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公平

【星期日水仙】乐园

Echo

2025/01/09 16:20

加载中……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那张有些冷漠的脸机械化地说出那些温和的话，万维克总是如鲠在喉。毕竟在他眼里的星期日是个很温柔的人——他知道这么形容自己有些怪。

但家族的礼节和要求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他的理想，他的期许，同谐创造的梦想之地似乎并不和预想中的一样美好，这一切都只是用美梦掩盖住的早就已经烂透了的现实。
当他第一次进入匹诺康尼底层工作者的世界。明明就在眼皮底下，那些不堪和挣扎却无法传达进上层梦境里那些醉生梦死的人眼里，甚至在家族的管理理念中，流梦礁的人和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像是早已被美梦抛弃的不值一提的有害动物。
“这不公平。”他对替自己应付繁重礼节和工作的星期日说：“匹诺康尼不该是这副模样。”
“你希望它是的模样，并不是它真正的样子。”星期日这么说着，脸色永远挂着那副处变不惊的温和微笑，万维克并不喜欢这样的星期日，他的脸上仿佛带起了一层厚重的面具，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压抑在面具后面。
“你有多久没有发自真心的笑过了？”在某次家族会议结束后，万维克靠坐在桌子边缘，看着星期日体贴得替自己处理完了所有的文件。
“我早已习惯了，倒是你。”星期日似乎对此游刃有余，熟练的将所有的文件批改后归档，拿起一封信递给对面举止越来越轻佻的自己：“拆开看看吧，是知更鸟的信。”收到妹妹的信总是会让他心情很好，就连嘴角的最合适的微笑都会忍不住上升几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梦境里也得办公，但星期日并不介意重新再收到一次知更鸟的信。实际上，光从封面他就能认出这是那一封信，里面写了什么内容，但并不妨碍他会对自己收到信而感到喜悦，毕竟这是他最珍爱的妹妹。
只可惜好景不长，就连这种忙碌的办公生活也不会长久下去。
果然，歌斐木先生最终还是找到了他，并要求他写封信给知更鸟要求她回来——回来举行唤醒【秩序】的仪式。

那天反驳歌斐木先生的是万维克。
他们吵得十分激烈，虽然言辞谈不上犀利，但星期日听得出他们是在争吵。周围的空气也开始沉重起来，像是忆质的浓度突然上升，星期日逐渐感到有些轻微的呼吸困难。

“别再去争论这个了。”最后，他还是选择去拉住了万维克：“歌斐木先生不会让步，从一开始命运大概就已经被注定了，我们中将有一人要作为举行仪式的棋子……偿还收养的恩情。”
“可是知更鸟……”万维克还想再争论下去，被星期日轻轻捂住了嘴。
“我明白歌斐木先生，但是知更鸟并不适合作为举行仪式的人选。”万维克听见星期日认真又清晰的说：“我比她更合适。”

“你疯了！！！”万维克拉住头也不回就离开的星期日，可对方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于是他只能一路追着那个身影回到朝露公馆。
“你难道不知道作为举行仪式的人意味着什么？”
万维克终于在门被关上后有了抓住他的机会，星期日被从后拉住随后便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万维克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单纯是星期日根本没有要反抗他的意思。
“我知道。”星期日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只能这么做。”
万维克盯着星期日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他知道星期日在想什么，开口想要劝阻，但最终还是选择摔门而出。星期日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这里只是梦境，他宽慰自己。至少这次他对失败有更多的经验——哪怕梦主发现也没关系，这是他的梦境，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只是他好像又一次把那件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星期日并不担心万维克会在梦里出什么事，他说过自己有恩于他，这句话并非假话：万维克没办法习惯家族的弯弯绕绕，更不喜欢梦主设下的限制，没办法融入这片深水的他就如同一只落入虎穴狼窝的羔羊，是星期日的出现替他摆平了这一切，秩序和礼法，城府和算计，他从前讨厌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救了他的命，说是恩同再造也毫不为过。
但他依旧不喜欢万维克，不仅仅是因为万维克表达出的自我，更多是他带来的失控和窒息感，就像万维克在面对歌斐木先生的请求时一样：难以接受、愤怒、悲伤、绝望，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
沉重到他对于作为【秩序】降临的载体时居然会有一丝宽慰：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借助秩序的力量，他本该创造一座完美的乐园。
但【开拓】瞄准了他理想最脆弱的地方——他低估了人性。

