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心知肚明 - 文岛 Wland

心知肚明

01

不渡河

2024/11/18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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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华很难得地做了个梦。
梦里全是他刚觉醒为向导时在中心区的向导塔里生活受训的琐事，十六岁的步重华身形高挑，又因为从小勤于锻炼有着流畅明显的肌肉线条，站在一群发育期的向导中间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刚成为特殊人群的青少年们对哨兵和向导还没什么深刻认知，近乎封闭的集体生活里最容易滋生的就是恋慕之情，步重华作为同届里容貌和实力都最出众的那个，收到过无数明里暗里的示好，试图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向向恋，可最终都止步于他过于目中无人和冷若冰霜的性格。
向导并没有哨兵那么敏感，最初那两年他一直住的是双人寝室，室友是个性情温和的娃娃脸，精神力不算强，但很擅于精神疏导。偶尔睡前谈论未来，室友打算专攻医学，还跟步重华讨论过几所医院的就业前景，步重华的目标倒是从始至终地坚定——他要上前线。后来枪林弹雨里辗转了几年，步重华还活着，室友却死在了第一战区。
步重华觉醒时塔对他进行过一次全面评估，当时塔里给出的评价是A+，四年后他离开中心区前往第二战区津海时，塔给他的毕业评价上又多了一句话：拥有极强的精神攻击力，不建议与哨兵贸然结合。
他后来的人生都在津海度过。第二战区的总负责人宋平是他监护人，一开始还顾及着步重华是个刚离开塔的向导，可随着伤亡人数越来越多，向导极度稀缺，别说步重华了，就连已经退役搞后勤的大叔大妈们都被重新征召投入战场。这十年里，他身边战友来来去去，伤残的不计其数，还好好活着在前线奋战的两只手就数得清，蔡麟、廖刚、孟昭……

——然后他一觉睡醒，梦里的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全都消散了，只剩下自己的精神体趴在被角上浅眠，察觉到他醒了，悄无声息地抬头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看向他。
步重华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图景，天空灰蒙蒙的，穿林而过的风带着些许肃杀的意味，林间的迷雾伴着草木清新的味道都被吹散了。
他掀开被子起身，踩着拖鞋往洗漱间走去。这么多年过去，中心区“塔”的房间布局和训练生时期没什么不同，生活设施配备齐全，甚至考虑到步重华目前一级向导的身份和他即将到来的结合热，还特意开辟了个角落做开放式厨房——以往都是固定吃食堂的。
晨间沐浴结束后，步重华在刷牙时打开了通讯查看有无紧急讯息。上一条来自第二战区的消息还是在半个月前，是宋平让他好好考虑，不要为了着急回津海就随便找人度过结合热。
是的，结合热。觉醒为哨兵或向导的特殊人群会在二十二岁后，因体内激素水平的上升而迎来结合热，未结合的哨兵或向导会在结合热的影响下失去思考能力，欲望与冲动会高过一切，这对于哨兵和向导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
步重华的激素水平一直很平稳，哪怕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接触过不少哨兵，他的激素水平都被自己控制得很好。直到一年前，他的激素水平突然开始失控上升，并在六个月后接近了阈值——这意味着步重华的结合热即将到来。
从一年前开始，中心区的向导塔就开始为步重华挑选合适的哨兵，但都被强硬拒绝了。而在他拒婚三次后，宋平和中心区都认为以他目前的危险程度，已经不适合再留在第二战区，于是步重华被中心区强制召回，住进了“塔”里，接受二十四小时监控和强制相亲。
哪怕明白只要挑选一个哨兵进行结合后，他就能立刻回到津海，步重华也没法说服自己这么随便。

确认没有紧急通知后，步重华又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电子邮箱，准备阅览一下今天推送给他的哨兵的基本信息。令人意外的是，每日准时早七点发送到他个人邮箱里的消息，却在今日毫无踪影。步重华低头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检查了下网络，并无问题，他缓缓地挑了下眉。
严峫的视频通话请求就在这一秒递了进来。步重华漱干净了口，手指在红色的拒接按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接通。
“早上好啊阿花，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一级哨兵那张英俊的脸哪怕在虚拟影像的投映下也是赏心悦目的，严峫大腿翘二腿地坐在椅子里，正在埋头翻看一份文件，没等自家便宜弟弟回应就自顾自往下说，“好消息是，今天没人逼你相亲了。”
严峫手下文件悠悠地翻过一页：“坏消息嘛，恭喜你啊步重华同志，你今天要被逼直接圆房了。”
步重华没反应过来：“……什么？”
“内部消息。”严峫冲他扬了下手里的文件，“十七小时前，白晟从西南战区捞出来一个哨兵，重伤二级，抢救过程中心脏骤停三分钟，医生连下两次病危通知书——全由白晟亲签。目前人生理上是稳住了，但精神图景遭受重创，怀疑被注射了过量神经毒素，连沈酌亲自出马也没法进入他的精神图景进行修复。”
“然后？”
“这个哨兵的评级，是S。”严峫的食指指尖在文件上的某一行用力划过，“塔不可能放弃他，所以决定采用最后的解决办法：立刻找到与他匹配度最高的向导进行结合，由已结合的向导修复他的精神图景。”
步重华察觉到什么，呼吸一紧。
严峫说：“很不幸，表弟，你和他的匹配度达到了98.36。”
步重华整具身体都僵住了，几秒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目前整个联盟的一级向导数量不足三位数，评级在A以上的只有三十七位。我在十年前离开中心区后再未做过等级评估，但以我目前的精神力强度和攻击性来预估，应该也会落在S级。拿一个强攻击性的S级向导去填一个半身不遂的哨兵的坑，不怕我在结合过程中弄死他？”
短暂的惊讶后，步重华迅速冷静下来抓住了问题的漏洞。对于一个被变相软禁快半年、又突然被告知要被强制配种的向导来说，心平气和是不可能的，但在愤怒和难以接受之外，步重华从严峫的话中敏锐地发现了更重要的东西——西南战区是联盟最混乱的一片土地，能出动首席哨兵前去营救、请首席向导下凡修复精神图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和他高匹配度的哨兵，来历绝对不简单。
严峫在视频通话的那头冲他一笑：“阿花，这个S级哨兵在塔那边的重要性是你无法想象的，以我目前的权限也只能查到他的基本信息，过往档案全是绝密级。如果沈酌松了口，你根本无法拒绝去和他上床。”
步重华冷冷看着他：“你私下告密就是为了幸灾乐祸的？”
“当然不。”严峫合上文件，手腕一甩扔到一边，“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你的激素水平已经接近巅峰，随时可能进入结合热，和这个哨兵结合后你就能马上返回津海。失去你的坐镇，津海那边的战线已经拉得过长了，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再则，谁知道他会不会死在下一个任务里。”严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比起那些平庸的适龄哨兵，这个S级是最好选择。步重华听懂了严峫的言下之意。
这次步重华足足沉默了有五分钟，脑中天人交战平衡着自身利益，他皱着眉，神色有些阴沉。严峫也不着急，只是中途垂眼瞄了下腕表。
“……那个哨兵叫什么名字。”步重华声音低哑地开口。
严峫眨了眨眼：“吴雩。口天吴，‘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雩。”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接着传来首席向导身边助理陈淼的声音：“步先生，打扰了。塔内发生了紧急事务，首席有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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