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托】人生最重要的镇定剂永远只有一支

阿澧澧

2025/03/16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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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神里绫人小时常常问起，矗立在城市中心的那栋白色高塔是作什么用处的，温柔的母亲从不正面回答他，只会在抚摸过他稚嫩的脸蛋的时候对他说：
  “绫人长大了就知道了，希望我们绫人将来能平平安安地分化成beta，平平安安的……”

—01—

这是很久以前由占这个国家人类绝大多数的beta制定的法律：
  「Alpha与Omega由白塔收容所统一保护，不可收容匹配为命定之番的Alpha或Omega。」
 「Beta不可与Alpha、Omega结合。」
  听起来就是老掉牙的东西，早就应该被筛选过后丢进碎纸机，绞成人间腊月雪。
  而所谓的命定之番神里绫人只在档案记录里见到过，最近的一例都是在他出生的百年前。现在的人们只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歌颂命运的安排，世人也深信命定之番会相互吸引，最后相守终生达成童话般的结局。只有那位于高塔的收容所里的人知道，什么相互吸引，不过是只能对唯一种信息素产生反应而被淘汰的两个人报团取暖罢了。对于收容所来说，不受信息素影响的Alpha或Omega就没有配种的能力，于社会而言没有延续高质量基因的价值，没有强制收容的必要，而暴露身份的他们注定不能和普通的Beta结合。
  要么在律法的制约下孤独终生，要么和同样可怜的另一个人搭伙过日子，这才是命定之番的真实面目。
  神里绫人在读百余年前那份古老的档案的时候，他已经接过前人的重担已经多年，他们的努力即将得到回报。
  距离废弃白塔收容所以及相关法律还有五日。
  在反复咀嚼“命定之番”这四个字过后，神里绫人想，如果命定之番是和民众口中一样美好的东西的话，那他绝对会和那个人缔结契约。
  又想起那年冬雪来，神里绫人十八岁的冬天过得很是艰难。双亲突遭事故，突如其然的情热又引他分化成Alpha，几乎所有糟糕的事都扎堆涌来，压得神里绫人几近崩溃。他赶走了所有人，除了早早分化成Beta的外国小孩。托马像一块融化的橡胶，仗着他什么也感知不到黏着他，他把那颗赤诚热烈的心递到神里绫人面前几乎要灼伤他，同时也成了神里绫人身边为数不多的热源。
  挂在墙上的挂钟准点报时，神里绫人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晚些时候有提前庆祝新律法诞生的宴会，该是动身的时候了。临时过来档案局看了一小时资料的神里绫人推开阅览室的木门，托马站在门前，原本要敲门的手差点就要碰到神里绫人的胸膛。一抬头和神里绫人青莲色的眼睛对上，托马稍微楞了一下就错开视线，手不知道要不要落下，最后替神里绫人整理了下领带。神里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话语里带着笑意，他说：
  “托马，都准备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一切准备妥帖的金牌家政官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变出精致的莲花酥来，托马依旧没能看着神里绫人的眼睛，盯着他嘴边的痣。
  “家主大人车在门外等着。还有，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待会肯定又有一群人堵着您敬酒。”
  “托马，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如此为我着想。”
  夕阳从侧面的走廊尽头打过来，神里绫人站在托马对面，在他面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托马看着看着双颊就染上晚霞的颜色，幸好在夕阳的掩饰下没有被神里绫人发现。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该出发了，家主大人。”

