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叶周】将军令 by和邑

一叶知周

2024/12/26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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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几乎同一时间，周泽楷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彻底失去了言语能力，只剩下一双手，用来抱紧叶修，仿佛这么做，就能抵消他长久以来的所有苦楚伤痛。

他等了太久，久到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根本，久到他们明明白白地该到殊途的境地。

是叶修，是叶修迈向他，义无反顾地跨越沟壑，向他走来。

是叶修再一次抱紧了他。

周泽楷此时几乎称得上是嚎啕，他完全失控了，暴走的精神力将叶修再次扯入了幻境。此时的叶修没有一丝违抗，他拥抱着周泽楷，自觉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又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天。

叶修站在一座古城楼上，他的衣服很薄，凛冽的朔风从领口袖角钻入，他却顽强地伫立于此，定定凝望着南城门没入远山的路。

在那路的尽头，他等待的胜利之师却迟迟未归。

北狄奇袭，前线在没有后方补给的情况下杀回草原，周泽楷孤军奋战，只有一支流星马南下，送来了周泽楷请辎重补给的折子。

北狄已无回天之力，皇帝想把这位大将军也耗死在北境，此时在户部任文职的叶修上书请旨，与须发斑白的户部尚书在龙殿外跪了一整个雪夜。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连年大旱，征战却因外敌来犯不能休止，皇帝心有顾虑，被战降两派逼得山穷水尽。他到底青涩，以为清除一方核心便能平息矛盾。

卸磨杀驴不该是帝王做派，两位良臣跪了一夜，让陛下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又一次软化了。

叶修亲自出发，带着粮草与一千精骑，驰援北境。

他走的这天，雪终于停了。一行日夜兼程赶到战场，面对的就是一片萧索。

离原之上衰草遍野，冰河被血融化，又再一次冻结。马蹄所过之处，满是焦黑与倒下的兵戈。

死战守山关的周泽楷，与他仅剩的几名亲信守在野长城上，烽火已经让连日风雪扑熄了，冬日惨白色的太阳照着冰霜，城墙另一边，就是敌人的累累尸骨。

周泽楷五千精兵返回战场，如今散在一座座瞭望塔上，只看遍野的尸体就知道，所剩无多了。

他们守住了北境，却再没有回程的力气，就这样躺在横亘雪野的长城中，等待死亡。

远道而来的叶修仿佛一阵南风，吹来春一般的生机。周泽楷站在城墙上，背向阳光与北面的茫茫大漠。

可先来到他身边的不是叶修，而是无数飞箭。

风雪里未能启用的箭，此时一股脑地扫向高筑的城墙，饿狠了的北狄人全都发了疯，他们无比痛恨阻拦他们的周泽楷，而周泽楷怀有一般无二的血仇。

此战不为功名不为拓土，而为边城子民安身立命。

可这位张弓射虎将的不败战神，死在雨一般扑来的乱箭里，死在胜利之前的最后一刻，死在叶修面前。

他后背扎满了箭，呆呆地望着雪野中的叶修。

他笑着，慢慢倒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此战叶修荡平北狄六部，与后来支援的北境守军一道，擒杀了北狄大首领，大捷而归。

扶灵归京，周泽楷追封大将军，原本前途一片明朗的叶修却就此辞官，遁入江湖。

只有住在将军丘旁一户人家的小娃知道，若往山里走得深了，就会遇上一个衣发打扮都很随意的怪人。他就住在山林里，整日与一匹老马为伴，常爱喝酒，却一口就倒。

那老马据传是一位大将军的生前爱物，驰骋疆场战功无数，是匹英雄的好马儿。

小娃瞧着大马快要打了结的尾巴、还有那无能酒鬼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很是不信。

世道逐渐太平，北境安定，其余小国自然不敢来犯，大旱挺过，余后几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皇帝同样清明体察，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只有逸闻传说，本朝虎符仅有一枚，另一枚迄今仍不知所踪。

等娃儿独自上山那年，他又寻到了山间这座老屋，屋里却已经没人了。陈设上有的长了菇，有的生出青苔来，怪人常喝酒的葫芦也要朽了，颜色像陈腐的木头。

屋外有座坟，立座木牌，经年累月已经看不清字，只能隐约看出，是那英雄马儿的坟冢。

那人去哪里了呢？

娃儿不知道。

那人正是叶修，他四处寻法作术，几年里访遍名山密地，如今归来，只有怀揣的一只虎符还能看出原貌。

他没有住回小屋，而且带着一只铲，熟门熟路地挖进了座地宫。

内里幽暗一片，配合土腥与湿气显得无比阴森恐怖。叶修却像回了家，他一路来到主墓室，棺椁未合，层层机关黄符包围着的，是一具满身疮痍却不曾腐坏的尸身。

叶修最后将作为阵眼的虎符放入，借方术之力，千年为期，要棺中人不朽不灭。

一切排布好，放下机关之前，叶修最后轻轻抚过周泽楷的面颊，将他的发丝拨顺。

纵使千万般不舍，他也要继续下去。

机关启动，棺盖层层闭合，彻底隔绝了内外的世界。叶修靠在棺边，眼越来越模糊。

也许是墓里的瘴气，也可能是缺氧，他渐渐地看不清了。但叶修没想着逃，他坐在棺椁台边，倚靠着周泽楷，就这么沉沉睡去。

睡吧，轮回之外，他们终究还能再见。

一定还能再见。

叶修猛地醒过来，入眼是周泽楷哭到失态的面容。

他并不知道他死之后的一切，这些是来自叶修灵魂的记忆，就连周泽楷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所以本该封侯拜相、名垂青史的叶修，就那样成为闲云野鹤，最后孤零零地走？

