯和悦然都有过使用元力让自身短暂获得飞行能力的经历。但他们距离上方的洞口太远，而且大赛系统崩溃，霍金斯无法联系到外界，储存元力以备后患才是正确地，避免更多麻烦的选择。 在进入预备滑行的赛道后，飞行舱很快进入了正式启动的倒计时，霍金斯细心留意着前方略显破败的地面。 “10、9……” 红色的倒计时开始一闪接着一闪，霍金斯轻轻皱眉，正准备用终端连接驾驶面板时，坐在一旁的悦然冷不丁喊了一声：“喂！等等！” 悦然脸色古怪，语速飞快地汇报自己的发现：“前面好像……有人？” 霍金斯觑起了眼睛，通过透明舷窗看见在飞行舱起飞的必经之路上出现的一道瘦小的白色身影。 对方似乎正在茫然地四处张望。 倒计时跳动都变得缓慢下来。霍金斯看清了那是兽人，模样大概是兔子。还是大赛最常见的活靶子之一的那种兽人。 霍金斯的沉默让悦然头皮一紧： “喂，你发什么呆？我们该怎么办？”她语速颇快。 “哦。”霍金斯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一样无所谓地按了按眉心，“不好意思，我不记得怎么停下来了。” “停不下来？”悦然怪叫一声。 霍金斯点点头。 悦然撑起身体，眼见倒计时即将归零，她不免变得暴躁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霍金斯示意她冷静，拉紧安全设施。 果断地道：“碾过去。” 反正这种形状大小障碍物，碾过去也不会影响飞行舱的加速。至于碾过去后，那个障碍物是死是活……霍金斯没有继续想下去。 飞行舱的倒计时在他说完这三个字后没有停顿与卡壳地进入了起步状态。 悦然哽住了。 那只兔子距离他们实际上还有一段距离，所以能不能意识到危险然后躲开全靠它的运气。霍金斯想到这，侧过脑袋回忆起这个型号的飞行舱起步速度之后的加速。 兽人能躲开的概率不大，但这没关系。霍金斯表情没什么改变地目视前方。 随着嗡鸣，飞行舱在寂静的钢铁森林里发出了可以称得上巨大的声响，直直地朝着目的地前去，在那之前，它要通过一段高台，滑行后向上起飞。 而那只兔子仿佛是才找到巨大声响的来源一样，注意到了向她的方向冲来的银灰色小型号的飞行舱，露出了惊惶恐惧的神色，企图在被波及前避开。 然而太晚了。 悦然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她有一种闭上眼睛的冲动。 霍金斯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一幕，然而就在飞行舱要从那兽人身上直直碾过去前的两三秒内，原本正常运行的加速器突然冒起了红光，紧接着操作面板上一大半的蓝色光芒变成了代表危险预告、出现错误的红色。 他和悦然同时感到不妙。两秒后，前者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不好，霍金斯暗骂一声。 他伸出手立刻按下了椅子上的安全设施按钮，在高速的运行下解开了束缚他的气囊压杆，身体下伏靠在了操作台之下，悦然迟钝了一秒跟着做出了一样的行为。 他们不可避免地把身体摔在了操作台下方，全身骨头都像被碾过一样酸痛。 先做后想的悦然来不及抱怨，因为下一秒，所有的蓝色光点都变成了红色，原本用来保护驾驶员安全的气囊瞬间失去控制和力度，深深地捶入椅背之中，力度之大，让悦然联想出“假如不提前躲开，坐在上面的自己大概会被挤爆内脏”的幻痛感。 三年前，由超能研究所研发的d6-145新型安全自动ai管控的飞行舱正是因为过多的安全保护指令，浑身上下都是触发保护机制的敏感点，且一戳就爆，这让交通事故之中的驾驶器故障概率提升了百分之十几的点数。因此被淘汰地非常之快。 霍金斯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没有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听见迟来的机械的电子音伴随着时不时窜过的电流，可还没等随舱的智能ai汇报问题所在。飞行舱突兀地失去控制，全凭惯性向前坠去。 在刺啦的玻璃破碎和钢铁崩坏的哀鸣中，飞行舱偏离预定的滑行航道，擦着那只兽人的身边撞在了高台上本就破烂的护栏上，变成熄火的钢铁废物。 而只差一点点，霍金斯和悦然所在的那飞行舱就会坠下高台，距离死无全尸也只差一两步。 然而因为惯性撞击的霍金斯头脑发晕，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 当然也可能是不幸。 对比悦然，他几乎半边身体都有重伤轻伤的位置。 因为滑行后撞击的方向在霍金斯一侧，悦然被很好地保护在了旁边，仅仅只是头破血流看着吓人，但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下，悦然清醒地可怕。 霍金斯意识模糊的最后，只看见顶着血渍呼啦的脸的悦然把自己拖出被挤成一摊废铁的驾驶座和操作台之间。 也许悦然嘴里可能还骂了几句。不过他没听清，应该是很脏的脏话。 哎，稀里糊涂经历这一切的霍金斯头疼地闭上眼。 02/ 然而当他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眼前的场景让霍金斯意识到自己可能死了。 死亡。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词。 霍金斯偶尔也会像正常人一样想点除了睡觉之外的人生大事，比如死亡。 他没有兴趣听别人在弥留之际留下来的遗言，也不知道死而复生的人心中的慷慨激昂和怅然若失。但他仍然对死亡有着快要麻木的敬畏之情。 敬，来自于自知之明。霍金斯很少有从内心遵从过某些人事物，“某些”之中也包括了雷王星的皇族。但这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敬意”存在。 霍金斯像常人一样对神明有敬意，哪怕他根本触及不到那种神圣的层次，他像常人一样对死亡有敬意，哪怕只有他给别人带来死亡的份，比如轻轻松松地说出“碾过去”三个字。 那时的霍金斯浑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所以心情算得上波澜不惊。（将别人视为蝼蚁前也要准备好被当做蝼蚁的准备。但在这之前，霍金斯还是愿意当那个假装不自知踩死蚂蚁的人） 而畏，这种情绪更是合乎常理，没有人不害怕死亡，除了畏惧痛苦，还有对结束一生时的不甘。但假如真的有什么死后世界，还能够安稳地升入天堂，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霍金斯打趣自己大概以后说不定也能浑水摸鱼得到进入天堂的入场券，譬如甩锅给“身不由己”四个大字。 然而现在，此时此刻的他，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他身体轻飘飘，仿佛被抽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副空荡的皮囊。这些感觉类似于梦境之中突然拥有的飞行能力。 他挣扎了一会，没有选择睁开眼睛，而是等到自己身体上分失重感减弱后才假装悠悠转醒。 霍金斯躺在冰冷，带着折射光线的水波荡漾之中。他有些茫然地扭过头，发现自己的手脚活动性完好，没有骨折和任何表皮组织的损伤，甚至连血迹和灰尘也不存在，完全不是受重伤后的表现。 倒像是死了一段时间。霍金斯心态很好地吐槽道。 他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到处都是类似云层一样柔软，却坚硬有型的白色雾霭。这给了霍金斯一种不真实的幻梦感。 下一秒，一道白色的——白的发光的人影，被层层叠叠的，巨大白色羽翼笼罩住身形，半长的银白头发如雪景一样折射光芒，颇有一种天使降临我身边的意味。 好……好刺眼！霍金斯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企图用手掌笼住自己的视线，以减轻眼睛地胀痛。 可他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堪堪顿在半空，眼球的酸痛甚至都被抛到脑后。 霍金斯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天使”，姿态和动作都透露出随和温煦，白色亚麻长袍只是用胸针钉合在肩膀处，露出半边裸露的胳膊和上身，这打扮颇有一种宗教里神父兼传信天使的风格，除去那看起来就沉重庄严圣洁和带着圣光特效一般庞大的白色羽翼，他的头顶上还有一圈散发纯净光芒的光环。 但让霍金斯感到震惊和错愕的违和感来源于这个“天使”顶着的那张嘴角微微上翘，眼神带着若有似无讥诮意味，处处透着熟悉又陌生感的脸庞。 那是帕洛斯的脸。 橙黄色的眸子和黝黑眼白，苍白带着些许圆润弧度的脸颊，不知内敛上扬的唇角，眼眸里没有半分圣洁和和煦的味道，有的只有过于出戏的堕落。 配合着他的装束，不仅出戏还让人感到滑稽和恶寒。 霍金斯大脑混沌后又猛地清醒过来。 眼前顶着帕洛斯的脸，带着看似温和却实际意味不明的笑容缓缓开口，语调轻扬，声音还带着混响的特效： “嗨，我是上帝。”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等等等、等、这这这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霍金斯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脑子和舌头总有一个要打结，介于少说少错，他咬住了嘴唇：“这是哪？” 上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但就像看着一只可怜的小羊羔般和煦道：“我是上帝，这里就是天堂啊。” 他的声音也和帕洛斯的一模一样，带着些许低哑缱绻的调调。 他顿了顿，“准确来说，是天堂的入口。” 刚刚萌生出“啊？我上天堂？真的假的？”的想法的霍金斯顿时心中石头落地，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但他回顾自称上帝的人（也许是天使）的脸，又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霍金斯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知道自己不是能够深情恍惚到做梦能梦见“表面上和自己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实际上该做的都做了”的已故前任（也许说是合作伙伴兼职上床服务可能更合适些，但霍金斯考虑到死者为大，决定摸一摸自己压根不存在的丁点良心，很显然，以上帝视角来看，导致帕洛斯的死的那些误会里，霍金斯也有一点不重要的责任，但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抱歉） 痛定思痛，霍金斯觉得这是一场阴谋。 算得上半个阴谋家的霍金斯有种被戏耍的错觉。忘记自己盯着上帝的脸看这种行为有多么的唐突和不礼貌。 “你的神情告诉我，你见过我。”上帝说，“你不是第一次来？” 是见过你的脸，而且你的脸的主人是那种已经死翘翘了并且人人皆知他不可能上天堂的坏蛋。霍金斯冷静了下来。 “你误会了，我是第一次来。”霍金斯说着实话。 上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翘起嘴角。 等等等等……太违和了！！霍金斯险些控制不住紧紧绷住的嘴角。 不要拿帕洛斯的脸以上帝的身份做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表情啊！ 看见他脸颊肌肉古怪地抽动，上帝的神情变得意味深长：“你真的见过我。” 霍金斯否认：“没有。” “你有。” “没有。” “你就是有。”上帝打断他接下来的否认，从虚空中抽出一个很有分量，结构复杂的计算机。 等等，计算机？霍金斯下巴微微下坠。 “我知道，人类就是喜欢口是心非，但是没关系，主不在乎，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在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死了……”上帝用手臂托着计算机的样子非常像程序员。 霍金斯张了张嘴，不合时宜地打断：“是，是，主不在乎，道理我都懂，就是，能不能，呃……能不能拜托你收一下圣光特效？” 他用手掌遮住了大半的光效，仍然被刺地快要眼冒金星。 上帝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顿住，点了点头，眨眼间，那层层叠叠不断飘着羽毛的庞大羽翼和圣光特效通通消失不见。 没有了特效加持的上帝变得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头顶的光环仍然十分显眼。 难怪要搞这种出场方式，霍金斯从地上爬起来。 站在上帝前的他心中疑惑顿生。 上帝和帕洛斯连矮的程度都一模一样，刚刚到他鼻梁。 不知出于哪种心态，霍金斯往后挪了挪，和对方保持距离。 上帝看了他一眼，又翘了翘嘴角，这看得霍金斯额头生出冷汗。 “刚刚提到过，这里是天堂的入口，我现在要根据计算机的统计和你生前的所作所为结果来判断你的去处，天堂和地狱就在主的一念之间，你准备好遗言了吗？” “遗言？” “是啊，遗言。”上帝不假思索，“或者是墓志铭，不过天堂和地狱都没有墓碑，这个你得跟活着的人说。但在人类的世界里，遗言也就代表了墓志铭，性质没什么差别。” 有关墓碑和墓志铭，霍金斯听过一个有着地狱笑话色彩的故事，逝去的人如果没有人给他立碑和在碑上留下姓名，那么这个人就会忘记生前的经历和自己的名字，而墓志铭，是入职天堂或者地狱的面试报告。通常墓志铭可以简短地概述死者的一生。 譬如“这是一个勤劳勉苦的人，他努力地活着，直到死去。”，又譬如“她是最好的母亲，最好的妻子，现在，她是她自己。” 总之，墓志铭，大家都将它视作为个人简介。霍金斯也不例外，只是他觉得自己死了之后，替自己立碑的这种事情可能没人会去做。 