—02—
  
  晚宴上觥筹交错，如托马所说，来找神里绫人的家伙一个接一个。托马总是难过于自己不会喝酒，不能帮神里绫人挡酒，摇晃了几下杯中的果汁，他一饮而尽。
  看着托马的样子，神里绫人脸上显露的疲惫少了几分，只觉得今夜的酒格外醉人，未尝几杯就站立不稳。
  不对……
  神里绫人感到燥热，信息素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四溢，在场的都是Beta，就算这些贵族中真的有Omega也不会愚笨到让自己当众发情。
  看来是有人故意投放催化剂。
  “家主大人？家主大人！我马上带您离开这里。”
  最先察觉异样的是时刻关注神里绫人的托马，他放低音量带着处境不妙的Alpha朝会场大门方向移动。
  “还想走吗，神里绫人？这里居然有Alpha当众发情！快来人送去收容所保护起来！”
  托马立刻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惊恐地看去，靠在他肩上的神里绫人意识已经模糊，几乎全场人的目光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你胡说什么呢！家主大人只是不胜酒力，你凭什么妄下结论？”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我是白塔收容所的所长大和田，什么是发情什么是醉酒，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快点把他送去收容所！”
  “你们干什么！放开他！放开他——”
  有三五个人从会场外挤进来，会场里的贵宾们都窃窃私语，有人又发出尖叫。托马管不了这么多，他和那群人扭打在一起，却眼看着神里绫人被带上抑制颈环离他远去。
  似乎会场里有一名女性也受到了影响，原本要庆祝新律法的宴会一下子混乱不堪。
  
  抑制颈环开始起作用，至少神里绫人在被押去白色高塔的路上神智清明了几分。大和田架起腿坐在神里绫人对面，香烟夹在手指之间，随着打火机“咔”的一声黑暗的车厢里亮起火光，他刻意地问神里绫人，
  “神里先生，介意我在车里抽烟吗？”
  神里绫人懒得理睬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胀痛得很，思考也慢了半拍。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第二性别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你的报应来了！神里绫人！”
  “呵，何来报应一说？收容所本就不该存在，我只是完成了错误的修正。”
  “收容所是我的东西！我的心血！我花了大半辈子才坐到这个位置，你凭什么把它从我手中夺走？这就是你的报应，让你暴露了第二性别落到我的手里。”
  大和田的脸因愤怒变得通红，金属打火机砸到神里绫人的大腿上，衣领被他攥起，让本来就不整的领带更歪了。冷漠的表情挂在神里绫人的脸上，看所长扭曲的脸的眼神充满怜悯，他微微抬起下巴，
  “所以你不知道我的第二性别，你在无差别地投放催化药物。”
  “是又怎么样？不仅是你们的宴会，附近的酒吧、餐厅我都放催化剂了。你现在又能拿我怎么样？到了收容所里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配合一些还能让你少受点屈辱。”
  神里绫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一波情热袭来，让他有些难以控制愤怒的情绪。
  “你这是危害公共安全罪！”
  “催化剂可不在危险品范围之内啊哈哈哈哈哈——”
  “你放心不久……不久之后就能秋后算账了。”
  抑制颈环显然是在大和田的控制下，神里绫人越发难受，有一些东西快要控制不住，人昏沉起来，最后失去意识。

—03—

冷光灯灯管投射惨白的光下来，因为是夜晚的研究室，这里只有大和田和他的一干亲信。神里绫人被颈环里的麻醉剂影响平躺在操作台上，在一旁运作的仪器正在把他的信息素数据逐一录入系统。会场里同样暴露自己的那位女性也被“收容”进来，已经被送去体检室例行检查。自称收容所是他的所有物的大和田所长，接过高个子手下递来的那位女性的基本信息。大和田看完嘲讽地冷笑，从身份信息来看她的身份地位在这个国家也算是举足轻重。
  “柊家的小姐也是个Omega，平时也看不出来啊，啧啧。这些贵族还真有一套。”
  “所长，神里绫人还要做检查吗？”
  “他？还做什么多余的事，马上进入下一阶段，准备好仪器刺激。”
  “好的。”
  
