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宇宙祝祷

【北涉】星屑

怀刀

2024/12/07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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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轮航行计划内的五艘舰船。最短飞行周期一个月，最长八个月。由于整体航期偏长，中途会多次采用无人加注补给器进行燃料补充。
北斗最近格外的喜欢上班。前段时间他在不忙的时候写了一个小小的插件，安装到了涉所在的五号舰通讯系统中。这是个经过加密的私人通讯室，临行的前一天他才把这事告诉涉。涉又惊又喜。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信息和每日的工作记录，涉几乎是住在了那个私人通讯室里。HiMERU吐槽了几次，想不到涉在太空中会是个这么安静的人。北斗在一旁心虚地笑笑，没说话。正值热恋期的小情侣总有说不完的话，更何况其中一方还是日日树涉。北斗悄悄点开那个隐藏的页面，输入密码。小小的对话框上弹出两条未读消息，均来自三分钟前。
“我想吃烤鸡软骨。”
“你说为什么驾驶舱内不能配备烧烤架？这应该是必需品才对。”
北斗回复。
“因为飞船内部不能安装排烟系统。回来吃。”
涉所驾驶的五号舰与千秋所驾驶的四号舰航路不同，但最终目的地相同。都是那颗充满未知的新星球。两艘舰船航期均为六个月。外太空无法使用地球的一系列传统通讯工具，举个例子，比如手机。宇宙里没有信号基站，没有无线局域网。这使北斗一旦离开这间控制室便会切断与涉之间的联系。直到北斗在本星期第三次提出主动加班时，HiMERU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也不要太勤奋了，要多注意身体健康。”
三十天航行期满。朔间凛月所驾驶的二号舰顺利返航。降落的那天，凛月被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团团围住。记者问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凛月说他想他的床了，想回去睡觉。
接着便是总结汇报工作，机体情况检查和驾驶员身体检查。凛月左手握着四管刚抽出来的血，一手拿着签字笔艰难地填着表格。嘴里念叨着“谁能帮我算算我这半年一共被抽了多少管血。”殊不知零已经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接近。
左手的四管血被零顺手接过，凛月头都没抬，说了声“谢谢。”只顾着埋头填表。终于在最后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大功告成。凛月抬起头，才看见来的是自己哥哥。
“怎么是你？你今天不上班吗？”凛月疑惑道。
“吾辈和晃牙把这周的休息日换了一下。给汝这个，补补血。”零说着，向凛月手中塞了一罐番茄汁。
“番茄汁？番茄能补血？”凛月对此十分怀疑。
“形补。”零点了点头，似乎试图借此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在这个时代，把番茄榨成汁是对食物的一种浪费。”凛月半开玩笑地说着，把罐子在手上掂了掂。
结束了一个星期的小长假，凛月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过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二号舰的检修已经结束，在宗所驾驶的一号舰返航之前。整个建造一组呈现一种较为清闲的状态。凛月偶尔会端着杯咖啡四处串门。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了两个星期。然而，就在宗所在的一号舰预计返航的前一天，意外发生了。
那天北斗像往常一样，守在监控屏前，观察着剩余四艘舰船的航行轨迹。突然，代表着五号舰的光标闪了几下，消失了。起初，北斗以为是系统出了问题，接连点了好几遍刷新，无果。那个小小的绿色光点仍然没有出现。于是北斗检查了系统，得到的结论是，系统没有任何问题，且其余三艘舰船的实时运行一切正常。北斗立刻切到通讯页面，给四艘舰船一一发送了一条检查通讯系统的消息。其余三艘陆续发来回应，确定通讯系统稳定。而唯独五号舰，多次刷新仍显示“消息发送失败”。北斗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接着单独点开了五号舰的舰体监测系统。奇怪的是从机体各项情况，到航行路径，再到驾驶员生命体征，均显示一切正常。北斗为此紧急召开了组内会议，先是彻底排除了系统问题，接着，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了。先是联系二组，二组显然也一经发现了这个问题。组会结束后，北斗打开手机，发现全是二组成员发来的信息，问说为什么所有的卫星监控显示都在地图上看不见五号舰了，其他的舰船是否还能取得联系。北斗决定喊上HiMERU，两个人直接一起去了一趟二组。二人又跟着二组成员开了个简单的联合组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好消息是没有任何一颗卫星出现问题。坏消息是，既然没有任何系统出现问题那就是说明这是一个更加严重且难以解决的问题。
北斗开始不安起来了。但越到这种时候就越需要有人来设法解决问题。北斗把整个事故的来龙去脉整理好，向上汇报。此事件引起上级领导高度重视。然而，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毕竟如果这件事情有人可以解决，那这个人一定在这个基地的某间实验室里，而不是在国会大楼里。上面给出的指示是继续观察，同时做好另外三艘舰船的后续保障工作，尤其是四号舰，要重点关注，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同时，五号舰消失事件，所有知情人员禁止外传。
