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晚的尽头

【勇活】直到夜晚的尽头

梧栖凰

2025/04/14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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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澪失踪时，凑勇海只有四岁。
　　还没有上小学的他对“失踪”这一词并不理解，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凑潮勉强挤出笑容，说只要你乖乖听话，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凑勇海懵懂地点了点头，但八岁的凑活海却突然站了起来，低着头大喊道：“爸爸是骗子，妈妈明明不会回来了！”
　　八岁的凑活海已经理解了“失踪”的含义，知道这代表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母亲的踪迹。起初他抱有着希望，觉得母亲只会失踪几天，警察们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把母亲找回来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的火苗逐渐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在他幼小的认知中，连厉害的警察们都找不到母亲，恐怕母亲真的是回不来了。
　　可父亲却骗了他的弟弟，给了弟弟虚无缥缈的期盼。
　　凑活海话音刚落，寂静的夜晚顿时爆发出了凑勇海的哭声。凑潮没有训斥凑活海，只是无措地伸手，试图抱住哭闹的凑勇海。凑澪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看起来沧桑了许多，甚至长了几根白发。凑活海站在一边，看着长了白发的父亲，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母亲失踪后，这个家塌下的半边天空，需要靠着作为长子的自己支撑起来了。
　　“勇海，”凑活海走上前，伸手擦去凑勇海眼角的泪水，“妈妈会回来的。”
　　凑勇海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凑活海用力的点点头，像他们的母亲那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在妈妈回来之前，我会代替妈妈照顾你的。”
　　凑勇海又一次哭了出来，但是这一次，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哥哥。凑活海不太熟练地捋着他的后背，一抬头，看到了凑潮欣慰又心痛的表情。
　　“爸爸，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勇海的。”凑活海露出笑容。他的脸上还带着没有完全消失的婴儿肥，幼小的身躯还不到凑潮的腰部，但仍努力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只因他知道这是他不得不担起的责任。
　　
　　在凑勇海14岁那年的某一天，他们兄弟二人吵了一架——或者说，只是凑勇海单方面的生气。原因无他，18岁的凑活海刚刚高中毕业，明明有那么多大学的棒球队邀请凑活海加入，但他还是放弃了上大学，也因此失去了成为职业棒球手的机会。
　　听到父亲告诉他这个消息，本来都已经躺在床上的凑勇海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连鞋都没穿好就冲到了店里。凑活海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闭店，看见冲到店里的凑勇海，他顿时了然，开口道：“店里需要我帮忙。”
　　“可是活海哥，你难道不想打棒球了吗！”凑勇海抓住了凑活海的胳膊，试图在他的脸上看到半分异样的表情。
　　但是什么都没有，凑活海依旧是那副表情，那副凑勇海见惯了的，努力模仿着母亲而露出的笑容。
　　“我去把东西放到车库，你回去休息吧。”他慢慢掰开凑勇海攥住他的手，拿起整理好的东西起身离开。
　　“活海哥！”凑勇海愣愣地坐在桌前，看着凑活海离去的背影。他当然知道凑活海放弃棒球的原因，他们的家庭根本无法负担上大学的开销，所以他和凑活海之间总会有一个人要放弃这个机会。
　　凑勇海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无力的趴在了上面。他的哥哥根本就没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作为兄长，作为家里的长子，他在家庭和梦想之间选择了前者，把追求梦想的机会留给了他的弟弟。
　　这段时间凑勇海好像有点感冒，头一直昏昏沉沉的，似乎一直在发低烧。他一直没太在意，只当是着凉了。可现在，在愤怒和无能为力的情绪裹挟下，他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沉，视线也渐渐模糊。
　　他莫名觉得全身发冷，身体也使不上劲，整个人从凳子上滑了下来。他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思绪也变得混乱起来。
　　如果母亲没有失踪的话，凑活海是不是就能够追求自己的梦想，不用在小小的年纪就被迫做出大人的样子……
　　“……勇海，你怎么还没回去——勇海，你怎么了！”