  打印机刷刷往外吐着柊千里的检查报告，这个研究所里能自由行动的人几乎都被派去对付神里绫人了，体检室里只有动弹不得的柊小姐和陪她一起的家仆。可是看起来家仆先生也要离开，往神里绫人那里去，托马从柜子里翻找出毯子给柊千里披上，摸出腰间的匕首就要推门离开。从会场发生意外到现在从未开口的柊千里突然颤抖着声音叫住托马，
  “等一下……托马先生，你带着我的报告去。”
  “柊小姐？”
  “好歹是接近他们的借口。”
  “谢谢您！”
  托马拿起那份还温热的文书报告，他无意窥探柊小姐的隐私，只是第一页用最醒目的颜色和字号写着“命定之番匹配成功，匹配对象为：神里绫人 ”。视力再怎样不好的人都能一下子注意到。
  神里绫人和柊千里被匹配成命定之番了……
  这是命运注定要神里绫人占理吗？托马冲出门去，来到研究室正在热火朝天启动设备的那群人面前，把柊千里的检查报告甩在所长的脸上。纸缘在大和田眼睑下方划了一道血线，未订上的纸张飞散飘落在地。托马一拳头直打他的门面，在场的人手忙脚乱拉开托马，等到纸张悠然落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命定之番”四个字钉住了。
  体检室的化验机器都连着大数据网络，命定之番的事情一定已经被高层知晓，甚至被传播在普罗大众之间。按照现在依旧没被废除的法律，他们现在正在对神里绫人进行非法收容。不仅舆论会将他们压死，而且会波及家人和朋友，就算在牢狱中也要备受折磨。有人怕这些，就有人不怕这些，不大的研究室里混战起来，在混乱中总电源被人破坏。
  嗡嗡作响的机器，高速运转的仪器在纷杂的打架声中全都停止运行，研究室的一片黑暗里亮起了红色的紧急用灯。
  托马趁乱闯进了断电解锁的实验室，靠近束缚神里绫人的工作台。快新年的时候气温低，实验室里没有供暖设备，神里绫人的汗却浸湿了衬衣。托马握起神里绫人的手，红色的光照在手上有点骇人，被禁缚的手冰冰凉。
  手上的绳索一被松开神里绫人就捏住伸过来的手，实验室一时半会无法恢复正常供电，只能靠研究室的备用灯透过玻璃依稀辨别出人形。
  “你是谁？”
  “家主大人，我是托马，您先把外套穿上。”
  “托马？托马？托马……”
  送过来的外套闻起来像托马常用的柔顺剂的味道，是托马平时身上的味道。神里绫人的手掌沿着那只手的手臂向上攀，一路从肩膀到下巴到面颊，托马凑近些好让他摸得不费力气，于是神里绫人改用双手抚摸他的脸。
  “托马？”
  “是我，家主大人。我是托马。”
   神里绫人放下双手，托马俯身下去继续拆卸冰凉的铁质镣铐。随着清脆的一声，神里绫人脚上的桎梏被托马撬开，他也能重新站在平地上。但精神还是不好，内心的不安惶恐也在信息素的影响下被放大。他看到托马的嘴张张合合不知在对他说什么，看不清托马此刻的神态是担心还是什么，神里绫人被托马外套上的味道包围，这味道闻起来让他安心。
  奇怪，托马是不会有信息素的才对。
  神情恍惚中，神里绫人注意到托马背向他，是不是在跟门外的人说话，是不是托马要离开他，把他交给其他人然后送回家？不陪着他吗？神里绫人心里恐慌起来，满脑子都是不能让托马逃走，怎么能让托马不要逃走……最后是身体先诚实地动起来把人压在了工作台上，贴到后颈腺体的位置然后一口咬下去，咬一口不够，再来一口，再来一口。

托马……托马……
  你要变成只属于我的人，你要成为我的终生伴侣。

突如其来的袭击带来的疼痛钻心蚀骨，尖牙刺透皮肤，往Beta没什么作用的腺体注入大量的信息素。托马闻不到神里绫人的信息素，不会被标记，只能随着身体一部分一部分开始发麻来判断，血液究竟将神里绫人的信息素送到何处、侵染了自己的哪些地方。狂野地咬上这几口的神里绫人身上不正常的高热慢慢退下，歪头压在托马的肩上睡了过去。
  这下动弹不得的成被神里绫人和神里绫人的信息素双重压制的托马了，来支援的人来得够快，等到神里家的人来接走沉眠的神里绫人时，托马还是行动困难。神里绫人咬得用力，托马的脖子后面有些不好看，不过伤口的血已经止住稍微处理一下便可以应付。这时候神里绫人身边缺人，托马不想离开他。结果却被生面孔拦下，一个面相和蔼的老人婉拒了他同行的请求。托马认识他，是神里绫人为数不多的长辈之一。
  托马只好自行驱车回到神里屋敷，在大门前的台阶上等了好久好久，却只在破晓时分等来了独自一人归家的神里绫华。

