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成长

【星期日水仙】乐园

Echo

2025/01/09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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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万维克会怎么做？

星期日没由来的发散思维，随着道路的延申，在坐在臂弯间啜泣的孩子变得有些沉重。他索性把对方放下，示意他牵住自己的手继续向前走。但小星期日只是低头擦了擦眼泪，倔强的拒绝了他递过去的手，转而抓住了他的垂在背后的披肩：“这样就好。”少年轻轻说道，耳羽尖有些发红，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之前被吓到的缘故不肯抬头看他。

当二人步入匹诺康尼永恒的夜晚时间，这里的天上隐约闪着星星，跟在星期日身后的少年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天上的是湮厄鹰座吗？”
“是。”星期日抬头看向那片星空，喃喃自语：“它就在那里，永远都不会改变。”

继续往前，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精巧的花园，星期日认得出这是他和知更鸟一起长大的地方，如果按照他的记忆继续发展下去……
“好漂亮。”小星期日轻声感叹：“这里简直比废墟漂亮一百倍。”
“……继续走吧。”星期日想要领着他继续往前走，可就在路过某个花坛时，两人听见了几声微弱的鸟鸣，星期日已经猜到这里应当是哪一段回忆了。
小星期日松开他的披肩一头扎进花丛中，不出所料，地上有只从巢中摔落的小协乐鸽。
“我会养它吗？”少年抬头看向未来的自己，他似乎也开始意识到这里并非现实。
星期日沉默半晌，轻声回答：“会，我会和知更鸟一起把它带回公馆，给它做柔软的巢，它可以在里面安稳的长大。”至于学会飞行的代价，他并不打算继续说出来。成长之所谓成长，从来都不是可以被一两句话所代替的过程，只有在真正落泪的时候大概才能意识到有些事情可能是注定就无法被改变的。
他不打算替过去的自己跳过这一过程，虽然有些难挨，但那是必要的痛苦。
“我会把它好好养大，好好照顾它，等到它翅膀长齐就可以学会飞行，重新飞上天空了。”少年笑着对长大后的自己说着，完全沉浸在自己也能够庇护一个小生命的喜悦中，没有留意到星期日早已放空意识，漠然领着年幼的自己往前走。
“重新飞上天空。”星期日咀嚼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忍不住自嘲道：“不是所有的鸟儿都能飞上天空。”比如他。
他轻声对着自己说：“坠落，也是飞翔的别名。”
“嗯？您在说什么？”活泼的少年没有留意到他的呢喃自语，星期日完全可以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所保护的小协乐鸽因为长时间的保护，逐渐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在无数次尝试飞行之后，终于坠落在那场名为天空的美梦下。

“你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吧。”小星期日用手轻柔拢住死去的协乐鸽：“摔在地上的感觉是不是很痛。”他的声音打着颤，星期日绕到他的面前，用那方手帕替他擦去不住落下的眼泪。
“我知道。”他听见自己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口中传出，不去理会少年躲开自己帕子的动作。

这是成长必要的过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少年继续躲着他的手，星期日很有耐心的陪他绕着，终于在力量的悬殊下，星期日还是帮他整理好了一切：“如果我告诉你它无法学会飞翔，终有一天会坠落，你会停止让它学习飞行吗？”
“我……”小星期日被问住了，一句话也不说，直愣愣的栽在这个糟糕的大人怀里默默流着眼泪，半晌才憋出一句：“不会。”
星期日等他情绪稍微稳定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作安抚——他确实不擅长哄自己，只是他从前也没意识到过原来自己这么爱哭，每次都和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根本拉不住。

