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异端（上）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18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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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利院大楼外的空地，一位身披白纱的年轻女子正手持扫帚，打理庭院。
她身着的连衣裙满是灰尘，早已分辨不出曾经颜色，女子裙摆与护袖也上满是补丁。此刻，微风撩起她黑色长发，也捎来她哼唱的安详歌曲。
这是她经常唱给孩子们的摇篮曲。
她身后的大楼长满爬山虎，墙壁剥落，大厅穹顶的玫瑰花窗也积满灰尘。就算如此，走廊的每一扇窗户都亮如清水，孩子们平日嬉闹的操场也不见一片落叶，大楼周围种满绿植，被精心修剪。
这无疑是百索的杰作。
看来今天百索心情很好。
“母亲！出大事了！”突然，几个女孩推开屋门，向她挥手高喊。她们穿着刚刚洗净的裙装，布料白得晃眼。
百索抹去额头汗珠，对她们报以微笑：“怎么了，孩子们？”
“今天又有几个人不舒服，从早饭也没吃，我让她们先去寝室休息了！”女孩们将百索团团围住，心急如焚。
“放心啦。只是早饭没吃，还不算生病哦。母亲忙完后就去看看她们。”百索放下扫帚，抱住女孩们，“明天就会有医生过来，母亲也订了药，到时候所有人都能康复了！”
女孩听完，纷纷露出笑容。她们永远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母亲。
大家抱在一起，脸上笑靥如花。
这时，有胆小的女孩看见了什么，吓得直往百索怀里钻。百索顺着她视线看去，来者是位笑盈盈的青年男性。
是泉上清。
“别怕，他不是坏人。先回去吧，等会我来找你们。”百索安慰道。见女孩们还是忧心忡忡，毕竟这里几乎没有男性踏足，百索不得不挡在她们面前，与泉上清低声交流。
看样子他们那时就认识了。并且关系不差。
而当下发生的一切，也全在叶献面前一展无遗。她正以百索为中心观察周围。虽然满是疑问，她还是决定安下心来，见证这些三十年前的回忆。
“城里还是乱成一团，都快两个月了吧？之前资助福利院的团体都与我断了联系，可能是因为我付丧神的身份，怕遭到波及……”百索不安地喃喃。
“请放心。”泉上清摊手，“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要照常租出几个房间，为我们暂存物资就好：我们有约在先，百器冢会付钱帮你周转福利院。对了，你托我运的药，明天也会随货物送来。”
听到药物明天就能来，百索欣喜若狂。她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是女孩们在场，她会扑上前紧紧抱住泉上清。
“你笑起来真美。”泉上清面露微笑，拂去她肩上浮尘。
“可委托人与你们彻底决裂，而且委托人逐渐占上风，我再帮忙寄存物资，他们会不会找上门，对我的孩子发难？”百索还是放心不下。
“怎么可能！你没有亲自参与任何事，也不知道这些物资用途为何。委托人不是讲究证据吗！他们能拿你怎样？”泉上清实话实说。
“但愿吧……我已经把所有积蓄交到市医院，他们明天就会派专家组给我的孩子们看病。千万别出岔子啊。”百索叹气。
“不过，你还真是执着。”泉上清看向女孩们，想伸手去摸她们头顶，却被躲开了，“这次的事情，让付丧神对人类大失所望，甚至无比厌恶。你既不是百器冢，也不是委托人，为何还要帮助这些人类？”
“因为，这是我作为母亲的职责啊。”百索说罢，慈爱地看着在附近打闹玩耍的孩子。她胸前，长命锁闪闪发光。
“这样啊。挺好的。”泉上清喃喃，
“我马上去看看生病的孩子。如果有空，留下来吃顿便饭吗？”百索邀请泉上清，含情脉脉。
“免了免了。和这些小家伙在一起，时间久了心会变软。如果心软了，小生就得丢饭碗啦。”泉上清推辞，却不忘蹲下身，给周围的女孩分发糖果。
女孩们怯生生接过，向母亲投来目光。得到百索允许后，孩子们才齐声向泉上清道谢，剥开糖纸，把糖果抿进嘴中，腮帮子一鼓一鼓吮着。
糖果甘甜可口，小姑娘们笑得很开心。
“小生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等这场骚乱结束，百器冢把委托人彻底赶出这里，小生再来帮忙。”泉上清起身，向百索深鞠一躬，接着身体化作无数铜钱，就地散去。
百索则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双手合十，祈福。
“去看看生病的孩子们吧。”百索说完，在女孩们的簇拥下回屋。
“要知道，福利院近两百人，还有三十人没有脱离危险。为了避免传染，我们只能把她们隔离在大厅里，”路上，百索不停向女孩们重复，“现在感染被控制，但千万要记得勤洗手，不能乱吃东西。等这三十个女孩们痊愈，这场灾难就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番话既是说给女孩们听，更是说给百索自己。现在的她神经绷到极致，不能再承受一点挫败与噩耗。
来到隔离区，百索给同行女孩们戴上口罩和手套，拨开隔绝的幕布。
大厅摆满床位。为了保证通风，窗户大开，半透明的白纱窗帘微微掀起，如同守护这里的白色天使。纯白被子下躺着女孩们。她们年龄最大的有二十多岁，最小的甚至才几岁。
