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若我揭起遮镜之帘

【枫恒枫cp】超新星人类

pendulum-

2024/12/23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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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继续推进，转眼时节已是深冬。雪下得越来越勤了，冷得天文台的工作人员们每天早上醒来第一时间不是思考今天该做什么，而是抱怨天气为什么这么冷。观测任务变得困难，积雪压在望远镜的抛物面上，在寒冷的天气中久久不化。起初人们不爽埋怨，随着年关将近反而从容起来。那积雪就让它堆着、化着吧；眼下是该考虑放年假的事情了。
> 一想到年假，连冬日的严寒都显得没那么逼人了。工作之余人们开始讨论今年该如何好好利用时间，出门游览大好河山、又或是居家陪伴亲朋好友。走廊上不时能遇到三两聚在一起、满脸兴奋地探讨出游计划的同伴，看得丹恒心底也隐隐躁动起来。
> 寒冬的白雪与新年的氛围让他想起自己的故乡。那里虽然也有年份更替的概念，却没有如此隆重的节日氛围，而他也早已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家庭可以停留、歇脚，重整旗鼓，然后再度启程。因此每到静候春日来临的时节，他不是独自待在自己的住所学习、阅读、思考未来，便是与朋友小聚一番，随意地闲聊畅谈，将复杂的情感随新酒一同饮下。长久以来他压抑着这份似乎无关紧要却又沉沉在心的孤独，度过他平淡的生活；可如今在地球生活了几个月、被这里算得上轻松的氛围深深感染之后，那份孤独又从心底翻涌而上，如酒中微小的气泡一般，一刻不停地涌动着，然后在他心湖的水面上渐次破裂。
> 丹枫来丹恒的房间找他，坐在对面望着他的眼睛出神。“马上年假，你有什么打算吗？”
> “暂时没有。”他将正在看的书轻轻平放在桌上，“我想不到在天闻山之外还有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他在心底又将自己的话咀嚼了一遍，轻轻叹了口气。
> 丹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试探道：“或许…”
> 丹恒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无暇细想，微微摇头道：“你难道没有亲人要陪伴？”
> 丹枫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们不在罗浮，甚至不在联盟国内。去年他们就出海考察了，一直到过年之后才能回来。所以…”
> 他倾身过来，目光聚焦在丹恒眼中：“我可不可以邀请你一起过年？”
> 丹恒瞅着他，忽然噗嗤一笑，举起书挡住了自己的脸。他从书后露出一双眼睛：“你就对我这么上心？”
> 他问这话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也没太把它当真，丹枫却似乎听进去了，认真地思考起来。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真诚地回答：“对。”
> 这个字像一锤重击落在丹恒心上，让他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起来。“如果是你邀请，那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这会麻烦你，或许会让你无法专心享受新年的乐趣。”
> “...不会的。”丹枫摇摇头，“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我想这份乐趣会成倍增加。”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他局促地补充，“我的意思是…和朋友一起度过新年，一定会比独自一人更令人享受。”
> “我明白。”丹恒扬起嘴角，“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于是等放假的通知公布之后，他俩便一同离开了天文台——当然没有忘记带上那盒已经被放进液氮冷冻箱的“生命之种”。二人去和月宴作别，一路上遇到许多喜气洋洋的伙伴，纷纷招着手提前祝他们新年快乐。他们甚至巧遇了松乔，他已经背上了包、围上了围巾，像是准备和月宴通报完就即刻离开。他同丹枫碰了碰拳，又给了丹恒一个大大的拥抱：
> “祝你在地球度过一个美好的新年，朋友！”
> 办公室里的月宴正叉着腰站在窗边赏雪，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单纯因为空调温度太高。她细心地问了丹恒的打算，得到答复后欣慰地点点头。
> “那就好！希望你能过个好年，留下美好的回忆。”她又回过头招呼丹枫，“带他好好出门逛逛，别让他失望！”
> 晌午时分，他们乘着班车离开了天文台。丹恒靠在窗边，看山上的积雪由厚变薄，隔着玻璃传来的室外的温度也渐渐暖和起来。再然后他看见了通往都市的大道，数不清的车辆飞驰而过，像是等不及要去享受新年的美好时光。当车辆又拐过几个弯，他便看见林立的高楼从大地深处拔地而起、直指苍穹。他的双眼一刻不敢松懈地注视着那些闪烁着冰冷光辉的大楼，恍惚间仿佛看见艾利夏的影子与它们重叠在一起。
> 我的安尼奥提塔，我亲爱的艾利夏！此刻你行至何方？还有我珍爱的朋友们，你们又在深空的哪个角落寻求希望，又是否已经得偿所愿？
> 如果说天闻山与其上的罗浮天文台是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那罗浮市内便是一座令人眼花缭乱的尘世乐园。缤纷的色彩、繁复的音乐、酸甜苦辣咸的气息如汹涌的浪潮扑面而来，化作神经信号齐声涌入他的大脑，几乎令他难以招架。从前在天文台无法接触的、只能从网络上窥见一二的事物此刻都有了鲜明的形象，刺激着他的多重感官。他在街巷中穿行，为饱满的鲜橙驻足，也惊奇地注视着一只慵懒的猫儿踩着轻巧的步伐从檐上走过。而丹枫自始至终都耐心地跟在他身后，看冬日白金色的阳光投在丹恒的鼻尖，描摹出他侧脸的轮廓。两人都在观察、思考、心怀感触，虽然目标不同，心情却于无形间产生了不为人知的共鸣。
> 如丹枫所言，他的家里确实已经长时间无人居住，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只从缝隙里透出一点天光。空气里有轻微的灰尘的气味。丹枫不无抱歉地说待会儿需要打扫一下；而丹恒在他拉开窗帘后打量着这间算不上宽敞然而明亮清净的居所，目光最终落在了客厅桌面一张相片上。
> 那是张三口之家的合照，从大人到孩子都面露幸福的笑容，让人一看便心生感触。丹恒凝视着那被父母揽在怀里的少年的脸，看到那双碧眸微微地眯起，弯成好看的弧度。他望了一眼刚好背转身去的丹枫——原来这就是自己所好奇的，他的少年时代吗？
