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韩张]寒光热血

[韩张]寒光热血

01

米剑卡

2025/01/14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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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张新杰在一段时间内稳定地把一件事情呈现出最佳状态的百分之七十，那么它不是“百分之七十是我目前到达的最高点，如果我想，还能更好”，而是“以我可以付出的全部能力，我做到过百分之九十，但我认为这件事当下做到百分之七十就已足够”。

所以张新杰有两种状态：奔往自我极限的途中，到达顶峰过后的选择。

如果问张新杰“如何判断是否到了极限”，他的回答是：“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还没有在任何事情上摸到过天花板。”

在此基础上，张新杰的选择由基于真实体验的六分经验、囊括了各种可能的三分推断和留给不可控事件的一分余地组成，人生的柱状图沿着张新杰成长的时间横轴，增删图例、调整比例，在他十分的掌控之下不断向远方延展。

循着这样的习惯，张新杰在完成学业和做职业选手之间做出了选择。

接触荣耀之前，他投入了自己愿意投入的最大精力去学习，成绩堪堪上游，继续下去，应该可以上个不高不低的大学，找个不好不差的工作，过上不咸不淡的生活。

接触荣耀之后，他投入了自己愿意投入的最大精力去玩游戏，望山云雾在头一年间占据着全服顶尖的竞技场治疗排名，这让他开始思考做职业选手的可能性。一赛季结束的夏天，张新杰就近报了虚空的青训营，用竞技场排名免了初试，又在青训营的团战测试里让所有人眼前一亮，他只用了一赛季夏休的一个夏天，就让虚空向他承诺了第三赛季的出道位。

张新杰查了资料，知道荣耀职业联赛在国外已有成熟的体系，国内发展起来只是时间问题；同时他研究了各个战队的比赛，知道这条路自己能走通，而且能走得非常不错。

成为顶尖的职业选手，不仅意味着他可以站在兴趣的顶点，还意味着他可以有非常可观的收入，即使眼下暂时放弃学业，这笔收入也足以让他在未来更自由地学到更多想学的东西。

张新杰选择了这条路。

第二赛季，张新杰一边在虚空青训营里打磨自己，一边以更多的素材研究了全联盟的战队。

六分经验和三分推断来得清晰明了，两个赛季都未进季后赛的战队，硬实力不足以匹配他的战术能力，水准到位的队伍中，微草不缺高水平治疗，百花的团队难以插足。既能匹配他的水准、又明显存有他的发展空间的队伍里，最强的是嘉世和霸图。

单论纸面实力，霸图不比眼下的嘉世弱，有能与叶秋打平手的韩文清，有能与吴雪峰纠缠不休的李艺博；与主攻手相比，两方治疗的水平都稍显平庸，且平庸得堪堪齐平。两队最大的区别在于，叶秋的强悍操作不仅会用于杀敌，还会用于修补团队中的裂隙。他什么都能看到，谁疏忽了，谁错漏了，他转手就会填补，但霸图不是。韩文清很强，但他不仅很难像叶修那样驱策团队，反而会因为这种强大与队伍脱节，他无从真正主动地发挥队友的力量，只能被动地等他们跟上，而如果谁都能跟上他，他就不是韩文清了。

美总是自知的，强大也是。张新杰明白，只要成为嘉世的正选，他和叶修的战术配合会让嘉世更加所向披靡；但如果自己能接手霸图的指挥，如果那些强悍的力量能得到合理的释放，霸图也一样可以拿到冠军。

从理性而言，嘉世当然是更好的选择。张新杰生长于一个帝气很重的城市，他极其熟悉那种由某一人绝对统治一切的境地，他一眼就能看出，霸图那一往无前到莽撞的作风，与其说是这支队伍的风格，倒不如说是队长韩文清的风格，他可以想见队伍里是什么氛围。而叶秋虽然从不露面，但从他比赛和指挥的态度就可以窥见，这人要比韩文清好相处得多。

但那留给不可控的一分余地，明白无误地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张新杰看着赛后记者会上的韩文清，极其本能地感觉到，如果真的想要去触碰一些自己长久追寻的东西，他应该去霸图。

张新杰仔细探寻了这种感觉的来源。他从策略、从个人能力、从团队运转上作了一大通分析，最终强行归因为他与叶秋在队伍中的定位是冲突的，他去嘉世是一种冗余，而霸图缺少战术家，他在那里可以最大化地发挥自己的能力。

但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这样的解释苍白到无法应对他一贯对触碰顶点的追求，职业选手这条路上的顶峰很直接，就是冠军，去嘉世显然可以更加轻松地攀登上去，为什么要去霸图大费周章？