近来，一种疾病在福利院传播。不幸染病者不会咳嗽，也不会发热，只是形骸无力，卧床不起，滴水不进，颗粒不思。对于本来就身体柔弱的女孩们而言，这是致命的瘟疫。得不到足够的营养补充，她们个个面庞瘦削，脸色苍白。
百索买来大批营养液给她们注射——这背后是泉上清在帮忙。因为现在城里，几乎没人敢卖东西给付丧神了。
但如果不能根治疾病，一味地注射营养剂也不是长久之策。
也多亏了泉上清，百索才能买到这批救命药。这种药只有从外地采购，而且如今售罄。虽然治疗卓有成效，但这药必须按时按量走完整个疗程，其中若有一环出现闪失，便会导致治疗失败，前功尽弃。
而现在，是最关键，同时也是风险最大的最后一次服药。
女孩们忙碌起来，开始更换营养液。百索则一路走去，在每个床前跪下，鼓励与亲吻虚弱的病人们。
“母亲，我会死吗？”有个女孩问。
百索心被狠狠揪住。她脸上却笑容不改：“你们不会死的。母亲一定会救下你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隔壁床的女孩又虚弱地抬起头：“没关系，就算我们不在了，也会变成天使一直守护您的，是吧！”说完她笑出来，甜甜的。
这份乐观把百索吓坏了。
“别说傻话！”她柔声训斥，“明天药就到了，还会有医生伯伯来看你们。很快你们再也不用躺床上，就能和大家一起玩了！”
“只要有您陪在我们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女孩们回应。
百索听完直抹眼泪。
“母亲，你别哭啊。我们最不希望看见母亲哭泣了。”床上的女孩抬手，抹去百索眼泪，“因为母亲笑起来最好看了，没有必要为我们流泪。”
这女孩是病情最严重的一个。
“母亲保证，不会再随便流泪了。”百索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母亲真的……好温柔啊。”女孩感受着百索的体温，幸福落泪。
“对不起，母亲，我再也不挑食了。”另一个女孩说，“等我病好，一定会每次都把饭菜都吃光。”
“等母亲治好我，我们再像以前那样听您读故事，一起玩游戏吧。”又有病人说。
“抱歉给母亲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后不会再让您担心了。”还有的女孩满是愧疚。
被病弱的天使围绕，百索心中百感交集。她多么希望这些孩子的病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可纵使她作为付丧神，身有万般能耐，此刻却无法为她们分担分毫。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最失败的母亲。
离开隔离区，百索发现健康的女孩们挤在外面，担忧地看向自己。
为首的年幼女孩正是严月。
这些日子，就是严月带领女孩辅助百索，甚至还背着她包揽了各种家务。虽然看起来才四五岁，这个小女孩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成熟感。
严月身体一直不好。就算没因为染病倒下，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对现在是幼儿身体的她而言，实在有如千钧之重。
近来因为忙着照顾生病女孩，百索对严月的情况没有过多关注。每次面对询问，严月总会笑眯眯说“我一定会注意身体的”，然后转移话题，蒙混过关。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百索看在眼里，却有心无力。再坚持一下。只要那批药能到，这一切都能挺过去，也不用再让孩子们遭罪了。百索心疼地想。
安抚并告别女孩后，路过崭新的宿舍区，百索回到破破烂烂的院长室。
刚坐下，桌上的黑色电话响起。百索浑身一抖。铃声足足响了五遍，她才伸手接起。
“您好。”她努力调整呼吸。
“这段时间，百器冢动向如何？”电话里传来步摇的声音。
“我……我会告诉你的。”百索叹气。
早在帮助百器冢之前，迫于局势，百索已经向委托人提供百器冢的动向。因为他们承诺会给福利院帮助。言出即行，这几个月他们的确成为了福利院的中流砥柱，提供了大量资助。
百索心怀感念。
但就在不久后，百器冢也向看似中立的百索伸出橄榄枝，希望百索替他们寄存物资。这当然不是无偿的——他们却并不知道，委托人已捷足先登。
恰好，福利院陷入财政危机，城里面也爆发动乱，内外交困。百索需要一大笔钱。她需要为孩子们采购生活用品，提高伙食水准，最好还能翻修一下暖气系统，为将来的冬天做准备。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越过越好。
她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感到满意。因为如果没有这两大势力的同时帮助，福利院如今根本撑不下去。
何况最近的事件，让福利院的人类员工纷纷辞职。之后女孩们不慎染病，此刻这里真正能管事的，也只有百索这个光杆院长，和年长一些的女孩。
她实在是太需要外界的救助了。
虽然对不起泉上清，她还是不得不提供百器冢的动向。尽管她有意隐瞒，只是含糊其辞，没有说出核心情报。
但她终究是背叛了百器冢。
提供完情报后，百索呆坐在破旧的扶手椅上。
明天上午药物就会送达，医院也会派人前来。她所要做的，就是每隔一小时去看望一次女孩们。
剩下的，只有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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