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与光

阿伊合集

貓貓雪

2025/01/14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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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已经是晚上，闪烁的星星在晴朗的夜里挤挤挨挨的取暖，车厢里的人大多因为舟车劳碌而闭着眼靠着休息，安静的夜里，火车行驶的“哐哐”声格外明显，却也安抚着人的思绪。
伊甸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向着窗外微微侧过身，和困倦的其他人不同，她并不觉得劳累，反而有些隐隐地期待。
应该快到了吧。
伊甸一只手护住怀里那只精致的小皮箱，抬起另一只手的手腕看了看时间。有些磨损的表盘上指针指向十一点，伊甸略微估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三十分钟就要到车站了。她低下头看了看怀里那只皮箱，漂亮的眉目里浸出一丝蜂蜜水般的甜和暖。
她期待着与一个人的重逢。
火车还在行驶着，一路平稳地穿过深邃的夜，像是感觉到伊甸心意一般要送她去那人身边。
“……到了！……”
列车员报站的声音惊扰了夜间的车厢，狭长的空间里突然热闹起来，似乎要挤挤攘攘地把深重的夜晚吓回地平线后，还大家一个适合重逢的黎明。但深夜的倦怠很快就重新夺回主权，不过几分钟，火车鸣笛启动，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
本来已经在闭目养神的伊甸被这么一吵，那点稀薄的困意顿时消散了，她睁开眼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块精致小巧的怀表，圆润的指尖轻轻一拨，细小的金属弹簧“咔嗒”一声将表盖推出。怀表里面被改造过——没有查询时间的表盘与指针，也没有维持运转的精密发条，只有一张明显是从照片上剪裁下来的小像。
也许是年代久远，时光与回忆共同的作用下，小像边缘有些泛黄，但依然可以看清小像上的女孩。她穿着剪裁得体的修女服，抱着一束百合花疑惑地看过来，亚麻色的中长发被盘起，发髻上还别着一小枝桂花，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然有了美人坯子的模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变呢，阿波尼亚。
伊甸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她一直觉得对方的名字别有韵致，轻柔和缓的平声，又在最后一个字突然压下去，念起来有种窗外的风忽然吹过风铃的叮叮当当声，轻快又柔和。

“阿波尼亚，这串风铃送给你，我要去国外念书了，你会和我写信吗？”花团锦簇的庭院里，少女时期的伊甸拿着风铃递给另一位少女，风息在她们之间撞出“叮叮当当”的乐曲，吹拂着少女还未明晰便已不舍的情愫。
阿波尼亚接过礼物，给予伊甸一个清浅的拥抱，她看着伊甸的眼睛回答：“嗯，我会的，伊甸。”
后来便是天各一方，伊甸在国外念书，阿波尼亚仍然在国内。一开始她们互相写信，兵荒马乱的年代里送信艰难，更何况还是越洋信件，往往要等上大半月才能等来一封回信。那时候独自一人在国外的伊甸每个月最期待的就是通讯室的电话，这意味着阿波尼亚的信越过铁轨与轮渡来到她的身边。阿波尼亚的信总是两页纸，开头规规矩矩地向伊甸问好，然后是一些细小的琐事，比如庭院里的睡莲开了两朵，去了教堂祷告，养了一只和伊甸很像的猫，名字叫蛋黄酥，因为伊甸喜欢吃蛋黄酥。细细碎碎地写了一页多，然后才提一提自己的近况，说做了个梦，梦里伊甸回来了，最后总是到信纸快要写完时阿波尼亚才补上一句“伊甸，我很想你。”偶尔阿波尼亚还会在信封里放一些季节性的“礼物”，春天是迎春花，夏天是石榴花，秋天是桂花，冬天是腊梅，这些花都被伊甸夹进了本子里，彻底干了之后再转移到小玻璃瓶中。七八年过去，来往信件塞满了半只小皮箱，夹在信封里的花也挤满了一罐，两人慢慢地攒够了从未明说却又细腻自然的爱，好似时间在她们之间从未流淌，就算分隔两端，也什么都未改变。

火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伊甸收回思绪，合上怀表贴身放好，她向窗外看去，已经能透过玻璃窗能看到不远处的停靠站台了。深夜的站台只点了几盏灯，隐约映衬出几个模糊的人影，不知又要去搭乘这辆列车去往何处赴约。
——鸣笛进站。
正看着窗外的伊甸突然愣住了。
一位和她记忆中那个少女几乎重合的年轻女人双手交握的站在站台，她没有带行李，显然不是要乘车，更像是在等人。
她站在站台灯光的附近，只有一半被光笼罩，衬得眉眼恬静而温和，亚麻色的发编成辫子，鬓边别了一小枝桂花。
“阿波尼亚……”
伊甸下意识念出了记忆里那个练习过多次的名字，心跳震得这一刻吵闹的车厢仿佛不复存在，她被人群推着下了火车，又被本能驱使着来到阿波尼亚面前。伊甸想过很多重逢的时刻，也许是整理妥当后提着礼物拜访，也许是一如往常一样约她出来喝茶，但是此刻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也从未发现原来堆积了八年的思念那样的深刻——初到异国时的不习惯，课业繁忙时的疲惫感，寻遍各处都找不到的鲜花饼，午夜梦回时对方温暖的手和专注的眼睛，思念、依赖、委屈、欢喜，积压的情绪倾泻而出，几乎要让她想不顾一切地扑进阿波尼亚怀里。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阿波尼亚先开了口：“伊甸，欢迎回来。”
“嗯，我很想你，阿波尼亚。”
两句再普通不过的寒暄过后，是长久的注视。阿波尼亚一寸寸描摹着伊甸的面容——她漂亮的眼睛，笔挺的鼻子，上扬的唇角，每一处都令阿波尼亚寻找到八年前熟悉的模样。她眼睛的弧度还是很软，但眼神沉静而温柔，眉眼褪去青涩变得从容大气，时间和阅历的打磨让伊甸出落得更加美丽精致，更加让她怦然心动。
火车再次鸣笛，将两人从欲说还休的思念中惊醒，伊甸只觉得此刻全身心都被暖和的蜂蜜牛奶浸透了，又软又黏，她干脆凑过去蜻蜓点水般亲吻了阿波尼亚，伸出手向对方示意。
“阿波尼亚，先带我回家，好吗？”
“好。”
伊甸的手被阿波尼亚牵起，两人穿过站台的灯光，并肩向着出站口走去，她含着笑意的眼睛弧度软了下来，胸腔里像被填满一般满足而幸福。正要离开无人的站台时，伊甸余光瞥见站台上最后一缕光落在阿波尼亚肩膀上，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抓。
“怎么了，伊甸？”阿波尼亚侧过头询问。
伊甸虚虚捏了个空，她放下手满含爱意地看向阿波尼亚的眼睛。
“阿波尼亚，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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