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芙如果你需要一段记录

meow

2024/12/13 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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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萨姆合力拧掉了他的胳膊，他仍然挣扎着，用尽全力握着那把支离破碎的剑。他看起来感到了疼痛，本能一样皱起了眉头，表情却这样喜悦——他低语：“还不够！还不够……”于是她不得不要求萨姆将他抓住，提起来，然后用那把漂亮的刀指着他的胸膛。“求死者，”她说，“你这样让我为难，我的上司还说要见你呢。如果你现在就死去了，我可没法交差了。”

他咳嗽着，笑得更大声。他摇摇头，始终盯着那把刀，喉咙里似乎堵塞着血块，于是他发不出声音。而卡芙卡只看到他的眼睛尖锐的收缩着，看到的嘴唇无声呢喃着：来吧，来吧，来吧！于是卡芙卡想，唉，我可是个会满足别人心愿的好人呢。

刀将他的胸膛捅破时，他呈现出一种灰败来。那不是摇旗者的灰败，卡芙卡想，更像是……过于反复的死，于是他已经对被毁坏不带任何悸动了。他只是看着，注视着，目睹着，然后咳出猩红的血，兀自笑出声。

男人低下了头，半张脸在血污里。他们战胜他用了一些心思，毕竟他的战斗方式如同最野蛮最原始的兽拼死挣扎，卡芙卡收线时第一次感觉到不受控的威胁。他挣断了所有蛛丝与卡芙卡面颊贴近时，她看着他的眼睛，呢喃一般要求他去听。然后他就卸了力气，不受控制倾向卡芙卡，自己迎着剑刃。

他闭合着眼睛，不再呼吸。片刻之后，肌肉组织黏合，他剧烈颤抖起来，再次抬起了头。那张被他自己的血糟蹋得一塌糊涂的脸，那双已经合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卡芙卡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看着他如何被缝合，然后重获新生。

那双有着温暖颜色的眼睛却显得冷冰冰的，睁开，闭合，一下，两下，然后他的注意力投掷凝聚在了某一个点——不在卡芙卡身上，不在他们踩着的泥土上，不在某一个具体的物象上。卡芙卡挥挥手，男人重获了双手的自由。卡芙卡张嘴要说什么时，男人只是很安静地低下头，这次他的目光有了聚焦点。卡芙卡发现他在寻找什么，于是她又闭上了嘴。卡芙卡看着他，她没有阻止他，而只是看着他。

他在寻找什么，卡芙卡想，他在寻找什么呢？他的心脏吗？它应该已经愈合了。那覆盖了无数次刀伤的胸膛，求死者的胸膛，血肉闭合时安静得如同一次呼吸。他掉落的血肉吗？他在乎吗？他的灵魂从不在那几块无关紧要的肌肉组织上。

那个男人俯下身，用一双缠满了红棕色绷带的手在肮脏的泥地里摸索。他们在一条河曾经流淌过的地方，土地被经久泡得软烂，而他们脚下那一片土地又混合了男人自己的血——他和卡芙卡面对面站时，卡芙卡知道他在用尽所有技巧，用生，用死，用杀死对方同时可以杀死自己的方式去进行斗争。最后用迎接新生的方式迎接了死亡。卡芙卡那把纤细的刀捅进他胸膛时，他发出了呢喃一样、充满怀念与痛苦的抽气声，却如同每个初生儿都被逼着喊叫出来的第一声哭声。

他的血又流下来，就像这片干涸痕迹上淌出了新的河流。他将五指伸进泥泞里，刘海垂下来，表情和呼吸一样模糊不清。尽管水死了一百年，那片泥地却依旧可以被一双手轻易翻搅。然后卡芙卡看着他收回手，摊开，掌心躺着几颗牙齿。

卡芙卡笑出声来，那一次的笑容一定远比落地之后的每一次都更加发自内心。她说：“很好，你可以自己站起来吗？”他没有回答。他把那把剑撑在地上，剑刃没进泥土里，他摇晃着，将自己一点一点立起来、拾起来。他们顺着故去的河岸走，一直走。他已经不试图反抗或挣扎了，他表现出了一种截然相反的顺从。他只是紧紧握着他的剑，和那几颗牙齿，似乎他的所有就只有这些了。

