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夜蛇】不周山1-3

【夜蛇】不周山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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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nasura

2025/04/01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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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游戏区的新晋黑马主播冷泉胜观每天晚上六点开播，一般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星期六休息。
    冷泉很明白自己的魅力点——他通常会打开摄像头，并让自己那一头惹眼的红发配上笑眯眯的年轻俊脸准时出现在屏幕左下角。在直播时一边笑嘻嘻和弹幕插科打诨一边打破关卡竞速世界纪录的丝滑操作让他的切片播放量高达几百万。据传，有人几年前在某MOBA游戏的青训队见过冷泉，当时他似乎用另一个名字跟着俱乐部打比赛拿过亚洲赛区一等奖。
    前电竞冠军的技术流身份配上高颜值好口才，让冷泉迅速获得了了大量新粉丝和推流。但是冷泉却对主要的热门直播游戏兴趣不高，总是把一半时间放在挖掘冷门单机上，这实际上已经减缓了他的涨粉趋势。不过只要冷泉开着摄像头，露着那张脸满嘴跑火车，直播热度也不成太大问题。
    按理来说，接下来应该是吸引来一堆光刷彩色弹幕但对游戏一窍不通的追星女粉富婆，冷泉借机打造个人品牌，把粉丝提纯，转进影视区唱见区生活区录不要笑挑战然后开直播间15级粉丝牌才能发言权限安心恰饭；但是这小子油盐不进，广告是一共没接几个，就惦记着玩高难度游戏，还时不时无意在摄像头中晃出来自己的精壮肌肉，于是引来了更多男粉和gay，很快让直播间本来克制又文明的弹幕们变得不可名状。
    一个暖气还没开始供应的深秋午后，冷泉胜观的头像一反往常地早早闪动起来，他今天似乎兴致高涨。
    “家人们，今天我收藏了一年的那个游戏终于上线了——今天就专门播这个，先不玩别的啦。”冷泉兴冲冲地给观众们介绍一款刚刚发售的PC游戏，并从不知道哪摸出两枚深绿色的蝴蝶结发卡别在头戴式耳机上。“墨绿色！这是这个《不周山》封面的色调哦，我上次参加内测时这个游戏手感做的超级好的——保证不会让你们晕3D，画面也很完美，魂类游戏真的是不可多得，虽然内测时我只看到了小怪的剧情文本……”
    “知道了知道了，主播能不能先讲点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主播是男同吗”
    “主播性取向是武装直升机，好了相信朱波好吧，一条命通关，我已经报名好了《不周山》的通关竞速，帮我看着点时间哈。”
    “主播这红毛哪染的”
    “朱波是天生的贪玩红月。”
    “有1吗”
    “朱波是体育生吗”
    “朱波只是臭打游戏的，房管封一下弹幕里嗷嗷叫的gay，我们这是健康文明绿色儿直播间。”
    “不要嘛泉宝”
    在和弹幕日常的贫嘴中，冷泉哼着小曲启动了墨绿色的《不周山》。简单的引导界面和不肯多给一点信息的介绍语是高难度魂类游戏开头惯常的风格，通常会让喜欢操作的玩家对晦涩的剧情选项头大，让喜欢剧情的玩家因为打不过怪而退款转当云玩家。
    头戴式耳机也不能完全盖住冷泉的尖耳朵，观众们可以看到红色短发下冷泉的两个耳朵尖尖因为兴奋扬起了一点角度，像只大动物。
    启动界面的黑屏中央只有“不周山”三个白色毛笔大字轻轻闪烁着，随后直接进入了小型捏脸界面。冷泉用游戏提供的换装染色给自己配了套标志性的红长发蓝披风黑盔甲虚拟形象，便直接跳转到了第一个游戏场景。
    “朱波说无伤通关就无伤通关？翻车怎么办捏”
    “朱播要是翻车，直接和制作人线下真人PVP，直播请他喝酒。”
    “主播内测是线下去的？还能见到开发者嘛。”
    “是线上他们邀请我的啦，那个制作人专门给我发邮件说他看我直播。”
    冷泉回复弹幕的期间，苍白的天空和灰绿的大地在屏幕里缓缓展开，没有任何文字提示，一座高耸入云宛如天柱般的山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云雾缭绕着那座遥远的墨绿色的山峰，而靠近冷泉视野的地方却是大片的枯黄土地。除了旷野和远山，冷泉看不到其他任何景物或者活动的物体。
    “我问那个制作人为什么注意到我，他却回了我一句：看你打游戏就像在看兴高采烈的小男孩玩电脑，很可爱。这话怎么听都很怪吧？讲话像个怪大叔似的。不过创作者一般都怪怪的，算了不和他们计较，看作品玩的开心就好。”