　　凑活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让凑勇海听不真切。他感觉到凑活海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属于凑活海的气息温暖地将他包围起来。
　　“カッ……”凑勇海张了张嘴，试图呼唤他的哥哥。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总是希望有所依靠，哪怕刚才还在生气，现在的他也只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够陪着自己。
　　因为凑潮需要照看店铺，所以凑勇海每次生病的时候，都是凑活海担起照顾他的任务。不过年纪大了之后，他生病的次数也少了，所以像这样的触碰对他来说已经有些久远了。
　　那个时候他还会乖乖地喊凑活海“哥哥（兄さん）”，后面就变成了有点疏远的活海哥（カツ兄）不知怎的，现在的他也很想再这么喊他的哥哥。
　　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了。
　　
　　那天的高烧，是凑勇海分化成为alpha而产生的易感期所致。被凑活海送到医院后，凑勇海看着检查单，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家里的所有人都是beta，所以他对于alpha的认识完全来自学校里的生理课。突然灵敏的嗅觉，更为强健的身体，还有难以控制的生理本能，每一个变化都让他感到陌生。
　　绫香市允许alpha和任意性别的人类结婚。
　　凑勇海趴在桌子上，看着在店里忙活着的凑活海。变得更为灵敏的嗅觉让他能够分辨出店里每个人的信息素。alpha和omoga都是少见的性别，所以他现在闻到的全部都是beta的信息素，没有攻击性，也不会充满诱惑力。
　　对吗……？
　　熟悉的气息突然放大，占据了凑勇海的鼻腔。
　　凑活海接待完了客人，来到了桌子旁，靠着凑勇海坐了下来。
　　年幼时，除了上学之外，凑活海和凑勇海几乎寸步不离，凑勇海睁开眼睛就会看到凑活海，闭上眼睛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也是凑活海和他互道晚安……凑活海的气息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凑勇海身边，就算他没有分化成alpha，他也能在所有人中找出这个气息。
　　凑勇海在图书馆学习时，曾读过一本心理学研究的书，里面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对于alpha来说，他们有极小的概率可能会对自己母亲产生类似爱情的错觉。书里给出的原因是，一个孩子从小接触最多的便是自己的母亲，而通常的情况下，母亲不会是alpha，所以不同性别但又熟悉的信息素会给分化成alpha的孩子产生一种被吸引的错觉。
　　这不应该……
　　凑活海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凑勇海根本听不进去，他现在完全被凑活海散发着的信息素吸引了。凑活海现在正对着他，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了凑活海的脸，试图看到他脖子后的腺体。
　　凑勇海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很想在那个腺体上留下自己的标记。
　　他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会对缺失的那一方的感情产生更多的依恋，也曾怀疑过自己最后会不会爱上一个有着母性特征的异性。但他从未想过，身旁的他的哥哥，家里的长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家里的另一个顶梁柱，同样也有着温柔的母性的特征，同样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凑勇海感觉自己浑身发热，恐怕是易感期要到了。
　　他现在很需要抑制剂。
　　
　　尽管意识到了自己对凑活海的特殊感情，凑勇海还是把这份悸动压了下去，像往常一样和凑活海一起生活着。
　　凑勇海相信科学，相信人类的理性可以抑制生理本能，相信亲人之间不会产生除了亲情以外的感情，所以他坚持认为这只是青春期躁动的激素所致的混乱。
　　可是，一连数载，直到凑勇海上了大学，到他和凑活海无意中成为了保护绫香市的奥特战士，这份情感非但没有消弭，反而愈加强烈。
　　如果只是感情的问题倒也不是问题，但是凑勇海对于自家哥哥的感情实打实地反应在了他的易感期上。以至于到了易感期的时候，他连家门都快不敢进了。原因无他，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凑活海的气息，甚至凑勇海自己的房间也早就被这股气息浸染。
　　明明教科书上只写着alpha会无可避免地对omega的信息素吸引，为什么他会对beta的信息素产生如此疯狂的躁动呢……
　　该如何是好……
　　绫香市面对着怪兽的威胁，这个城市需要的是同心协力的兄弟二人，而不是被一个爱上了哥哥的变态弟弟和被弟弟的错误情感干扰的哥哥。
　　
　　怪兽并不会因为凑勇海在易感期就偃旗息鼓。于是这一天，看到怪兽出现的他还是和往常一样，与他的哥哥一起上前，为了绫香市的安宁而战——
　　“染上我的本色吧，罗布！”
　　……
　　怪兽被成功消灭，两个人解除了变身，瘫倒在了地面上。
　　“嘿哟——”凑活海支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转头去喊他的弟弟，“走了，勇海！”
　　“活海哥……我感觉，我好像站不起来了……”凑勇海虚弱的开口。
　　“怎么了勇海，受伤了吗！”凑活海赶紧跑过去，想要检查凑勇海的身上有没有伤口。