> “这是你？”他指了指那张照片，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微笑问道。
> 丹枫只瞧了一眼就结巴起来，脸也慢慢地发了红。“这个…这是我十二岁时和父母在鳞渊拍的。就是老师说的那个鳞渊。”
> 丹恒的目光在两张基本一致又略有分别的脸上来回扫视着，感到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指戳了戳那少年的额头。“很可爱。”
> 丹枫慌忙移开目光：“哪里可爱了…”
> “实话实说罢了。”丹恒抿起嘴唇，“这样的笑脸无论谁看了都会说可爱的。但你现在似乎不会这么笑了…至少我没有见过。”
> “成长的代价而已。要想让自己从外而内地长大，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用它换取另一些东西。而且，”他顿了顿，感慨地叹了口气，“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这么笑了。”
> “我能理解。”丹恒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 随后他们停止了话题，开始清扫室内的积尘。丹恒的能力在这种时候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只消看上几眼，他就能判断出某个角落灰尘积压的程度，在脑中构思合理的打扫计划。连丹枫都忍不住惊叹：“这真是我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次大扫除了。”
> 等他们处理完毕，日头已经西沉，不再适合出门游玩。他们打消了当天就出去的念头，选择留在家里，由丹枫亲自下厨，给丹恒做了满满一桌子不重样的菜。他确实有一手好厨艺，让丹恒对地球上的食材和烹饪方式有了更多更新的理解。他边享用边试图铭记它们的味道时，丹枫便坐在对面，时不时地抬头看他，观察他脸上偶尔浮现的喜悦的表情，和他眼中闪动的惊奇的辉光。
> 这种感情——这种又似探究又似欣赏的感情，连丹枫自己都无法准确地命名。他现在一见丹恒就心生喜悦，这份喜悦会在他们于交流中达成共识时达到顶峰，然后居高不下，一直到第二天乃至第三天才会勉强下落，然后义无反顾地奔向下一个高峰。或许这就是所谓“寻得知己”的感觉？又或者它是比寻得知己更深刻、更重大、更值得他关注和心动的事件，但他又要如何为之冠名？他不禁感到苦恼，可这苦恼并不会带来疼痛和忧愁，只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快乐。他烦恼着，却实打实地幸福着。
> 直到收拾完碗筷，丹枫依旧在心底纠结这个重要的问题，和不同的假想敌作激烈的辩论。他在心底盘算，分出一部分注意力陪丹恒聊天，聊冬日的星空、美丽耀眼的大三角和可能现身的流星，聊艾利夏人对星空的认知、天区的划分、还有他们称之为“巡游星”的古老彗星。忽然丹恒住了口，盯着丹枫的眼睛，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 “你在想心事？”他用笃定的口吻问道，“我看得出来。”
> “嗯…”丹枫迟疑着，“算是吧。”
> “或许可以跟我讲讲？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 丹枫托着腮，看丹恒无意识地转着自己手中的水杯。“现在…恐怕不能。”他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我觉得还没到时候。”
> 丹恒摇摇头，笑着叹了一声。他推开水杯，一只手搭在桌上，指间轻轻地在杯底残留的水渍上打着圈。
> “真有趣。”丹枫愣愣地看着那圈水渍被他抹开，圆圈的外周不断地向外延展，“我不仅在说你的回答，也是在说你这个人。”
> “几个月来我一直在观察，观察地球社会的人情世故，观察地球人的常态心理。在我看来，你们在某些事上大胆而不计后果，却在某些事上含蓄而犹豫不决。”
> “相比之下，艾利夏人或许会显得…嗯，看起来更功利一些吧。他们的行动往往具有极强的目的性和前瞻性，没有太多的心血来潮，在重大决策面前往往也不会过多地犹豫。”
> “那…你也是这样的吗？”
> 丹恒笑道：“从前或许是，但现在大概已经有所变化。而这就是我此刻想要说的。”他迎上前来，那沾着水的手指停在丹枫左手前不远处，轻轻地敲了一下桌面。
> “地球的生活重塑了我的认知，也深刻影响了我对人与事的看法和态度。可以说，我现在一半是艾利夏人，另一半则是地球人…而一旦认识到这一点，再由此延伸，我就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实。”
> “或许你也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仿佛有数不清的共同话题，无论是工作、生活，还是忙碌之余放松的活动，多多少少都有所重合，仿佛是…”他歪了下头，“联盟语称其为‘心有灵犀，一点即通’，是吗？”
> 丹枫张了张唇，又点了点头。“所以我总是在想，如果——如果我不是艾利夏人，而是出生在地球上，是完全归属于这里的人，”丹恒放下蜷起的手指，指尖刚好与丹枫的相碰。
> “我或许会成为你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我将是另一个你。反过来也一样，你也或许会是另一个我。”他抬起头来，对着丹枫抿唇一笑。
> 丹枫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惊涛骇浪般的搏动，像是誓要令他的血液沸腾，点燃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落到丹恒眼里又能被他分析出什么结论；他只是在快到惊人的心率的刺激下回过神来，在对面人的微笑和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中明白了一些极为重要的道理。
> 他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他庆幸自己没有将心事就此和盘托出，没有就此截断自己的退路。他千真万确地、毫无疑问地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或者换一种表达方式、用他隐约觉察到的那个词来描述——
> 他还没有做好坦然去爱的准备。是的，不需要再犹疑和反驳；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丹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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