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 【萧雷】似是故人来

【萧雷】似是故人来

三

芥末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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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给出的去望城山的理由是要为家族求卦卜吉凶，言辞恳切地希望猎户给他们指条明路，汉子爽快应下，却又因家中无纸笔书写，索性跑去灶台寻了块烧了半截的木头就着布绘制起地图来。

木木趁机将萧瑟拉出屋外，低声问他：“你怎么不回雪月城啊？不是很多人都在找你么？”

萧瑟扭头似是睨了木木一眼，虽然知道现在这位永安王依旧看不见东西，但木木就是从他方才的一瞥里咂摸出些许鄙视的意味。

“方才你没听人家说么，是在两天前碰到的那群人。”

“呃……然后呢？”

“对雪月城的人来说，就算这城门口的林子再深路再难寻，也不至于花了五天都没发现这屋子。”

木木眨眨眼，琢磨了一下好像是有些道理。

萧瑟继续道：“你可还记得你布下的法阵是何效用？”

木木“唔”了一声，忽然恍然大悟道：“那阵法，凡人以外的闯入者所见皆为迷障，所以李大哥才能进来，那那些找你的——”

萧瑟点点头，神情凝重。

“我们得尽快动身，再待下去恐怕会给无辜之人招来灾祸。”

“那我现在就去收拾！”

萧瑟听着少年风风火火跑回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山雨欲来……”

猎户画好地图听他二人急着要走便也没有挽留，木木咬牙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要感谢他，谁知那憨厚的汉子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僵持。

萧瑟原本揣着手安静站在木木身边听他俩拉扯，在那毫无意义的“您就收下吧”“使不得使不得”重复到第五遍的时候他忍不住伸出手极为自然且精准地拍在了木木后脑勺。

“嘶——干嘛打我？！”

萧瑟不理会对方的大呼小叫，慢悠悠说道：“知道什么叫财不露白么？李大哥平日开销不多，你让他上哪儿用这银子，万一被人误会了或是被歹人盯上了怎么办？”

萧瑟说得头头是道，那猎户听出他是个明白人，这老林里时不时就会有人走失，遇上心怀歹念的就被谋财害命了，而他这种猎户，平日里粗布麻衣兜里揣不了几枚铜板，一下子拿出一锭银子搞不好就会被怀疑犯了事，确实极为麻烦。

木木皱眉托腮，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随即又在包袱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来几枚青绿的果子。

“那这些果子总能收下了吧，可好吃了！”

银子变成了果子的落差让萧瑟一时语塞，就在他想找补的时候却听到那猎户惊喜地叫出了声。

“这果子您是从哪儿摘的？这可是个宝贝呀！”
萧瑟：？

“嘿嘿，我也是前些天偶然间发现的，那地方还长着好多呢，我告诉你位置！”

“哎呀那可就太谢谢您了！！”

萧瑟着实疑惑，木木掏出的果子应该就是这五天来他吃到腻的那些，虽然确实甘甜爽口，却也应该不至于让李猎户如此激动。

“这果子是有什么特殊的功效么？”

萧瑟这么一问，李猎户反倒是打开了话匣。

“这东西叫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林子里的野猪可爱吃它了——”

“野、野猪？”

“是啊，我在这林子里打了一辈子猎，先前见过母猪带着小猪崽子吃这果子，那时我以为是野猪的食粮，”猎户顿了顿，语气愈发激动起来，“后来有一次我看到一只大野猪被毒蛇咬了，正可惜呢这么大一只猪要是被毒死了肉就不能卖了，谁知那野猪半死不活地跑去刨出来几颗这果子吃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活蹦乱跳地跑了！”

说到兴头上，李猎户一拍大腿咧嘴笑了起来：“后来我捡着一颗拿给城里的大夫看，人家说的名字我忘了，就记得大夫说吃它能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

萧瑟只觉不可思议，想着自己吃了五天岂不是要飞升。

“只可惜这些年我就没找到几颗，还都是被吃了大半或者已经干了的，小兄弟，你说有地方长了很多，快告诉我在哪儿？”

木木“嘿嘿”一笑道：“我指给你看，就在这屋子后面靠北边那块儿——”

听着两人的对话，萧瑟摸了摸鼻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半晌没放下手。

在叮嘱了猎户不要涸泽而渔过度采摘后，木木扶着萧瑟离开了林中小屋。

林间小路并不好走，萧瑟又看不见，全靠木木对着那张简陋的地图抓耳挠腮，好不容易走上官道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迷路的罪魁祸首自知理亏，忙不迭地生好火往沉默了一路的萧瑟手里塞上猎户送的干粮。