凹凸大赛死了上千人，他们照样也没有墓碑。 有时候，有人记住你的存在，才是最好的墓碑。 霍金斯没有思考自己的遗言和墓志铭，他环顾四周，有一种被关在白色房子里的错觉。 “我想问一下，这里只有一个……一个上帝吗？”他没有接上帝的话，另起问题。 上帝很有兴致地反问：“上帝还能有很多个吗？” 霍金斯不做声地内心咕哝：我的意思是上帝要亲自分类人死后的去处，这和每天上班打工有什么区别。 万一帕洛斯死后成了上帝，那他不仅死前打工，死后还要打工，而且都没工资！这也太可怜了…… “上帝大概只有一个，不过在我的世界里，上帝还有别的称呼。”霍金斯敷衍道。 “比如创世神？”上帝很快回答。 “你知道？”霍金斯没什么错愕，捧读。 “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他不要脸地自夸，“你好像并不在乎自己到底是去天堂还是地狱。”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霍金斯面无表情，甚至已经想好怎么在地狱发展副业。 上帝好像有点扫兴地动了动嘴角：“你至少得做做样子，比如告诉我你生前做过的善事，夸大其说也没问题，争取一下上天堂的机会。” “你不是全知全能吗？”霍金斯条件反射地反问。 “我向来很尊重他人隐私。”上帝笑眯眯地说。 回想起大赛的擂台赛回忆赛场的霍金斯抽了抽嘴角，看来上帝很恪守道德底线，不会干出拿别人的伤心事戳心窝子的坏事。 上帝毕竟还是上帝，虽然和霍金斯想象之中的创世神完全不一样，还长着帕洛斯的脸，但霍金斯很快就释然了。 假如这是梦，那就敷衍一下，假如这不是梦，那下地狱也是迟早的事情。 被再一次忽视的上帝就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脸色微不可查地有所改变：“好吧，既然如此……” 他呵呵一笑，“你无所谓，那我侵犯一下也没关系。” 03/ 上帝的笑容染上了几分期待看见有趣事物的光彩。 霍金斯回过神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他伸出手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本厚厚的黑色书籍，那书籍从上帝手中脱落，飞到半空之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纸张上呈现。 上帝轻松地向前一抓——呼啦一声，那书上的黑色字符瞬间消失不见。 他转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霍金斯，微微勾起嘴角，将攥住的掌心抬起，上帝垂在背后的白色发丝和亚麻长袍飞扬起来，他微微松开拳，那一个又一个字符宛如飞花一样从指缝中流出，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副副初步成型的画面。 画面的主人公是黑发红瞳的霍金斯，但并不是像人生的走马灯那样，而是一个又一个片段，且时间都统一为大赛时。 随着片段成型，有别的配角参演这场戏剧，其中出现的几道人影让霍金斯头皮一紧，“喂，等等……” 说好的不侵犯隐私呢？ 上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主人公霍金斯在残酷规则下的大赛里用自己的生存法则开辟道路。 “你在凹凸大赛杀了很多人，虽然大多不是主动。”他眨了眨眼，“你鲜少落入危险，但也被人追杀和狩猎过，除去意外和间接杀人，你一共被动亲手杀了二十四个人，其中里面有十一个人曾经的身份是奴隶，剩下的……” 上帝浏览的速度飞快，一边做着计算和统计，这让霍金斯有一种自己在被细数罪果的感觉。 支着下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上帝的叙述戛然而止，他的眼眸慢慢聚焦，沉默成为了主旋律。 半晌后，他的脸上露出了霍金斯熟稔的笑容——准确来说，那是霍金斯熟悉的帕洛斯才会露出的笑容，甚至那眼眸之中本来就有的讥诮被接连加深。 他眼前的上帝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 就仿佛帕洛斯在他身体里活了过来。 意识到对方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的霍金斯脸色逐渐变得冰冷。 “你就是见过我。”上帝得意地笑了，他脸上属于帕洛斯的那份神情很快消散，“见过我这张脸。” 他转过头继续浏览霍金斯的过去，甚至还非常恶趣味地反复看了几遍成年限制级的画面。 “不管你相不相信，这很取悦我。”上帝终于将视线移到了霍金斯表情漠然的脸上。“现在，我很乐意帮你查一下这个叫帕洛斯的人的去处，如果我说他上了天堂，你会愿意争取一下上天堂的机会么？” 而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地扬了扬下巴，他断定眼前的人不是“帕洛斯”了。 帕洛斯也会有恶趣味的一面，但上帝表现出的恶趣味完全是因为他的全知与全能，这两者完全不同。至少帕洛斯永远不可能像他这样给出条件时露出施舍和眷顾一样的表情。 霍金斯在上帝的眼里大概就是初到陌生环境的一只野性重的流浪猫，而后者只想用一切办法把他留在自己的地盘。 就和人类会喜欢漂亮的鹅卵石，但收集鹅卵石永远是兴趣爱好，而鹅卵石太多了也会没有用处，通通都会碑丢去铺鹅卵石路。 霍金斯也许就是那个现在被他看上的鹅卵石。 “只可惜。”上帝抓了抓下巴，“这个宇宙里叫帕洛斯的人太多了，这个名字很不起眼，也很普通，就像你生命中出现的那个帕洛斯一样普通。” 他随意地朝虚空之中伸出指尖，很快，一个又一个代表帕洛斯的字符飘在了半空之中，“至少记录上，叫帕洛斯的人有几千个，这就是凹凸文的坏处，啧啧，能够组成名字的音节只有那几个。” 他就像在挑选新鲜水果一样翻阅那些字符，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送我下地狱吧。”霍金斯面无表情，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上帝停住自己百无聊赖浮动地手指，将那些零散落在空中的字符收回了掌心，他语气真挚：“你好像很生气。” 霍金斯咧开嘴角：“你的感受有误。” 口是心非，上帝摇了摇头：“你很笃定自己会下地狱。其实我高兴了，也可以给你开个天堂通行证，你可以像刚刚那样取悦我，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特殊的，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都不是随随便便买张门票就能进入的景区，终身大事哦，不考虑一下吗？” 这辈子的大事除了出生成年结婚生子死亡，俗称婚丧嫁娶外，添加了一项新项目，那就是究竟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给你看限制级画面吗，还是说给你暖床？霍金斯默默吐槽。他觉得自己不太像是那种极端颜控，虽然上帝长着和帕洛斯一模一样的脸和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身高体型，但核心却是完全不同。 如果真的需要解决某些生理需求，那霍金斯不如去定制一个帕洛斯等比大小的娃娃。 “送我下地狱吧。”霍金斯没什么表情，再次重复。 “我以为人类都会因为情情爱爱而变得失去大脑奋不顾身所向披靡。”上帝摩挲着指腹，带着探究的意味，“但你好像是个很冷漠的人。” “只是对于我来说，他不重要而已，所以上天堂和下地狱没有区别，也许地狱更适合我的下岗再就业。”霍金斯很有清晰的二五仔自我认知。天堂一看就是高尚到全身发光的大好人，非常影响他的发挥。 上帝看着他，细细打量那双眼睛里藏住的情绪，遗憾地摇了摇头：“唉，没意思。” 他随即在空中拿出了一本报告，又从另一处位置抽出了一支细长的羽毛笔。 他的动作熟练地就像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工具一样，只不过从虚空中变出东西的样式看起来就像变魔术。而霍金斯没有心情再欣赏这些作秀的把戏。 “说说，你怎么死的。” “交通事故，运气不好。”霍金斯言简意赅。要说到他和悦然的遭遇，大概只能归结为运气不好四个字。 诚然，熟稔飞船操作甚至考了不少驾驶证的霍金斯是不可能出现发现不了检修错误的情况和误差，即便是老旧的飞行舱也不可能在那种关头直接失去控制崩坏。 所以，只能说明他运气不好。 上帝问：“是不是违反交通规则了？” 霍金斯忍不住奇怪道：“你不是全知全能吗？” 上帝抚了抚有些歪的光环：“不好意思，我这里的消息是有延迟的，你要愿意，等一等也可以。” “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想尽快离开的霍金斯识趣道，“是交通工具出现故障。” “这和运气不好有什么关系？” “运气好就不会出现故障了。”霍金斯坦然。 “歪理。”上帝笑了，“但我喜欢。” 你喜欢有什么用啊，死的又不是你。霍金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上帝用羽毛笔挠了挠耳后，“你真的不打算上天堂吗？” “上天堂有什么好处吗？”霍金斯有些无奈。 “灵魂获得安宁，人类的牧师们做临终祈祷都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就像你给我画了一张大饼。”霍金斯毫不留情。“有你这种品行的上帝掌管的天堂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挺适合你这种不是好人的人。”上帝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应和。 霍金斯看着他： “上帝不能到地狱，对吧？” “聪明。”上帝没什么表情地赞道。 “这就是我要下地狱的理由。”他扯起嘴角。 “你们人啊，真奇怪。”上帝摇头，无奈笑道，“一边说着不重要，一边又因为有人“冒充”了他而感到恼怒和不自在，明明在乎的要命，却连代餐也不愿意吃一口。” 这用词，也太通俗了一点。霍金斯额角一抽，上帝也上星际网冲浪么？ 他随即非常不高兴地咕哝：不吃代餐怎么啦？吃你家大米了？爱情重要的是灵魂好么！反正帕洛斯肯定不会高兴地看我吃代餐。而且他死都死了，我最差也得开启新生活了吧？ 他身边可不缺活泼灵动的男男女女，比如暴躁娇憨，战斗力颜值成正比的悦然，严肃内敛高贵矜持的雷伊，年长肃穆严以律己的雷蛰，高情商家庭煮夫白铭……白铭做的饭好吃，就是有点咸。霍金斯胡乱想着岔开思绪，冷冷想着，谁会一直吃死人……不，前任的代餐啊，支持审美多元化，自由恋爱不好么？ 上帝满意地看着霍金斯的脸色变得奇怪，没有继续刺激他，笑眯眯地合拢了手上的册子，将羽毛笔抛到脑后。随即将手上的死亡报告和地狱通行证叠在一起。 霍金斯伸出手预备接过，而白发黄眸，有着和帕洛斯一模一样五官的上帝的脸庞却染上几分光彩。 上帝神秘兮兮地露出一个顽劣的，刻意模仿帕洛斯一般俏皮的笑容。 他将手中的纸张相叠，然后撕开，再相叠，然后再撕开，再次相叠，再次撕开……就这样，那两张纸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 霍金斯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呆滞地看着上帝上翘的嘴角，和伸出手天女撒花一般的姿势。 被撕成小碎片的地狱通行证和死亡报告被抛洒在半空，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霍金斯的身周。 上帝用霍金斯熟悉的声线道：“锵锵～不好意思，我觉得你这种人才去地狱给那些坏家伙们当牛做马什么的真是太可惜了。” 他和煦的笑容在霍金斯眼里看着十分恐怖，“你不愿意去天堂，我也不方便强迫你，我说了，我很尊重人类的隐私还有他们的人权。” 被他强行看了很多隐私的霍金斯脸上肌肉抽了抽。 “所以。”上帝顿了顿，脸颊上的阴影加深了几分。“我决定让你再活一段时间，等到你改变心意～” “介于要怎么改变你的心意……”上帝笑容加深，“当然是让你运气变好呀！这是主的恩赐，乖乖享受去吧( ὅ ◡ ὅ )ʃ” 啊？霍金斯愣住了。 不是，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有颜文字啊！这也太过分了吧？太超纲了吧？ 不等他反应，上帝的周身散发出虚幻的圣光，背后层层叠叠张开了数十道庞大的白色羽翼，他成为了一道被众多毛茸茸羽毛簇拥，白的反光的人影。 圣光的亮度还在上涨，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没来得及消化上帝的台词含义，霍金斯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刺眼的光，却仍然遮不住那让他流出眼泪的光芒。 他眨了眨眼睛，刺痛从眼眶里逼出了几滴泪花。随即，那刺眼的白就变成了虚无混沌的黑，霍金斯意识开始下坠。 就仿佛又开始飘荡在不存在的云层之中一样，只是这次霍金斯逐渐感受到了实质的疼痛。 是的，疼痛。 04/ 随着霍金斯清楚地认知到意识回归实体，大脑和神经复苏，左半边身体传来了钻心刺骨和钝刀割肉相互叠加的疼痛感。 这直接让他清醒过来，却没有条件反射地弹起身体，因为仅仅只是动一动，深呼吸，就能让他痛得掉几滴眼泪。 霍金斯感受到自己湿漉漉的背部和被血模糊的视线。 嘴唇发绀，口干舌燥的霍金斯开始无法克制地咳嗽起来。 每一声咳嗽都牵扯着左半边身体的伤口。 “咳咳——咳……”霍金斯疼得龇牙咧嘴，咳嗽地更加用力。 这这这，这不如直接死了！他眼冒金星地想着。 紧接着，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是悦然急吼吼地叫喊：“霍金斯！你没死，你终于醒了！” 快要死了。霍金斯双眼无神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视角落在了上方的“天窗”，和天窗之外的灰暗天空。 