　　“我没受伤……”凑勇海用力发出声音，“我可能……可能是……”
　　浓烈的信息素从凑勇海的身上散发出来，强大的压迫感让饶是beta的凑活海都有些头疼起来。
　　“你忘了贴抑制贴吗？”凑活海一边把自家弟弟搀扶起来，一边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凑勇海偏过头去，让凑活海看到他已经贴上了抑制贴的脖子：“已经贴了，完全没有用……”
　　为了能够正常地和自己的哥哥相处，凑勇海只能加大抑制剂的剂量。从抑制贴到口服的药物，最后直接变成了注射用的针剂。这种针剂一剂的量基本可以让一个alpha度过整个易感期，但是这一次，凑勇海打了足足三针，才把如海啸般汹涌的潮热勉强掩盖下去。
　　可能是过量用药的缘故，凑勇海的易感期在短暂的抑制下去之后又迅速反弹。在与怪兽战斗时他还能靠着意志勉强支撑，但现在，他是真的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活海哥……”凑勇海小声地喃喃，“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嗯……抱抱我吧，活海哥……”
　　“果然还是孩子啊……”凑活海无奈的摇头，伸出手抱住了他。凑勇海闭上眼睛，顺势靠在了凑活海的肩膀上，仿佛自己还是可以跟哥哥撒娇的年纪。
　　“好点了吗？”凑活海开口道。
　　凑勇海点点头，从凑活海的身上离开，又故作恼怒地开口道：“不要告诉爸爸和朝阳，太羞耻了！”
　　“好好好，我不会跟他们说的，”凑活海放下心来，扶起凑勇海，开口道，“那我们回家吧。”
　　“嗯。”
　　凑勇海靠着凑活海，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
　　嘴里的铁锈味弥漫开来。
　　根本好不起来啊……倒不如说，这种拥抱反而愈发催化了他的本能冲动。
　　在最后一刻，凑勇海强迫自己把未说出口的话语改了回来。在凑活海抱住他的时候，为了避免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凑勇海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藉由痛觉，把那不能言说的情感扼杀在心底。
　　至少……等到一切都结束，等到没有怪兽威胁他们一家的安危……
　　
　　凑活海觉得，在凑勇海分化后，他一直有哪里不对劲。
　　凑活海在学校时，棒球队里有性别是alpha的队友，所以对于alpha的特殊之处，他自诩还算了解。
　　但是，凑活海的alpha队友哪怕在易感期，也可以很平常的和他们这些beta相处。反观自己的弟弟，易感期时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但他能从凑勇海的举动中看出端倪。
　　凑活海又想起那一次战斗结束之后的事情。回家之后的凑勇海状态依旧不好，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这是过量使用抑制剂导致的副作用，同时委婉地建议凑勇海和关系比较近但没有结果的omega最好保持距离。
　　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凑勇海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去问凑勇海，他又死活不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
　　为了弟弟的身心健康，凑活海决定找凑勇海谈谈。
　　“活海哥！”凑勇海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和凑活海打了个招呼，“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
　　“我想和你谈谈，”凑活海正色道，“是很重要的事。”
　　“难道是怪兽——”
　　“不，是你的问题，关于情感方面的。”
　　凑勇海顿时放松了下来，顺势坐在了路旁的长椅上：“什么嘛，我还以为是爱染那家伙又搞了什么。活海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凑活海皱着眉，也坐了下来，看着凑勇海的眼睛，很认真地开口道：“你现在不在易感期，那等你到了易感期的时候呢？继续用药过量然后被送进医院吗？”
　　凑勇海收敛了笑容，别过头去。
　　“勇海，”凑活海看着他，语气尽可能地放轻柔，“能不能告诉我，你最近发生了什么？”
　　“……”凑勇海沉默着。
　　“在医院的时候，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凑活海开口道，“那不是真的吧。”
　　“……”
　　“勇海，你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放心吧，消灭怪兽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不只是消灭怪兽的问题，我们是亲兄弟啊，我很担心你。如果你有顾虑的话，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凑活海诚恳的开口。
　　“活海哥……”良久，凑勇海终于开口，“我……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不应该喜欢的人？”凑活海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那，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凑勇海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不应该喜欢的人……已经有男朋友的人？你的导师？年纪很大的人？”凑活海只能瞎猜，“啊！难不成你喜欢爱染——”
