⑵ - 约定的末路 - 文岛 Wland

约定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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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房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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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头脑地发出谜之圣诞邀请后，看着就那样原地凝固住的御剑，成步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虚张声势技术过于高超，还是只是单纯的把事情搞砸了而已。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确实也太过不明所以了。话说出口才想起后悔，为了挽救这场谈话，他滴滴答答淌着冷汗，语无伦次地开始想要尝试解释自己这番突然发言的缘由，一双手毫无意义地在空中挥来挥去地胡乱比划。又是说有节不过太亏了，又是说一起过节自己不闷御剑也避免过劳死其实是某种互利共赢，最后舌头都快打结，脑浆也沸腾成一锅汤，紧紧挤着眼睛口不择言地这样讲了：“怎么说呢，可能也就是想多和你见面多聊聊天吧，那个，我果然还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说完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开始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么奇怪。成步堂几乎是产生了“干脆先扭头逃跑吧”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在真的打算实践之前，没想到的是，御剑先他一步开口了。

“好。”御剑说。

啊？成步堂感觉脑袋里咕嘟咕嘟的泡冒个不停。

好？好是好什么？好是怎么个意思？他终于记起重新去确认对方的样子。不知为何御剑直盯着颜色大概不怎么好的他的脸看，然后察觉到自己的观察行为好像终于被发现，赶紧别开脸去望向别处。成步堂嗓子干干地凝视着御剑的侧脸，见他先是张开嘴，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视线上飘不停眨眼，姑且还是明白过来他也和自己一样对目前状况感到手足无措。

但很快，御剑肩膀起伏，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平复了思绪，再次转向成步堂的方向，向心脏紧绷的自己的好朋友发表了关于那声“好”的解答。

“我是说，好。如果你那样希望，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零一七年首件意料之外的大事就这么发生了。

成步堂紧抿着嘴捏住拳头，避免过于年轻的心潮澎湃在此时复发。为了掩饰想要做出胜利姿势的心情，他端起空空的咖啡杯假情假意地做了个喝的动作，故意压着声音说话。

“……什么‘如果你那样希望’啊，我追求的可是双方共同的意愿哎。”

就这样，在奇怪的大雪夜，新人律师以奇怪的半强硬方式和检察官达成了圣诞的约定。

这综合他们一直以来的关系看来，已经是极其突兀的一次大向前。然而，御剑在约定后几分钟忽然想起什么，问说，想多见面的话，只把约定定在圣诞不是很奇怪吗？看着愣住的成步堂，讽刺地摊开了双手。这时不甘吃瘪的成步堂立即伸出食指，气势汹汹地反驳道，那就改成一年中都一起过节不就好了嘛！于是，约定又因此发生了更加奇怪的变化——由只约定在圣诞，进阶到什么节日都约在一起过了。

大雪的势头稍微减缓后，他们都决定不再久坐，起身回家。接受了顺便捎上一程的提议，成步堂第一次坐上了御剑那辆红色跑车。他没想到一下子得到如此良好的待遇，腿不敢乱伸，除了东张西望一下再悄悄嗅几下车上不知从何而来的香味，一路坐得和个乖学生没什么两样。把自己关进一片寂静的公寓后，他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大门好一会儿都不肯动弹，脑袋里心里都还是乱乱的，甚至让他再次觉得这又是从一场梦回到现实。当然啦，一切都不是梦。

一月剩下的时间到二月里，他鼓起勇气数次邀请御剑见面，除了以工作安排不开为由拒绝的一两次外，御剑都准时在他们约定的地方赴约。这对成步堂来说，已经是比什么都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他们的见面一般都定在下班后，恰好是晚饭时间。第一次成步堂选择带御剑去他和名叫真宵的助手女孩常光顾的拉面店，一方面是除此之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别的好店，一方面是有点想看御剑吃拉面的超现实主义景象。撩开门帘走进小小的店里，老板热情地向成步堂吆喝，然后饶有兴致地瞅向这天跟在律师小哥后面的新人，半开玩笑地问说是不是新的法务助手。御剑一开始显得有些不太自在，问了才听说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店来，面对一碗金黄油香的味噌拉面不知如何下口，一度试图像吃意面一样用筷子卷起面条，数次不小心让面滑落回汤中，还好没把油滴溅在洁白的飘飘上。对成步堂来说，努力与面条搏斗的御剑的身影和他终于将第一口拉面收入嘴中后有些感动的神情也算种配菜，这个想法绝对不能叫本人知道就是了。吃饱喝足，他们在“感谢光顾”的声音中走出店门，用温热的脸迎向冬日刺骨的夜风。格外明亮的月光下，御剑双手藏在风衣口袋里，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郑重地向他道谢，说是拉面很好吃，托他的福得到了珍贵的体验。成步堂被突然这么一客气搞得还没回过神来，御剑就又说了，等下一次，就由自己这边来做安排。