张新杰不知道。但他认为如果要完全地掌控自己，这一点就必须探明。

去霸图拿到冠军，听起来像是想要打破神话，创造奇迹，但张新杰不相信奇迹。奇迹是一个毫不理性的词，它不讲道理，抹杀一切逻辑，突然降临如上天的恩赐，在停滞的呼吸中猝然炸出令人狂喜的结局。

张新杰只相信因果。所有事情一定都是始于开端，然后循着完整的链条，一步一步走向最终结果的。如果链条上的每一环都要用最合适的材料和最精妙的工艺打造，就会导向概率极低的结果，也就是所谓的奇迹。

霸图已经具备了一切合适的材料，张新杰决心成为那道最精妙的工艺。他要找出链条那一头，在冠军之外极其强烈地吸引他的，还有什么。

张新杰在第二赛季行将结束的夏天加入了霸图的青训营。

第二赛季的霸图又败了。复盘会向青训选手开放，霸图资金尚不宽裕，会议室不太大，正式队员战战兢兢围坐在会议桌旁，青训选手见缝插针在空处塞下塑料独凳。

张新杰去得早，端正地坐在了正对投影屏幕的地方，那是他加入霸图青训营的第二天，但他早已把总决赛录像每一帧的犄角旮旯都掰碎嚼了一遍。

韩文清在所有人到齐后才黑着脸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单从他拉开椅子的动静，在座所有人就都明白今天很难善了。

韩文清拖着录像的进度条，骂人骂得很难听，他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这与其说是霸图的复盘会，倒不如说是韩文清的审判庭，毕竟会议是需要参与者有所互动的，一个人拍着桌子摔着鼠标让所有人低头认罪，哪里算是开会。

韩文清在队里暴躁，直接，毫无耐心，揪住不对劈头盖脸就骂，但与此同时，他不允许外面的任何人对霸图有任何折损。霸图的目标是什么？冠军。为什么接连两次折戟？我的责任。如何看待比赛中选手的失误？我也有失误。霸图的队伍架构是否不合理？每个人都是一份子。下一赛季霸图还有信心吗？一如既往。

一切攻击都被韩文清挡了下来，哪怕需要用自己做盾牌，而且他不认为有谁欠他什么。即使复盘会上骂人，他也只会说“你们比赛打的什么东西”，半句都不会提自己在比赛之外承担的东西。在他眼里，这些都是他应当做的。霸图的每一个选手都曾自问，我能为霸图这个集体、为队伍里水平不如自己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吗？我能站出来承担这一切，然后给出更好的结果吗？

不能。

霸图的选手在外有着绝对的安全感，面对对手也好，面对纷争也罢，韩文清一句“专心”，他们就可以心无旁骛，只关注自己该在赛场上做好的事情，因为余下的事情，真的会有韩文清来解决。随之而来的代价则是在内的绝对服从。韩文清在霸图说是怎样的，那就是怎样的，挨骂的人一个字都不会反驳，如果自己的看法与韩文清相左，那就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能力不到位，是自己没能跟上韩文清和大漠孤烟的步伐，是自己辜负了他不求回报的背负。

顶尖的操作水平只能让韩文清成为霸图无可争议的主攻手，而他毫无怨言地为霸图承担的其他一切重量，让他成了至高无上的权威。队员们佩服他的操作，享受他的庇护，认同他的统治，也因此服从他的压迫。

青训选手在韩文清近乎暴怒的质问中噤声彼此传递着惶恐的眼神，几乎没人有心思去细听韩文清在骂些什么问题。其实不止初来乍到的小孩们如此，已打了两年比赛的正选们也差不离，他们或是垂头看着桌面，或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上被韩文清反复拖动的画面，他们把80%的精神用在了承受韩文清的怒火上，余下的20%，一半用来听韩文清说了什么，一半用来告诉自己韩文清说的是对的，或者说，除了达到韩文清提出的要求，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无视了韩文清的怒火，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韩文清骂出的问题和吼出的改进方法上。

张新杰认同了韩文清的大多数判断，它们与张新杰自己看录像时的想法高度一致，但有一些地方，他不同意。不对，不是韩文清看到的那样的，他冲得太靠前，他的视角有问题，即使是回看录像，他都始终以最前线的视角在看。