　　“怎么可能啊！谁会喜欢那个玩英雄游戏的虚伪男人啊！”凑勇海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凑活海的话。
　　“咳咳，如果都不是的话，那还有谁？”凑活海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他也知道自己猜的有点过分了，“无论是谁，我们全家都会尽全力支持你的。”
　　凑勇海摇摇头：“我对他们真没那个心思。”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勇海……”凑活海瘫坐在长椅上，“你就告诉我吧……说真的，我真怕你下次易感期的时候控制不住，把我和朝阳或者是爸爸给咬了。”
　　“……只会咬你的。”凑勇海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凑活海没听清。
　　“没什么！”
　　“你刚才绝对说了！”凑活海一把抱住想要离开的凑勇海，从小运动的优秀身体素质让他的力气大的惊人，凑勇海根本挣脱不开，“快告诉我你说了什么——”
　　“我刚才说……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住了，我也只会咬你的，因为——”见凑活海无论如何都要直到真相，而自己又完全无法挣脱他的桎梏，凑勇海索性自暴自弃，坦白道，“我喜欢的人是你啊！你满意了吗，活海哥！”
　　“诶？”凑活海愣住了，手上的力气也松了下来。
　　凑勇海趁机摆脱了凑活海，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勇海！”凑活海反应过来，想要去追他，但凑勇海已经走进了教学楼，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勇海哥还没回家啊。”夜晚，凑朝阳在店门口张望许久，失落地开口道。
　　“你今天去找勇海了吧，他跟你说什么了？”凑潮询问凑活海。
　　凑活海坐在桌前，双手捂住了脸。
　　“我……不，勇海他……”凑活海反复斟酌，但怎么样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凑潮看着手机，脸上写满了担忧：“我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他一次都没接。”
　　“活海哥，你不会又和勇海哥吵架了吧！这样可一点都不happy啊！”凑朝阳气鼓鼓地走到凑活海面前。
　　“我倒巴不得是和他吵了一架……”凑活海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不行，活海你照顾好朝阳，我出去找他。”凑潮说着就要出门。
　　“爸爸，还是我去吧，”凑活海很清楚，父亲得知真相后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于是他站了起来，顺手抓起外套走出门去，“这是我们兄弟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会和他说明白的。”
　　
　　“你果然在这里啊。”
　　凑活海抬头，看着在屋顶发呆的凑勇海。
　　“活海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凑勇海看都不看凑活海，目光眺望着远方。
　　凑活海找来梯子，三两下爬了上去。凑勇海见他上来，皱了皱眉，往旁边靠了靠。
　　“怎么不回家，爸爸和朝阳会很担心的。”凑活海语气轻松地开口。
　　“你明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爸爸也会觉得羞愧的吧。”凑勇海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凑活海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凑勇海的后背。但对方在感受到他的手后，立刻像触电般往后退了退：“活海哥，你别碰我……”
　　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哀求：“活海哥……我不想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凑活海只能把手收了回去。他斟酌再三，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分化成alpha之后，我就意识到了。”
　　“为什么会是我？明明有那么多优秀的——”
　　“因为活海哥你就像妈妈一样！”既然已经暴露，凑勇海也不介意把一切都抖个干净了，“你一直在照顾这个家，帮爸爸经营店铺，努力做着妈妈应该做的事情，所以——”
　　“你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我？”
　　“……对，”凑勇海哂然一笑，“你要是想骂我或者打我都可以，毕竟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我们确实要比平常的兄弟更亲密，”凑活海低下头，自责地开口，“我知道妈妈是无可代替的，但是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在你的世界里弥补缺失的这部分。”
　　“但我没想到，这给你带来了误会。”凑活海的语气很认真，不带有半分玩笑的意味，“你会喜欢上比我更好的人的，勇海。”
　　不会有了。
　　凑勇海很清楚，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凑活海这样，从生理和心理全方面地使他动摇。