而这次，星期日也低估了万维克的力量。
召唤的仪式如期而至，星期日再次登上了那个舞台，只是这次不管是开拓者、巡海游侠、还是知更鸟都不会在他的梦境出现——在【秩序】单一的影响下，这次的梦境单纯只属于星期日，其他人自然无法干预。
梦中的世界的剧场依旧是那么恢宏大气，观众们也早已就绪，只可惜没有哪怕一个活人。万维克不知去了哪里，这次[调律]由星期日来充当菲米尼克斯，确实是再公平不过，就是不知道另一位演员是否愿意如约而至。
“你来真的？”
星期日正看着剧场出神，万维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到了他的身边：“听我说，老日，我全部都已经想起来了，这只是一场梦，你没必要顺从它。”他的声音有些急切。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完全统一。”星期日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融洽的平和：“上次是你来[调律]，这次该轮到我了。”“那不一样！！！”万维克死死拉住他：“别再擅自做主了，多少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星期日，你在听我说话吗？”万维克不肯松手：“为什么你能听得见别人的声音，对我的声音却从来都只抛诸脑后！”万维克非常确信将这场调律交给对方的后果：
星期日过了头的奉献精神大概会非常顺利的将他引至虚无，失序的【秩序】不足以支撑这个多米尼克斯庞大的精神体，没有【同谐】的庇护，星期日大概根本支撑不到调律结束就会真正消失在这场梦境里。

在离开后公馆后，万维克独自走过了剩下的梦境，作为梦境的另一个主人，恢复了大部分记忆的他也算得上是畅行无阻——星期日有一点确实说对了，在【秩序】陨落之后，掌握大部分【同谐】力量的他实际上比星期日更加占据上风。
但星期日也没想过的是……
在最后一次[调律]里，是他选择让星期日继续走下去。或者说，他希望帮助那个星期日继续走下去，一路走来，他见证了星期日的理想，也见过那个在一片混乱与黑暗中仍旧不肯背弃的初心，乐园尚未建成，可【秩序】的陨落算是给这个穷途陌路的信徒斩断了未来。

他想要用自己的牺牲去换取一座乐园，这座乐园不会拒绝任何理应被庇护的人群，所有人在这座乐园里都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人人平等，每个人都可以安全又幸福的活下去。

只可惜这座乐园是依靠【秩序】无法建成的，从【同谐】而来的他明白这一点，可星期日别无选择，自来到匹诺康尼，他就渐渐被名为“权力”的枷锁束缚住了手脚，现实的理想主义者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给这颗烂到根子里的星球带来全新的【秩序】。
“这不公平。”万维克几乎是喊出这句话的：“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凡索取的，皆有其代价。”星期日并不打算拉着万维克一起，不管是【同谐】也好，【秩序】也好，似乎所谓的梦想中的乐园总是遥不可及。
他的初心始终不曾改变，但在枷锁被卸除之后，离开笼子的鸟儿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向何方。翡翠让他去看看这世间真正的模样，可习惯性无视了“人性”的他却惶恐的发现自己并不适应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在【秩序】尚且存在的日子里，他是【秩序】的主人，而当【秩序】消失之后，他仍旧还是习惯于那种守序的感觉。
就像是那只被圈养的小协乐鸽，生有翅膀却无法飞翔，在离开笼子以后只有坠落。

或许万维克比他更能适应行走在大地上的感觉，星期日是这么想的：如果这次异常的根源并非来自“万维克”而是他呢，如果他从始自终都行走在正确的路上，那多米尼克斯为什么会失败？所有妨碍他建立起那座乐园的障碍都应当消解，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我知道，相比在【秩序】的枷锁束缚下的我，你的力量实际比我更强大。”星期日微凉的指尖覆上万维克努力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所以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最后留下的是我？”

“想了很久、很久，终于在这场梦里，我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星期日沉思片刻，在两个人的拉扯中说出了自己的结论：“算是【同谐】对【秩序】的包容么，是你最终选择让我继续走下去，但这也是我最害怕的地方——我认为自己行走在正确的路上，可偏偏我没办法确定它是否真的正确，所以我才会登上星穹列车，企图在寰宇中找到答案。”
“我想，我已经没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东西了，有你在，知更鸟也不会难过，而我这个不称职的兄长也想为我们共同的理想迈出理应正确的那一步。”
万维克的手很温暖，那是人应该要有的温度，也恰恰是星期日所失去的温度。
“我也会害怕啊……这是我为数不多能明确感知到的东西，我很害怕踏出这一步，结果这种感情反倒成为了我通向尘世的枷锁。”所以必须舍弃它？防抗它？亦或者是接纳它，才能继续向前走，去看看大地上本该存在的事物，去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万维克察觉星期日正在挣脱自己：“明明是你跟我说不要怕的，怎么反倒成先怂的那个。”

在融入这个人世间的条路上，万维克总是做得比他更好。
“我害怕，甚至惶恐。”星期日最终还是把万维克的手拉开了：“我走在一条虚无缥缈的路上，信仰于我而言也只是工具，我没有什么可以再舍弃的东西了——除了我自己。”
星期日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缕即将被打散的缥缈的光。
“如果在舍弃‘我’之后，那座乐园可以被建成，那这就是最合适的代价。”

这世界从前就不需要神明，往后也不需要。

他才是应当被放弃的那个人。

（TBC.

第四章公平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第四章 公平

章节目录

本篇

阅读设置

第四章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