—04—

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神里绫人烦躁地撩起刘海，他可不记得家里有这么多鸟雀。显然这不是他的卧房，不是神里屋敷。他刚醒不久就有女仆推开门，为他送上早点，阳光从木移门拉开的地方照在那份早点上。神里绫人自然是不会享用这顿看上去极为精致的早餐，虽然它热气腾腾。女仆摆放餐具的时候，神里绫人注意到勺子上的家徽，端端正正的正是名家柊家的代表。身体还没能恢复到最佳状态，也不知道柊家是什么意思。
  听闻神里绫人未能进食而心里有数的人，每隔一个时辰就光顾他临时居所。房间的电视开着，神里绫人身上没有通讯设备，门外柊家的家仆也完全不听他的命令，电视成为他目前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此时屏幕右上方无声滚动着今日天气，占据屏幕重点的是不知道怎么突然缔结的婚约。
  神里绫人被发现是Alpha的第二天早晨，全国人民几乎都在向他道喜，称赞他和柊千里小姐是命运的伴侣，把命定之番双方之间的订婚视为理所当然，可是他们从未问过本人的意见。柊慎介联合神里绫人的长辈擅自将小辈的婚姻大事胡乱安排好了。
  电视里已经在播放下一则新闻了，女主播的声音温柔稳重如同晨间清风，几道男声接连不断地盖过悦耳的女声。
  “柊家是稻妻名门，和神里家门当户对。”
  “命定之番一定会相互吸引，你们是良配。”
  “柊小姐美丽大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聒噪。
  神里绫人转过身背对他们，这几个中年男人暂时偃旗息鼓，过了几个时辰换他们的夫人来开导神里绫人。
  
  神里绫华小小睡了一会，就和托马一起开车去往离神里屋敷有些路程的柊家宅邸。这趟旅途有些漫长，托马却没按照平时的习惯打开车载收音机，打开了就是神里绫人和柊千里订婚、命定之番相关的事情。神里绫华把手机关机，不管接下来媒体记者、下属怎样轮番轰炸她都将无视。目视前方，神里绫华会读心似的道出托马此时忐忑不安的内心所害怕的东西，
  “托马，你其实不想让哥哥订婚对吗？”
  托马转过头看了神里绫华一眼，目光又落回前面没有尽头的路上来，他露出了他平时该有的笑容，和平时一样灿烂。
  “怎么会。那可是命定之番，小姐。是多么有缘分才能被匹配呢！”
  是啊，是怎样的缘分呢？
  “这不会是哥哥的本意，他有喜欢之人。”
  金发男人依旧看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视，握紧方向盘的手心里已经渗出汗水，他用平静的语调回应神里绫华，
  “小姐，那是命定之番，是无法逃脱相爱的幸运的关系。可是我更希望家主大人获得幸福。”
  “托马……”
  “还是先问问家主大人本人的意见吧！”
  见托马好像还是往常的样子，神里绫华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打起精神来怎么能对敌呢！
  行至柊宅大门，他们表明身份和来意也被阻拦在外。看守大门的士兵冷漠地拒绝神里绫华，托马再怎么强大的社交天赋都在他这里碰壁。最后只往里面传了句话，希望神里绫人平安无事。
  
