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赛迪】恋人相遇即是旅程终结

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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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你这么说，他确实对你不太一样。”镜子摩挲下巴，听完赛罗的讲述，总结性发言道。

“完全就是针对我好吧。”

赛罗背靠座椅，透明的玻璃外，绿色的植被逐渐增多，他两手揣在胸口，闷闷不乐。镜子坐在他的左侧，规规矩矩的双手平放在大腿上。他们选择了二人座的小舱室，虽然贵一点，但是能避免人员混杂的麻烦。

“就我目前对他的了解，迪迦不是难相处的人，相反，他很随和，一点也没有传闻中的恐怖。你仔细想想，赛罗，即使你对他态度也一直不怎么样，他也仍然坚持完成了和幽怜的约定。只是他的立场很明确，他不想我们介入，尤其是你。”

“他对光明生物有偏见。”赛罗撇嘴，“一定是因为这样。”

“我看是你一直对他有偏见，因为那个大古的关系？”镜子一针见血。

“我没有。”赛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那你为什么坚持认为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针对你？他在警示我们，甚至不惜让我们直面加坦杰厄的力量，这背后的含义，除了不想让我们送死，我猜，也有考验的意味在里面。”

“考验？”

“对，从你们来这个世界开始，他就在观察你们，你们会碰上他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赛罗开始回忆，的确，每当他们遇到困难，迪迦就像能预知一样准确出现在他们身边，从露露耶到加坦杰厄，又是指路，又是帮助他们找回镜子，揭示了他们将要面临的敌人的冰山一角……太多的偶然背后是必然，无数牵引的丝线最后汇聚到一起，被人握在手中。迪迦始终游刃有余。

这种感觉……还真是不爽啊。

“不要忘了，他是一百多年前差点全灭光明巨人的黑暗之子，虽然他的力量不知道被加坦杰厄还是什么东西给削弱了，他仍然是个危险人物。”镜子提醒道。

“要不是我的手镯还没修复，谁更厉害还不好说呢。”赛罗哼哼，光之国的小战士本能对于黑暗占据优势感到不满。

镜子无奈摇头说：“他对黑暗的亲和性真的让人吃惊，黑暗能量对他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很不正常。而且他也不像一般的黑暗生物那样，对光明充满排斥。”

“哪里不正常了，光之国的奥特战士不也是光构成的吗？”

“不一样，黑暗天生具有不稳定性，或偏执，或暴虐，或疯狂……赛罗你一定也很熟悉这种感觉，它们都是黑暗能量的表象，哪怕是我熟悉的希特拉和科隆，他们也存在不同程度的偏激，希特拉唯城主卡蜜拉是瞻，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维，科隆上次当着我的面，差点杀死一个企图偷走木头钟表的人类。但是你在迪迦身上，有发现这些吗？”

赛罗愣住，然后缓慢摇了摇头，他想起了那天晚上，迪迦牵着小男孩的背影，大手握紧的小手，实在很难和奉行弱肉强食法则的黑暗联系起来。

镜子骑士拿起搁板上的玻璃杯，晃了晃杯中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道：“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就像这个杯子，里面盛着的液体完全影响不到杯子本身。”

他解开安全带起身，把杯子放进饮水机，摁下电源开关，“加坦杰厄的力量也像注入杯中的水，无论怎么往里增加，除了溢出来的水变多，什么也影响不到杯子本来的形状和性质。”

镜子关掉饮水机，端着水回到座位，他转头看着赛罗，缓缓开口：“……完美的容器，简直就像怪物一样。”

昏沉的天色，狭长的街道，金发的少女扯着缰绳，但她单薄的身体绝望地被缰绳的另一端大力拖走。

“盖迪！”

气得少女不顾形象吼叫出声，小狗权当没听到，铆足了劲往前奔。没跑出多远，细细的缰绳不出意外脱手而去。于是，在加坦杰厄狭窄的街道上形成了人追狗的奇妙场面，引来路人的担忧视线。
混乱场面终止于一双拦住盖迪的腿，垮到脚踝的靴子抬高，靴尖准确点在小狗的下巴，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狗狗瞬间露了怯，乖乖在原地坐好，耳朵后折，尾巴遥得跟螺旋桨似的。