萧瑟却迟迟未动口，无法聚焦的眼睛像是在盯着面前的火堆，神情晦涩不明。

木木只当他王爷病又犯了，只得好声好气安抚道：“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今晚你就先将就一下，明天，明天我保证给你找个客栈住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想到自己背负的巨额债务和钱袋子里仅剩无几的银子，小妖君俊俏的小脸还是苦巴巴地皱成了一团。

萧瑟毕竟是王爷，平日吃穿用度肯定不菲，没有收入来源的木木此刻就是十分后悔，当初扔他衣服的时候怎么就没先留下钱包。

在木木考虑着要不要摆摊算命挣钱的时候，萧瑟终于舍得回神，他显然并没有对木木说的话上心，半晌才淡淡地接了一句“无妨”。

木木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萧瑟不再言语，只小口啃着干粮，尴尬的沉默充斥在一人一妖之间，一时间竟连火星爆开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木木着实受不了这诡异的让他脚趾头都在抠着鞋底的安静，他轻咳一声起了话头。

“我说萧瑟，你真打算就这么直接去那个什么望城山？那些东西既然能扮作人找你，万一他们装成你的模样进了雪月城怎么办？”

萧瑟表情平和似是成竹在胸：“他们进了城就是自投罗网。”

“啊？”

“我离开雪月城前留下了一只铃铛。”

木木歪头想了想，这才忆起初见萧瑟时他腰间确实挂了一只响个不停的铃铛。

“三里内若有妖邪，那铃铛便会示警作响，距离越近铃声越大。”

木木恍然大悟，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难怪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打我，敢情从一开始你就知道——”

话还没说完，木木下意识护住后脑勺，“你这人好生奇怪，我跟你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你就下手那么重！就因为我是妖？！”

萧瑟对他这迟来的翻旧账有些无语，干脆放下了手中的干粮，伸出手循声指了指木木又指了指自己。

“你是妖，我是人，你可知什么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出后半句时萧瑟诡异地哼笑一声，映着火光的脸上写满嘲讽。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至于直接动手打我吧，我只是逛个灯会而已什么都没做啊！”

萧瑟闻言笑得更凉薄了。

“你别忘了你还带着心剑，”萧瑟垂下眼帘，“我原也以为能从剑心冢盗走心剑之人，必是有些本事的，谁曾想那小贼居然大摇大摆地就进了雪月城，还如此不堪一击。”

萧瑟当初听闻心剑被盗本就愠怒，却未曾想在灯会上竟感受到了微弱的属于心剑的剑意，他又惊又悲，惊的是“心”被成功重铸，悲的是原本应伴着主人沉眠的名剑此刻竟已属意他人。

这复杂的心绪在发现带着心剑的居然是一个妖怪的时候终于化作了无法言说的怨恨，挥出那一击时他确实下了死手，若不是随手捡来的棍子不顺手，也不至于功亏一篑让木木金蝉脱壳了去。

思及于此，萧瑟摇摇头，暗叹当初这一时不察，竟造就了如今这般奇特的境遇，当真命数无常。

木木不知萧瑟此刻的五味杂陈，他只觉十分委屈。

“我才不是贼呢，这剑不是我偷的，”他急得像一只吱哇乱叫的小狗，“那剑冢里剑那么多我都没拿，是这把心剑非要跟着我，我要走了它还不让，所以我才带走它的！”

“况且它还断成了两截！摆在一个墓室一样的地方，谁知道一把断了的剑还能这么金贵值万两黄金啊！”

“不问自取视为偷！”萧瑟陡然提高了音量，语气也冷了下来，“如此简单的道理你的父母师长都没教过你么！”

木木一时语塞，他主动挑起话头本意是想缓解尴尬，未曾想最终反而得了一通数落，可萧瑟说的处处占理，木木也不知为何当时自己会鬼迷心窍般拿走心剑，话滚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顿时铺天盖地的委屈袭来，他眼眶一热恨恨咬唇，手一刻不停地从腰间取下心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萧瑟丢了过去。

萧瑟感受到重物袭来下意识伸手去抓，木木虽情绪激荡力道用的却不大，萧瑟轻松拦下“暗器”，这才意识到竟是心剑被扔了过来。

木木染上些许鼻音的话语伴随着他窸窸窣窣走开的脚步声一同传了过来。

“既然如此，那这剑我不要了，麻烦永安王帮我还回去，顺便还能得到黄金万两，多好的买卖啊。”

“不过你放心，本君一诺千金，答应了会治好你的眼睛就定不会食言。”

木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离萧瑟颇有些距离的地方寻了个树干靠着坐下，他伸出双臂抱住双膝，没精打采地将脸埋了下去。

半晌没等到萧瑟开口，木木又不放心地拔出脑袋，就着火光看向那位阴晴不定的高贵王爷。

萧瑟的脸上是从未向他展露过的笑容，他平日里端着一副矜贵的王爷架子，即使笑起来嘴角也挂着存在感极强的嘲讽，可如今他笑得极温柔，宛如春风吹融了寒冰，天地在这一瞬都不及他绝色。