但队伍是有后方的。

张新杰举起了手。

这是霸图战队成立两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在韩文清复盘时打断他。韩文清说话时会扫视全场，而其他人根本不敢乱瞟，没人想跟气头上的韩文清对上视线，所以除了挤在张新杰身旁的青训选手直接感觉到了他举手的动静，韩文清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动作的。暴烈的输出戛然而止，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低着头的人们小心翼翼抬眼去看发生了什么，于是不同的视线诧异地、震惊地、钦佩地、讥讽地从不同的方向投向了张新杰。

张新杰目不斜视地举着手，面无表情地迎接韩文清的视线。

“说。”韩文清开口，声音里冰冷的不悦像是先前怒火的余韵，又像是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新起的曲调。

“韩队，刚才那里不是牧师没跟上，拳法一直在他的技能范围内，但他没视野。”张新杰放下手，平静地说道。

“没视野？”韩文清冷笑着反问道，“我刚绕墙过去的时候是没视野，墙塌了还那么久奶不上一口？”

“对，墙塌了也没有视野，碎石没有完全挡住拳法，但已经挡住弹道了。”张新杰笃定，“他如果要奶你，必须再往前左前方走，避开碎石，但那个位置对治疗来说，离对方战法和气功太近了，非常危险，而且我们后方的血线也并不安全，牧师再往前走，并不明智。”

石不转的初代操作者叫龙飞，名字来源于八阵中的龙飞阵，在荣耀建号取名时，他搜了一下八阵图，跳出的第一条结果是那首诗，于是取了其中的“石不转”。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冷静的年轻人，终于醒悟过来为什么当时自己的治疗法术明明已经跑好CD，却无法施放。那时场面太紧急，他没有时间细想，并且也确实如张新杰所说，前方危险，后方却也告紧，所以他没有再往前走。他本希望韩文清能看出后方情况已经不对，主动后退两步，但韩文清显然没有在意。比赛中他不会去指挥韩文清，复盘时在韩文清的气头上，他当然也不可能把这些兜兜转转的判断说出来。

“如果你说的弹道被卡是对的，”韩文清面色越发不善，“那你认为这种场面应该怎么办？”

“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拳法往后退几步，拳法跳跃式的位移技能不少，这很简单。那之后拳法可以吃到治疗，牧师不必主动涉险，后方血线也能得到稳定的照看。”张新杰的回答一秒犹豫都没有。

“后退？你还不懂霸图。”韩文清语气更沉，“我也没有说过可以随便打断我说话。出去。”

张新杰站在原地，定定地与韩文清对视了几秒，然后朝他略一颔首，转身走出会议室，带上了门。

龙飞看着被呵斥出去的年轻人，脸上霎时泛起了一点苦笑。这个年轻人一眼能看出自己看不出的细微问题，显然对游戏的理解已在自己之上，他本以为当时的场面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一种不需要韩文清后退、也不需要自己上前卖血的方式——结果似乎真的没有了。但韩文清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后退，就是不懂霸图，他如果再为自己争辩，就有点故意和韩文清过不去的意思了，没必要。

他没有说话，韩文清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垂目把录像拖到了下一帧，会议室中凝固的空气很快便又一次被韩文清高昂的声音击碎。

复盘的疾风骤雨在会议室里吹打了整整一下午，结束之后，三五成群散去的选手们不可避免地谈起了那个额外制造出浪涛的年轻人。大多青训选手对比赛场面都还缺乏判断能力，提不出真正有用的问题来探讨，于是他们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张新杰，有人认为他有勇气，也有人讥讽他想出风头却碰了一鼻子灰，更有甚者嘲笑说这个小白脸被韩队一通喷，怕不是立刻就要哭着鼻子收拾包包走人了。

而此时张新杰一个人在训练室里，坐在分配给他的电脑前，淡定地进行着最后一轮基本操作训练，脸上不见一点波澜。屏幕中的牧师在时限内精准地落在终点的小圈内，张新杰看了一眼时间，正好该去吃饭，于是关了训练程序，又锁了电脑屏幕，起身向食堂走去。他按照自己应当摄入的热量拿好了菜，坐到角落靠窗的桌边，一口米饭，一口炒菜，一口汤，一次次重复，吃得有条不紊，丝毫没有被下午发生的事情影响了胃口的样子。他行将完餐时，突然有人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张新杰抬头，看到龙飞对他笑了笑。

张新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低头继续有条有理地解决剩下的最后几口食物。龙飞没动筷子，也没说话，像是自然而然就明白了眼前人吃饭时不能被打扰，他安静地在张新杰对面看他吃完了饭，等到张新杰收拾规整望向他，才又朝这个显然很特别的年轻人笑了笑。