“我开始讨厌这个地方了。”简单安葬好协乐鸽之后，小星期日肉眼可见的有些颓废，星期日这才注意到对方似乎有了些变化：最明显的就是身高。
还在废墟时，少年的身高还不及他的大腿，所以他能轻松的将对方抱起，而现在，对方似乎已经长到超过他的腰身。也就是说，随着梦的递进，对方是会逐渐长大，而最终大概就会长成他现在的模样。
难办了，如果只是小孩子，星期日还有把握可以控制得住，但长大后的自己有多难缠……星期日不确定自己还有把握可以让对方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而且万维克真的愿意跟随自己的想法而行动吗？
星期日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至少被星穹列车打开思路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够强迫任何人作出选择——如果“万维克”只是一个念头，他当然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作出选择。但问题是这个年幼的自己的出现，说明至少在这场梦境之中他得试着去先和对方进行沟通。

“你……想不想留在这里？”星期日说出这句话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有些忐忑，如果对方真的是万维克的话，他大概并不会喜欢这个教条又无趣的自己，就像他不喜欢万维克的轻佻。
所以星期日猜万维克大概也不乐意强行和自己绑定在一起，不过他也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把选择权交给万维克之后，留下的却是他。
“你这是要丢下我吗，工作日先生？”小星期日气鼓鼓的扑闪了几下耳羽：“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脆弱，只是一些挫折而已，我可以承受的住。”
“我只是担心你会讨厌未来的自己。”
星期日垂下眸子，他不太愿意再去看那孩子受伤的表情，作为一个相对成熟的个体，他能够接受自己的失败，也甘愿为了一处虚无缥缈的理想奉献自己的余生乃至生命。但他现在无法，也没有权利去左右他人的选择：
如果年幼的自己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或许该消失的就是他了吧。

先前被分裂时的超脱感并非错觉，而是“人性”被割裂之后留下的虚无。星期日意识到这点之后，对“万维克”的存在也有了一定的认识：他大概是被压抑至心底的情绪和欲望，是在寻求理想道路中应当抛弃的阻碍，是在【秩序】降临之前，他拼尽全力摆脱的“人”的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调律]对他并不起作用。
如果说分裂是将一个人分裂成好几个不同的个体，那调律就是重新整合起那些不同的面，比如他与万维克。但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对于理想这件事，在恶作剧开始之前就有所分歧，哪怕重新整合也只是强行把两个无法达成共识的念头强行绑缚在一起。
这不是[调律]的问题，而是来自他的理想无法与欲念和解。“万维克”代表的就是他尚留存在这具躯壳里的“人”的一面，散漫、轻佻、粗俗，习惯开怀大笑，喜欢给人取外号，有鲜明的喜怒哀乐，而这些东西在他成为掌权者乃至话事人后就已经逐渐被他所放弃了。
放弃的过程并不痛苦，更多的只是麻木，就好像多米尼克斯降临之时，他将自我置于黑暗中一样自然而然。
直至坠落，他一直都习惯于将自己抛在脑后。
而当这个“自我”现在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他却又做不到就这么剥夺其选择的权力了。

“为什么这么说？”小星期日歪头看向他：“我未来会做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吗？”
星期日摇了摇头：“至少算不上是什么成功的事，我只知道那条路行不通。”他并不奢求其他人能够理解他称得上僭越的想法，包括面前年幼的自己。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朝着一个随时都会将我粉碎的理想前进。”星期日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解释，他也不指望万维克能够理解自己。
“工作日先生。”小星期日拉了拉他的披肩示意他蹲下来，在星期日顺着他动作蹲下后，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孩子再次伸手捧住他的脸颊：“首先我得告诉您，我并不讨厌像您这样努力的想要去保护其他人的人。”