    “这地图倒是开门见山，远处那个跟柱子一样的大概就是‘不周山’了。”
    冷泉发现这款游戏的纹理更新得相当细腻，他可以看到棕黄地面上波纹般层层叠叠的摊开的运动痕迹，像是被冲刷过的河滩淤泥。看起来是想表现下过暴雨，或者发过洪水。冷泉控制角色走了几步，只在极致的寂静中听到了自己踩破结块泥土的声音，寸草不生的广阔荒原将玩家与似乎被植被覆盖的高山远远隔开。
    “朱波能不能表演一个撞断不周山”
    “这大概是剧情的内容咯。不过结合神话原典，后面肯定要对这山做点什么。”
    “朱波报名不周山的公测竞速已经开始了吗？”
    “他已经在计时了，分区里有没有别的主播推得更快的？”
    蓝色的浮动弹幕在一角不断闪出，冷泉试探地往正对着那座山的方向笔直地走了一段距离——这是他内测时的经验，这样可以第一次显示地图。
    呲呲啦啦的音效响起，冷泉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在相当刻意的图像报错式马赛克色块的闪动中，冷泉面前的空间用方块拼凑出了一个瘦高的人影。像素块和锯齿边迅速变得精细，一个仙气飘飘的高精度人形角色降临到冷泉的视野里。
    那人梳着一头黑色长直发，从内染成泛灰的松石绿。脸模也建得相当仔细，灰金色的额纹，眼睛下的淡褐色泪痕和故意避开下唇珠的金褐色唇妆为他精美白皙甚至有些阴柔的脸庞增添不少神秘感。符合游戏色调的黑配墨绿衣装垂着飘逸的灰蓝丝带，配上角色头部后面的青色圆环，彰显着这个NPC不同凡响的身份。
    冷泉觉得他像一条蛇。这第一印象倒不是来自对NPC脸蛋的仔细观察，而是这NPC腰带上确实系着六条黑青色的长蛇，它们正歪着脑袋一起看向红毛小伙子。除了腰上的，还有两条正侍奉在这位NPC左右的小蛇，一条白的一条黄的，但它们长了小手小脚，似乎是用来帮主人拿住飘来飘去的小挂件。
    NPC睁开了浓密睫毛下的红色双瞳，瞳孔是竖着的长菱形。他直面来客冷泉，彬彬有礼地抬手行礼示意，胸前挂着的两条青石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碰撞的轻响。
    “前方是故事的终点，不周山。您需要克服艰险才能抵达。我是您的向导，按tab键可查看已探索地图。”
    “哇哦声音好酥，快让他多说两句话”
    “终于见到活的东西了，这人穿的像什么魔界仙尊”
    “我趣，杀阡陌！”
    “这肯定不是NPC，都是怪，鲨鲨鲨the泉来了全杀了”
    “兄弟你好绿，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主播往耳机上别绿蝴蝶结了”
    冷泉还没想好要作何反应，向导NPC便自顾自继续讲了下去：
    “沿着河床走能最快到达，蛇魔都是存档点。”
    “蛇魔？”
    “就像这样的，靠近蛇魔就可以存档。”
    冷泉注意到这句回复是机器合成音，配音演员应该只配了剧情节点必要的语音，其他可能和玩家互动回答疑问的都直接用AI生成。
    倒是极大提高了游戏的沉浸感，冷泉心想，不然他还要把快捷键都摁一遍看看各处设置。
    NPC温和地双手捧出一只被祥云般的青色纹样环绕的小蛇，小蛇和NPC给人感觉都轻飘飘的，能浮在空中。蛇魔通体雪白，摇晃着脑袋想钻回主人的怀里。
    “可爱捏”
    “这游戏还有蛇啊，有点害怕”
    “朱波蒸个蛇羹”
    NPC并没有给冷泉更多思考的时间，他又微微点头，就要转身。
    “那么在下告辞，路上小心。请谨记，在不周山，唯一的规则是：不可违逆天命。”
    长发的沉静男角色用他好听的声音告了别，像出现时那样优雅地转身退场了。马赛克色块闪烁着这片灰黄色暗淡背景里仅有的一点多彩光影，发着微微荧光的科技感透明方块浮现又消失，身边小蛇们也跟着NPC乖乖地转身闭眼，一齐隐没，唯有那只雪白的存档点蛇魔留在原处，飘在空中安静地歪头看着冷泉胜观。
    “朱波怎么不说话了”
    “朱波怎么冒汗了”
    “有没有懂哥科普一下神话原典”
    玩游戏时非常沉浸的习惯让冷泉正被一些情绪影响着，红毛主播不自主地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
    “朱波捂脸干嘛”
    “哎呀，你害羞啦”
    “咳咳，朱波只是被NPC小小地美到了一下，不要在意。”
    “？”
    “？你有问题”
    “主播从不说谎哦。”
    冷泉用打马虎眼的方式笑嘻嘻应付了弹幕，但脑内还在飞速思考着。
    顺着地面上冲刷的反方向，冷泉很快找到了河床，虽然它早已干涸。在路上，小伙子终于开始遇到了内测时打过的小怪们，可以发挥操作了，这让他能够慢慢进入状态。可再次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小怪死亡后就保持着被冷泉镰刀划破的伤口倒下，残骸还会随着冷泉对地面的踩踏陷入淤泥中，血还会因为压力又被喷出来——制作得相当真实，如果这是高级传感VR游戏，估计还要加上鞋底黏糊糊的触感。
二