  寄人篱下，身边没有自己人，甚至连妹妹都没法见上一面，天色已晚，神里绫人被发现是Alpha的第二天他被软禁在柊家被迫等待参加三日后的订婚仪式。
  
—05—

只要给神里绫人一点机会他就能翻盘，被软禁的第二天，神里绫人和婚约对象柊千里见了面。除却曾经宴会上打过的照面，和柊千里正式的会面这还是第一次。见过千人千面，神里绫人识人本领一绝，何况柊千里这样矜贵的名门闺秀脸上藏不住情绪，满脸的抗拒。翻盘的突破口不就在眼前了吗？
  结果是柊千里赶走了所有人，果断坚决地对神里绫人说：
  “神里先生，我有话直说。我有伴侣，所以我会拒绝婚约。”
  神里绫人有些惊讶，柊千里的直白真性情让他欣赏，如此这般也不必费口舌拉拢她了。
  “柊小姐，我也心有所属。只是还没来得及表明心意，就陷入这场风波。”
  “竟然是这样……你也不愿意。”
  “既然你我都不满这荒唐的婚约，不如联合毁了这场订婚仪式。”
    
  神里绫华在收到昨日传话的回信后立马就分享给了托马，在神里家长辈的口中前两日的神里绫人和柊千里相处十分融洽，已然培养出了些许感情，长此以往一定能在信息素的影响下相爱，让神里绫华安心。
  教养极好的神里绫华也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这些人满口谎言，都忘了他们软禁逼迫的是神里家家主。托马在电话的另一头也说，两个完全不相熟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突然相爱。他心里也绝对相信神里绫人不是什么信息素左右的普通Alpha，可是舆论铺天盖地地说命定之番是绝配。电视台播报大量的街头采访全是关于两家的婚约，电台也乐于探讨命定之番是命运的使然，更别说天天推送大量信息的智能手机。其实托马从柊家回来就换回了以前用过的翻盖手机——只提供电话和短信功能的古老机型。
  他只是逃避，他才不想看见别人称颂他喜欢的人和另一个人的伟大爱情。
  对，只是……逃避，神里绫人有喜欢的人。
  托马心里这样反复地告诉自己，内心悲伤的来源不知是他其实相信命定之番的吸引力，害怕神里绫人又一次被信息素左右理智，还是神里绫人有喜欢的人。

—06—

神里绫人被囚禁的第三天， 他花了一整天帮柊千里制定详细的逃亡计划，只待明晚正式演出。而在他被囚禁的三天里，他的妹妹还有他的心上人也在想着各种方法在订婚仪式上抢走他。
  同时从柊千里那份报告被打印出来的那个晚上开始，托马的精神状态被担忧、悲伤以及忙碌拖累而变得极差。往年新年前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因为主人缺乏精力而空空荡荡，厨房地面上静静躺着几片陶瓷碎片——是托马不小心摔的碗。家里乱七八糟的，托马拎着啤酒回家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几天他的家好像变得不是他的家了。
  拨开客厅茶几上空罐的啤酒瓶，掉落在地的声音叮铃哐啷有些吵闹，然后放上新的小麦果汁。托马喝不了酒但是目前他竟也到了没有酒精就无法入眠的境地。裹着沙发上的毯子，回想起来这条毯子还是和神里绫人一起买的。电视机也被衣物罩起来，关于神里绫人和柊千里婚约的信息还是无孔不入地从各种地方冒出来，今天的媒体还公布了证明他们感情进展的照片。托马相信神里绫人会毁掉这一纸婚约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全心全意为神里绫人真正的意愿服务的，可是他此刻在担心什么？四肢灌了铅一般沉重，干脆整个人瘫在地毯上，他一向看不懂神里绫人的心，也许这次他也看错了也说不准。
  可能腺体被咬破和一般的伤口不一样吧，托马隔着绷带摸到脖子后面神里绫人那天咬下的伤口，它还没好依旧疼痛，但是心口处更痛一些。
  已经是深夜，托马扶着沙发站起来准备洗漱，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打开翻盖手机按下接听键，神里绫华温柔的声音有些失真地从听筒里传出，
  “托马，刚刚他们通知我明天傍晚会接我去参加订婚仪式。”
  “是在晚上？真是奇怪的时间。”
  “嗯，且不允许我带侍从，所以托马你得自行前去跟我们汇合了。”
  “我知道了，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托马我们明早去鸣神大社求签如何，祈求一切顺利。”
  “好啊，那我们一定能抽到最好的签，您别忘了我可是运气很好的哦。”
  “托马……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自己。哥哥一定也一样想你平安。”
  “我没事，小姐。那我们明天见吧。”
  通话结束，和神里绫华的简短的交流让托马好受了很多，洗漱完把自己扔进被子里，总算能闭上眼睛，不再多想地入眠。