此后几次见面，他们自然地轮换，带对方去自己中意的店里聚会。对御剑来说，成步堂的饮食生活有很多新奇之处，于成步堂而言，御剑喜欢的高级一点的地方也感觉不坏。在这样的“异文化交流”的同时，两人的距离似乎也在悄悄拉进。成步堂有天猛地发觉到，自己曾经向往着的和御剑把酒言欢，不知什么时候很自然地就实现了。

一次他们并排坐在某流动小食摊前面，一边用生啤干杯，一边聊各种琐事。这时因为见面的时间增加，习惯了私下里与彼此相处，再加上酒精助力，能随意聊起的话题范围变得很广很广。虽然大体看来还是自己讲话的时间占了大多数，御剑话很少，基本只是注视着他眼睛认真听着，偶尔发表几句看法，但这也已经相当足够了。

他们不知怎的又说起圣诞节，成步堂壮着胆子，装作不经意一样问起御剑在狩魔家的事情，问他那些年里都怎样度过圣诞。御剑端着酒杯，只是无表情地沉默了片刻，就简单讲了出来：老师有两个女儿，他加入家庭时，大女儿已经独立出去，还有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女孩在。那孩子大概是受父亲很大影响，最初见面时不过两岁，性格就已经很强势，还有点那个年龄特有的暴力倾向，后来不知为何也没有改变，问题一直保留到大。狩魔家的节日基本上以她为中心去庆祝，御剑在那里的头六年是和老师还有她一起过节，会收到来自老师的透着严厉的礼物，还有基本不爱问人心愿的她随自己喜欢买来的礼物。这样的圣诞持续到女孩迎来九岁生日。女孩有很大的野心和很高的自尊，九岁时已经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不达到誓不罢休，并且立刻就开始付出努力了。她说，圣诞节这种东西只有小孩才会费大心思去庆祝，于她狩魔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从此，狩魔家的圣诞节就只剩下了在口头交换的“圣诞快乐”，再无其他。

成步堂喃喃说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一直以来”啊。又试探性地问他，那刚刚说的这个……小狩魔？你说她九岁的时候就开始朝着自己的目标冲刺，该不会和她父亲一样，也是检察官吧？这可能是属于律师的一种特有第六感，能准确感知到那种危险的存在。御剑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手摸着下巴哼地笑了。他回答道：“别想了，总有一天，你会和她碰面的。”

也许是因为联想，成步堂又记起他们最后的那个圣诞节的另一些事情，没有多考虑就开口说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还在读小学四年级那年，圣诞节我讲起家里交换圣诞礼物的事情，当时的你好像很有兴趣。可是那个时候再准备礼物的话，无论如何都是赶不上圣诞节当天的，我们就约好说，等圣诞节过几天，叫上矢张三个人一起来玩交换礼物。”说着他顿了顿喝了口生啤，再继续讲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遗憾，“但是这个约定最终也没能实现，因为在那之后你很快就转学……”

他猛地住嘴了。赶忙转头去看御剑，坐在那里的御剑本来因摄入酒精而有所放松的眉间皱纹，此时鲜明地回来了。成步堂感觉心脏被重击一下，竟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比较合适，不知如何才能挽回御剑的好心情。

“抱歉，御剑。”他有点结巴，“我没想说起关于你……”

“别说了，成步堂。”

在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前，御剑打断了他混乱的致歉。难道真的惹他生气了吗？成步堂想道，不知如何是好，而御剑也暂时什么都没再说，过了几分钟，他放下空酒杯，重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没有在意那个。将我从十五年的噩梦中解放出来的人，是你。我很感激。我只是早就故意忘掉了过去的事情……和你们在一起的事情。很遗憾，即使听你提起，也很难再想起来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在辜负你的好意。该希望得到原谅的人是我。”

然后，关于你说的交换礼物的约定，没能守约，我向你道歉。

在关东煮摊唤起人温暖感情的金色灯光下，成步堂默默注视着他自我防卫一样的姿态，心想这男人明明连个谢谢都不能流利说出，现在却总把道歉挂在嘴边，左胸里有种火辣辣的痛觉产生。