果然是一场噩梦。霍金斯安慰自己，他早就在想自己不可能以这么缺德和狗血的方式死掉。 他努力侧过头看向单膝跪在一旁的悦然……还有悦然旁边一个毛茸茸，瑟瑟发抖的脑袋。 等等？什么毛茸茸？ 霍金斯睁大了眼睛。 悦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叭叭道：“果然给你打强效兴奋剂有用，啧啧，你真是命大啊，霍金斯，你不知道你刚刚经历了什么……只差一点点你就成一滩肉泥了！你运气可真好啊。” 运气好吗？霍金斯大脑迟钝地看着那只毛茸茸的兔子兽人。 “这……她……呃……”霍金斯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 悦然顿住，看向拉比兹，冷哼一声：“差点被你碾死的那个小兔子，如果飞行舱没出事故，现在躺在这里的应该就是她。” 霍金斯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地咕哝声，所以这是我运气好吗？这是她运气好吧！ 等等……运气？ 霍金斯脑子里浮现出了穿着白色亚麻长袍，长了一堆大翅膀子的上帝最后说的话。 于是，悦然和自我介绍名叫拉比兹的兔子兽人就看见躺在地上左臂粉碎性骨折和左腿有着大面积灼烧伤的霍金斯脸上露出一个看着就很恐怖很惊悚让人冷汗直冒的笑容。 …… …… 从一架小型飞船的舷梯走下，霍金斯将包扎好的左手支在临时当做拐杖的一管钢筋上。他回过头看向天窗的洞口，现在他脚踏实地地站在了天窗上方的地面，看着久违的灰暗天空，心情好了不少，不再有做井底之蛙的错觉。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茫然。 对“运气”一词理解的茫然。 霍金斯和拉比兹做了一个单方面的交易，拉比兹替他们去找可以通过“天窗”的飞船，而他和悦然保护拉比兹去大赛方指定的地点汇合，如果合作愉快，霍金斯不介意将它收编入队。 得到激励的拉比兹很快就凭借着自己两年驾驶员的天赋和经验，在霍金斯转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载具的钢铁废品之中找到了一艘完整的小型飞船。 目睹拉比兹成功启动飞船的霍金斯看着眼前逐渐亮起的飞船操作室屏幕，沉默了好久。 这就是运气好吗？ 这块地方他和悦然可是检查了不下三回！而初到此处的拉比兹轻轻松松就找到了一艘比上个飞行舱还要完好的飞船，虽然型号仍然老旧，但启用的速度和流畅程度都要比他找到的飞行舱高了不知道多少。 霍金斯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说因祸得福，还是怀疑上帝真的存在，而那个顶着帕洛斯面孔的上帝是否是故意调动了什么概率，让他运气变得好了起来。 他看着最后一个从飞船里走出来的拉比兹。 眼眸晦暗了少许。 他不知道上帝在打什么主意，只知道自己可能被轻易地玩弄在了股掌之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被一个神灵级别的存在盯上，下场只有死和死无葬身之地，参考帕洛斯的结局，霍金斯觉得自己得到的恩赐无异于是一种诅咒。 运气好能够让他平安稳定地活到大赛结束，哪怕现在大赛方也是乱作一团，但这不影响他执行的任务和他正在考虑的打算。 但上帝始终是抱着挑选鹅卵石，占有鹅卵石的心态给予的这份幸运。 即便上帝假惺惺地问鹅卵石，你愿意去天堂吗？这也只能说明上帝是一个爱作秀的恶作剧大王。 这意味着霍金斯的结局仍然是见到上帝，然后死亡。 假如拉比兹是上帝给他的幸运，那么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兽人就是最危险的定时炸弹。 不能长久把她留在身边，霍金斯在拉比兹察觉到前，移开了目光。 在和白铭汇合的途中，本身有伤在身的霍金斯行动更加不便。而他不被悦然和拉比兹抛弃，也纯粹靠着自己的画饼技巧。 他没有任何保留地说出了自己和雷王星的契约关系，拿出了相当多的证据，并且保证自己有办法在大赛最后关头带着他们逃出生天。 这些事情悦然多多少少有些知情，而后者拉比兹则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把霍金斯视作了救星。 也许是因为拉比兹的幸运buff加持，这一路上有惊无险 再次见到白铭，也正是霍金斯在替悦然做出收编拉比兹的决定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清楚地打算，知道如何利用“上帝”和拉比兹，还有自己的底牌和后手给自己准备后路。 诚然，以前的他不觉得自己的宿命能交给虚无缥缈的幸运，但在经历过无数次和惊险擦边球后，他觉得拉比兹实力上菜得让人忍不住扶额却能苟活到现在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的好运不足以让霍金斯顺风顺水，但能让他在危急关头捡回一条性命。 而这就足够了。 白铭瞧了瞧左手粉碎性骨折，被包上止血巾和支架的霍金斯，摸了摸下巴，有些迟疑和好奇： “你是说，你觉得拉比兹是上帝派来给你的转运……”他的脑中浮现出拉比兹完全藏不住心思的表情和生动活泼的那双耳朵，“呃……转运神兽？” 霍金斯有些缱绻地眨了眨眼，默认点头。他没有仔细说明和上帝的谈话过程，只是粗略地用一个借口含糊其辞。 悦然支着脑袋，上下打量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拉比兹，虽然这一路上她也得到了幸运的庇佑，但她还没有神神叨叨地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上帝会无缘无故眷顾他，“其实，我感觉她连当储备粮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兔子在她眼里看起来就瘦巴巴的，咬起来都塞牙缝。 被三个人围在中间的拉比兹揪着两边的耳朵瑟瑟发抖，蔚蓝的眼睛里蓄起泪花。 橘红头发的少女眼见此景，呵了一声，十分给霍金斯面子，没有继续为难拉比兹地转移话题：“你说的上帝，是什么样的？” 霍金斯皱了皱眉没有第一时间做回答。 有关上帝一词，最多出现在宗教教会相关。这个名词还有别的近义称呼，譬如造物主，或者创世神。 但是，霍金斯见到的上帝不是一般的上帝。 他斟酌用词，慢慢回答：“和人们宗教理解的上帝不同，他不是救主，但有着和神一样的态度。” “他会无意地让你感受到恶意，但这不重要。” “因为，主不在乎。” 这就是为什么霍金斯笃定上帝不是帕洛斯的原因之一。帕洛斯见过许多丑恶，也明白自己不干不净的过去，他足以冷漠地手起刀落，杀手无寸铁的无辜的人，杀恶贯满盈的罪人，他承认自己的罪果，却不能忍受将自己当做一个物件随意把玩捉弄。 上帝没有基本的底线和逆鳞，他就像是一个新生于世界上的神明，然而这个世界，造物不是他的造物，世界不是他的世界，宇宙也不是他的宇宙，他的天堂和地狱甚至容纳的并不是纯粹的善人或者恶人。 一切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这种恶趣味不是帕洛斯口头上的小打小闹。所以，帕洛斯的偏执不是上帝装模作样五分钟能学来的东西，上帝能够在霍金斯拒绝他的时候保持平和矜持，只是因为他不在乎蚂蚁的看法，只是认为被拒绝也是一种乐趣：在强大的人眼里，被弱小的人强硬拒绝也是一种乐趣和新鲜的体验。 他的不慌不忙只能代表他还有更多的手段让霍金斯屈服。而被霍金斯用敷衍理由拒绝的帕洛斯会在一定程度上感到不甘和恼怒，然后气急败坏或者暗戳戳地做些无伤大雅的戏耍捉弄。 点到为止的恶作剧只会被他当成二人心照不宣的调情，这和单方面的戏耍不同的是，霍金斯很少上当受骗，因此，能够看他露出惊惶诧异之色，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霍金斯不会当真，不会对他有威胁，这就是帕洛斯不可多得的安全感和恶趣味。 但也正如霍金斯所说，他不在乎，是因为帕洛斯并不重要，所以有着帕洛斯容貌特征的上帝无论怎样假扮帕洛斯，也只是照葫芦画瓢。 他只是不愿意见到上帝这幅贱兮兮、得意的样子而已。 而上帝究竟是谁，他更懒得在乎。 主不在乎的事情，他不在乎，主在乎的事情，他懒得在乎。 以悦然为暂时首领的小队成功成为了最后存活的参赛者数目之中的其一。 从治疗舱里重获新生的霍金斯用可以活动自如的左手摩挲着下巴，眯着眼睛看向拉比兹。 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里，霍金斯一行人过得更是相安无事，甚至说得上极为幸运，而上帝自那次之后再也没有以别的形式召唤霍金斯去他的神国——那个像白色房间一样被雾霭笼罩填充的地方。 这让霍金斯再次把主意打在拉比兹头上。 霍金斯不止一次猜测过拉比兹和上帝的关系。 他多次旁敲侧击提及过上帝的形象，企图从拉比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可是一切都以拉比兹茫然摇头作为不愉快的结束。 霍金斯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说了。 假如这是上帝给他的机会，那就好好把握，他没有亵渎神明的想法，所以规避危险才是最佳选择，即便上帝用帕洛斯捉弄他，他也可以不痛不痒地忽视而去。 不能长久为我所用的，是筹码而不是工具，筹码是用来抛出的，而不是用来怀念和珍藏的。 他关掉了显示链接失败的通讯界面。联系不到雷王星太子殿下的霍金斯毅然决然选择了暂时性地“投敌”。 监视雷狮多年的他不自觉也对自己的任务目标产生了一些情感——这种情感大概就是猫咪看着自动投喂机食盆的那种欢喜。 雷狮在，他的铁饭碗就不会丢，必要时刻，雷狮也是一个靠山。 现在就是必要时刻。 他很自觉地把自己的定位摆在了雷王星战线上，从佩利怒火中烧的视线下揪走拉比兹的霍金斯乖顺地不像话。 实际上，站在羚角号上，指使拉比兹窃取羚角号秘密权限时，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帕洛斯，想起了帕洛斯卖给他的那份羚角号的设计图纸和雷狮的情报，甚至还想起了满不在乎用帕洛斯捉弄调侃自己的上帝。 霍金斯眼神暗了暗。好吧，还是有点在乎的，至少帕洛斯死了这么久，他留下来的情报也能帮他一个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在上帝的脸上开始上房揭瓦的尝试了。 天使的到来和他没有关系，雷王星的争吵与计划甚至压根没打算让他参与核心。霍金斯好笑地攥着那张通行证，扫了一眼旁边脸色阴沉的卡米尔。 靠着拉比兹安稳度日一段时间的霍金斯并没有得意忘形，做好了把拉比兹抛出去当盾使的霍金斯也做好了被上帝整死的心理准备。 假如上帝真的存在，那么拉比兹的幸运就是他的恩赐，假如上帝只是他梦境里一个滑稽的小丑，那么拉比兹的作用也不会改变，幸运是她的利用价值。 霍金斯的第一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在他让拉比兹窃走权限，调动逃生舱出逃的那一刻，命运就被改变了。 霍金斯带走了悦然和白铭防备突发意外，拉比兹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了一回替罪的羊羔。 而早就目睹过当初在钢铁森林中，霍金斯直言不讳说出“碾过去”的悦然并不意外霍金斯抛弃拉比兹的行为。 反倒是白铭内心极为震撼。 而霍金斯给出的答复是：“上帝会宽恕我的。” 他的神神叨叨引来了悦然的不满。自从上次事故之后，霍金斯就变得比平时沉默寡言起来，本来就话不多的少年变得更加缄默。 这和一直保持旁观的上帝脱不了干系。 不怕敌人干扰，就怕敌人不干扰。 前者意味着霍金斯做出的事情对于上帝来说有利益损失的危险，而后者意味着霍金斯在上帝的眼中始终是个演着滑稽戏剧的小丑。 和曾经的监视对象还有顶头上司做了一次敷衍的告别后，霍金斯没有再看雷蛰那张戴着面具气得咬牙切齿的脸庞。 而拉比兹瑟瑟发抖地缩在最角落，眼里都是茫然。 雷狮阴沉着一张脸看向那只兔子，而一直沉默的卡米尔却突兀地打破了僵局： “大哥。”他有些迟疑，“这只兔子……我们见过，准确来说，是帕洛斯狩猎过很多次，但最终没有成功。” 这句话让佩利抬起了脑袋。他危险的视线落在了拉比兹身上，随着泛起的怒意，还有记忆的回涌。 帕洛斯在凹凸预赛时期和名叫拉比兹的兔子有过一次短暂地摩擦，而佩利也是帮手之一。手无寸铁甚至攻击能力还偏向防御和治疗的拉比兹几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然而这只兔子却以各种运气爆棚的桥段躲过了帕洛斯和佩利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直到最后，佩利甚至都开始怀疑人生：这兔子是不是开挂了？ 卡米尔顿了顿，继续道：“它的特殊之处，也许在于……它很幸运。” 雷狮冷哼，甩了甩头巾，面色不善地看着显示屏上那个悠悠行走地面上的红发天使： “幸运？他的幸运是用在了霍金斯身上，所以才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05/ 抛下拉比兹的霍金斯紧张地等待着上帝的答复。 如他所愿。失去幸运庇佑的霍金斯不知道是遭到了反噬还是被上帝狠狠地报复和戏耍，他规避掉的厄运在离开凹凸星不到五十星里的时候一股脑地还给了他。 在进入一片陨石雨星域时，逃生舱的后备用舱被飞溅的陨石砸出了一个大洞，霍金斯听着舱身剧烈的嗡鸣和遍布半个操作台的红色光芒，毅然决然选择了断尾逃生。 羚角号的逃生舱也有同样的断尾设计，舱头与舱尾之间有特殊的连接机关，而抛弃舱尾的代价就是燃料的储存和耗损同时减半，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在燃料耗尽前去往一个星际码头补充资源。 而从凹凸大赛出来后，霍金斯根据地图发现最近的码头也得要一百多星里。 看着操作台上亮起的指示灯逐渐恢复正常，霍金斯扭过头，张开嘴，要对悦然和白铭说些什么时，意外再次发生。