不周山的小怪们是一些奇怪的人形生物，只是第一眼比较难看出来是个人形。它们像是一堆伏在地上匍匐前行太久的饿殍，瘦骨嶙峋，躯体已经被淤泥深深地遮盖，枯槁的肢体以人类不可能弯折的方式飞速地爬行，张开已经失去血色掉光了牙齿的大嘴蹦起来向玩家攻击。冷泉心想干脆叫这群小怪大嘴泥巴人好了。
    杀死小怪后，血肉和污泥杂乱的痕迹混在一起，标识着冷泉来过的每一个地点，这让他徒增一种暴露行踪的不安感。
    “救救我们……”
    “水，水……”
    击杀泥巴人后，它们发出了一些模糊的音节。
    “朱波人家怕怕……你能不能打快点”
    逐渐安静下来看直播的弹幕发出了弱弱的请求。
    “在快啦在快啦，支线都不管，我现在只推主线。”
    泥沙运动的痕迹都整齐围绕着墨绿色的天柱山的反方向摊开，这不是暴雨的痕迹。
    沿着河床行走一段距离后，冷泉浏览已探索地图，得出了清晰的结论——曾有大规模洪水从不周山的方向倾泻而下，冲过了这整片旷野。如果不周山的景观和故事是一个逻辑严密的整体，那么这就是制作人想暗示的第一个解谜线索了。
    击退了几波小怪，一心赶路的冷泉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泥巴以外的景物：一片稀稀拉拉的枯草。它们已经和板结的土壤一起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但冷泉往两边看却望不到枯草的尽头。再往前走一段，面前出现许多茂密的深绿色野草，但它们都已经看起来生长了很久，叶尖都成了黄色，同样地看不到边际。
    冷泉现在相信不周山地图里所有的景物带都是围着远处那座高山一圈一圈排布的，那座被云雾环绕的远山就像这个世界的中心。在踏入草地地带后，出现的小怪也跟着改变了一点造型——仍然是一堆嘶吼着爬行的饿殍，但身上裹着的是深色的泥巴和草叶，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死水潭或沼泽里爬出来一般，踏出的脚印还冒着诡异的毒泡泡。
    “被摧毁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湿漉漉的泥巴人被击杀后倒在草地里，声音也逐渐被松软的淤泥沼泽吞噬。
    但是这一次，冷泉跨过残骸准备继续走时，身后传来不一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又笔直向前进了十几分钟，冷泉脚下踩踏的变成了刚发芽的嫩绿色草地，土地的颜色也从板结的灰黄变成富有生机的深棕。他向身后看去，地平线尽头还是能望到出发地的荒芜，而从脚下的嫩绿到近处的深绿和远处的枯草看来，倒像是时间轴一般。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频繁，像是蛇在草丛里爬过的声音。
    冷泉为了竞速，尽可能迅速地推进主线地图；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接触到了包裹着“不周山”的浓密云雾的边缘。
    “冷泉胜观这么快？12点不是才开始公测嘛”
    “就他现在就到了山脚吧，有一说一参加过内测也能报名竞速是不是欺负人啊”
    “分区里好几个大主播OK？，隔壁谁，谁谁也都参加过内测好不好，就是冷泉厉害”
    “给新粉提示一下，泉宝拿过XXX的电竞冠军哦，不足为奇”
    “朱波牛牛牛”
    “i泉起立！”
    “胜观哥哥的鼻子好大，想在上面滑滑梯”
    “召唤巫蛊师用鸡笼给你们都抓起来”
    冷泉对摄像头抛出一个自信微笑，又立刻认真看向了不远处那条空中飘荡的蛇魔。果然，向存档点蛇魔靠近后，那个“杀阡陌”NPC又一次闪着斑驳的发光马赛克色块出现了。两人已经身处云雾之中，视野被连着天的高山遮挡一大半，看不见来时的荒草旷野。
    “您终于来了，恭喜您到达了终点的开始，也是开始的终点。再往前走就是陡峭山路，会非常费力……”优雅的NPC缓缓行礼，再次用那双红玛瑙般的眼睛注视着玩家。他抬起胳膊来，一把金柄长剑凭空出现，轻轻落在那对黑长手套包裹的双手手掌上。
    冷泉听到脚下的植被周围似乎钻过不少细长条形的生物，都汇聚到NPC的身后了。
    “但是，如果您找到了这座山的本质并根除它，抵达终点的道路就豁然开朗了。”
    冷泉看清了NPC大振袖侧边的珠翠装饰，那上面有一个精致的立体珠宝造型，是两只脑袋抵在一起的金色小蛇，蛇口中都含着一颗松石绿的珠子。当他的视线移开时，发现NPC身后已经有数量庞大的黑色长蛇立起脖子，黑压压的，像一片豆芽苗，悄无声息地躲在植被中盯着玩家的方向看，每条都兴奋地吐着信子。整片屏幕的天色也莫名黑了一些，不像出发时那般苍白，此时又有低音bgm悄悄响起，气氛愈加诡异。
    “不祥的小曲”
    “你这游戏标签上确定没打‘恐怖’tag吗？”
    “啊啊啊怕蛇的人是真的完全玩不了，我害怕”
    NPC向冷泉靠近一些，将长剑捧向玩家。
    “这是‘斩蛇剑’，解开不周山的谜团，用这把剑斩杀邪祟，就能终结一切灾难。”