“玩牧师的？你叫什么？”龙飞问。

“前辈好，我叫张新杰，玩牧师。”张新杰一板一眼地答道。

“职业理解很深啊。”龙飞真心夸赞。

张新杰不骄傲，也不谦虚，他坦诚而有自知之明。

“只是刚好可以看出前辈面临的局面，但除了让拳法退后，我的确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了。”

“你想不出……”龙飞听着张新杰审慎的回答，体会到了他的严谨和自持，“那你认为有人能想出来？”

“叶秋或许可以。”张新杰诚实地答道。

“那我回头问问他。”龙飞对张新杰的认真有些忍俊不禁，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韩队的话别往心里去，他就那个脾气，也就气个当场，过了他什么都知道去想。好好训练。”

张新杰点了点头：“谢谢前辈，我会的。”

同职业的前辈拍着肩膀让自己好好训练，张新杰当然听出了其中的含义。至于龙飞和霸图其他人对韩文清脾气的包容，张新杰也可以理解。他在霸图的训练室守了二赛季总决赛后的记者会直播，韩文清大包大揽的架势他全看在眼里，虽然他从来不需要从别人身上获得安全感，但他可以想见，在这种时刻，跟在韩文清背后，是一件多让人安心的事情，又可以让人原谅他在其他场合的多少不妥。

但这不是那个从第一眼起就强烈吸引他的东西，他明白，于是他继续寻找。

散了会后韩文清没去食堂，而是直接回了自己房间。没关的私人电脑随着他点下鼠标的动作亮了起来，屏幕上的页面还是暂停在结尾的总决赛录像。

韩文清把进度条往回拖，直到大漠孤烟站在碎石堆前，石不转在他身后举起十字架。

韩文清反复看了好几遍，想了又想，拧着眉头一通天人交战，终于还是截了这段录像，发给了叶秋。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的回复就过来了。

“哟，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卡了治疗视野，你居然看出来了？”

韩文清没有回答，叶秋言语间的意思显然是，他看出了韩文清的站位问题，进而决定了下一步的策略。

如果叶秋能看出来，那韩文清自己也应该看出来。即使比赛当下意识不到，那么赛后复盘，他也应该看出问题来。

韩文清还没来得及懊恼，叶秋又来了消息：“不是你自己看出来的吧，老韩。”

韩文清没有回答叶秋的问题，只是问道：“如果你是治疗，你会怎么做？”

“我？我会说韩文清你个傻X快他妈给哥往后退几步，我奶不到你。”叶秋完全不介意借机嘴炮韩文清两句。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韩文清问。

叶秋对韩文清是不会留情的：“你一听就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只是不想承认。”

接着叶秋敏锐地意识到了一点问题：“这就是……嚯，不得了，霸图有人敢跟你拍桌子了？”

韩文清不打算再接话，他直接关了和叶秋的聊天窗口，但那个歪歪扭扭的枫叶头像不知好歹地又在他的任务栏跳动了起来。韩文清不太耐烦地点开消息，更加不太耐烦地看到对头即使表达好意都半个字离不了嘲讽。

“现在那哥儿几个八成连看都看不出来，来强力新人了啊。看在收了你拳套的份上，给你个宝贵的建议，留住这人。”

“宝贝那你挖走。”韩文清恼。

“行啊，叫什么，名字给我。”叶秋一点不客气。

“滚蛋。”韩文清更恼了。

叶秋贫的嘴让韩文清很心烦。他想起今天复盘被人顶嘴就烦，想起叶秋都认可了这人的正确性就更烦，当他再在叶秋的嘲讽中发现自己还很介意这人被挖走，他烦得无以复加。

那小子——韩文清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他还不知道那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人叫什么。韩文清暂且放下之前的念头，转手去翻青训队员的资料，他们报名时都提交了登记表，里面有他们的基本信息。霸图走过两个年头之后，战队运营虽不像最初的开荒期那么缺乏秩序，但老板招的助理做事显然还是比较粗放，登记表的命名也没见统一一下，直接打了个包就发给了韩文清，韩文清扫了一眼文件夹，被五花八门的文件名乱得皱起了眉头。

但找到张新杰的资料没费韩文清一点力气，“张新杰–牧师–望山云雾–个人简历”，从一堆几乎可以称为乱码的文件名中拎出如此工整的一个，也就第二眼的事。韩文清一看就知道这铁定是那个直指他问题的年轻人，这气质跟他说话时那股极有条理的冷淡如出一辙。