他察觉到了隐秘的危险，扭过头看向头顶上的舷窗，他仿佛像当初站在钢铁森林里抬头仰望上空的“天窗”一样，从心底油然生出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的错觉。 舷窗外是黑暗深邃的太空，是这片荒诞的宇宙。舷窗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眶，宇宙的夜成为了黑色无光的眼珠，漂浮的陨石就像是眼球虹膜中的细碎纹路，又像是折射在玻璃上的光芒，星星点点，伴随着明亮一瞬间又暗淡的余烬。 —— 逃生舱断尾后爆发的冲浪击碎了大部分陨石，它们之间碰撞出的火花就像是烟花一般绚烂，却又危险。 霍金斯抬起头，和那黑色眼眸对视，凝望着瞳孔里闪着危险火花，扰攮的陨石碎片。 厄运伴随着其中一枚高速飞行撞向舷窗的陨石，和飞溅的玻璃一起奔向了霍金斯，十分热情，不留余地地向着他胸口心房的位置扎根。 钻心蚀骨的疼痛没有让霍金斯麻木的表情出现变化，只是他的瞳孔还是不由自主地涣散放大，最后失去光泽。距离他最近的白铭惊呼出声，霍金斯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可以称得上他知道意外会出现。 血花就像喷射出去的彩带一样，以极为漂亮的形式和色泽在逃生舱银白的舱壁上留下了刺目的血痕。霍金斯倒在了操作台上，避免头着地的惨状。当然，他也感知不到疼痛了。 恩赐与幸运一并抛弃，厄运和诅咒一同降临。 死亡是一件如果一次不死就会上瘾的刺激挑战。 见一面吧，上帝。 霍金斯这次没有在空中飘到落到再醒来，而是直直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有感受到疼痛，就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 他心中的石头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之上。上帝真的存在，不是他的滑稽的梦，这代表了他解决掉了拉比兹，成功把上帝安排的炸弹挪离了自己的命运。 没有疼痛，死亡就是如此轻松，真是幸运地想让人哭泣。霍金斯试图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实体。 霍金斯有些错愕。 而随着他的意识飘飘然落在白色的地面上，他的身体才像雨后的柳叶一样抽条长出。 “哎。”上帝坐在他从虚空中拉出的一把软硬适度的靠椅上，他看着从地上坐起来的霍金斯，“都说了，好好享受嘛，那么着急抛弃她做什么？” 白发黄眸，有着和帕洛斯一样狡黠笑意的上帝仍然是那副长着十多个白色大翅膀和光环，周身环绕圣光特效，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造型。 这次没有等到霍金斯吐槽，上帝自觉地像鸟一样收拢了身上张扬的羽翼和特效。身上的亚麻长袍仍然很不规矩得被随意钉合着挂在肩上，另一侧的身体却大半裸露。 霍金斯放下了刚刚举起的手掌，看着上帝。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 他翘起嘴角，打起了招呼： “嗨，上帝。” 上帝颇为高兴地点头应答： “嗨，霍金斯。” 这声霍金斯，把本来还沉浸在自己赌赢了上帝会出手的他喊得愣住了。 也许是真的不经意吃了一口代餐，霍金斯竟然觉得这次上帝比之前见到的上帝活泼生动了几分，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像帕洛斯了，而他身上的那身亚麻长袍穿得比较随意，倒是很符合帕洛斯的性格。 霍金斯有一种很陌生又很熟悉的感觉。 他大约猜到这是为什么—— 上帝的整蛊，浏览过霍金斯记忆的上帝花了一段时间琢磨演技，自然地变成了霍金斯印象之中的帕洛斯。 而他吸取的记忆里的形象也包括了那些限制级的画面。 眼见霍金斯脸色变得很奇怪，上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噗……哈哈哈哈哈！果然，只要我模仿的够像，你还是觉得代餐也不错，口是心非的家伙。” 上帝笑得白色的细软发丝跟着抖动，看得霍金斯心口一阵发痒。 “我没这么想！”霍金斯有些力不从心地替自己辩驳。 上帝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得意地哼了一声，“体验幸运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我为你开了金手指的错觉？” “拉比兹是你的眷者？”霍金斯皱起了眉。 “眷者？那玩意有用吗？”上帝摸了摸下巴。 “那你给我的幸运是？” “如你所猜想的那样，拉比兹的幸运是她的天赋。”上帝道，“我只是把这个提示告诉你而已。” 上帝视角原来是这么用的？霍金斯一阵郁闷。 “你两次毫无犹豫地让她送死，你的冷漠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我说了，来到这里的人都很特殊。”上帝笑吟吟地看向霍金斯，后者了然，上帝清楚地知道了霍金斯对拉比兹做的惨绝人寰的事情，“怎么样，现在有没有改变心意？你想和我去天堂么？服务待遇包你满意。” 霍金斯听得浑身不适。他摇头，“我不想上天堂，也不想下地狱。” 上帝轻快地接话：“因为你想活着，因为上次我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所以这次你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还能和以往一样浑水摸鱼？” 霍金斯不做声。他的确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所以对自己的死亡经历只是当做积累的经验。 看起来好好先生的上帝除了恶趣味，似乎并未展现出恶意。但他认为的善意其实并非他人能接受的善。 “你把我当什么了。”上帝的话轻飘飘的，他的脸上仍然有那种狡黠的笑意，霍金斯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冰冷，“你以为我给你的是幸运？不，我给你的只是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但你好像把我想得很过分似的，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拉比兹，你在害怕我，但又知道一定会再次和我见面。” “很有意思的猜测。”上帝抓了抓下巴。 “的确，有趣的灵魂对于神明来说就像是漂亮的鹅卵石，而再漂亮的鹅卵石也只是没有用的鹅卵石。你不愿意去做我千万鹅卵石之中的一块，所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但你却觉得我想对你图谋不轨。”上帝眨了眨眼睛，看着默不作声的霍金斯，又开始咯咯笑了起来，“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 霍金斯不咸不淡地替自己辩驳：“你不算人类，你自称上帝，甚至说过主不在乎这种话。” “但你的态度从没有把我当成是一位神明，所以我也可以是帕洛斯。”上帝轻快地耸了耸肩，“我甚至能给你很多很多帕洛斯，代餐吃到爽的那种。” 拙劣的演技。霍金斯骂了一句。谁想吃这种代餐了？ “想上天堂吗？”上帝笑着问。“请你吃前任牌代餐。” 你好好的一个全知全能神明级别的存在，能别把自己的能力老用在这种消费死人的价值上吗？霍金斯突然开始愤愤地打抱不平起来。 “不想，你还是送我回去吧，下地狱也可以。”霍金斯毅然决然摇头。 上帝呵了一声：“这由不得你，我可以给你一张天堂一日游体验卡。” 说着，他的手向虚空中抓去，拿出了一支白色的羽毛笔和一本册子，在上面随意潦草地写上了几个大字，然后递给了霍金斯。 霍金斯没有伸手。上帝露出和煦的笑容，手向前伸着，就快要杵到霍金斯的眼皮子底下： “主给你，你就接着，别客气。” 霍金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也看清了那张纸上写着什么。那不是地狱通行证，也不是天堂通行证。 上面写着： “乌托邦一日游体验券” 霍金斯错愕地，下意识伸出手拿过了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抬起头，稍显茫然： “乌托邦？” “是啊，乌托邦。”上帝自然点头。 “不是天堂么？”霍金斯抽了抽嘴角，不知道上帝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而上帝忽视了他的古怪脸色，不客气地上前挽住了霍金斯的胳膊，亲昵地伏到他的耳边： “我是上帝，我说天堂叫什么，什么就是天堂。” 温热真实的吐息喷洒在耳后，霍金斯忙不迭地抽手，却发现被对方拽得死死的无法挣脱。而他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那张乌托邦一日游体验券扔掉，那张纸就像活了过来一样围着上帝和他打转，然后逐渐变得透明。 上面的字符开始变换放大，复刻又重现，层层叠叠，纷纷攘攘，在空旷的，如同白色的房间的地面上拔地而起一座又一座古朴又具有神圣意味的建筑，大多是圆顶的教堂和尖顶的钟楼。这犹如海市蜃楼一样梦幻的景象看得霍金斯滞在原地。 上帝一只手挽着他，另一只手配合着建筑搭建的速度挥动，就仿佛正在创建属于他的神国。 除了建筑，白色的地面上生出了绿色柔软的草坪，流淌出晶莹剔透的溪流，沿着教堂钟楼的方向蜿蜒不息，其中有金色的鱼儿扬起尾巴拍打浪花。大树拔起的速度就像快速地让树木成长出一圈圈年轮。那树叶葱绿茂密，逐渐依次结出了一个个果子。 霍金斯定睛一瞧，发现那是苹果。果子外表色泽金艳，果肉饱满，个头有成年人拳头大，表皮有金属的光芒，看起来就像金灿灿的金子一样，挂满了整片树林。 白色的上方出现了蔚蓝的天空和层层叠叠的云朵，半遮半闭的阳光。这里仿佛是永恒的春天化身的一个玻璃球，霍金斯和上帝站在玻璃球的中央，看着并不广袤但却宛如神明国度一样的景象。草地上甚至还有几只白色的动物，是只到人类小腿处的小羊羔，和两只手能够捧起来的兔子。它们蹦跳着，蹭过了上帝的白色亚麻长袍和霍金斯的脚踝，顺着小溪延伸的方向朝钟楼奔去。 而顺着那些动物，霍金斯的视线落在了相继出现在建筑，草地，树木，小河旁的一道道身影。 他们有的和上帝一样穿着白色的亚麻长袍，其中大部分是孩童，围在穿着黑色修女袍或者白色神父袍的人影周围，有的穿着古典的服装自娱自乐自力更生地生活，仿佛这里是存在了许久的，有着浓厚宗教意味的小镇。 霍金斯的眼睛逐渐睁得越来越大。 因为他发现——不管是穿着白色亚麻长袍的小孩，还是黑色修女服的修女，白色神父袍的神父，古典装束的镇民，他们统一有着白色的，或长或短的头发，橙黄色的眸子，黝黑的眼白，翘起的嘴角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笑意，五官和脸庞的线条取决于年老或者年少，以及男女性别的转换而有着不同的轻微改变，但大部分没有差别。 霍金斯不可遏制地把目光放到了一个穿着黑色修女服，头发却没有规矩地拢在兜帽内，而是编织成麻花散在胸口处——她胸脯有着明显的，柔软的，不够饱满，却吸引目光的弧度。身形明显是女性，比身旁的男性神父矮了些许，个子显得十分娇小。 她眼尾上扬，鼻头和嘴唇都有着少女的圆润和红润色泽，脸颊有些婴儿一样的弧度。假如帕洛斯以女性的形象出现，大概也有可能是这种样子。 霍金斯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上帝飘忽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和我说的那样，不同的代餐可以吃到饱？” “小男孩小女孩少男少女成男成女神父修女唱诗班邮差画师清洁工教徒……职业年龄性别随意挑选自由组合，怎么样，有性趣吗？这不比你记忆里那个满嘴谎话总想耍你的那个骗子要有意思。”上帝乐呵呵道。 性什么性！霍金斯瞪了他一眼，我看起来是那种喜欢小男孩的变态吗？为什么要霍霍小孩？ 上帝揽着霍金斯的胳膊，笑意浓厚地看着自己一念之间建造出来的乌托邦。 “只需要你答应，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在这里，独属于你的天堂。” 不不不不，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霍金斯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摇起了头。 我只觉得惊悚！ 他的抗拒让上帝第一次出现不悦，随着后者脸色的变化，那些原本喂食兔子和小羊羔的，打水的，擦洗教堂大钟的，绘画壁画等等的镇民，带着孩童念诵圣经的修女和神父，他们统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霍金斯。 然后，都露出了一个和帕洛斯一模一样俏皮狡黠的笑容。 霍金斯头皮发紧，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这是什么鬼故事！ “不知好歹。”上帝冷哼了一句。 比起上帝继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的不悦让霍金斯觉得心尖发痒。对方的语气和帕洛斯逐渐地，越来越相似。 上帝松开了霍金斯的胳膊，独自向那颗结着最多苹果的大树走去。而那树下站着一道身影。和上帝几乎一模一样，穿着随性的白色亚麻长袍，赤裸双脚，手指正在摩挲着肋间，他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 霍金斯下意识地跟着走了过去。他看了半天，没看出这个“帕洛斯”的身份和职业，于是他直接问道： “他是？” 上帝的脸上重新出现笑容： “他是“亚当”。” 啊？ 亚什么？ 什么当？ “这里……这里不是乌托邦吗？”霍金斯艰难开口，这里不该是理想国一样的地方吗？ “伊甸园不就是最初的乌托邦吗？”上帝无所谓地摊手，“再说了，我是上帝，我说这里有亚当，那这里就有亚当。” 