北斗对这个处理方式很不满。上面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尽力找，找不到就确保四号舰可以顺利登陆那颗行星，并且能顺利回来就可以了。涉所在的那艘飞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舍弃掉了。现在唯一的剩余价值居然是“不要引起群众恐慌”光是想想都觉得荒谬。不只是北斗，关于这个方案，整个四组内部都难以认同。组内对此进行了分工，把一小部分人的工作重心投入到与五号舰取得联系上。涉失联的第一周，北斗干脆住在了单位。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全都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变着法的寻找五号舰的蛛丝马迹，但却一无所获。在一无所获的第七天，北斗提交了“有关于五号舰失联事件的方案与对策”申请书，请求上级对此再次召开会议。上级领导动作很快，次日便召开了秘密会议。会议规模不大，除了几位领导，就只有基地的四大组各自的组长。其中二组和四组分别由二位代理组长乱凪砂和冰鹰北斗出席。北斗对此次会议组织的效率非常意外，也因此，他对这次会议抱有了一丝自欺欺人的希望。然而会议进行一小时后，他意识到，自己对人性的了解果然还只是沧海一粟。
“吾辈是很认同北斗君的想法的。首先五号舰并不算是完全的消失，就目前所得出的数据来看，五号舰的机体运作一切正常。其次,假设那颗行星真的适宜人类居住，那么五号舰的原定航线本就是一条可供后续人类进行大迁移的高效航线。综上，吾辈认为搞清楚五号舰的失踪的原委对全体人类的意义都是极其重大的。”
零这话说得客观且滴水不露。逆先夏目在一旁连连附和。
“我们三组主攻的是人工智能软件的这一方面n，可能帮不上太多的忙g，但就像零哥哥说的那样g，这不仅仅是五号舰自己的问题i，我仅代表三组支撑加大力度投入寻找五号舰n。”
几位领导对于几人的发言显然不太满意。夏目本想再说点什么，便被领头的中年男子打断了发言。
“我们知道你们有这份心意，这很好。但是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有些牺牲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对于五号舰的事情，我深表遗憾，但与此同时我希望，你们不要舍本逐末，要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不要再将过多的心思花到五号舰上了。”
北斗越听火气越大，到最后他终于坐不住了，强忍怒火地发问。
“那上面的意思就是拒绝加大人力进行搜救了是吗？”北斗面色阴沉。
“你们依然可以在不影响整体工作的情况下，利用闲暇时间继续进行搜索工作。”中年男子不以为然地说。
“哈？”北斗被“闲暇时间”这几个字戳中了怒点，他再也忍不了了，脱口而出“要是光用什么所谓的‘闲暇时间’就能找到，那我为什么要写这个申请书？我今天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为了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吗？搜索工作，你以为搜索工作就是像你们这样坐在这里，上下嘴唇碰一碰就能有结果的事吗……”北斗情绪激动，眼看难以控制。
“冰鹰北斗，注意你和上级讲话的态度。”中年男人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北斗的发言。
如果眼神可以实体化，那么这个中年男人此时已经被北斗杀了一万遍。北斗注视着他，眼神里满是不解，不愿，愤怒与失望。北斗盯了他很久很久，突然站起身。
“我懂你们的意思了。”接着摔门而去。
一声巨响后，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散会。”中年男人又挂上了那副伪善的微笑，宣布着会议结束。
凪砂“蹭”的一下起身，匆匆与众人道了个别便追了出去。凪砂移动速度很快，三步并两步，很快就追上了还没走远的北斗。
 “北斗君！”
北斗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去。
“乱前辈？”
看见凪砂的那一刻，北斗多少有些意外。在北斗的印象中，乱前辈是个话不太多的人，在自己专业领域上是个绝对不亚于涉的天才。但是在生活方面却似乎缺少一定的常识。大多数时间，北斗看见他时，他都与所属同组的巴日和前辈同时出现。每当这种时候，巴日和作为两人中话比较多的那一个，往往会把两人份的话说完。因此，北斗与凪砂之间的交流甚少，自然也谈不上熟络。
“北斗君不要别为他们的话生那么大的气……”
凪砂刚开了个头。北斗检测到关键词“他们”瞬间爆炸了。方才被强行压回去的一肚子火全都撒了出来。
“他们懂个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倒是玩的一套一套的。我们和一个数据没有任何区别，涉，我，我们所有人，都只不过是时代的燃料罢了。”北斗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并不应该把怒火发在好心来安慰自己的凪砂身上，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中了，于是补充了一句。
“抱歉，乱前辈，我不是在对你表达不满。我只是……我只是太激动了。”
凪砂摆摆手表示理解，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北斗君可以尽管开口。虽然我只是一个代理组长，但是我相信千秋君的话也会认同我的做法的。你也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还有我们呢。”凪砂目光担忧地看着北斗。
北斗第一次在会议室以外的地方听见乱凪砂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一时间眼眶发酸。北斗吸吸鼻子，把泪水忍了回去。后退半步，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乱前辈。”