莎莉如蒙大赦，三步并两步，先是抬脚踩住缰绳，才伸出手去拾起套环，抬起头来感谢帮她止住盖迪的人，对方的蓝色眼睛格外与众不同，莎莉忍不住多瞟了几眼：“呼，终于逮到了，非常感谢！真是帮了大忙了。”

“是你在照顾它吗？”男人蹲下，手掌盖住盖迪毛茸茸的脑袋，撸狗头的手法熟练而粗糙，盖迪只呼哧呼哧吭声，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是，朋友拜托我照顾的，但是如你所见，我做得不够好。”莎莉悻悻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希特拉？”

“啊，你认识他？”

男人轻笑一声，他的笑容虽然邪性，但莎莉没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他的蓝色眼睛像蓝宝石一样剔透。

“我是盖迪的主人，它应该是感应到了我的气息，所以才会这么失控。”

“啊原来——那你现在回来是想带走它吗？”莎莉攥紧了缰绳，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不是人类。但能够养盖迪这样可爱小狗的，总不可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吧？

“不急于这一时，既然盖迪在你手上，那希特拉他人哪里去了？”

莎莉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说的是哪一个希特拉，只好回答道：“我认识的其中一个希特拉，他应该叫迪迦，他说他去找卡蜜拉了。另一个……”

对方突然变了脸色，笑容迅速褪色，莎莉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扣着缰绳的手指蜷缩。男人突然从她手中半强硬地夺过缰绳，一声不吭拉走了盖迪。莎莉愣在原地，等她反应过来追着背影跑了几步，但男人的身影拐进巷角就消失了，简直像瞬间融化进了阴影。

光会回应人们的祈愿，无论祈愿是出于光明还是黑暗。

迪迦睁开眼睛，海天浑浊，分不清彼此，天边垂下沉甸甸的乌云，黑色的波涛汇聚成漩涡。他孤独游荡在碎石林立的海岸边，像刚学会走路的幼儿，不时在路上磕磕绊绊，然后又坚强爬起来，脚步浮沉，他很快学会了熟练控制这具躯体。他的脚底被尖锐的石块刺破，他却没有痛觉似的，在海岸边留下一串黑色粘稠的脚印，像泄露的石油一样。

他乳白色的眼灯里出现了一个和他身形相仿的巨人，对方由金和银两种颜色构成，额头的银色环饰宛如王冠，高贵的金色流淌于躯体之上，这个单调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对方对他的出现似乎吓了一跳，从原本坐着的石头上起身，警惕盯着他，半举高的手中开始蓄能。

迪迦的反应完全相反，他放松了身体，朝前伸出手去，对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迪迦是在模仿，误打误撞做出了类似于握手的动作。

“迪迦。”

那是他开口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胸口一阵滚烫，收在衣服里的东西烫着他的胸口了，迪迦艰难地低下头，黑线的缝隙里溢出点点金光，仿佛带着本人的强烈意志，向外反抗一样。

那是……

另一个火花棱镜的光芒？

受到了光的刺激，那些黑色的玩意再一次收紧，往上缠绕的藤蔓也几乎快到下巴了，现在想要动动脑袋都成了不可能的事。

迪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金色的光芒，而卡蜜拉却因此更加恼怒，她狰狞着扭曲身体，人类的外表被银金两色替代，烙印在颈侧的黑色玫瑰宛如刺青。

“肮脏的光明！”

黑色丝线狂怒涌动着，连最后一丝露出的光芒也被遮盖。迪迦失神盯着最后发出光芒的地方，完全不在意黑色的绳索已经套上脖子，往上将他的整个脑袋包覆，细小的枝丫钻进外耳，冰凉的异物试图往深处探去。

他听到了声音。

“你在想什么？”