霍金斯看着“亚当”在自己的肋间来回比划，全然没有搭理上帝和他的意思，于是又好奇问： “他在做什么？” 上帝扭过头，温和一笑：“他在创造“夏娃””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那有着帕洛斯外貌特征的“亚当”猛地将手插入了肋骨之下，那血肉之躯就像变成了锋利的刀片，在腹部之上剜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而“亚当”却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脸上只有欣喜的光彩和认真的神情，他细致入微地在自己的脏器和肋骨之间摸索着发力点。 “亚当”顿了顿，抓住一根还黏着血沫筋膜的肋骨，慢慢地往体外抽，往那道血淋淋的口子外抽。 这看得霍金斯肋间腹部一阵痉挛幻痛，额角青筋直跳。上帝却一副欣赏戏剧的样子看着这一幕。 “亚当”抽出了一根完整的肋骨，随手将它插在了自己身边足下的土地上，很快，那根肋骨上的血肉挣扎着开始蠕动聚合，抽条成长，先是血肉，再是脏器，骨骼，血管，筋膜，脂肪，皮肤……那肋骨之上，竟然硬生生地长出了一个逐渐生出五官和毛发人形的生物！ 霍金斯还没来得及惊讶这一幕，就看见那人形的五官从青涩变得成熟，头皮上延伸出黑色的，浓密茂盛的头发。 他定睛一瞧，呆在了原地。那“夏娃”面若好女，却俨然是男人的身形，他有着黑色的及腰细软长发，黑色的略粗的眉毛和一双幽暗的红色眼眸，嘴唇较薄，肤色显得他十分白皙。 “夏娃”根本不像夏娃，因为他长着一张被美化过后的霍金斯的面孔！ 霍金斯张开嘴，又合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化作了一句： “你这是干嘛？” 上帝打了个响指，那长得和霍金斯一模一样的“夏娃”的黑色长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赤裸的肌肤上披上了白色的亚麻长袍，款式确实女性的模样。 “夏娃”的额间和耳垂都有金灿灿的，有明显女性风格的饰品。她膝跪在地，睁开暗红色的眸子，转头看向了创造自己，表情一脸雀跃的“亚当”。 “亚当”和“夏娃”自然而然地，亲昵执起双手，以一种极为壁画艺术感的方式交叠拥抱在一起，“亚当”从地上捡起一个金灿灿的苹果，搁在“夏娃”的薄薄的嘴唇边。两个人上演起汁水横流的初尝禁果的画面。 上帝看得十分开心。 眼前“亚当”的双腿自然而然圈在了“夏娃”的腰间，两个人的衣服都被剥得差不多，这一幕熟悉的场景让霍金斯耳根有些发烫，几乎是下意识地怪叫一声：“哎——哎？等等等等……事情，事情是这样发展的吗？” “你喜欢女人的形象？可你用女人的形象是不是有点不方便？还是说你有别的癖好？”上帝不太懂霍金斯到底哪里过意不去，看着他，琢磨了一下，抬手就要给“夏娃”换一个性别。 不想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夏娃”出现鼓胀的胸脯和女性曲线的霍金斯连忙抓住上帝抬起的，蠢蠢欲动的罪恶之手。 然后他反被对方握住了细细的腕子，十指相扣起来。 “看来你更喜欢我，早说嘛。”上帝用故意捏地十分恶心的腔调道，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了霍金斯的肩膀上，光环蹭到了霍金斯的脸颊上。 “不……”霍金斯舌头有些打结，实话说，他真没见过这种场面。他瞪了一眼得意的上帝，“你快让他们停下……” “你不同意取悦我，我取悦我自己不可以吗？”上帝古怪地瞧了他一眼，“而且体位都没变呢，我甘愿躺平，很尊重你了，你不要不知好歹。” 霍金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亚当”和“夏娃”两个人限制级的画面，脸颊抽动，上帝确实很尊重他，没有惦记他的屁股。 “但这是重点吗？？” 还有你这是自愿躺平么？这和帕洛斯用分身自己捏出一对暗影使者演小污片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重点吗？”上帝反问。 “当然不是。”霍金斯几乎咬牙切齿。“而且不会有人愿意看这种神似牛头人但非牛头人的限制级影片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麻烦。”上帝哼了一声，抬起手，让“亚当”和“夏娃”同时消失，那被二人咬了几口的金苹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你想要帕洛斯，我给了你那么多帕洛斯，你想要天堂，我就给了你一个乌托邦，你居然还有不满意的地方，贪心的人类。” “我什么时候说我想要了？”霍金斯看着那苹果，皱起了眉。 “我猜你很想要。”上帝不知廉耻地理直气壮道。 “你最好还是别想。”霍金斯转过头看向自己被上帝攥着的那只手，“以这种方式让死人复活只会让我觉得惊悚，你造出来的帕洛斯不是帕洛斯，而你，更不可能是帕洛斯，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接受的原因。” 帕洛斯不会没有任何痛觉般徒手抽出自己的肋骨，这家伙怕痛呢，怕的要死还喜欢咬牙装没事，不愿露出破绽的那种。而且，而且，帕洛斯愿意为他躺平，但上帝只是恶趣味地创造了一个“亚当”分身！ 霍金斯理直气壮地想，你有本事也愿意为爱躺平啊！ 上帝陷入沉思。“你不接受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像帕洛斯，实际上不是帕洛斯？” “他们看起来根本不像帕洛斯。” 上帝若有所思：“我不这么觉得。” 霍金斯表情淡然：“你不是帕洛斯，也不是我，你当然不明白这之间的差别。” 上帝慢慢松开了霍金斯的手，面无表情地抚正了头顶的光环。 “上帝，比起造物，你比创世神失败太多了，不会有神明以复刻别人的造物的方式来招揽信徒。”霍金斯看着乌托邦美好如海市蜃楼烟花绽放的美景，轻飘飘地打击道。 上帝看着那颗落在地上的金苹果，又环顾了一圈乌托邦。他直勾勾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多次对他出言不逊，拒绝他好意的人类。 那双和帕洛斯一模一样的橙黄色花瞳盯着霍金斯，想从他的身上找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问题的答案。 半晌后，上帝轻笑一声： “你在乎他，这让我很意外。” “你很冷漠，也很果断，你会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出卖和杀死帕洛斯，就像对待拉比兹一样。但你仍然在乎他，他的死亡或者存活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可你在乎他。” 你在乎他，这就足够了，这是他想要的答案。 上帝的脸色变得平静，他推了一把霍金斯的肩膀，主动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的霍金斯身体紧绷，担心后者因为应激而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我后悔了。”上帝双手叉腰，“我不打算让你上天堂了。” “你很坏，乌托邦很美好，你在这里只会破坏它。” “破坏你自娱自乐还拿我的形象取悦自己吗？”霍金斯若无其事地讥讽一句。 “幼稚，你很特殊吗？我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上帝笑了。 “我要是不特殊，你怎么会缠着我？”霍金斯不甘示弱。 “反正我就是后悔了。”上帝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声。 “我本来也没答应。”霍金斯对于上帝这种玩不起就耍赖闹别扭的小孩子模样感到有些诧异。“你要把我送到地狱去吗？” 上帝掐了一把掌心，有些不高兴地说：“人间就是最好的地狱，所以我建议你再多活几年。” “那天堂？”霍金斯皱起了眉 “我所在之处就是天堂。”上帝晃了晃光环。 所以上天堂就是同意留在你身边？霍金斯张大了嘴巴。 “……乌托邦是刚刚建立的？” “不，准确来说，建立乌托邦是在你上一次离开后我才开始的计划。”他理直气壮，“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帕洛斯，我是怎么在那么快就能一个一个安排他们身份和职业，还有形象变化的？” 霍金斯感到古怪，他看向上帝，仔细观察他眉眼间的不悦，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就好比帕洛斯逐渐在对方体内苏醒一般。而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上帝舒展身体一般哗啦呼啦地展开了十多对层层叠叠的白色羽翼。 圣光笼罩了陷入沉思的霍金斯。 不对。 霍金斯想。 这一切都不太对劲。 没有天堂，没有地狱…… 也没有上帝？ “等——”霍金斯的话音刚刚开头，心口就仿佛被人狠狠地捏紧揉碎一样传来剧痛，这让他两眼发黑，眼冒金星，叫都没来得及叫上一声，就痛苦地晕厥过去，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他无法抗拒地，被上帝毫不留情地踹出了乌托邦，踹回了人间。 06/ 唤醒他意识的仍然是疼痛。 他的心脏处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仿佛有人将一枚钉子狠狠地用锥子捶进了心房。 “咳咳…”这熟悉的撕心裂肺的感觉让霍金斯恍惚回到了初见拉比兹的桥段。 白铭的脑袋占据了他全部的模糊视野。这个皮肤棕黑，白色发丝粗硬，眼睛亮亮的少年在他眼前挥了挥： “霍金斯，你命真大，那陨石碎片只差一点点就直接嵌入你的心脏了，但还好，它的冲击力在击碎那么厚的舷窗后减弱了很多，只是卡在了肉里。” 以这个宇宙的医疗水平，其实心脏被击穿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只要及时治疗，换一颗人工心脏，也能救回一条生命，但问题在于很多时候并没有那种医疗条件，比如他们所处的逃生舱。 但是白铭是全能型的好伙伴，有过长期兼职保镖经历的他，利用逃生舱上的能源设备就短暂地稳定了霍金斯的病情和伤口严重化程度，并且做了手术，取出了那枚陨石碎片。 霍金斯竭力扭过头，发现自己躺在简约的临时手术台上，旁边的治疗车放着一个托盘，上面不仅有大量染血的棉球纱布，还有一个小小的弯盘，中间有一块细小的菱形坚硬碎片，被血污染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活过来了。 霍金斯茫然地睁大眼睛，胸口的钝痛让他险些喘不过气。 这究竟是自己命大，还是上帝给了我临门一脚，婉拒我进入死后世界？这是他的好运还是厄运？ 悦然紧张兮兮地瞧着霍金斯黯然失神的双眼，看了一眼白铭：“这家伙怎么了？” 霍金斯现在一副劫后余生但脑子被小怪物吃掉的样子。让悦然和白铭忍不住面面相觑。 白铭犹豫地摇了摇头。 “你要不把他脑子切开看一下，是不是有陨石碎片扎进去了。”悦然抽了抽嘴角。 霍金斯缄口不言，沉默地，茫然地张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个破碎后明显有补救更换的舷窗。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穿着白色亚麻长袍，长着一堆毛茸茸大翅膀，被圣光环绕的上帝，还有上帝那张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脸。 “报应。”悦然摇头叹息，“都是报应。” “之前这家伙就有弄死拉比兹的想法，啧啧，现在好了，刚刚把拉比兹扔出去，下一秒就被天降陨石差点砸死。”悦然脸色变得极为古怪，“霍金斯，你是不是有点太倒霉了。” 白铭连连点头附和：“你知道么，刚刚悦然都开始上星际网给你挑墓碑了，就是没有想好你的墓志铭，总不能说你是一个被天降陨石砸死的倒霉蛋吧。” 墓碑……？ 听到耳熟的词的霍金斯终于从迷惘之间挣扎而出，扭过头，带着疑惑看向了悦然。 “喏，超能研究所——他们的总部真是闲的没事干，什么东西都发明，这是他们新发明的，电子墓碑。”悦然点开了随身携带的终端，噼里啪啦开始敲起了虚拟的键盘，调出了一个营销广告。“据说是因为这个宇宙太混乱，每天死的人比出生的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而墓葬又过分浪费资源，呵，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现在哪还有正常人会搞墓葬？穷人立块碑就不错了，富人……富人都是长生命啊，哪还需要这么麻烦。” 霍金斯看着那条标着超能研究所徽章的广告，被上面性能描写和多方面介绍，和惊为天人的标题，和产品图片吸引了目光。 ——还在担心死后灵魂无法安宁，回归信仰的神明的国度吗？还在担心自己终极一生也无法在宇宙中留下痕迹吗？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属于新时代的电子墓碑给你死后一个温暖的骨灰盒。 霍金斯看得额角发痛，看了看悦然，又看了看白铭。 后者讪讪一笑：“唔，我觉得还不错，它的功能很丰富的，可以搜集死者的个人信息，虚拟出一个虚拟人格放在电子墓碑的芯片里，到时候亲朋好友还能和电子墓碑对话，听起来就很温馨很感人。” 温馨？哪里温馨了？？？霍金斯仿佛在看一场恶作剧一样看着白铭脸上流露出的温情。 看样子这家伙是真的想给自己搞一个电子墓碑。 他的脑子才是真被吃掉了。 “自欺欺人的玩意。”悦然呵了一声，“电子墓碑的卖点应该是它可以长久的保存你的名字和个人信息，真正意义上在宇宙留下痕迹，而不是像骨灰一样时间蹉跎后就不见了。” “字可以刻在石头上，但石头终将有一天会被磨损风化。”白铭赞道，“但科技信息时代不同，一张芯片可以被复刻很多很多份，只要把它重新启动，就能看见你的一生，很浪漫，感觉安吉拉殿下会喜欢。不过电子墓碑还在研发试用阶段。” 