他怎么忍心，他怎么舍得。

周泽楷分明已经失去了五感，可此时却感觉到了心痛，比被古倩挖开心口取虎符时还要疼，疼得他喉头眼窝都哽住了，说不出话，泪不受控地乱流。

叶修……怎么会！

魏琛进门看见的就是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他还没看见周泽楷的模样，就被叶修用身形整个挡住，就连一向从容的他也有些异样。

“东西给我，你先出去。”叶修对魏琛说。

语气很严肃，魏琛也没开玩笑，东西给了他立即转身。

周泽楷坐在地上，慢慢被叶修拉开了距离，他还想凑上去，却被叶修扶住肩膀，紧接着，一个轻轻的吻就贴了上来。

“乖，待会再说。”叶修话很轻，周泽楷点点头，被他解开了袍子。

几层布料之下，他胸前是一个极其狰狞的伤口，深得几乎要看见骨头，内里的组织也是黑褐色，全然没有生机。

叶修屏住呼吸，把虎符慢慢安上去。

就在他的手松开一瞬，迅速生长的血肉刹那包裹住了虎符，周泽楷的长发慢慢消失，变回他们来时的模样。

他可怖的模样也被藏起来了，只剩乖巧无害的、十分俊郎的模样。

叶修和他贴着额头，呢喃似的低声说：“别怕，这里只有我，不用藏着。”

周泽楷愣了一下。

他的力量确实没有立即恢复，他得到力量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可怕的样子藏起来，不让叶修看见。

而不是疗伤。

“不许浪费力气，”叶修眉头蹙起来，佯凶道，“先疗伤。”

周泽楷有时候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叶修这样来一下，他立马乖了，又变回之前的模样。

胸口的伤慢慢好起来，血肉一点点生长、愈合，直至再看不见一点痕迹。

叶修上手摸了摸，检查他确实是治好了而不是逞强，才允许周泽楷把模样变回之前。

他打开手电，就见周泽楷瞧着他，脸和耳尖都有些红。

叶修刚刚摸的是他的胸口，还亲了他一下。

周泽楷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

叶修也没想到，他的小将军活到现在是第二辈子，居然还这么纯情。

可爱得有点过头了。

“叶修……”周泽楷说。

“在呢。”叶修应着。

“不要生我气。”

还在介意叶修刚刚假凶。

叶修笑了，把人拉起来，一只手牢牢地牵住他：“哥高兴还来不及。走，算账去。”

周泽楷低着头，耳朵尖红红的，低低嗯了一声。

魏琛守在门外，不耐烦地抱胸说：“你们够了啊，刚刚躺那么久还没躺够，又腻歪。”

“羡慕啊？加油。”叶修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一边扯皮，一边回到甬道。周泽楷背上自己的弓，刚才还满腹算计的女记者此时被五花大绑，坐在墙边，很显然姿势不太好受。

“小妹妹，怎么能对自己人动手呢？”叶修说，“要什么东西好好商量嘛。”

“好好说你能给我吗？”她问。

“不能。”叶修耸了耸肩。

女人低着头，模样很丧气。她身边围着三个人高马大的男性，几乎把空气流通都挡完了。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我也不说别的了，你要这东西干什么？”叶修说。

“我不告诉你会怎么样？”

“你说了，还能留在这碰碰运气。”叶修手里捏着刀，露出个没办法的表情，“但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救我姐姐。”她犹豫了片刻，低声说，“她……她身体不好，找不到药。”

这年头谁容易，作恶多少都有所求。只是她的手段太过激进，到了这一步，再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叶修刀顿了一下，点点头，难得正色：“哪来的消息？”

女记者闭上眼睛，叹了口气：“X大研究所。”

叶修收刀，抛给周泽楷，两个真正有仇的对上。女记者抬起头，露出自己的要害。至此无话可说，即便周泽楷要她的命，她也无从反抗了。

但周泽楷没有下刀，他收好匕首，手搭上女记者的额头。

一阵白光闪过，当周泽楷松开手时，她也低下头去，有关虎符的一切记忆都洗干净了。

“还带着吗？”魏琛有点犹豫。

“带呗，”叶修提起周泽楷的背包，单边背在肩膀上，“老板娘需要充电宝嘛！”

叶修这个做派，潇洒得可以。

边上周泽楷也没什么异议，魏琛不再吭声，收拾东西回程。

寻宝任务结束，收益是一枚五级晶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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