—07—

一早托马就和神里绫华在鸣神大社碰面，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们来得太早，神社的巫女刚完成洒扫庭除的工作。
  “没想到今天还有媒体工作，小姐您在我车上再睡一会吧。” 
  “说好了我们一起抽的，我不困。”
  托马佯装打了个哈欠，神里绫华紧接着也打了一个，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托马，我真的……”
  “好啦，小姐，家主大人也一样希望你平安无事，所以好好休息。求签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小姐放心。”
  托马一步一步踏上石阶，穿过鸟居，参拜神明后，往求签的窗口去，没想到等着他的是宫司八重神子。
  “托马，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神子大人，我是来求签的。”
  “喏，在这边。想问什么方面的运势都可以哦。”
  思考片刻，托马先求问晚上的营救计划。签纸展开是托马从来没在自己的求签结果中见过的“凶”。托马愣住了，八重神子瞧他的脸色不对，指了指另外几个竹签筒，对他说：
  “结果不如意的话，不如问问别的？”
  托马再次拿起签筒，这次他求问财运，签纸告诉他“大凶”，几乎把八重神子面前的所有运势都问遍了，从财运到健康无一例外皆是“凶”或“大凶”。他明明是神里家运气最好的那个呀，从来都没有抽中过“凶”签。
  “哎呀，就结果来看托马你今日的运势确实不太妙呢。还剩最后一个恋爱运势，你不看看吗？”
  “啊，不了，谢谢八重大人。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先走了，再见。”
  八重神子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望着托马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展开托马没能有勇气打开的签纸，上面是托马今日唯一的“大吉”运势。

抽签这番折腾让神里绫华等的时间有些久，托马也没能把签纸递给她，却说是非常好的结果。神里绫华觉得其中有些古怪，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里的秘书急着要神里绫华上车。隔着车窗玻璃神里绫华还想说什么，托马却主动退后几步目送轿车离去。

接下来又是连轴转的工作，神里绫华在出发前往柊家之前才得空给托马打去电话。
  陷在被子里的托马被电话铃声吵醒，整个人缩成一团。躺下之前他试图收整一下房间，没什么效率，头也越来越昏。醒来床边的时钟才走了半圈。神里绫华说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问他情况如何。托马听明白了神里绫华的意思，脑子运转完之后却说出一堆胡话，
  “托马？你说什么？”
  “呃，啊……对不起小姐，我刚刚睡醒，我马上就出发！”
  “注意安全，托马，你真的没事吗？”
  “我只是睡过头了，小姐，你放心。”
  说完就不容拒绝地挂断电话，从床里爬出来赤脚站在地板上，冬天的地板在没有地暖的家里跟冰一样，托马却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舒适。摇摇晃晃地走进更衣室，托马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一定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发烧了。可是还要去接神里绫人离开柊家，他一定得问问神里绫人，问问他的真实想法，问出他的心上人。纵使精神再怎么想站起来，身体也支持不下去了，结果免疫系统还是没能饶过他，托马两眼昏黑摔倒在衣柜旁。手机捏着的翻盖机也砸在地板上，清脆的一声过后，屏幕结上蜘蛛网。
  