北斗没回办公区，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小休息室，旷了半天工。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休息室只有北斗一个人，他把门从里面反锁了，窝在沙发里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约莫二十分钟后，北斗睁开眼睛，他感觉好一点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两条未接来电，和数条新消息。静音模式让他错过了电话，北斗解锁屏幕。
两条来电均来自于同组的HiMERU。同时还有一条信息。
“会议结束了吗？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去哪了？三组长刚刚来找你，你看见的话给他回个消息。”
北斗回了个“。”，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切出页面，点进“三组长 逆先夏目”的对话框，瞬间弹出好几条新消息。
“北君你去哪了？我去四组他们说你没回去。”
“涉哥哥肯定没事的，你不要冲动啊。”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不用听他们的，我们可以偷偷的。虽然不确定能不能帮到你，但是我们三组全体都很乐意帮忙的。有用得到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北君，你还好吗？”
北斗指尖颤抖着输入。
“谢谢你，逆先。”
北斗切出页面，看见仍有未读，便点进去。消息来自朔间零。
“北斗君还好吗？我和二组的薰君刚刚商量了一下，或许可以做个小一点的卫星，把定点放在五号舰失踪的位置附近。等做出来之后先斩后奏，我去和上级沟通，总不至于不让放。北斗君放心吧，没事的，那家伙也一定想着怎么和我们取得联络呢。他也一定知道你在为了他的事努力着呢。要保重身体啊，北斗君。”
北斗眼前一亮，连忙回复。
“谢谢朔间前辈！我这就把这段时间整理的资料给你们发过去。”
对方几乎是秒回。
“不用谢，应该的。你有没有个人账号，发给我，我晚点建个群组，不要在工作号上聊。”
北斗发过去一串数字，消息框前显示对方已读。
朔间零拉了个小群，北斗看了一眼，发现熟人基本都在，北斗心里一边感动一边吐槽着“这也不私密啊。”并同时把HiMERU拉了进来。
.MASK邀请Ariadne加入群聊。
.Ariadne:这是什么群？@MASK
.REI:这是谁？@MASK
北斗并没有看到这几条消息，因为他发完邀请就把静音状态的手机丢回了口袋里。等再次打开聊天室时发现由于双方都具有很强的安全意识，导致最终以“Ariadne已被REI移出群聊。”收场。
.MASK：那是HiMERU前辈……
.好日和:那你倒是先说一声啊!坏日和了!
.REI:……
小群成立的第三天，一号舰返航。宗对接受采访这件事一向兴致不高，象征性的回答了几个问题，便把后续的问题丢给了搭档驾驶员。换了身衣服回基地了。宗直奔管制室，并在那里顺利抓住了了正在做数据分析的北斗。
“是不是出事了？”宗压低声音贴到北斗耳边说。
北斗点了点头，示意他等会再说，现在不方便。
四十分钟后的茶水间里，北斗简单地给宗复述了一遍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宗的表情由不敢置信，再到担忧，到最后的若有所思。
“其实你那天，给我们发那个信号测试的时候，我就怀疑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没想到这么严重。对了，你们那个群，拉我一下。”宗说着，掏出手机。
.Valkyrie通过扫码加入群聊。
.REI：真快啊，落地就进群了。
宗七天的假只休了三天，假期没过他就回到岗位上自愿加班。北斗对此深表感激，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宗的复职为他减轻了相当一部分的工作压力。零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凛月在一组的仓库里翻出了之前他自己做着玩的一颗迷你卫星的半成品。经历了一系列的修修改改，现在的这颗迷你卫星进行深空探索任务完全没有问题。
随着四号舰顺利登陆，守泽千秋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颗行星有着较完整的原始生态系统。且大气与淡水资源基本可供人类生存所需。最大的问题大概是重力和地球相比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差异，但并不是完全不可以克服。能源储备方面仍需进一步探索发掘。千秋按照原定计划在该星球投放了一辆探测车，以供进一步的探索使用。
零脑子转的很快，为此喜讯感到激动的同时，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向上请示有关于寻找五号舰的卫星发射计划。上级领导正在行头上，大手一挥，批准了。这对于北斗来说无疑是称之好事成双。这让北斗在一段时间内精气神很足，他几乎每天都会在那个只有他和涉两个人的私人通讯频道上发送几条消息。大部分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北斗有时候会觉得人潜意识中的信念感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就比如现在这样，即使知道自己的行为更像是一场无意义的祝祷，但他仍然会时不时地点开那个页面，好像只要自己再点进去几次，页面上方就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弹出新消息。