“呃，刚开播时我记得有人说这肯定不是npc，鲨鲨鲨”
    “果然还是有解谜成分的啊”
    “这个剑肯定不能拿……咱们不是自己有武器吗，要他的干嘛”
    “别过来啊啊啊，虽然你声音很好听但是真的有点吓人，他说话好像有点带混响”
     对于打了快一个小时走过来的玩家来说，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斩蛇？蛇在哪里？面前这个沉静的长发男人就可疑到极点，看外表虽然不像传统的邪恶大坏蛋，但也绝对不像好人——不像个普通意义上出手相助的大仙向导正面角色。他所及之处，植被都被周身淡青色的火焰纹样微微照亮。比起NPC，更像关卡BOSS。
    一个细节给了这个谜题的最后一击——随着这个“NPC”的接近，原本游戏自带的监测敌人自动瞄准的十字准星从灰色变成了红色。如果此时左键击打一下，应该会出血条吧，一切线索都指引得太明确了，冷泉心想。弹幕也随即惊叫起来。
    “这才刚到山脚，解决完这人才是第一关的结束吧。泉宝动手！”
    “魂系游戏都是老千层饼了，说不定是陷阱呢”
     “这周围也没别的东西了啊，但是他的蛇爬过来了呃呃呃”
    那些黑蛇探着脑袋，随着主人的脚步离冷泉更近，信子几乎吐在身上。“NPC”依然谦逊有礼但面无表情，手中捧着的剑是暗色画面里最明亮的部分，金色剑柄上似乎有什么纹样，银色的剑身闪着锐利的寒光。
     一切都指向一个确定无疑的方向的话，反而太刻意了。
    “别紧张小朋友们~怕蛇的话，暂时离屏幕远一点哦。”
    冷泉安慰着弹幕，并从容不迫地再次按上键盘，但却是控制角色往后退了一点距离。
    这种带点探索解密色彩的游戏，当选项确定无疑时，反而是催促玩家寻找其他漏掉的可能性的时刻——冷泉是这么认为的。他和“NPC”稍稍拉开距离，想看看能否绕过这个周身一堆飘来飘去挂件的男人，但是黑压压的蛇类围得越来越近，浓雾环绕，上山路就这样被堵住了。
    也就是说，必须要和这个黑化蛇男互动才能过关……如果做错了剧情选择，怕是要从头再来。冷泉心想着，开始拨弄夹在耳机上的蝴蝶结发卡，把它们取了下来。
    “谢谢你的剑，我就收下了，那爬山时你会继续给我当向导吧？”
    红毛小伙微笑着，很快作出了决定：无视暗示和压抑的环境氛围，“NPC”给剑就拿，没有继续进行别的动作。
    冷泉这么选择主要是出自习惯性带着叛逆的推理和游戏直觉——外带一点想听这个NPC继续说话的私心，声音真的很好听。
    冷泉握紧金色剑柄，拿起长剑时，那堆黑压压的大蛇立刻以攻击速度围了上来，有的张开血盆大口，几乎把信子吐到脸上，相当惊悚，弹幕有人哇哇乱叫。
    天色更黑了，几乎是灰色的天幕和浓雾混在一起，耳机里充斥着蛇群吐气的嘶嘶声。“NPC”看着冷泉拿走长剑，手才垂了下来，他冰冷的红色竖瞳直直凝视着玩家的方向，发出了他至今第二句拟合声线的机器合成音：
    “您不采取其他行动了吗？”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冷泉微笑反问道。
    “NPC”没有回话，只是在停滞几秒后默认般地轻轻闭目点头，便再次转身离去。