卡芙卡边走边问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回答。于是她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好吧，那么换个说法。佚名之人——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听到这句话时，他才再次转动眼珠，动作很慢，似乎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这两颗球体就在他的眼眶里，混着血肉咕噜咕噜地转。已经干涸的血糊在他的睫毛上，但他的目光这样凶狠，又这样悲悸……他回答：死亡。给他的死亡，给他人的死亡，给这个星球、宇宙、所有生命的……他没再说下去，声音这样喑哑，就仿佛他还需要一点时间重新适应愈合的喉咙。他说这句话时表情很平静，语气却像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绷紧得如同锋利的线。

卡芙卡又轻轻笑了。她想起不久之前他们实在算不得太愉快的初次相见，又想起了出门前，艾利欧按着他那张宽敞的书桌，手伸出来时，指尖穿过绿植下垂的叶片。卡芙卡顺着他的动作垂下目光，他们在等待一场交谈的开场。艾利欧预言：“卡芙卡，你要让他听。他可能会听从，也有可能依旧保持抗拒，但实际上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了……所以他不会去拒绝我们。他需要死亡去浇灌他的生命。他无法真正拥有死亡，于是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赋予他永恒死的错觉。唉！你不觉得你们身上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吗？覆灭太多次的人，也是被磨得失去恐惧的人。和你还真是相似，或许你们会很有共同话题呢。”卡芙卡指尖敲着桌面，目光慢慢游移向窗外。一二三，三二一，指骨落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断断续续的乐章，她笑着叹了气：“嗯，听起来还真是无比慷慨的死神。”

“他对你想要的未来同样重要。”艾利欧说。“去把他带回来吧，去给再不畏死的人死亡……去让他听话。你不需要救一个无法自救的灵魂，你只需要结一个网，他走进来，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沉默的行走里只有萨姆身上笨重的碰撞声。他手里抓着那把剑，卡芙卡和他并着肩，很偶尔的，卡芙卡会提问，她不再动用言灵逼迫着他张开嘴回答，因为他的回答只有沉默与简单的是。他似乎被裹起来，那些血肉重新黏合时，便也将他赤裸的心重新套上了一层一层的外壳。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哪里，他曾有过无以计数的死亡，自然也有无以计数的再生。每次他醒来时，他都觉得自己丢失了一些什么：一些血肉，一些过去，一些概念，一些感知。卡芙卡似乎看出他的困惑，又似乎只是她自己想说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地方，”她说，笑盈盈的，“你周围的那些短剑，那些残躯，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争，但是什么都没剩下了，只有他们。你见过他们吗？”

“见过。”他声音滞涩地回答，又兀自笑起来。“毕竟他们……都是死在我手里的。”

卡芙卡吹了声口哨，没有接话。他就自言自语一般说下去：“他们想要我的性命，拼尽全力意图让我死……好啊，那我就满足他们。这样软弱的手，这样无用的兵器，这样薄的剑，和他们的命一样一折就断。我见过他们每一个人，他们曾经像我表达过厌恶、敬意、羡慕和不甘，最后又望着我的手变成贪婪。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了。”他声音陡然提起来一些，又降低下去，起伏不定地吐息。他紧紧盯着前路，那里什么都没有。“这都无关紧要了。”

卡芙卡回过头来看他，他便扭转头与她对视。卡芙卡伸出手，他一动不动，能被看见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似乎无论这个寓意亲昵的靠近带来什么他都无所谓了。但是卡芙卡只是动作轻柔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擦过他的脸，动作轻柔地抹开那些被污垢凝块遮蔽起来的地方。她无比柔软地吐息：“我刚刚就在想了，你得把这块血污擦掉才是。现在，你愿意把名字告诉我了吗？”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又低头看自己手里那把剑。卡芙卡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那把四分五裂的剑横在他们之间，被他平举着。在一片昏暗的环境里，它看起来却像活物，那些裂痕鲜红的跃动着。

卡芙卡安静地在等，直到他呢喃着叹气。他说，刃。念这个字时却这样悲怆，似乎被赋予名字的不止是他，更是他往后所有的年岁，是他嗡鸣着求死的一切。

“阿刃，”卡芙卡微笑着，亲昵又自然，“不错的名字。现在，欢欣鼓舞吧，欢迎来到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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