那颗迷你卫星很快便传回了五号舰失踪点附近的实时图像与情报。奇怪的是周围环境没有任何异常。同时，也没有发现星体间相互撞击亦或是星体与人造飞行器撞击所产生的碎片。那里可以说是与预设航线上的任意一个点皆别无二致。但涉的飞船就偏偏在这么一个寻常的区域凭空蒸发了。北斗对此感到绝望。他一向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事情。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就不可能毫无踪迹可循。北斗一直坚信着，只要自己主动去找，那就总能发现点什么线索。但现在，好像可能存在的线索越来越少了。距离涉与地球失去联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有余。北斗的心情日复一日，如坠冰窟。那天北斗在茶水间咖啡机前等咖啡，刚好遇上了巴日和。日和见他一副被折磨的神经衰弱的样子，便上前安慰了两句。日和让他放松点。并说，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虽说我们依旧没有掌握五号舰的去向，但至少我们也没有发现它的任何残骸。那就当做他依旧是安全的，慢慢来吧。北斗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
“前辈的心态一向很积极啊……”北斗感慨道。
日和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北斗君，我问你哦，自打你从事量子物理学以来，你的研究难道是一帆风顺的吗？”
“怎么会。”北斗立即摇头否认。日和的话瞬间带他回到了那些曾经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夜里。
“日和大人也是一样哦。”日和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与其说是我的心态一向很好，倒不如说是因为我早就习惯并且接受了。我们所研究的东西，总是没结果的占大多数，但这并不能就证明我错了。只能说目前我们的认知仍具有局限性。谁能说在未来的某天人类就一定无法打破这个局限性呢？我到现在都还在偷偷研究着我国中那会就被导师打回来的课题呢。”
北斗听着日和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那是什么样的课题？现在有进展了么？”北斗好奇的问。
“在外太空开一间可移动法式甜品站的可实操性。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价值。北斗君可以现在投资入股，再过十年你就是创始股东了！”
北斗无言以对。犹豫了半天，看在对方好心好意开导自己那么久的份上，把“怪不得被打回来了。”这句话咽回到了肚子里去。
几个月的努力如水中捞月，没什么结果。转眼间，到了千秋返航的日子。四号舰安全降落地面，守泽千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飞船。那天举国同庆，欢声如雷。众人高呼着“守泽千秋是英雄。”北斗在地底管制室，站在巨幅显示屏前。那屏幕几乎是占了整整一面墙的面积，北斗微微抬头看着屏幕上的千秋，和房间内的其他人一样微笑着鼓掌。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却是北斗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北斗那天留在单位没走。他不是主动留下来加班的。只是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同事。回过神来的时候，偌大的管制室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北斗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但他也不太想回家。思来想去，北斗回到了熟悉的办公室。当初这栋楼做建筑规划的时候为了更大限度的利用土地，各组只有组长给配了独立办公室。北斗本来是跟其他人一起挤大办公室的，半年前，涉担任五号舰驾驶员离开地球，北斗作为代理组长才搬进了这间办公室。涉不太喜欢在私人办公室里工作，大部分时间不是穿梭在各个实验室和控制室内，就是和其他组员一起挤在大办公室。涉留在这里的私人物品很少，北斗都没动，让它们尽可能保持原样。
房间里没开灯，北斗拉开椅子坐下。他把电脑开机，但只是让它停留在主界面上。北斗的心情很惆怅。坦白讲，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北斗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只是在让自己看起来很忙。就像因为无法接受自己休息下来所以总是在强迫性的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一样。千秋回来，北斗固然是高兴的。但相比于其他人单纯的喜悦，北斗多出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种情感很复杂。是痛苦吗？还是遗憾？又或者是自责？或许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北斗自己也说不清。如果涉没出意外的话，大概在这几天也应该回来了吧。假如一切尚未发生，那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在做什么？他突然意识到 ，对于这种美好的假设，自己已经难以想象了。过度信息剥夺了我们的想象力。本次执飞的所有飞船，从燃料到物资，全都是按照规划航程的1.5倍装载的。就是说，即使按照最好的可能性推测，留给他们的也只有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北斗已经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三个月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他靠在椅背上，绝望地闭起眼睛。北斗一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真的有奇迹降临。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音。是新消息提示。北斗没有睁眼，而是凭着直觉伸手去摸。由于在黑暗中，北斗对物品的方位认知产生了偏差。“呯！”的一声，他碰掉了涉桌子上的一盆花。北斗无奈睁开眼睛，开了灯去打扫。他找了个纸盒临时把花土和花盛了起来，接着把碎瓷片和一地的土扫了起来。北斗想着反正过两天要买个新花盆了，便随手把桌上剩下的孤零零的托盘也拿起来丢尽了垃圾袋。然后他在那白瓷托盘下发现了一枚硬币。