　　“我明白了，活海哥，”凑勇海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凑活海的口中听到明确的答复后，他的心情意外地很平静，“谢谢你，一直包容我的任性。”
　　
　　医生曾告诉过他们，凑勇海的异常会在他和那个让他产生严重反应的对象分开后，逐渐地恢复过来。但是，这个对象是凑活海，是凑勇海的亲哥哥。他们两个人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根本就无法分开。
　　面对这个问题，凑勇海选择了泡在实验室里不回家。凑活海想来找他，但凑勇海闭门不出。和他一起做实验的同学帮忙转告了他的话语，说自己现在不想见家里的任何人。
　　凑活海只能回家。面对凑潮和凑朝阳的疑问，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能以凑勇海的实验很忙，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为由勉强糊弄过去。
　　没有了凑勇海的存在，m之家里安静了许多。夜晚，凑活海关上了店里的大门。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凑活海不可避免地会经过凑勇海的房间。平日里，这个房间灯火通明，伴随着凑勇海吵闹的话语。但现在一片漆黑，冷清孤寂。
　　凑活海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去。他摸索着找到了灯的开关，突然明亮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眼睛。房间里的摆设和凑勇海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分别，凑活海怀念地抚摸着里面的事物，思绪回到了他们还年幼的时候。
　　在母亲刚刚失踪的那段时间，凑勇海每天晚上都抓着凑活海的手，小声请求哥哥和自己一起睡。决意承担起母亲责任的凑活海便把凑勇海搂在自己怀里，一边读着睡前故事，一边轻轻拍着凑勇海的后背。他自诩应该做的很好，因为往往他还没有读完一个故事，凑勇海就窝在他的怀里安稳的睡了过去。
　　凑活海坐在了房间里的床上，思虑再三，还是摸出手机，给凑勇海发了一条信息：“你现在情况还好吗？”
　　他没指望凑勇海会回复，但在他发出信息的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凑勇海的回复：“我很好，活海哥你不用担心我。”
　　“真的不回家吗？”
　　“你知道我的情况根本回不了家的。”
　　“我知道，但是……”凑活海在输入框里敲下这句话，顿住了。
　　但是我很想你？这句话发出去，只会让凑勇海有更多的误会吧。
　　他最终还是删掉了输入框里的话语，转而发出了一句：“那至少让我见你一面，视频通话就可以，我要确定你真的没事。”
　　这条信息发出之后，过了几分钟。凑活海收到了凑勇海的通话申请。
　　凑活海按下接听键。凑勇海那边的背景很黑，应该从实验室来到了外面。凑活海推测是凑勇海不想打扰其他人，但他更怀疑凑勇海是想借着昏暗的环境掩盖些什么。
　　“勇海，你去个亮一点的地方。”
　　“真麻烦啊活海哥……”凑勇海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但他还是乖乖找了个有路灯的地方。这下凑活海可算是能看清凑勇海的全貌了，虽然他看起来还算精神，但眼底的乌青还是暴露了他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的事实。
　　“就算实验很重要，也要好好休息啊。”凑活海又用上了老妈子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开口。
　　“只是我单纯地睡不着而已。想着反正也睡不着，干脆接着做实验好了，所以有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啊，天已经亮了诶。”凑勇海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等一下，你的脖子，”凑活海眼尖的注意到了凑勇海脖子上的不对劲，“你不在易感期吧，怎么还贴着抑制贴？”
　　凑勇海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刻意地把衣领往上拽了拽，挡住了抑制贴。
　　“勇海，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应该无法糊弄过去，凑勇海叹了口气，老实交代道：“因为和产生了严重反应的对象分开，我现在处于一种类似于‘戒断期’的状态，所以易感期提前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就会回家了。”
　　凑活海又一次陷入了自责：“都是我的错……”
　　“活海哥，喜欢上你的人是我，你没做错任何事。”凑勇海正色道。
　　“如果我没有对你那么亲密，你就不会被折腾成这样了……”凑活海一时无法从愧疚中脱离，说到底还是我——”
　　“但是如果没有活海哥你对我的照顾和爱的话，”凑勇海郑重地开口，“我也不会健康的成长，也不会有机会去做我喜欢的事情。”
　　“勇海……”
　　“啊——这种话说出来太羞耻了！”凑勇海脸红了起来，炸了毛，“我就只说这一次，所以活海哥你也不准再自责了！”
　　凑活海终于笑了出来：“我知道了。谢谢你，勇海。”
　　“所以说不要说这么肉麻的话啊！”
　　在路灯的照射下，凑勇海的脸似乎越来越红了。凑活海注意到了不对劲，开口道：“如果你现在还在易感期的话，那就赶快回去吧，晚上太冷了。”