青春期的时候，他也经常性地想起御剑。在开心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希望“如果御剑也在这里就好了”，还被他们的另一个儿时玩伴吐槽恶心。那时他的难过更加纯粹，也许是因为单纯或者直说是傻，从未产生过现在这样的烦闷。在过去的十五年中，唯一始终重视着九岁时的回忆的只有成步堂一人，当然小男孩们之间的情谊不会有假，但人不能无理取闹地要求自己付出感情，对方也要回报给相同的执著。成步堂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也并不是想要什么回应才故意提起往事，只是因为他们曾经共有的时间于他而言非常珍贵，情绪来了，忍不住就会顺势说出口；再者，他生命中的御剑怜侍，至今还是九岁的那个占比更大，他对于二十四岁的御剑知之甚少，这是无法否认的。就是如此罢了。

“异议！”

当熟悉的短句在耳边响起，御剑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好像本来飘飘然地松懈着却突然来了一记重击将他打醒。这应该算是某种职业病，别说是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的御剑了，成步堂也感觉这一嗓子喊完，整个人居然变得神清气爽。

“御剑没有需要我去原谅的事情，所以不要说那种话了。”

御剑向身旁的成步堂投去视线，看到他坐在温暖的灯光里，脸颊上因半醉而飘着两团红色，笑得了无芥蒂。也许是那擅自构造出的一人空间实在太过碍眼，成步堂伸出手去，又牢牢抓住了御剑的肩膀。这一次，他全身因酒精而温度上升，热乎乎的手上传来的风衣的感觉是冰凉的，所以他更加灌注力量。

小时候看超能力漫画里，英雄们能将能量集中在手掌，再从那里发射出去强力的光波，他对那种帅气很着迷，也曾模仿过英雄的动作，唯一缺憾是手里射不出任何东西来。在承认漫画与现实的差别之前，他认定是自己汇聚能量于一点还不够熟练，于是手上使劲，持续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晚上在面对御剑的时候，他忽然愿意再次相信漫画英雄，忽然觉得这次他一定能从手里发射点什么东西出去。握着御剑的肩膀，就像这样，一定能将热量传导过去。

“过去的事情只是我突然想提，和我们的现在无关。比起任何事，能像这样和你坐在小摊边吃饭喝酒才是我现在最开心的事情……我说，你能明白吗？”

随着碰着的那块布料逐渐升温，御剑也完全将注意力放了过来，这个事实让成步堂兴致高涨。

“然后，别忘了，我们今年约好要一起过圣诞节的。”

他唐突地松开了抓住肩膀的手，随即只用一根食指，狠狠戳在了刚才被自己捂热的那片地方的中心。御剑被并不强烈的痛觉弄得一激灵，不知如何反应，只是看着他。

“也就是说，那个交换礼物的约定还能进行弥补，暂时不能断言检方没能守约……的意思。”

辩方的意见，就是以上。说完，成步堂嗖地把手收了回来，好像遮羞一样不去等御剑说什么，大声问老板再要了两杯生啤。御剑全程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总不能再混乱地向他喊“总而言之我提出异议”什么的。直到新的满满两杯生啤“嗙”地落在桌面上，成步堂不由分说推给身边人一杯，自己也拿一杯，再将杯子凑近过去，“嗯”了一声示意。御剑望着看上去很美味的啤酒泡沫，似乎终究是对什么低头了，端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杯，与成步堂的碰在一起。啤酒实在太满，摇晃着飞溅出来了些，有那么一滴不巧地落向御剑的飘飘。成步堂看见，笑得很开心，在御剑困惑的目光下摆摆手，选择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在这样一段时间里，成步堂不再去接案子，除了过好自己的生活之外，大概无意识中就将精力全部都放在了御剑的身上。

短短不到一个月，他感到有太多经年的缺憾被抚平，又有太多全新的体验给他以满足。大胆的靠近并没有收到任何明显的拒绝，这一点使他更加充满了勇气。他逐渐习惯了私下里不善言谈的御剑无心的冷淡话，留心去收集了更多周边的美食情报。像冬天的一只熊一样随心所欲滚在自己床上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向御剑邮件发送新的见面邀请而不感到多余的不安。他知道，等自己迷迷糊糊昏过去再醒来的几个小时之后，御剑就会回复给他一条与花费时间不成正比的简短消息。看着没有花哨表情的、甚至符号也没打上的只有一句话的邮件，成步堂能遥望到在这背后苦恼地编写了它的御剑的样子，就不由得零落出笑意来。

成步堂发自内心地享受着这段时光。

至于那从末梢神经不时传来的令人不安的麻酥酥感觉，他闭上眼睛，暂且装作从未感到困惑，装作从未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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