清贵俊雅的男人用苍白的五指轻抚剑身，无神的双眼中似悲伤似欣喜的情绪几乎满溢出来。

“好久不见，”萧瑟轻声低语，像是唯恐惊扰了谁人的梦境，“心。”

木木被这一幕震住，霎时间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无声滚落，他抹了一把，心中莫名满是酸楚。

萧瑟，你透过心剑看到了谁，明明那么痛苦，却又那么怀念。

经历了莫名其妙的争执落泪后，木木单方面开始了和萧瑟的冷战。

说单方面是因为萧瑟对木木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若木木不主动挑起话头他更是能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半天蹦不出一句话。

虽说还在冷战，木木却还是很负责地带着萧瑟找了一座小城，在客栈住下后喊来裁缝给人改了衣服，又花钱买了马车购置了些许吃食，然后就彻底没钱了。

木木毅然决定实施自己先前制定的挣钱计划——摆摊算命。

萧瑟原本想说他通过留下暗号已经联络上了雪月城，不多时便会有人送钱过来，可木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只丢下一句挣钱去了就脚底抹油跑得无影无踪。

萧瑟怔愣片刻，最后竟是给气笑了。

他确实有些后悔先前对木木态度过于冷硬了，这些天相处下来，萧瑟如何不知这咋咋呼呼的小妖怪是根本没长什么心眼，更别谈什么害人之心。

明明可以丢下自己一走了之，却要坚持那毫无意义的承诺，有时候就连萧瑟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木木真有什么奇怪的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了才没有当场跑路。

难道是因为心剑？

萧瑟无意识地摸了摸身侧长剑，自从木木将它扔过来后就再也没要回去，当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可每次木木靠近心剑便铮鸣不止，俨然一副认定了对方的架势。

萧瑟略感头疼，又拉不下脸主动服软。

就在萧瑟踌躇之际，有人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对坐在桌前发愣的萧瑟喊了一声便走了过来。

萧瑟听出来人身份，冲着对方浅浅一笑：“大师兄。”

来人正是唐莲。

萧瑟失踪这段时间唐莲虽不至于急得焦头烂额但也忧心忡忡，此次来袭之敌着实有些棘手，而萧瑟杳无音讯的时间也颇长，倘若不是前两天发现了萧瑟留下的独属于他们几个熟识之间的联络记号，可靠的雪月城大师兄怕是真的要掘地三尺找师弟了。

唐莲上下打量了萧瑟一番，发现他气息不稳似是带伤，脸色苍白却不见病气，最神奇的是那双连华锦都无能为力的双眼此刻却像是能看见了一样竟追着自己转了过来。

唐莲心念一动道：“萧瑟，你的眼睛——”

萧瑟点点头，肯定了唐莲的想法，“如今虽然依旧看不清东西，但确实能感知光亮辨别大致方位。”

唐莲顿时大喜，萧瑟无法治愈的眼疾一直是众人难宣于口的遗憾，这些年来无论是司空千落还是叶若依，亦或者是华锦无心，所有人都想着对萧瑟好一点，再好一点，就算无法将他拉出悲怆，至少也不能将他独自留在黑暗之中了此残生。

如今萧瑟能重见光明，唐莲怎能不喜不自胜。

“是何方来的神医，用的什么法子？可有说过何时能完全恢复？”

唐莲问得焦急，言辞间满是关心，萧瑟心头一暖笑着安抚道：“大师兄莫急，那人说解毒还需些时日，只是这法子人家不方便透露，我便也不好问。”

唐莲稍稍安心，又皱起了眉头。

“既然解毒没有问题，那就剩下这诅咒了。”

萧瑟面沉如水，声线冰冷：“那背后之人愈发厉害了，先前虽操纵道剑仙失利，如今竟选上了苏昌河，大师兄，你也要务必小心，我担心苏昌河会找天女蕊的麻烦。”

唐莲神色凝重，倘若不是因为目前只有他能看懂萧瑟的暗号，他是断然不会主动离开雪月城的。

萧瑟如何不知唐莲的为难，他拍了拍唐莲的手臂道：“大师兄也不必过于焦虑，如今中元已过，苏昌河失了助力，大抵会先蛰伏一段时间。”

“更何况他的首要目标应该是我，如今之计不妨先对外宣布永安王失踪，看那幕后之人下一步动作再作打算。”

唐莲觉得此计可行，转念一想问道：“那萧瑟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萧瑟闻言轻抚心剑，一贯运筹帷幄的表情此刻带上了一丝无奈。

唐莲顺着他的动作望去这才发现心剑竟在萧瑟手中。

“我要去望城山搬救兵，但愿雪月剑仙能看在‘心’的面子上，留我一个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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