　　凑勇海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红了吗……也是，从今天早上我就在发烧来着……”
　　“你在发烧？！”突然听到这件事，凑活海顿时急了，“你怎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说？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我吃过退烧药了，不用担心我，活海哥。”凑勇海依旧在打哈哈，试图糊弄过去。
　　虽然凑勇海想把这件事情就这样敷衍过去，但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反映出了他的异常，从早上持续到现在的不适终于完全爆发出来，他的四肢突然失去了力气，一时间没有握住手机，整个人连着手机一起摔在了地上。
　　“勇海，勇海！”凑活海看着突然变黑的界面，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活海哥……我觉得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一件事，”漆黑一片的通话界面里，传来了凑勇海虚弱的声音，“我和你之间怎么可能分开呢……就算可以保持距离，但是血缘的关系根本就不可能分开啊……”
　　凑活海刚要迈出的步子停在了原地。十五年间，他和凑勇海相处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升入初中的、庆祝生日的、参加比赛获奖的、和父亲一起出门玩的……
　　最后，是刚刚分化成alpha的凑勇海，倒在地板上，嘴里喃喃着：
　　“かさん（母亲）……”
　　凑活海痛苦地蹲了下去，双手用力地揪着头发。
　　如果十五年前母亲没有失踪的话，他们应该就会像普通的兄弟一样长大成人，感情也许就只会停留在亲情上吧。
　　虽然凑勇海一直都说不是凑活海的错，但凑活海还是会想，身为“凑勇海兄长”的凑活海，是不是早就在八岁的那年死去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身为“凑勇海母亲”的凑活海。
　　是啊，从那一天开始，凑活海便成为了凑勇海直到现在的“母亲”。
　　
　　凑活海还是来到了大学里。凑勇海已经被路过的同学送到了医务室，他进去的时候，凑勇海靠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值班的医生在另一个房间，现在这个地方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你还是来了，活海哥。”良久的沉默后，凑勇海首先打破了寂静。
　　凑活海走上前，坐在床边，眼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活海哥？”凑勇海惊恐地看着他靠近，“你别再靠近我了，我真的会控制不住的，我不想伤害——”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凑活海捧起了他的脸，接着吻了上去。
　　“唔？！”凑勇海睁大了眼睛。
　　凑活海吻技很差，只是单纯的把嘴唇贴在了凑勇海的嘴唇上。但就算是这样，对凑勇海造成的冲击也足够的大了，本就压制不住的信息素爆炸开来，本能驱使着凑勇海按住了凑活海的后脑勺，舌头伸进他的口腔，强势地侵占着每一寸地方。直到凑活海的脸憋得通红，唾液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两个人才彻底分开。
　　“为什么要这么做？”分开之后，凑勇海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看着因为缺氧而眼角泛泪的凑活海，忍不住质问他，“你明明已经拒绝了我！”
　　凑活海用手背擦去嘴角的唾液，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勇海，如果说血缘让你无法彻底与我分开，那我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凑勇海愣住了，他伸手抓住凑活海的肩头，近乎歇斯底里地问道：“那活海哥，你爱我吗？”
　　凑活海摇了摇头：“我爱你，也不爱你。”
　　“我是你的哥哥，也是你这十五年来的母亲。”
　　“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们这一家人。”
　　“我无法再爱上任何人了。”
　　凑勇海看着凑活海，他的目光坚定，没有半分虚假。一如当年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一般，没有任何迟疑。
　　凑勇海无力地放下了手。
　　凑活海脱下外套，解开了衬衣扣子，露出了他脖子上的腺体。
　　凑勇海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凑活海搂住。
　　“来吧，标记我吧。”凑活海轻声开口，“没关系的，我是beta，不能被永久标记，你不用对此负起责任。”
　　被牙齿咬破腺体的感觉并不好受，细密的钝痛让凑活海的额头渗出汗珠。凑勇海的气息和他的气息此刻得到了完全的交融，就算随着时间流逝，这种联系会逐渐变淡，但血缘的纽带会让这样的交融一次又一次重复上演。
　　标记终了，凑勇海紧紧地抱住了凑活海，哽咽着开口道：“愛してるよう、お母さん（我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勇海。”凑活海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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