高度紧张的冷泉看着在光影方块中消失的长发男人，正想松一口气，那些没有随着主人离去的大片蛇群却立刻扑了上来——几乎在一瞬间，冷泉的血条就掉到了一半，昏暗的天色和令人恐惧的嘶嘶声围绕着玩家，视野因为不断闪出掉血提示而整个变红。
    冷泉迅速反应过来，赶忙翻滚着后退拉开距离。他想按攻击键出击，却发现这柄“斩蛇剑”和自己习惯的新月镰刀伤害范围不太一样，不顺手。红毛小伙干脆直接丢掉它，切换回刀，稍作走位便准备反击。时间不多了，冷泉感到屏幕里的天色正在一点点变暗，如果视野全黑了，怕是根本打不了这群发狂的黑蛇。
    “啊啊啊啊救命，这难度真的是让你打的怪吗？”
    “主播选错了吧！”
    “汗流浃背了，不过我还以为会直接弹WASTED来着”
    “主播就这样，打游戏从来不听弹幕的……不敢看了，走去隔壁看看有没有推到山脚的”
    “为什么不动手啊？那男的一看就不像好人，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了”
    冷泉胜观飞速操作期间，弹幕躁动起来，但冷泉心里却莫名产生了把握——这蛇群只有初次扑上来时伤害高，后续攻击其实并不猛烈，将蛇群分批拉扯出来一部分，溜到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击杀，是可行的操作。
    也就是说，拿走剑，但并不顺着编剧的铺垫意思，不瞄着准星向“NPC”刺下去的选择——是可行的，只是半摸黑地砍这么一大堆面条确实需要花点精力。
    蛇群鲜红的血液飞溅起来，在愈加昏暗的天空下甚至闪出异样的青色火焰光点，冷泉注意到即使是被蛇血溅到，似乎也会被判定毒而失血，血条已经快空了，自己岌岌可危。于是他放弃了持续加速俯冲，而是选择尽量原地劈砍地更顺滑一些——让断裂的蛇身带着血液顺着新月形镰刀的刀刃优美地绕冷泉视野一圈，划出一个具有艺术感的喷溅圆环，最终沿切线甩出。
    冷泉聚精会神解决蛇群的期间，不周山分区里为了竞速比赛而来的其他直播间，也有人抵达了山脚。一些串场的弹幕通风报信着，说进度刚才还排第一的冷泉胜观拿了剑，但是没有直接刺伪装成NPC的BOSS，结果当场被打掉半管血，快被蛇咬死了，一旦选错了，按这变态游戏的意思怕是直接回到起点。编剧向玩家强烈暗示“NPC”可能的危险身份这一线索是有目共睹的——于是，推进完成度目前排名第二的主播短暂思考后，接下了闪着金光的斩蛇剑，顺着屏幕中央亮起的红色十字准星，直直刺入了黑长发男人的胸膛。
    “NPC”立刻亮出了血条，虽然血槽迅速随着捅穿身体而清空了。胸口挂坠的两条青石佛珠项链被突然侵入的长剑直接挤得崩裂，翡翠珠串和鲜红血液同时向空中飞洒。NPC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痛苦，不自然拧紧的眉毛下，委屈的红瞳睁大，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玩家的方向，宛如真的有泪水漫过长睫毛顺着泪痕而下。轻轻浮在空中的黑长发也失去了神力般直接垂了下来，身边服侍的小蛇也惊慌失措，丢下小爪子里的画卷和灯笼向主人的伤口飞来。
    但给玩家反应的时间只有一瞬。“NPC”突然一转委屈受伤的痛苦面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漂亮的脸庞让观看者也为之愣神。五把孔雀绿的轩辕剑突然从他背后出现，又迅速升向高空消失不见。“NPC”抬起手，抚上那把捅穿胸口的“斩蛇剑”。
    这时，玩家，主播和观众们才能够从这么近的视角看清，金色的剑柄上——
    居然雕刻了一条蛇。
    “NPC”身后的大片气势汹汹的黑蛇也四散而逃，随之而来的事件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整个画面开始震动，天色反而更加迅速地变得暗沉，大块碎石突然从视野之外呼啸着滚落而下，声效惊心动魄又震耳欲聋。数不尽的裂缝从高山之巅一路穿过云雾笔直向下，像蜿蜒的巨龙，咆哮着叫嚣着从悬崖般的山体上探出头来，直至吞没大地和视野。玩家的视角仿佛被石头砸中，直接向后仰倒躺下，随着更加剧烈的震动和无情砸下的无尽落石，视野越来越黑，粘稠的暗红血雾弥漫了屏幕。
 