很普通的硬币。圆圆的，银色的，100日元。浮雕的数字在灯光下闪着光。北斗的心脏却突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直觉告诉他不应该去拾起那枚硬币，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北斗的手颤抖着，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按上了那枚硬币。微微凸起的数字印在他的指腹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和一般硬币没什么两样。北斗把拇指落在硬币的下缘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它撬了起来。硬币翻了个面，落在他的手心。那反面分明还是明晃晃的一模一样的“100”数字。
北斗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停了。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北斗反复摩挲着硬币的两面。他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其实有关于这枚硬币，北斗并不是完全没怀疑过。倒不如说恰恰相反。从一开始，涉提出抛硬币这个方案的时候，他就有想过“如果是涉的话，可以控制硬币的朝向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当初自己想的是，如果得到的结果是涉想要的话。那么这枚硬币是正是反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北斗从头到尾都没提出过要检查那枚硬币的要求。涉用了个拙劣的把戏，赌的就是自己不会去深究这个结果。北斗绝望地靠在椅子上，用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去检查那枚硬币呢？不，就算我去检查了的话，他那种人，也一定会有什么备用方案的吧。归其本源，为什么当初登上那艘飞船的人不是我呢……为什么呢……
北斗痛苦地想着，连带着一些碎片化的与涉有关的记忆，也都不受控制的涌进了脑子里。北斗头疼的厉害，他觉得自己呼吸时，整个鼻腔都因为这剧烈的疼痛发麻。北斗趴在了桌子上，冷汗打湿了他的衬衣。止疼药就放在左手边的抽屉里，北斗却不想去拿。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他今天说不定就会因为头痛死在这间办公室的错觉。北斗自暴自弃地想着“日日树涉，你那么有本事的话，为什么还没找到与地球联络的方法呢？”
不知道是疼昏了还是睡着了。总之几个小时后，北斗再次睁开眼睛。从脖子到腰，整个脊椎从上到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浑身又酸又痛，像刚被一百辆卡车排队压了一遍一般。北斗看了看时间，才刚过六点，离打卡时间还有一会。北斗想着去洗把脸清醒一下。透明的水珠顺着北斗的下颚线条滑落。他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水。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北斗把一侧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却意外发现自己长了一根白头发。北斗的发色是很浓郁的黑，这让这一丝不合时宜的白格外的明显。北斗迟疑了片刻，把头发又撩了回来，用黑发遮住了那根显眼的白头发。北斗突然冒出了一个很蠢的想法，蠢到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已经被这愚蠢的想法惹的开始冷笑了。
北斗想，这或许是远在宇宙某个角落的涉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他想起涉那如同月光一般的漂亮长发，跟这个颜色很像，只是涉的要比这更亮，更有光泽一些。在人类古老的传说中，两个人各剪下一绺头发绑在一起，就能长长久久。长长久久？这世界上哪有来的这么容易的事。北斗自嘲地笑笑。他还是没有选择剪掉那根头发，即使愚蠢，他也依然把它保留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根头发真的蕴含了某种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力量。北斗真的收到了一份礼物。八点半，北斗正正好好踩着点，推开操作室的大门。HiMERU“蹭”地一下，瞬间移动到他的身边。
“你快去看通讯面板！”HiMERU语速很快，看起来十分激动。
北斗快步走到通讯面板前。页面停留在五号舰的实时通讯页面上。传讯界面仍是空白一片，只是屏幕上方，数字“5”的左侧，有一个频繁闪烁的红点。
“这个颜色……是二级错误的意思吧？”北斗迟疑道。
“对，深红色才是三级，三级的话就是我们系统出问题了。二级是浅红色，代表着对方发出消息，但由于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我们的设备能力有限，暂时无法接收与显示。”
“我们设备没问题，但是无法显示……”北斗自言自语重复着HiMERU的话，陷入了沉思。
“这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闪的？”北斗问。
“我来的时候他就在闪了，我就看了一下后台，大概是在四个小时前开始的。”