悦然鄙夷地看了一眼陷入回忆的白铭。“真是没救了。” 她挥了挥手，配合地点开了产品的图片，那是一枚白色的芯片，而电子墓碑的形象也是一个类似于竖起来的长方形，和人类历史上常见的墓碑形象没有区别。 霍金斯盯着那长方形的，光滑洁白的墓碑。 看着看着，他的内心生出一丝……诧异。 眼前的电子墓碑看着很眼熟，但又不在他记忆里任何一个角落。 上帝不假思索的话回荡在他的脑子里——天堂和地狱都没有墓碑，这个你得跟活着的人说。但在人类的世界里，遗言也就代表了墓志铭，性质没什么差别。 有关墓碑和墓志铭，那个地狱笑话色彩的故事——逝去的人如果没有人给他立碑和在碑上留下姓名，那么这个人就会忘记生前的经历和自己的名字，而墓志铭，是入职天堂或者地狱的面试报告。 通常墓志铭可以简短地概述死者的一生，而墓碑是死后世界的身份证。 霍金斯张了张嘴，止言又欲，他慢慢地，一字一顿道： “你们觉不觉得，这像一个东西。” 悦然和白铭同时皱起了眉：“什么？” “它……像不像……”霍金斯翕动嘴唇，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艰难地吐出了一串单词，“一间白色的房子。” …… …… …… 找到可以补充能源的星际码头空间站已经是三天后了，弹尽粮绝前，霍金斯一行人终于迎来了新的曙光。 白铭喜滋滋地抱着一堆新鲜食材，高兴地架锅起火，吃了很长一段时间能量饮料和压缩饼干的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食材扑通扑通下锅。 然而霍金斯的心不在焉也被悦然和白铭看在眼里。 一个橙红色的脑袋和一个白色的脑袋挨在了一块——悦然不会做饭，小队里负责伙食的一直是白铭这个曾经给安吉拉皇女当下属保镖兼职保姆的家伙。他俩靠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讲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的悄悄话。 悦然：“你说，霍金斯他这是怎么了？” 白铭：“不知道，难道是抛弃拉比兹后良心有愧？” 他对拉比兹的观感一直不错，但他也知道霍金斯的判断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悦然狐疑地盯着白铭：“呃，你认识霍金斯虽然时间不长，但你是怎么肯定他有良心的？” “嘿，这不一样，你不记得他之前说拉比兹是什么吗？” 悦然摸着下巴，试探性地说出一个词：“上帝？” “拉比兹是上帝派给他的转运神兽！”白铭纠正道。 “霍金斯自从带回拉比兹，确实有些神神叨叨。难道他信仰了一位自称上帝的神灵？然后他甩掉了拉比兹，背刺了上帝？”悦然推测道。 不愧是顶级二五仔，神明也敢忽悠！可是白铭和悦然都不知道上帝究竟是谁。就像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霍金斯要背刺上帝。 霍金斯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大的“悄悄话”。 他披着蓝色的外套，里面没有穿内搭，胸口位置敞开，胸腹处裹着一圈又一圈绷带。偶尔，霍金斯能感受到那种钻透心房的刺痛传来，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安无事，那所谓的上帝也没有再以别的形式出现。 而霍金斯对他的看法却大有改观。他做梦都能梦见被白色雾霭笼罩，宛如一间方方正正白色房间的上帝神国，还有顶着帕洛斯面孔，穿着白色亚麻长袍，背后伸出浓密厚重羽翼的上帝，还有同样打扮，徒手掏肋骨的“亚当”帕洛斯、神父帕洛斯、修女帕洛斯、唱诗班帕洛斯、浣洗衣物，描摹壁画，擦洗大钟的镇民帕洛斯等等……他们是帕洛斯，又不是帕洛斯，是空壳，是模仿的作秀，是无聊的代餐产物。 最初的上帝，和帕洛斯有着明显的区别，他会无意地让你感受到他作为全知全能上帝的恶趣味，这是一种让霍金斯不爽的恶行。上帝能够面无表情地挑拣帕洛斯的过去，模仿帕洛斯的表情和动作，但他看起来仍然是一副“主不在乎”的模样。 然而上一次见面，创造了乌托邦的上帝却是另一副模样，他生动活泼，脸上仍然挂着难以言喻的莫名笑意，却有了不爽、惊诧、得意、惬意、满足……那些细微变化的小情绪，让他从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明形象变成了一个愿意陪着二次光顾他的神国的人类胡闹。 而他最开始的愿望是把霍金斯留在天堂。然而天堂是否真的存在？上帝的回答是，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也许就像霍金斯所想的那样，假如他真的答应了上帝，那他的的确确会永远陪着有着帕洛斯性格雏形地上帝生活在被他随意构造出来的乌托邦。那么霍金斯才会真正的死亡 而上帝给出的答复是因为他被霍金斯取悦到了，所以他想要他留在这里。主不在乎霍金斯在人间还有没有未完成的心愿，他虚情假意地询问只是一场作秀，他完全有能力让霍金斯永远留在那白色世界之中。 但他为什么反悔了？ 是真的因为霍金斯频繁的拒绝而感到扫兴，还是……主在乎了？主在乎他的肉体是死是活，那他因为什么而改变了想法？ 上帝不是帕洛斯。他缺少了很多帕洛斯核心才有的东西，霍金斯很清楚地将两个人分开。然而他的脑子里总像是钻进上帝毛茸茸的羽翼，让他的思绪开始骚乱起来。 霍金斯睁开了眼睛，嗅了嗅，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你们说，假如电子墓碑忘记刻上姓名，输入个人信息，没有墓志铭，那块电子墓碑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悦然和白铭回过头看他，表情都有不一样的古怪。 “没有名字和墓志铭的电子墓碑，你真会想，那不能算作墓碑，只能算块石头。” “那里面会有虚拟人格吗？”霍金斯又问道。 “没有名字和个人信息，那里面什么都不会有。”白铭指出问题所在。 “假设一下。” “如果有录入形象的话……那虚拟人格大概就是有着死者外貌，但只能待在电子芯片里徜徉在信息网络海洋里的电子幽灵。他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网络是他的眼睛鼻子耳朵感官，但他无法干涉，因为除了那块芯片，他没有权柄。”白铭很有学术精神地分析，“这就像一个有着全知全能权柄的神明被关在了一间房子里，在房子里他是全知全能，但他永远不能踏出那间房子，只能当个孤独的……” “上帝。”安静听白铭分析的霍金斯突兀打断，“他只能当一个孤独的上帝。” “好词。”白铭点了个赞，递给霍金斯一副餐具。“听起来就很痛苦很有宿命感的词。” 天堂不是天堂，地狱不是地狱，乌托邦不是乌托邦。 上帝也不是上帝。 霍金斯脸色平淡，接过了盛饭食物的餐盘，若无其事，仿佛在闲聊一样： “我明白了，我会再见他一面的，用任何方式。” 悦然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见谁？” “上帝。” 他的平静让一向心思活络跳跃的白铭都察觉到了反常。后者和悦然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或担忧或看神经病的表情。 死亡嘛，我经历过两回了，怕什么。霍金斯慢慢开始构思自己的计划，把他踹出乌托邦的上帝估计是不会主动再找他了，但是没关系。 神明不回应信徒是常有的事，可霍金斯不想当神明的信徒。 虽然主不在乎。霍金斯想，但是—— 艹他妈的主不在乎，我在乎。 07/ 上帝，或者说，虚拟人格落在这片白色时，十分茫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了，但是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因何而死，为何而生。 他没有记忆，没有名字，没有过去，以后也不会有未来，因为死人是没有未来的。 他没有墓志铭，墓碑上也没有名字，现在归他所有的只有这片看似封闭实际上单方面连接着星际网的白色空间。 这是他的墓碑，已死之人的无字碑。也许是电子墓碑的系统出了毛病，让他还没来得及拥有属于他的记忆就被空降到了此处。 他试着调动这片空间的权限，发现只要没有防御的信息网和防火墙都能被他轻易通过，那一面面白色的墙壁可以任由他喜欢而做出改变，呈现出画面和文字，他会被一些有趣的信息吸引，以往他不知道的隐秘在这一刻也只像一本童话故事书目。 不过虚拟人格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他没有愿望没有渴求，甚至觉得一切都非常无趣。但他天生好像就有着非常顽劣的心态，这大概是他生前经过后天改造形成的性格，但失去了记忆的堆积，这种性格让他现在变得就像一具空有认知的躯壳。 虚拟人格看着自己凭空根据自己浏览到的信息造出来的名为镜子的物品，从中看见了自己的脸——看见了自己垂在肩头的银白发丝，白皙的脸颊，橙黄色的眸子，和保持上翘弧度的嘴唇。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的内心仿佛涌现出了一个又一个蠢蠢欲动的气泡。 啪嗒啪嗒，他把气泡全部戳碎，内心平静下来，开始思考给自己创造一些乐趣。 他因为可以洞悉外界而变得无所不知，因为可以从虚空中捏造出物品而变得无所不能。而拥有全知全能权柄的只有神明，只有记载在历史或者童话之中的宗教故事。 虚拟人格按照宗教里大天使的形象开始给自己捏出层层叠叠，不断掉落羽毛的十二对白色翅膀，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紧接着他又给自己戴上了散发柔和温度的光环，穿上简朴的亚麻白色长袍，戴上低调的金色配饰，通过增加圣光特效让自己变得神圣和和煦。 不过他这张脸看起来就不适合当天使。虚拟人格翘了翘嘴角。 他给自己找到了乐趣，比如，扮演，不，成为一名全知全能的上帝。上帝可以凭空造出许许多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类，却无法给他们记忆和性格，望着那些空洞的家伙，他带着兴致缺缺的笑容挥手打散。 他创造山河湖泊溪流，丛林树木花卉，金币宝石宝藏，刀枪剑刃……企图用这些满足自己成为上帝的乐趣。 但这不够，不够，不够！ 他透过信息海洋看向外界，看向让他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甚至他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人——譬如戴着头巾，黑发紫眸的高个子，浑身戾气难压的海盗头子和他身边戴着围巾遮住口鼻，黑发蓝眸，个子稍矮的，外表稚嫩行为成熟的少年，还有顶着乱糟糟金发和粉色眼眸，模样看着高大又鲁莽的笨蛋…… 上帝愣住了。他的心中又泛起那种难以表达的莫名心悸，仿佛舌尖上含着一口跳跳糖——他尝试造出过那种事物，味道尝起来还不错。他伸出手，想要透过那些代码转换字符形成的画面抓向那几道根本没察觉他的人影。 什么都没抓到。 上帝的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失望，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企图将手伸向外面。 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游荡在这里，被困在这里的电子幽灵，他也是一串代码，一串将自己当做上帝的代码。 很快，他就将那三道让他感受到莫名难过的身影丢到了脑后，信息海洋很广阔，很大，多姿多彩，他触碰不到的不止是这一些，还有更多，更有趣地事物等着他尝试。 上帝就是为所欲为，全知全能的存在。 虚拟人格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行走在宽大的白色房间内，他创造的那些虚无缥缈的金银珠宝和高山流水、最锋利的剑，通通消失在他的身后。 创造，然后毁灭，再创造，然后再毁灭。 这就是造物主的日常。 然而这种日常被打破了。 上帝在追寻一个名叫凹凸大赛的坐标，当初那三道人影就是在那个坐标的星际网出现过登录信息。 于是，上帝在茫茫信息大海之中有了新的目标，初步了解凹凸大赛的历史和可供给他的情报后，他对这个有着历史和秘密的地方有了基础认知。 直到这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而这个大赛所剩无几的参赛者让这场人吃人的比赛陷入了最后的陨落之中。 而大赛系统的严防死守和最后的崩溃，让上帝失去了很多性质。正因如此，如果没有使用星际网和靠近类似于终端显示屏等设备，上帝是无法用自己的“权柄”去看见大赛的内部。电子幽灵只有待在电子产品的旁边才能找到一些存在感。 他就像一个等待每日随即出现的电视节目一样，坐在自己从虚空之中拉出来的躺椅，吃着金灿灿的苹果和甜滋滋的葡萄，在纯白之中等着节目上演。 上帝承认自己有所期待，但他并不着急。他看着被自己从凹凸大赛信息坐标里抓出来的一个画面，陷入了久久不能挣脱的沉默。 他从显示屏的视角看见了一个橙红头发，橙红眸子，脸色焦躁的少女，然而在她身边的，是一位黑发扎成醒目的双马尾，红色眼眸幽暗，嘴唇较薄的少年，后者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尽管他身处的驾驶室亮起了倒计时即将归零，而飞行舱的前方有一个瘦小的兽人身影。 飞行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上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下了判断，因为它临时出了bug，身为电子幽灵，他都不需要仔细检查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而且那个bug是致命的，只不过驾驶位上的二人浑然不觉。实际上，如果上帝可以，他就能出手帮忙剔除那个会让飞行舱失控的bug。只不过他不行，他现在扮演的只是一名观众。