迪迦注视着她，卡蜜拉屹立在巨石上向他发问，高傲矜贵，像张开翅膀的黑天鹅，垂下倨傲的头颈。

“你想要什么？”

他仰头看着这朵漆黑的玫瑰反问。卡蜜拉因为这个问题皱起了眉，她咬了咬下唇，回答犹豫不定。

“我，我想……”

声音戛然而止。

咔擦一声，蠕动的黑色根茎被从背后斩断，受到了致命攻击般瞬间失去所有活力，怏怏散落一地，变成黑烟消散。

失去支撑力的迪迦往后倒去，没有预料之中坠地的钝痛，他的肩膀被人稳稳接住了，但他已经虚弱到分辨不出救下他的是谁，浓烈的黑暗覆盖了他的身躯，像母亲为他披上的薄被那样安心。

盖迪汪汪叫着蹿出来，护在迪迦和主人前面，它项圈上的宝石隐隐发光，嘴中獠牙变得长而锋利，体型也暴涨到了原来的数十倍，额头高度齐到普通人类下巴，黄色的毛发渐渐被黑底红条纹的外表替代，淡黄色的眼睛神情凶猛。

Evil扶正迪迦的身子，他微微喘气，确认了迪迦的情况后，抬头满脸戒备地盯着卡蜜拉，他的兜帽没有戴好，露出被风吹乱的一头黑毛，辫子随意从领口以奇怪的角度搭下，一双深蓝鹰眸里溢出渗人杀意。

卡蜜拉的神色微变，但来不及等她有所动作，面前的Evil就把迪迦扛到肩膀上破窗跳出，盖迪凶了她一声，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了出去。

碎落一地的玻璃反射出卡蜜拉痛苦而支离破碎的脸。

咔擦。又一个水晶球碎裂了，比上一个更加严重，这一个直接从球心处崩裂。像对人类探索未知的警告，这股力量深奥到不可观测的地步。

简单收拾了一下碎裂的水晶，幽怜内心泛起深切不安，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事关到许许多多生命，但她对此却还毫无头绪。那双猩红的眼再次浮现在脑海里，这一次比前几次都来得更加清晰。

难道说和之前水晶球里看到的加坦杰厄有关？

幽怜捏了捏眉头。无论如何，百年前的惨剧不可以再次上演，巨人与巨人、巨人与人类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脆弱关系，绝不可以这样被打破。

敲门声在这时突然响起。

“幽怜团长，有人指名要见你。”

见到陌生的故人从门口进入，赛罗下意识并拢了随意摆放的双腿，镜子偏了偏头，若有所思。

“好久不见，赛罗，我听说你们是从加坦杰厄城来的。”幽怜坐上对面的椅子，手臂放上桌面。

“没错，我们找到了镜子骑士，也找到了火花棱镜的主人，迪迦。”

幽怜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反应堪称平静，她说：“既然你们和他已经见过面，那你们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说明你们还有些问题想要问我，是吗？”

“是的，”镜子接话道，“久仰大名，幽怜团长，我是赛罗的朋友，镜子骑士。我确实有一个问题想要向您确认。”

“什么问题？”

“加坦杰厄的力量对人类有影响吗？”

“你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幽怜蹙眉，“至少到目前为止，露露耶只出现过几次奇怪的目击报告，他们声称在梦中见到了邪神的身姿，但几个小时后，他们又改口称自己没有这段记忆。”

“人类既没有光，也没有暗，那么对加坦杰厄来说，只能有托梦这一种接触方式？”

“你的推测有一定道理。”幽怜赞同道，“越纯粹的能量越容易被污染。人类相比于巨人，保留了比较原始的生理结构。”

“就像越古老的加密方式越难被破解。”镜子补上剩下的半句话。

“就算不会被加坦杰厄影响，人类还有什么特别的吗？至少在对抗邪神方面。”赛罗提问道，他很清楚人类有多么脆弱，面对外来强敌有多么无助，他们小小的身躯根本不是适合战斗的设计。