北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果涉可以发出消息，在我们的系统没有任何故障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出现无法接收的情况。那这个问题就出现在HiMERU所提到的“不可抗力”范围内。不可抗力这个词涵盖的范围太广了。北斗产生了一种猜测。他记得涉的飞船出现异常之前他正在和涉聊一个很无聊的话题。大概是关于“在没有新鲜的罗勒叶的情况下制作那不勒斯披萨可不可以使用罗勒粉替代。”飞船失联前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北斗发的，内容为“其实我应该吃不出差别，因为我不喜欢罗勒的味道。”
北斗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如果我在涉的处境下，会是什么反应呢？几分钟前还在和男朋友说着航空餐的自热料理包不好吃，披萨一定要用火烤。接着对方便失联了。北斗想，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讲，对方应该会给自己继续发消息，然后发现消息无法送达，之后他会多发几条或是刷新尝试。假设问题尚未解决，这时候，才会选择切换到公共频道检查，在公频发出信号进行测试。那么，做一种假设。假如有这样一种情况，正如我们对五号舰的机体状态实时监控的那样。没错，直到现在，监控仍显示该飞船一切正常，只是像卡住了一样，在坐标点和燃料损耗上处于静止状态。但系统经过鉴定有确实没有任何问题。那么就按照这样进行假设，涉的飞船的确一切正常，而我们的通讯系统也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涉可以发出消息，我们可以接收消息。但如果将双方放在一起，那么两者间却无法取得联系。这是否意味着对方可能是受到了当前所处环境的影响。例如，某种气体浓度过高导致通讯信号强度被大幅削弱。或者换一个更好理解的例子。就像两个人打视频电话，其中一方因网络不顺，卡顿数十秒，那么在网络恢复的瞬间，手机屏幕里的他便会在几秒钟之内以倍速的形式播放那卡顿的十几秒，接着显示出的才会是实时影像。
北斗心跳如擂，他小心翼翼地点开那个只有自己和涉两个人知道的私秘聊天室。熟悉的对话框，上面挂着一条“您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10小时前。”
北斗激动地点开。
是一个罗马数字“1”后面紧跟着一条系统信息“消息正在读取中……”
与各方面都更加完善的正式系统不同，这个私密通讯插件完全是北斗自己写的。整个开发过程不超过两天时间。纯粹是因为那段时间自己刚刚和涉心意相通，荷尔蒙控制大脑，他随手做的。由于开发成本并不高，所以这个程序写的其实相当简单，他并没有使用他们目前所掌握的较为先进且效率更高的算法进行编写。而是采用了传统计算机所用的UTF-8编码。UTF-8是一种可变长度编码，每个字符使用一到四个字节表示，对于汉字，通常需要三个字节，即24位二进制表示。而“1”与“0”恰恰是二进制中所可使用的唯二两个罗马数字。北斗心中希望的火苗再次雀跃地燃起。这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数字，这意味着涉仍可以对地球发出讯号，而地球也的的确确可以接受到。只是这中间出现了一种超强度的延迟。这种延迟导致公共系统直接无法读取涉的讯号，而这个更为简单的私人系统将涉的信息拆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字节，而这些字节再次被拆分，从而得到了北斗现在可以看见的，一个孤零零的数字“1”。而仅仅是这个单薄孱弱的数字，从宇宙的某个角落走到这里，花费了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
想到这北斗心头一紧，来之不易的数字“1”，四个月遥遥无期的漫长等待，思念的电波终于穿过宇宙，传递到了北斗身边。
北斗先是在组内开了个小会。简单说明了一下最新进展，并表示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集思广益。会议结束后，HiMERU第一个找了过来。                
“其实关于你刚刚提出的那种猜想。让我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不过目前没有实际结论作为支撑，只是提供一种思路。”HiMERU措辞严谨地说。
北斗点点头，示意他放心讲。
“你想，从这四个月里我们对失联点位附近的考察来看。基本可以排除掉环境因素对信号传输造成影响的可能性。退一步说，即使是在更广的范围存在着这样一个区域，如果它能对我们的信号造成长达四个月甚至可能更长时间的延迟影响。我们为什么一点都没监测到。很多年前，我还在美国的时候，我的研究方向是黑洞物理学。在我们的研究中有一种说法是，黑洞会逐渐失去质量并最终完全蒸发。但这违背了量子力学的基本原理。在我们的学科中有一个概念叫做量子极值孤岛，这种方法通过引入孤岛区域来计算黑洞外部霍金辐射的熵。这种方法显示，信息在黑洞蒸发过程中并未丢失，而是保留在孤岛结构中。”HiMERU看着北斗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继续解释说。
“所以我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五号舰体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某一个类似于黑洞的地方，比如说宇宙中的某个多空间夹层。他所向外界发出的信息并没有因环境的影响削弱近消失，而更像是他所处的这个空间，时间流速与我们所处的空间不同。根据我们对五号舰的机体状态实时监控显示，它依然处在那个位置，并且四个月以来，燃料的耗损也是微乎其微。如果我刚刚的假设成立的话，那五号舰大概正处于同一个点位上其他空间的夹层里。而我们的四个月，在那个空间里，或许仅仅不足一秒。”
HiMERU的猜想旁人来听或许会觉得他疯了，但北斗不这么认为。HiMERU的思路乍一听很夸张，但却能解释得通这段时间以来所出现的一切非常理现象。北斗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提出来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出来吗？我是指，回到我们所在的，本来的空间。”北斗对这一块的研究并不算深入，他谨慎地发问道。