上帝的目光停在了那黑发红眸的人影的侧脸上。 那双眸子和冷酷，就像他嘴里说出那三个字“碾过去”一样冷酷地判了那只拦在飞行舱必经之路上茫然无措的兔子。 有意思，上帝摩挲着下颌，他的内心开始慢慢掀起浪花，接着是一阵阵波澜，最后平静的心境开始波涛汹涌。 不对，不对，不对。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上帝的脑子里蹦出了这句读起来就很烂俗的搭讪流言。 只是他愣神的片刻，飞行舱就彻底地崩溃失灵，那嗡嗡崩溃哀鸣的钢铁摩擦声震地上帝耳朵有些胀痛。他试图伸出手，想要干涉飞船的指令，却什么也抓不到。 停下。他嘴唇翕动。 上帝看着那橙红色头发的少女和黑发红眸的少年在危险时刻躲到了看似安全的位置，看着飞行舱擦着那只兽人，失控地撞向护栏。 他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这种古怪的情绪让他愣了愣，然后狂喜起来。这种初次的体验让他感到愉悦和心悸，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在飞船熄火前，他看着黑发红眸的青年半边胳膊身体血肉模糊，明知道什么都做不了的上帝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你这家伙……这么倒霉。”上帝翘起嘴角，伸出了右手，向虚拟的网络和飞花一般流淌的代码抓去，“给我一个奇迹吧。” 毕竟主还是在乎的。 电子幽灵看不见的手穿透了那些信息屏障，就仿佛一定要抓住什么一般固执地张开了五指，捞住了一团什么都没有的，空荡荡漂浮在那里，像一个易碎的肥皂泡般的事物。 他通过电子芯片联络上的星际网络，穿越了无数的代码字符，抓住了一团意识。 那种东西，也能被称为灵魂。 上帝慢慢咧开了嘴角，这一刻，他仿佛真的成为了全知全能的上帝。 08/ 他赌对了，或者说，上帝开启了新世界。 不曾有其他人类降临的白色房间多了一团意识，上帝为他造出了一副躯体承载那团看起来就很脆弱的东西。 神明对人类的态度可谓是十分无所谓，他知道对方一定能给他带来更多奇妙的体验，只不过他的收获比预想的多得多。 这是一次初步的尝试，并且成功了，这意味着上帝能够通过这种办法干涉到外界，弄清楚自己生前的过去。 凭借着芯片里多出来的这团意识在星际网留下的痕迹和大赛里存档记录，上帝轻轻松松地从他的意识里抽出了有关于凹凸大赛的记忆，如同走过时间长廊一样欣赏着自己创造拼凑出来的画面。 看着看着，上帝的思绪和目光全部滞涩在原地。 这个名叫霍金斯的参赛者在大赛的回忆中，频繁出现的一道人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那些画面宛如流水淙淙一样飞快闪过，却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地震撼。 又来了，又是那种迫切想要留下什么，渴求什么，满足自身的感受。 你果然认识我。上帝高兴地想，他甚至有些得意，尽管他被遗忘在这枚芯片里，被困在无字的墓碑之中，但他还是靠自己得到了线索。 不过他并未感到有任何触动，只是抱着好奇心，去观摩那个在霍金斯记忆之中占了一半的，和自己拥有一模一样面容的身影。 帕洛斯。上帝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没有丝毫波澜，他甚至觉得这有些乏味，觉得“帕洛斯”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上帝没办法和帕洛斯共情，他甚至无法在霍金斯身上得到“帕洛斯”同样的待遇。 他知道自己不是帕洛斯，霍金斯也知道他不是帕洛斯。 因为重要的不是上帝的名字，不是他的记忆，也不是充当个人简介的墓志铭。 ——有时候，有人记住你的存在，才是最好的墓碑。 可即便如此，上帝仍然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眼前的人类心中翻涌起的浪花，名为难以启齿的思念的浪花。 他在乎帕洛斯，上帝得意的想，而我也许就是帕洛斯。 他更好奇一个如此漠视生命的家伙到底怎么做才能引起他的注意，怎样才能听到他嘴里说出“我在乎”三个意味深长的单词。 模仿帕洛斯成为了上帝挑逗霍金斯的行为艺术工具。然而他失败了，因为人类即便内心翻涌，也在面无表情地说着“我不在乎”。 这不是站在神明的角度。人类脆弱如蝼蚁，甚至愚笨无知被圈在一个阴谋，一个计划之中无法脱身。而上帝全知全能，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大大方方看见人类的记忆。 即便他是孤独的，冒充上帝的电子幽灵。 上帝承认，他的确想要找回记忆，找回自己是谁，然后做一个安心等待别人扫墓的电子陪聊幽灵，但比起这些，他更想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上帝，比如可耻地，理直气壮地将这个人类的意识、灵魂，占为己有。 而他的理由就是因为霍金斯在乎，所以他会答应自己无理的请求。 然而霍金斯只是看着他，看着自己那张和帕洛斯一模一样的脸，没有表情地道：“送我下地狱吧。” 而他给出这个答案的理由是因为上帝用和他那个小男朋友一模一样的脸干着一些对方根本不会干出来的事情。 人类这脆弱又可耻的私心。被拒绝的上帝并不气恼，甚至觉得很有意思很感兴趣地开始揣测霍金斯的内心想法。 事实上，他的记忆直白地告诉上帝他即便再冷漠，也会被情情爱爱缠住脚步的时候，明明知道思念是什么感觉，却仍然果断地做出和上帝预期相反的决定。 人类对他的做法并不认同，并不满意，上帝有着帕洛斯模样的空壳，内心却被遗忘两个字腐蚀出了空洞。 上帝赌气地想，好吧，好吧，狡猾嘴硬的家伙。 他拢住双手，拿走了霍金斯意识之中记忆的备份，将拒绝他好意的人类的意识从自己的墓碑里赶了出去。顺便给这个看着就很倒霉的家伙开了一个“金手指”。 潜意识告诉上帝，那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兔子，也可以是最无耻最犯规的作弊道具。全知全能的上帝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代表着什么，而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霍金斯的身上。 没关系，没关系，他们还会再见的，上帝标记了霍金斯的坐标，一边时不时通过一些显示屏看着这家伙带着拉比兹做些冒险的事情，一边翻阅那些他从霍金斯身上得到的记忆，他根据帕洛斯为雏形，创造了数百个看似一样，却各有不同，活灵活现的“帕洛斯”，将他们放在被自己称作乌托邦的小镇理想国度之中。 远离宇宙，远离世俗，远离人吃人的大赛和欺骗谎言，帕洛斯变得不是帕洛斯，上帝还是上帝。 但留在宇宙，贴合世俗，离开了人吃人的地方却奔向另一个人吃人的地方的霍金斯仍然是霍金斯，是那个冷漠果断，口是心非，在乎着帕洛斯的家伙。而这样一个人，从不认为上帝是什么怜悯仁慈的主，他对于这个长着帕洛斯面孔的上帝只有提防之心。 拉比兹被合理地再次牺牲了，至于她的死活，上帝并不知道，他正在忙着从操作台内伸出看不见的手，把霍金斯的意识偷偷拿走。 上帝认为自己只要做到让“帕洛斯”的形象足够天衣无缝，绝对能让那个冷着脸的家伙自愿待在乌托邦。 而当乌托邦展现在人类眼前时，后者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怀念迷茫沉醉的美好情绪，反而只有莫名其妙的愤怒不解还有惊恐和恶寒。 上帝的内心第一次出现躁动，就像普通的，拥有七情六欲悲欢喜怒的人类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帕洛斯不再是帕洛斯，但上帝变得足够像帕洛斯。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这样想过。 然而即便他变得足够像帕洛斯，他也不是帕洛斯。 他只是一个冒充上帝的虚拟人格版电子幽灵，他甚至连帕洛斯的名字，帕洛斯的记忆都不曾拥有。 死去的人留在了昨日，活着的幽灵踌躇于原地。 这甚至不是所谓的忒修斯之船——当一只小船因为老旧，零件逐渐被替换更新，那么这只全新的小船还是原本那只小船吗？ 上帝不是被逐渐替换零件的小船，是整个被掏空的，只剩下一副空壳的模型。 霍金斯在乎他，但不在乎他生死，没有人能够代替他，哪怕是有着一模一样空壳的也不可以。 上帝呵呵一笑，得意地说：“你就是在乎他。” 霍金斯盯着上帝翘起的嘴角，赌气一般，无所谓地摊开手：“是的，我在乎他，但你不是他，这里的帕洛斯也不是帕洛斯。” 上帝觉得气恼、不解、难过、悲伤，然后听到霍金斯说出“我在乎”时，他又很得意。 生活在无字碑里的电子幽灵想，没有名字没关系，没有墓志铭也没关系。 ——有时候，有人记住你的存在，才是最好的墓碑。 他放弃了把霍金斯留在这里的想法，二话不说地把他踢出了象征着美好理想国的乌托邦。毕竟上帝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记得帕洛斯，也许有很多，也许只有三四个，但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很珍贵。 上帝坐在乌托邦的金色苹果树下，坐了许久，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看着永远不会变化的和煦阳光撒在青草之上，撒在白色的卷曲羊毛和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他看着修女帕洛斯，神父帕洛斯，唱诗班孩童帕洛斯，镇民帕洛斯，“亚当”帕洛斯……挥了挥手，将他们全部一一打散。 乌托邦只剩下了上帝一个人。 孤独的电子幽灵躺在自己的羽翼之间，被阳光晒得懒洋洋得不肯翻腾。他内心还在雀跃得意，听见霍金斯说出“我在乎”后，他就像一只失去了梦想的咸鱼——不，是完成了梦想的咸鱼。 然而，就在他以为乌托邦不会再有第二位来客时，他感受到了微不可查地，来自虚拟世界外的呼唤，和死亡紧迫相伴的呼唤——层层叠叠，仿佛在祈祷一个奇迹，一个注视，一个聆听，和一只穿透虚幻网络代码的手。 没有声音传进上帝的耳朵里，却让他震耳欲聋。 成为上帝不到一个月，他接受到了唯一一位信徒的呼唤：以亵渎，利用，孤注一掷为名的呼唤。 无数宛如飞花飘散的代码成型，在他眼前，割裂乌托邦美好的景象，硬生生挤出一条缝隙。那条缝隙被直接扯开—— 上帝看见的画面让他的眉毛动了动，眼睛慢慢地睁大。 “不是吧……”他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失笑叹道，“这家伙是不是把我当复活甲用了？” 09/ 悦然觉得霍金斯肯定是疯了。 他们在星际漫游一段时间后，终于被姗姗赶来的雷王星军舰逮了个正着。霍金斯坐在他们新换的一艘有着商号通行证的飞船上，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安全设施。在悦然和白铭脸色苍白，面带不解的注视下站在了操作台前。 霍金斯实际上在一周前就得到了雷王星三皇子和太子殿下的新情报。前者给那红发天使整了一次好活，但具体内容霍金斯并不感兴趣，因为他在着手逃跑的计划。 雷狮出了差池，这下任何计划都得进入缓冲阶段，而雷王星的太子殿下也有机会抽出时间来收拾收拾霍金斯这个叛逃的残党。 有关拉比兹的下落，霍金斯并没有新的发现，悦然和白铭被他单方面蒙在鼓里。 他没有心思听雷王星军舰领头的家伙喊话规劝，但他知道自己在重围之下不可能驾驶这么大的飞船死里逃生。更何况飞船里还有两个浑然不知发生什么的局外人。 霍金斯看着舷窗外一搜搜紫黑相间的军舰，上面烙有代表雷王星家族的徽章。一边感慨雷蛰还是那么喜欢兴师动众，一边扭过头看向面色不善的悦然：“飞船左侧翼的逃生舱留给你和白铭，他们不会攻击你。”霍金斯不咸不淡地道，“我会升起天窗，让他们看见我的身影，他们不会管你们的去处。” “那你呢？”白铭条件反射地捏紧了手中的武器。 “我？”霍金斯抬了抬眼皮，看着逐渐逼近的军舰，“当然是去见上帝了。” 悦然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你开什么玩笑！” “如果你不想走就留下来陪我一起去见上帝。”霍金斯抬眼看了看舷窗。“不过我不确定他欢不欢迎你。” 悦然一口气赌在了嗓子眼里，气得浑身颤抖，白铭扯了扯她的胳膊。霍金斯毫不客气地按下了关闭舱门的按钮，在舱门快要紧闭的最后一刻，白铭才把悦然拖出了舱外。 他闭上了眼睛，霍金斯打开了飞船上所有的权限，几乎只需要一个入侵的操作，这艘飞船就会直接被任何入侵它的人控制。显示屏全部被打开，每个屏幕都印照出霍金斯的身影。 他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轻启嘴唇： “上帝。” 这一声呼唤很轻很轻，轻到几乎无法察觉，而它被收声系统很好地保存了下来，通过被打开的星际网权限传递到一块被安放在众多芯片之中的一枚白色芯片里。 ——一块块白色芯片就像是无字的墓碑，这里是超能研究所电子墓碑的信息备份处。 所谓的电子坟墓只不过是超能研究所收集信息情报的借口和噱头。 因为那块“墓碑”上没有名字，没有墓志铭。 霍金斯呼唤的并非是帕洛斯，而是上帝。 在得知上帝的真实身份的那一刻，霍金斯就知道自己前两次的死里逃生完全是因为电子幽灵保存了他的意识。而这种跨越虚拟信息海洋的方式在第一次之后，上帝就在他身上留下了标记，能够清楚地追踪到他的坐标。 霍金斯像最真挚的信徒一样开始默念神明的尊名，企图用这种方式得到一个奇迹，一个眷顾，一次注视。 黑发红眸的少年打了个哈欠，天窗打开后，猎猎冷风灌进了舱内，踩着升降台登上甲板的霍金斯向军舰的方向，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看到白铭和悦然的逃生舱穿过包围圈并没有被阻拦，霍金斯认证了自己的结论，雷蛰并没有要赶尽杀绝。 这让他接下来的表演有了一分底气。 “我知道你们是太子殿下派来带我回去的。”