星期日愣住了，他看见年幼的自己眼角还泛着红，而那对蓝金分明眸子就这么执拗的对视上他有些疲惫的眼睛，就直勾勾地想要望进他的心里。

“可能您的理想对我来说确实十分遥远，甚至称得上有些天方夜谭。”小星期日认真的看着他：“可是对我来说，那样的工作日先生真的非常厉害。我也高兴有一天，我能够和工作日先生一样——去找到或者建立一座乐园，庇护像我、像妹妹、像妈妈那样处在恐惧与痛苦之中的人们，所以我并不讨厌您。”
活着的温度从少年的手心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脸颊上，星期日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冷得像是刚从地窖里爬出来，他也没想过从前的自己能够这么直率和热烈，就像一轮新生的太阳源源不断也毫不吝啬地散发着自己的光。
“至少，我们对崇高的期许都是一样的。”小星期日绞尽脑汁地思索从书中看见的晦涩单词，笨拙得安慰着本该比他成熟的大人：“虽然您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领着我先前走时的背影也非常令人安心，所以我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可靠的大人对吧？”
“……”星期日覆上他托着自己脸的手：“你会成为一个可靠的人。”不过目前还不够。
“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少年的身形似乎又成长了些许，也能逐渐沉稳下来，他看着年幼的自己松开捧着自己脸颊的手，一反先前的被动，主动拉着自己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这次是星期日跟在他的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不需要他也能自己向前走了。星期日看着他在司铎的位置上闷头苦恼，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郁闷置气，在这个隐秘狭窄又昏暗的空间里，他见证了许多糟糕的念头，甚至不加掩饰的恶意。
“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善恶都能获得公正的对待。”他安慰着那个身形已经看着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这不是他们的错。”
“工作日先生。”心力疲惫的司铎几乎已经褪去起初那种青涩的气质，趁着没人的空档，他伏在桌上，伸出手指钩住星期日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兴趣缺缺的轻轻揉捏着带手套的指尖，日渐习得的城府已经让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了。
但这个“别人”不包括星期日自己。
“不要闹。”星期日抽回自己的手，将腰间的笔记抽出，代替自己的手轻轻敲在对方头顶：“工作还没结束，别让歌斐木先生觉得你不认真对待这次实习。”
“我不想听他们那些假惺惺的说辞。”年轻的司铎抓住星期日伸过来的手说：“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话，忏悔也好，疑虑也好，为什么从来都没见过几个人吐露真心？”小星期日，或者说星期日/万维克，已经对这些事情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早面对万维克的质问，星期日自知无法回答。已被放逐的旅人自然明白他这会儿的心情，但他也早就学会了耐心，就这么在他身边站着，陪他去消化掉那些难以用语言所描述的情绪——在匹诺康尼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利益和享乐高于一切，罪恶只要能够被金钱衡量，那就谈不上罪恶。
“这里不应该是这样……这里应该是……乐园。”他拉着星期日的手越发用力，裁剪服帖的手套这会儿被压出了不少褶子，而他的动作也实在谈不上优雅，星期日有些出神的盯着他，他也有过这么一段在内心分外挣扎的时期，但那些记忆似乎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原来当时的自己仍然保持着这份难得的天真。
星期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些，但他对此完全感同身受，可他能够做的也只有同他一起经历这一切。大概是因为在梦里的缘故，时间过得飞快，那个年幼的孩子已经逐渐长成了他现在的模样，只不过因为【秩序】的影响还未到来，倒是更像万维克。
他现在也没办法确定这个了，毕竟他也可以是万维克，本质来说都是同一个人。

“你就这么看着吗？工作日先生。”
司铎的工作总是让万维克感到恼火和悲哀，而对面那个抛妻弃子却请求他原谅的家伙还在借口一套连着一套，那些借口放在一起甚至相互矛盾，根本经受不起一点推敲。
“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借口相互矛盾……简直毫无忏悔的意思。”万维克想要起身，却被星期日轻轻摁下去：“冷静些，平常心去对待就好。”
万维克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不再理他，外面那人仍旧在喋喋不休地大倒苦水，依旧是借口叠着借口，但万维克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星期日俯身到他的耳边小声提示道：“跟着我说。”随后就是一段措辞温和又恰到好处的安抚，一些常见但没有太大作用的礼貌性建议，最后再以司铎的标准礼节收尾。
万维克发现，星期日似乎很擅长，也很适合去做这些事。
他把自己掏空了，只为能容纳那些不应该被世人所接受的东西，他把所有的东西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只为了能建造那处容纳所有人的乐园，而那处乐园却不会有他的位置。
这不公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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