    山，塌了。
 
    “我是共工大人的下属，相柳氏。”
    “共工大人战败，我继承他的遗志，在千年前被大禹斩杀于此。”
    “我的身躯化为了这座不周山，山峰入云霄，竟和穹顶连为一体。”
    “云不再变幻，雨不再凝结，风不再流动。”
    “天地凝固，一成不变，众生凋敝。”
 
    逐渐微弱的轰鸣声和无法逃脱的黑暗中，已经看不见的那一边，传来了“NPC”平静的叙述声，像是呢喃。
 
    惊魂未定的主播和观众们再次眨眼时，已经回到了启动界面的起点，“不周山”三个白色毛笔大字，再次跳动在纯黑的屏幕中央，微弱闪烁。
    此时另一边，冷泉胜观成功在一番拉扯后杀死了全部的追击蛇群，游戏内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着自己的血条慢慢回满，还没注意到蜂拥而至的弹幕和激动的醒目留言们。

三

“无论怎么选，我都给了充足的反应时间，站在原地不动都会寄……只推主线肯定就那一个存档点啊，支线里全是补给，随便拿一个支线的装备，有护甲的，被蛇咬血都掉不下来。这是竞速，竞速，一命通关，我要发十万奖金的。他们几个直播间还能互相问进度和选项，刁钻点怎么了”
    扎着小辫的八岐大蛇正在机房里开着六个屏幕津津有味地看直播，结果接到了直播平台MSN不满的电话。
    “你是真的缺德……算了，要不去刷个礼物哄哄那个排第二的主播，给人打击成什么样，都蔫了。”
    月读作为大厂对接经理在一旁看着，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也同样笑得幸灾乐祸。
 