他没什么表情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通行证，和雷伊交给雷蛰的不同，这张通行证呈现紫灰色的光纹，上面俨然有着代表雷伊身份的徽章盖章。 他翘起了嘴角，“但我有雷伊殿下的任务在身上。” 说着，他向空中扔出了那张通行证，“你们毁掉它也无所谓，毕竟雷伊殿下和太子殿下不会有冲突的情况出现，你们接到的任务只不过是带我回去。” “所以你们不会希望看见我死在这里。”霍金斯短促地笑了一声。 通行证以元力悬浮，飘到了军舰领头人的手中，后者看着上面无法造假的盖章，陷入了沉思。转头在终端处链接通讯界面，请求雷王星太子殿下的指示。 霍金斯背在身后的手浸出冷汗。 他在赌。 那张通行证是真的，但他编造的理由是假的，他和雷伊的联系早就断在了他调动羚角号权限之后。而那张通行证只是雷伊给他交代的后路，实际上，假如不是雷王星军舰的追捕，霍金斯之后也要靠这张通行证将功补过。 霍金斯清楚地认识到，不能被雷蛰轻易掌握行踪，否则之后的每一步都会极为艰难。 看似他赌的是“上帝”是否能够拦截雷蛰传递给雷王星军舰的信息。实际上，这只能拖延一段时间，足够让他引爆飞船，以假死的方式金蝉脱壳，启用另一艘逃生舱的时间。 然而即便上帝失败，他也能够赶在雷王星军舰反应过来前引爆飞船。霍金斯做出呼唤只是为了提前引起上帝的注视。 然而飞船引爆时的余波一定会影响逃生舱的正常运行和起飞，逃生舱只会被动地接受降落的指令。下方的星球是荒废的星球，但这种高度降落，大概只能是九死一生。 只有长久为他所用的才是工具，霍金斯可耻地利用了上帝。 放开飞船权限后，上帝甚至不需要用什么力气就能感受到霍金斯身上被他留下的坐标信息正在散发超新星爆炸一样的光芒。 这个人类在赌虚伪的电子幽灵扮演的上帝是否会回应他的呼唤。 霍金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按下了逃生舱启动的按钮。 10/ “真狡猾啊，霍金斯，你肯定是故意的。” “说好的不吃代餐呢？”上帝笑了，“假如我不是帕洛斯，我怎么会出手帮你。” 唔，虽然帕洛斯可能也不会帮你。 但好消息是，我不是帕洛斯。 上帝没有表情，他睁开眼睛，直视着和煦的阳光，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一只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探向虚空，探出了虚拟的信息海洋，穿透了看不见的屏障。 他试图阻拦一串流通的信息，但是失败了。 他没有干涉外界的力量，上帝一次又一次向虚空抓去，徒劳地让那条信息穿透自己的手掌。 奇迹并没有出现。 而上帝最后一次抓向虚空，是对着霍金斯。 他看见霍金斯没什么表情地，猛地按下飞船的武装系统，用元力点燃了引燃它的火星，火焰从飞船的下方开始腾升燃烧，并且逐渐开始引发轰隆作响的零件破损掉落，在空气中摩擦后引发的爆炸。 雷王星的军舰立刻紧凑逼迫地围上飞船，却只能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否则会被这自杀一样的自燃爆炸影响牵连。看着站在军舰之上的军队首领，霍金斯笑了一声，跳下了升降台，按下舱门，在剧烈的爆炸和摇晃，以及骤然升高的温度之中，一步跨出正在解体的驾驶室。 已经脱离飞船的备用逃生舱正悬浮在崩溃解体的飞船残骸之间，有火星余烬噼里啪啦击打在它曲面光滑的坚硬外壳上。呈现子弹形状的逃生舱在飞船最大的核心爆炸响起前关闭了舱门，停滞在原地。 霍金斯打开了逃生舱所有的显示屏。闭上了眼睛，等待上帝将无形的手伸向他。 这次连同死亡一起降临的，是上帝的恩赐。 被爆炸波及的逃生舱岌岌可危地发出崩坏的声音，以超乎飞行速度地和那些飞船的残骸一起直直坠落在下方荒废的星球上。 这颗星球呈现猩红色，表面有着黑色圆周纹路，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珠。 飞船爆炸的瞬间宛如一朵璀璨漂亮的烟花。 上帝感觉眼前的画面颇为眼熟。 左侧舷窗被飞船的残骸击碎，霍金斯没有动摇坐在操作台前，感受着灼热的温度烤炙身心。 他开启了安全设施只是为了保护肉身的完整。 霍金斯等待着一双手保护他脆弱的意识，而那双手的主人回应了他没有丝毫敬意的祈祷。 电子幽灵看不见的手穿透了火焰与烟花，跨过虚拟抓住了现实，捞住了一团什么都没有的，空荡荡漂浮在那里，像一个易碎的肥皂泡般的事物。 霍金斯的意识被他拉入了电子墓碑的芯片之中。 死亡，虚无…… 纯白。 霍金斯睁开了眼睛。 他这次坠在了一片青翠的草地上，草尖甚至还有微微的露珠折射太阳的波光。 被捏造出来的和煦阳光穿过了树叶的缝隙，零零碎碎地撒在了他的身上，霍金斯缱绻地咪起眼睛，享受片刻的安宁。 一道人影降临在他的身侧。 穿着白色亚麻长袍，有着层层叠叠羽翼和圣光特效光环，盯着帕洛斯面貌的上帝勾着唇，俯视一脸享受阳光模样的霍金斯。 “被主眷顾的感觉高兴吗？亵渎神灵的人类。” “一般般。”霍金斯学着他的样子也勾了勾唇角。 他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里仍然是他之前看见的乌托邦，只不过少了长着帕洛斯面孔，服装各异的人类们。 而上帝站在原先“亚当”站立的位置，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霍金斯。 “那些帕洛斯呢？”霍金斯坐起身问。 “不见了。”上帝轻快道，“没有你，他们的存在也没有意义。” 草坪有些湿漉漉地，霍金斯闻到了清新的泥土味。 上帝盘腿坐在他的身侧，白色亚麻长袍下，一大半的腿都露了出来。 霍金斯合理地怀疑他里面什么都没穿。 “说吧，这次自杀是想干什么，我闭着眼睛都能听见你喊我的名字。”上帝斜着眼瞧了他一眼，“你想当我的眷者可以换个方式。” “我对一个伪上帝没什么信任的想法。”霍金斯扭过头，目光落在上帝头顶上的光环，“我想我该换个称呼了。” “帕洛斯。”黑发红眸的少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唤出了上帝的名字，后者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我不是帕洛斯。” “你是。”霍金斯认真地辩驳。 上帝，帕洛斯笑容不变地看着他：“你现在反悔也迟了，说好的不吃代餐呢？” 霍金斯看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是他们，我要的是你。” 帕洛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知道你的这种行为在宗教故事里叫什么吗？” “你这叫妄图想把神灵拉下神坛。” “你指的是一个被关在电子墓碑里什么都做不了，连拦截一条通讯电话也做不到的全知全能上帝吗？”霍金斯慢悠悠地嘲讽道。 帕洛斯收敛了笑容，他看着霍金斯，语气带上了一丝飘忽：“你都知道了。” 霍金斯点头，他伸出手抓向帕洛斯头顶散发柔和光芒的光环。 那光环顷刻间消失成为光点，流出霍金斯的掌心。他顺势而为搂过帕洛斯颈后的白发，想去对方解开肩侧的白袍。 帕洛斯看着他，歪着头，问出了一个他始终不能理解的问题：“你为什么改变想法了？人死不能复生。帕洛斯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知道。”霍金斯说。 “所以我始终只是一个有着帕洛斯壳子的假上帝。” “我知道。”霍金斯再次点头。他抬起眼皮看着帕洛斯，“你想知道是谁为你立的碑吗？” 没有帕洛斯的记忆，空有他壳子的上帝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霍金斯知道对方不记得雷狮，也不记得卡米尔和佩利，现在的他的的确确只有一副帕洛斯的性格外貌的壳子，没有他的经历和过去。 “假如我说，替你立碑的不是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想用最卑劣的手法利用你的信息窃取你知道的情报的组织，所以你才不会拥有名字和墓志铭，你失去的记忆被剥夺了，因为他们需要的不是帕洛斯，而是你脑子里的记忆和藏在里面的情报。” “你死的很彻底，但你藏了很多秘密。”霍金斯声音变得冰冷，“如果我说，你连灰飞烟灭了都在被利用，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 超能研究所推出的所谓电子墓碑，只不过是窃取情报的周转方式，而雷狮海盗团剩下的三位根本没有意识到大赛保留下的回忆赛场和参赛者的个人信息备份会以这种方式被窃取。 帕洛斯表情逐渐变得古怪，最后阴沉下来，连睫毛都开始抖动，他的眸子里闪过困惑，不解和一丝不甘。 连他的恼怒都做得极为隐秘。 随后帕洛斯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刚刚不也利用了我吗？” 这不是上帝的表情和口吻，这是独属于帕洛斯才会有的神情。 你为什么改变想法？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不是利用，我有底气你会回应我。”霍金斯理直气壮地反驳。 “你真的很坏。”上帝看着他，“但我很喜欢。” “你要当我的眷者吗？” 即使我只是一个虚构的电子幽灵。 霍金斯伸出手，挑开了帕洛斯肩侧的白袍，不够顺滑的亚麻白袍从他肩头滑落。 帕洛斯看着霍金斯，随后，他露出一个恶趣味的，促狭的笑容，伸出手指，在空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霍金斯的头发瞬间散下，又被无形的力量束成高高的马尾，耳垂和额间戴上了金色的，属于古典主流女性风格的饰品，白色的绸缎长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夏娃”的装束。 霍金斯对他这捉弄意味藏不住的小心思，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亚当”张扬一笑，掌心摊开。 一颗金灿灿，果肉饱满的苹果递向了“夏娃”。 没有纯真愚昧，自然就没有代表智慧的禁果。从一开始，天堂就不是天堂，地狱就不是地狱，乌托邦不是乌托邦。 亚当不是亚当，夏娃也不是夏娃。 上帝也不是上帝。 这里只有一座没有名字和墓志铭的白色墓碑，和一个孤独的，全知全能的电子幽灵。 11/ 悦然和白铭是在那颗猩红星球的一个山谷间发现了左手粉碎性骨折，左小腿骨折，半边腹部被扎进琳琳碎碎的钢片的霍金斯。 已经算半个残废的后者正靠在已经成了一摊钢铁废物的逃生舱的内部，百无聊赖得挑选适合的钢板做骨折的支架。听见动静的他看向了满头大汗的悦然的白铭，疼痛也没能阻止他心情颇好地翘起了嘴角： “你们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 白铭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霍金斯，你你你……你居然还没死！” 那么高！那么危险！居然仅仅只是受严重的伤而不是死翘翘！ 霍金斯忍不住皱了皱眉。悦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撇了霍金斯一眼，掏出了随身的治疗包，开始任劳任怨地给他处理伤口。 伤势严重，但是恢复起来很轻松，宇宙目前的医疗手段足够让霍金斯在短时间内恢复所有的伤和失去的元力，还有伤势留下的后遗症，不过这需要去超能研究所，甚至更大的组织内部求取治疗舱的使用权限。 然而这正是霍金斯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 悦然啧了一声：“刚刚演的那么吓人，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去死了。” 白铭手都有些哆嗦，“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霍金斯，你也太幸运了。” 如若不是悦然执意要绕回这颗星球去捡霍金斯的尸体，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想过还有一天能和霍金斯再次见面。 听见这个词，霍金斯久违地扯了扯嘴角：“也许吧。” “上帝又眷顾你了？”悦然撇了他一眼，调侃道。 后者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你真的打算和雷王星作对吗？”白铭有些担忧。 “我没说过这话。”霍金斯语气平淡，忍着伤口的疼痛，“我只是想暂时跳槽，自己去干笔大的。” 悦然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打算干嘛？” “我要先去超能研究所的总部拿一样东西。”霍金斯平静道。 白铭仔细思考了一番霍金斯和超能研究所的关系，觉得自己想不到合适的解释：“呃，你要……拿什么？” “芯片。”他说，“电子坟墓的芯片。” “谁的芯片？”悦然抬起头有些错愕。 霍金斯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像是在下定决心一般。 “上帝的芯片。” 悦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上下打量狼狈不堪，嘴角却能保持上翘的霍金斯。随后她翻了个白眼，打心底认为： ——霍金斯，他可能真的疯了。 end 没有后续了hhhh写到这里好累啊后续霍金斯拿回芯片和记忆补全电子幽灵帕洛斯的故事当番外写吧，但番外我可能会选择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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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帕】霍金斯有三次去往天堂，最后一次他打假了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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