—08—

在短暂的时间里，这个订婚现场布置得也不简陋，一看就知是用了心思在上面的。神里绫华只是遥遥看了一眼，一下车就被长辈们带往柊宅的后厅，“只有绫华小姐你才能劝得动他了”类似于这样的话不绝于耳。
  和室的门被打开又合上，被软禁神里绫人正坐在房间中央，身旁有一套折叠整齐的正装。
  “哥哥！”
  “最近几天公事必然忙碌，绫华，实在辛苦你了。”
  神里绫人好久未见妹妹眼眶泛红的样子，惹得他也鼻头一酸，轻轻拍打妹妹的发顶作安慰是他们之间的习惯。
  “哥哥才是，被柊家软禁在府上，这几日才过得不自在。我让尚他们在外面接应制造时机，到时候我们先趁乱离开。”
  “绫华，你带了人手过来真是帮了大忙。不过，我们在这里多等一会，多给柊小姐和她的爱人留些时间如何？”
  “柊小姐的爱人是？”
  “你也认识的九条镰治。他们会先行离开，我只要赖在这里为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便好。”
  和室外的骚乱在意料之中，佯装疑惑地问了一句，质朴的仆人给她柊千里和九条镰治私奔的答案之后，兄妹俩依旧谈着天，神里绫人心照不宣地提起托马。
  “托马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柊家只许我一个人来，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差不多到了。”
  “绫华我们走吧，在这里托马一时半会也找不着人。”
  “好。”
  神里绫华应下，随后向哥哥吐露这几天的担忧，
  “哥哥，其实我有些担心托马，他最近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哥哥见到托马就能明白我说的了。”
  神里绫人推开移门的手垂了下来，想起那天晚上还没有表明意义的那几口临时标记。
  “可能是因为我的错。”
  这句话说得小声，被环境音掩盖过去。
  起身出门的同时神里绫华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托马并没有主动联系她，最后一次通话记录还是她打过去的。
  心中升起不安，托马的公寓离神里屋敷近，到这里的时间不会比神里绫华晚多少，只能是托马遇到了什么，让他没能及时出发。
  “绫华？怎么了？”
  “托马，还没有消息。”
  神里绫华再次拨通托马的号码，“嘟嘟”声持续了一段时间，这几秒过得实在是太漫长了，好在托马最终接起了电话。
  “喂？”
  “托马，你现在在哪里？”
  “小姐？我……我现在在哪里……我在……我在家。”
  托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音质很差但能听得出来托马此时的状态非常糟糕。
  “ 托马？！托马你等一下我们马上就过来！”
  还没说完手机里传来落地声，再怎么叫托马都不应了。
  心跳迅速加快，神里绫华用颤抖的手拨打了急救电话。
  
  神里绫人恨不得翻墙立马拦下一辆车赶到托马身边，可是毕竟在别人宅邸中阻碍颇多，还有三五个长辈将他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想让他留下来完成订婚。
  “这场联姻本就不幸，各位无须再劝，我有急事请各位让步。”
  “呃，呃家主大人……”
  “还想在这里给神里家丢脸吗？”
  神里绫人话里已染上怒意，托马的情况危急，得快一点赶到他身边，他朝人墙中间硬挤过去。
  “要不是谁泄露家主大人的第二性别才不会丢今天这个脸！”
  “是啊是啊，一定是托马这个外人干的！他把秘密卖给了大和田！”
  不知道是谁病急乱投医，把过错都推脱到托马身上，好把自己摘个干净。这群人开始叽叽喳喳数落是托马的不是来。神里绫人简直怒不可遏，平时的教养礼数几乎都要抛在脑后，他微笑了起来，
  “调查报告各位都收到了吧？是谁人的过错你们心里应当一清二楚。”
  说完立刻收了笑脸，扇了起头的家伙两个巴掌，十足十的力气，扇得人往后翻。
  “不必推卸责任，神里家的事以后与诸位无关，告辞。”

—09—

紧赶慢赶终于和前来的医护人员一同站在托马小公寓的门前，神里绫人用备用钥匙开了门，防盗门“吱呀”一声响，门廊外的灯光穿过人群漏进玄关。
  从玄关能看到客厅的全貌，先一步进入公寓的神里绫人第一感受是痛苦，托马近日扑面而来的痛苦。神里绫华随后进来愣了神，这里真是那位热爱家政的家政官的家吗？四散的衣物、溢出纸篓的纸巾，还有堆在桌子上的啤酒瓶。来不及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也顾不上深究其中的缘由，他们很快就在更衣室的地板上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托马。他浑身发烫趴在地上，能看见的那半脸颊也因为热度透出不自然的红。