   “做游戏加点私货不是很正常。”八岐挂了电话继续理直气壮，并进入进度排第三的主播的直播间，这里才刚推进到山脚，已经全是弹幕惊慌的劝告了。
    满足了创作者惯有的“读者哭我就开心”坏心眼后，八岐还是换了个号去给之前进度排第二名——现在排倒数了——的蔫掉主播刷了个安慰并表明赛事身份的SC，后者正在可怜巴巴地擦键盘，深呼吸着想再次开始。
    八岐切回了冷泉胜观的直播间。
    出于赛事的颁奖考量，他翻找游戏业内档案，拿到了份简略的资料——那头红毛过于鲜明，太好找了。“夜刀神”，200X年生…201X年加入XXX青训队…拿过不少小奖…XX旗下XXX游戏202X年亚洲总赛事冠军…但是教练们对他的评价都差强人意：对训练不上心、不踏实、团队配合一般。
    这么年轻，明明还在电竞选手的黄金年龄期内，结果跑回去上学了。没有写明几年前退出俱乐部的原因。
    嘛，不过当主播也挺好，自由一点，以那张招人喜欢的浓眉大眼脸蛋来看，只要抓住机会，也能混得不错……
    八岐摘下近视镜，露出了一张和游戏内“黑化蛇男NPC”一模一样的脸。黑发男子看着左下角摄像头画面里调整耳机的冷泉胜观，自言自语着。
    “如果下次直接称他本名‘夜刀神’，会不会有种开盒的冒犯感……嗯，游戏还在继续，就继续叫网名吧。”
 
    回过神来的冷泉先蹲了下来，着急忙慌摸来摸去找那把剑。天色已黑，沉默的不周山和天穹融为浓墨色的一体，已经被尽数砍断的黑蛇偶有挣扎，冒着青色暗淡火焰的血和身体倾轧着草叶，有微风吹过。但这些声音也很快平息下去，天空被浓云和大雾遮挡，一切都归于黑暗的寂静。
    “我剑呢？”
    冷泉嘟囔着，他借着黑蛇身上冒出的那些微弱鬼火般的微光，尝试在黑乎乎的草地和残骸里找那把金柄长剑。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那剑呢”
    “兄弟别找了，我隔壁来的，斩蛇剑的剑柄上面刻了条蛇！剑捅进去那个BOSS自己用手抓住了，根本就是骗人用的吧，怕不是BOSS自己造的”
    “杀阡陌跑了？”
    “蛇口脱险了属于是，冷泉真的牛”
    冷泉有些挫败地站起身，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不知何时，那条存档点的白色蛇魔却幽幽地飘了过来，小爪子上拿了个卷轴，散发着温和的蓝色光芒。
    “阶段奖励吗？谢谢哦。”冷泉接过那柄小小的发光卷轴，展开它，是一堆大篆字。
    冷泉正想问这谁看得懂，蛇魔赶紧贴心地挠挠纸页，把它们转换成了隶书：
 
    您有新的可用技能点，请选择强化的能力：
    夜视
    飞行
 
    “朱波背后这个破烂披风是怎么整的”
    “捏脸捏的，泉宝特色破布风，他玩什么游戏都一定要把所有衣服末端都弄成狗啃的……”
    “感觉都挺有用……这蛇魔这次不会坑人了吧”
    “严格来说其实那个NPC也不叫坑人……他只是把剑给你而已，都跑到山脚下了，杀他是山崩，肯定逃不掉，规规矩矩不杀反而能活”
    “朱波我给你说，隔壁这个杀阡陌被捅了一刀后讲了……”
    “那纯纯的就是诱导好不好？剑还叫‘斩蛇剑’呢，当时多吓人你是看不到？他腰上还系着好多和怪物一样的黑蛇，蛇精化人形了吧”
    “胜观giegie的尖耳朵好可爱哦，朱波集中精神思考时会翘起来，想吸吸你的”
    冷泉棒读了几个热情地表达爱意的SC，不假思索选择了“夜视”。
    弹幕发出疑问的声音。
    “靓仔，你要爬山诶，不选飞行是在？”
    “我要找剑啊！”
    冷泉气哼哼地反驳，看热闹的弹幕们应声笑起来。
    “刻蛇求剑，小子”
    “有一说一，搞的这么黑，你摸半天也摸不到，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吧，那就是关卡道具，一次性的，已经DROP了”
    “朱波你要是想知道那剑到底长什么样子可以问隔壁直播间……隔壁用血的代价帮你近距离看了”
    冷泉不以为意，看着发着红色小光点从消弭的卷轴上升起，飞进自己体内。他再次晃动鼠标寻找视野，屏幕先是整个变成了暗淡的红色，景物渐渐显出轮廓。在黑压压的蛇群深处，冷泉终于看到了那把剑上半截笔直的利刃形状，红毛小伙满意地将它提起。
    “可是那是他送我的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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