“凡事无绝对。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外界能干预的非常有限。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人类目前也了解甚微。况且宇宙中的任意一点都可能存在着以着数以兆计的空间夹层。我们无法判断五号舰的具体位置。况且无论是定位还是进入到这个夹层里，对于人类现在的科技发展水平，都是难以实现的。”HiMERU看着北斗的脸色越来越差，补充道。
“但是从里面说不定可以。如果真的是这种可能性，那现在只有日日树一个人是经历了从原本宇宙空间滑入该空间。那么以他的视角，可以获取更多具体的信息。他的话，可以找到这个回来的方法也不是没可能。”HIMIRU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北斗陷入了沉思。四个月以来的徒劳无功，北斗比谁都清楚现在大家能做的否非常有限。HiMERU的假说无疑是提供了另一种附着了一点点希望的可能性。北斗想了想，谢过HiMERU提供的思路。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早已做好了只要涉没回来就会一直找下去的准备。在这个过程中，想到涉也同样在为此努力着就觉得真是太好了。尽管这或许只是一种假设。
“不用谢，这也只是我的一点不成熟的猜想。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倒是很好奇。”HiMERU停顿了一会，北斗示意他问。
“你为什么会有一个只有你和日日树两个人的聊天室？”HiMERU金色的眼睛闪着疑惑的光。
北斗听见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他咳了好一会。HiMERU见状连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北斗缓了一会，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咳，因为我们是直系师兄弟。关系比较好。”北斗编了个听起来煞有其事的理由。
HiMERU所有所思地“哦”了两声，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直到当天下班后，HiMERU一个人站在站台等车时他还在想“难道我们就不是直系师兄弟吗？果然转学来的少读一年关系还是不一样啊……”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北斗一边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对消失的五号舰进行搜索，一边等待着下一个四个月的来临，如果HiMERU的假设成立，那么在四个月后，他将会在那个私密聊天室中收到来自涉发出的第二个数字。与此同时，地球迁移计划正式启动。在千秋带回的好消息的影响下，仍在太空中航行的三号舰被要求更改航线。新增了对新地球的太空环境考察与五号舰的搜救任务。航期也由原定的八个月延长至一年零两个月。接到新任务的一彩答应的十分痛快，唯一的请求是能不能下次补给的时候送点别的样式的航空餐，实在是吃腻了。HiMERU在联络页面输入“好的，我会如实反映给后勤保障部的。”
地球搬家的准备阶段进入第四个月时，来自涉的第二个数字如期而至。一个寻常的上午，北斗点开聊天室，收到了另一个崭新的数字“1”。时至今日，北斗的心境已经平静了许多。八个月来漫长的煎熬，让他已经习惯了靠着“涉一定会回来的”这个虚无的信念吊着一口气。两个一模一样的数字排列在对话框中，北斗想，这让HiMERU所说的那种猜测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
午休过后，逆先夏目来找。夏目说他们组最近接到了个大项目。再过几个月，等一彩的船也回来，地球迁移会立即实施。新地球那边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进行基础设施建设。三组被委托为这场大型的基建计划编写人工智能辅助程序。首批迁移应该会带走不少城建和农业的人，上面的意思是让三组出个人带着系统走，到那边起个指导作用。夏目对此持反对意见，由于新地球配套设施原始落后，并不具备软件开发条件。如果只是指导操作的话，远程进行足矣。他便是因为这个来到四组的，他提出过段时间想和北斗借系统做测试。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北斗爽快地答应了。
这段时间以来，以涉的飞船失踪作为契机，北斗和很多人更加熟悉了些。这其中就包括夏目。在此之间，北斗对夏目的认知停留在“不算熟的同学”。一年级那会他们经常在一起上公共课，等到了二年级，大家都各自选好了详细的研究方向后，见面的次数就自然而然的减少了。夏目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很厉害，这点北斗是一直知道的，入职第一年就直升为科研四大组之一的三组组长，这在这个前后辈文化根深蒂固的日本社会是非常罕见的。再加上夏目也有着和大多数天才一样的毛病，那就是懒得与他人社交。恰巧北斗自己也是个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鲜少社交的人。如果不是这件怎么看都不算是好事的意外做了引子，他和夏目两个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熟络起来，像现在这样，正事说完了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有的没的。
这会操作室的人很少，北斗索性在操作台上开了个模拟面板，给夏目大致讲了一下这套系统的操作原理。夏目在一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提出几个问题。即使是完全陌生的系统，夏目熟悉的也很快。间隙中，北斗随口问了一句“你学这个也很快啊，当初为什么选方向的时候做软件去了呢？”