神里绫人垂头坐在托马病床旁，握起托马插着针头的手。冬日里输液是件痛苦的事，神里绫人握着托马冰凉的手，那只手从一开始的高热慢慢变得冰凉。托马的高烧主要由于他颈后的伤口，疏于处理的伤口加之连续的工作感染发了炎。医生嘱咐过热度下来就没什么大碍了，等到疲劳的病人睡够了就好。床边的护栏被神里绫人抬了起来，额头抵在栏杆上注视托马沉睡的面容。最高档的私人病房里只有仪器发出声响，神里绫华被人护送回家，托马身边由神里绫人彻夜守着。
  此刻内心的愧疚已经把神里绫人吞没，平时身强体健的托马生这一遭病，几乎都是他的过错。如果神里绫人可以谨慎一点，不参加那场半路庆祝的宴会，如果神里绫人可以再咬咬牙，不一时冲动做了临时标记，可惜没如果。
  时间从手边悄悄流逝，新年钟声再过半个小时就要敲响，宣告神里绫人一方的胜利。政令推行的功臣此刻收起病床边的栏杆，坐到病床边边，离上面的人更近一点。
  “托马，”神里绫人开口叫人的名字，“我原以为一切都会进展顺利，等新年钟声一响，我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向你剖白心意。”
  床头温和黯淡的灯光柔和地洒在托马的金发上，他的金发依旧那么耀眼，夺目得看着就要人流出泪来，神里绫人低俯下身凑近了道歉。
  “抱歉，是我的疏忽大意让你这般痛苦。让你等了这么久……”
  情绪翻滚着，神里绫人闭上眼试图让眼泪留在眼眶内，没来得及，泪水由着重力控制溜溜滑至鼻尖。
  做了一场怪梦的托马睁开眼，眼前神里绫人悲伤的面孔离他那么近，他却展开笑容，抬手抹去了神里绫人鼻尖那枚晶莹的泪珠。
  “家主大人为什么在道歉？没照顾好身体的人是我啊。”
  “托马！托马，对不起，我该早些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知道您的心上人是谁。”
  托马不用挂点滴的右手使力把自己撑起来，坐在病床上和神里绫人对视，这次他终于敢直面那一汪青莲色的潭水。
  “我的心上人……一直以来都是你啊，托马。”
  神里绫人低头捧起托马的双手，引导它们放在自己的胸前，抬起头等托马看清他盈满温柔的双眼。
  “你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我想在易感期来临时毫无顾忌地和你相拥，想你成为我终生的伴侣，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手心感受到神里绫人“扑通扑通”逐渐加速的心跳，托马想都不想选择相信他。毫不犹豫地拥抱了神里绫人，他们脑袋挨着脑袋，托马的声音在他们的胸膛间共鸣，
  “我愿意，家主大人。我一直都愿意。”
  窗外突然绽开了烟花，新年的钟声淹没在连绵不绝的烟火声中。两人凑到窗口观赏绚烂的夜空，烟火炸开不同的颜色的光将墨色的天幕染得七彩纷呈。
  “托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家主大人！”
  “托马，现在Alpha和Omega不会再失去自由了。”
  “嗯！这得感谢您和前人的努力。”
  “也不再有限制恋爱的律法了，还要叫我‘家主大人’吗？”
  “诶，是要我……那，绫人，谢谢你。”
  “不是这句。托马，可以陪我走过漫长的一生吗？”
  “我愿意，绫人。”

神里绫人最终亲吻了他的合法恋人。

—后记—

八重神子最后还是把托马落下的签纸送到了神里屋敷，那张恋爱运势“大吉”就这样落到神里绫人手上，成了他贴身不离的物什。

——The End——

【绫托】人生最重要的镇定剂永远只有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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