“人类是智慧生物，和我们同样拥有‘心灵’的概念，从中能诞生光明，也能诞生黑暗。”镜子顿了顿，“我的家乡曾经研究过矿石的替代品，其中有一条废弃的研究路线，就是精神能量，智慧生物的情感波动能产生两种特定频率的脑电波，其中一种和构成你的光能量高度同源。而且就我的观察而言，加坦杰厄能侵蚀巨人，迪迦大概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外，绝大部分巨人还没有他强，在邪神面前更加没有胜算。而人类心灵的力量，是加坦杰厄目前无法染指的，这样说，你能理解了吗，赛罗？”

赛罗点点头，如果真的如镜子所说，人类正是对付加坦杰厄的关键，就像摸到了破解boss弱点的关键道具。

“布雷德明天就回到城里，我想你们来的这一趟不只是为了找我吧？”幽怜微笑道。

迪迦咳出一口血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树下，高耸入云的树冠随风招摇，他的领口敞开着，低头就看得见缠在胸口的绷带，往外渗着黑色的血，而旁边的巨大型盖迪一见他醒来就想高兴地扑上来——还好及时被Evil拎着后颈给提到一边，不然他那可怜的身子又要多断几根肋骨。

Evil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尽管是他刚救下了迪迦。

“谢谢。”

迪迦手扶着树干，忍着胸膛剧痛慢慢站起来，记忆缓慢回笼，最后救下他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位臭脸的Evil。

“既然盖迪在这里，你没为难那个小姑娘吧？”

“没有。”

“那就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

“我问了你会说吗？”

迪迦抬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轻咳了两声。

“你真的很奇怪，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反而关心，哼，小孩，你以为你是幼儿园园长吗？......你不能死在卡蜜拉手里，或者说是控制卡蜜拉那家伙的手里。”

“我还以为我死了你会高兴才对。”迪迦深呼吸，胸前一阵酥痒感，肋骨缓慢移回原位，被扎破的内脏伤口缓缓愈合着，血液开始降温，弥漫开镇痛的冰凉，疼痛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难以忍受。

“你活着比死了有用。”

Evil翻了个白眼，迪迦早已习惯他这种一点也不坦率的态度，他呼出一口气说：“我以为你会投奔那边，毕竟就连卡蜜拉都比现在的我强大。”

“我虽然追求力量的极致，但还不打算把自己的自由意志也赔进去。那东西的气息，很不祥，被它污染了的灵魂，可能再也恢复不了。”

“我知道。”迪迦闭上眼睛，向后一步背靠大树，他抬起头，慢慢睁开眼，双眼没有聚焦，放空自己盯着天空中的某一点。

Evil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抹平一切褶皱的平和，“……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迪迦沉默以对，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所以你谁也不愿意说，就是担心心灵软弱的巨人把你的小秘密透露出去？”Evil挑眉看向前任领袖。

迪迦眉头一皱，想反驳关于小秘密的措辞，但Evil只当他承认了，他得意地继续说道，像抓住一条狡猾的鱼，剖开它的肚子：“但是人类不会。你就像个虔诚的教徒一样，去露露耶朝圣，在‘神父’的祷告下倾诉，以为这样可以洗涤自己黑暗的罪孽。”

“你早把你浪费在想象力上的一半精力用在战斗上，现在的城主就该是你，而不是卡蜜拉了。”迪迦挖苦道。

Evil撇嘴，不以为然，他反驳说：“不，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然我也会变得疯疯癫癫——鉴于加坦杰厄的两位城主下场都不太好，这城市的名字就取得够晦气。”

“因为这里就是邪神的心脏，无数的目击者梦中指引之地，不好好标记的话，怎么彻底解决它呢？”

迪迦眼神一凛，眉间凝聚起渗人的杀意，他的唇角上扬，微微露出两颗锐利虎牙，好像刚刚那个悲伤脆弱的他只是假象。Evil对他的突然变脸见怪不怪，空气中躁动的杀气反而让他浑身兴奋，这才是他熟悉的迪迦，弑神的罪孽冲刷着血管，滚烫发热，但他可没有祷告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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