“你问这个e，那可就谁来话长了e。大概还在读国中那会吧a，有段时间我很爱打游戏i，后来没什么时间玩了e。但我发现写程序也还挺有意思的e，因为在编写的过程中可以加进去一些东西i，比如一些现实中认识的人的语气，说话习惯n。这样等整个程序写好o，跑起来时i，作为使用者就会像玩家进入了一个虚拟现实游戏i。这样说可能会有点抽象g。”夏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个贴切的例子。
“之前有一次i，城建那边让我帮忙写个程序u。跟我对接的是那个天祥院英智i。你知道的吧a，我很讨厌他来着e。”
北斗看着夏目嫌弃的眼神茫然地点了点头。夏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在那个程序里写了好多阴阳怪气他的话a！我一想到他把那个程序安在他们的设备上g，设备一旦启动他的表情就会变得十分精彩i，我就感到兴奋n。不能亲眼见到还真是遗憾啊a。”夏目回忆起有趣的事，越说越激动。
北斗的表情随着故事的急转直下从茫然逐渐转变为震惊和不解。
夏目眉飞色舞地说着，却突然泄了气般。
“但是那个天祥院居然打了我的小报告o，害得我被鸡窝头眼镜教训了一通g。那个程序也被鸡窝头眼镜带回来重新修改了e……”
北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干笑两声，以表震惊。
“说到鸡窝头眼镜g，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e。上头说农业种植那边的人手不够u，前辈又刚好在之前不忙的时候写过几篇作物种植的论文n，上头说让我们组调个人去那边大概也有看中了这一点的原因n。虽然我是很不赞同的e，但是前辈好像还是一如既往地习惯为他人考虑呢e，搞不好他哪天就接受了这个荒谬的建议也说不定g……”
夏目的思维持续发散，已经偏离原本的话题太远太远。北斗听着听着开始溜号，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夏目说的前一件事上。
直到晚上，北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睡不着。他再次想到了他和夏目发生在下午的那段对话。最近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收到第二位数字以外，实时监控系统也检测到五号舰的剩余燃料有了及小幅度的减少，只是堪堪达到了可以检测到的最小波动标准。自己与涉的时间单位差目前尚无法计算，但无疑是无比巨大的。按照这个趋势进行推演。即使涉在未来的某一天找到回来的方式，并且成功了。那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自己来说，大概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吧。想到这，北斗的心情平静又悲哀。这中间还夹杂着几分古怪的庆幸和对远在天边的涉的牵挂与担忧。至少现在，涉是安全的。而且至少短时间内都不用担心他的物资储备问题。北斗为此感到高兴。只要涉还平安的活着，那么不论在这宇宙的哪一个角落，他都会想尽办法回来的。只是这个期限会很久很久。十年后吗？或者是二十年后？亦或是更久？五十年，一百年。或许那一天来临时自己早已经不在了吧。最近几个月北斗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如从前了。大概是长年累月吃了太多的射线，放射性物质已经严重危害了他的健康。再加上这段时间来自己持续处于一个精神高压且高强度工作的状态下。北斗头痛的频率增加了，甚至止疼药也从过去的一次一片见效，变成了要吃两片才能勉勉强强达到一个缓解的效果。大概从几周前开始，还经常吃着吃着东西就突然犯恶心，有一次甚至和同事说着说着话突然干呕起来，把对方吓得不轻。北斗悲观地想，自己大概活不了很久。长命百岁这个词对他们注定都只是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的幻影。走在自己前面的，无数的前辈，燃烧了生命换来人类的未来。北斗注定也要成为这份燃料中的一把火。在未来的某天，燃烧殆尽，消失掉。留下的只有烟。涉回到地球的那天会感到孤独吗？北斗想。那时候大概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吧。地球说不定已经彻底荒废掉了，人类迁移大概也已经圆满成功。那时候的世界已经没有冰鹰北斗了。不只是冰鹰北斗，这世界上，涉熟悉的很多人和物都会消失。那时候的涉会想些什么呢？即使是涉，生活在这样的星球上也会感到孤独的吧。北斗为了未来遥远的某个可能性而悲伤起来。他漫无目目的地盯着天花板，情绪的起伏让他难以入眠。
人工智能辅助程序……北斗再次联想到这个词。他想，或许自己也可以制作一个类似的系统，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工智能。我可以把很多我想对他说的话都写进去，只要我写的足够多，再在我有限的时间里预设好它的自动更新系统。那样即使涉再晚一点回来也没关系。如果那时我已经不在了，至少这个系统可以替我陪陪你，这样你总会感觉好一点吧。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我希望你能感到幸福，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北斗把手伸到床头柜去够手机。他点亮手机屏幕，黑暗的房间里这一点点光格外刺眼，北斗痛苦地眯起眼睛。打开通信页面，找到联络人夏目，发去一条消息。
“你下午说的那种程序，它好上手吗？”
信息显示已送达，旁边显示的时间是“02:06”.
这个时间来打扰，北斗没指望对方会回，便把手机重新放回床头柜上。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闭上眼睛睡着了。
黑暗中，北斗的屏幕亮起又熄灭。屏幕亮起的瞬间，那上面显示着“如果是你的话，很好上手。”

3.宇宙祝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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