一个战队了解选手时会关注所有的关键点，都被张新杰清晰明了、主次分明地呈现了出来。姓名，年龄，属地，职业，团队位置，apm范围，虚空训练营成绩，网游竞技场排名……韩文清都没有刻意去组织信息，就被张新杰的简历牵引着，在脑海里搭建出了他作为电竞选手的模型。

优秀的模型参数让韩文清的烦躁消退了一些，他抱着胳膊，向后靠上椅背，开始认真审视这个治疗选手。

这个治疗选手第二天又给了韩文清一些小小的冲击。韩文清和其他几人从训练室出来时，正好遇到与他们相向而行的张新杰。

霸图队员很难不佩服张新杰的心理素质。在霸图队内，谁第一面就敢跟韩文清硬碰硬地提意见，还能在被韩文清那么呵斥一通之后，第二天相遇时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直对上他的视线打招呼？不可能，哪怕是霸图老板，在相同的情况下，都眼神略为飘忽地朝韩文清瘪了瘪嘴，才又跟他笑。

韩文清本也以为张新杰会像所有被他训过的人那样，畏畏缩缩地瞄他一眼，低下头哈下腰，然后蹭着墙根快步溜走，结果张新杰抬头挺胸，开肩展背，步频恒定，视线聚焦，在最恰当的距离，以最恰当的音量，用最恰当的语调，先朝他说了一句“韩队好”，又向其他几人招呼“前辈好”，接着轻轻一点头，既不看韩文清脸色，也不等他回答，淡然地走了过去，礼貌但无心，仿佛重要的只是完成打招呼这个程序本身，而不是对面是谁，对方又作何反应。

韩文清着实没想到，骂完人的第二天，心情复杂的会是自己，这在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被训过的人短时间内不敢与自己对视显然才是正常反应，那说明他们或是在心虚，或是在反思，总之证明自己说过的话起了作用，这新来的怎么回事？

第一次复盘会上碰的壁似乎并没有给张新杰留下什么心理阴影，韩文清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芥蒂，他就像流沙一样，吞没了砸向他的石块，然后平静如初，仿佛什么波纹都不曾存在于此。

韩文清的视线跟着张新杰转动，转动到张新杰已与他们错身而过，他还转头看了那个毫无情绪的背影一眼。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告诉自己这样挺好，禁得住骂的人才能成事，不然随便一点挫折就畏畏缩缩的，能有什么出息？而且既然张新杰昨天提的方案确实已经是最好的了，那他是不用反思，没毛病。

韩文清一边这么想，一边又隐隐有点不爽，他感受到了一阵微妙的刺痛，像是赤脚踩在了石子上，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张新杰如他自己推断的那样，顺利在青训营里脱颖而出。稳定位于前列的基础训练成绩展现了他优于绝大多数人的操作基础和手速天赋，而每一场团队对抗练习，张新杰所在的一方都无一败绩，则让他的光芒无可掩藏。他的眼界、他的判断、他的应对、他的调度，能最大化地托举同伴，封堵对手，再辅以他精妙的治疗节奏，凡是跟他同队的人——哪怕是之前讥讽过他不知好歹的——都不得不承认，只要跟随张新杰的指挥，这比赛就会打得非常舒服。

青训营出了个非常强的指挥，这件事很快就如风一般吹遍了霸图。韩文清是最早知道的，夏休期他一直盯着青训营，每天团队训练的队伍配置都是开始前十分钟用随机生成器现场排出来的，张新杰在的队伍赢一场可能是偶然，赢五场或许有点运气，但连赢了两个星期中的每一场，就只可能是毋庸置疑的能力了。

韩文清在宿舍看数据，在训练室看录像，在张新杰背后看他操作和指挥，看完转身就走，什么都不说。其他人面带揣测地望向那个高大的背影，而张新杰眼神丝毫不偏，按下系统键，打开word文档，记下刚才练习赛中他没能在最开始就预料到的意外状况。

夏天一晃而过，三赛季霸图的正选没有变动，但张新杰成为了预备队员。在常规赛开始前，霸图将张新杰注册为战队成员并向联盟登记备案，这意味着他尽管没有在宣发层面正式出道，但已在事实上坐进了霸图的替补席，如果龙飞临时有状况打不了比赛，他在规则上可以直接上场顶替。接下来张新杰将跟随正式队员一起训练、一起去比赛现场，真正开始触摸赛场上的霸图。

确定预备队员名单并递交给俱乐部的当然是队长韩文清。

第三赛季的第一场比赛，张新杰在现场看了一遍，又趁周末自己拉了几遍录像，对手是弱旅，双方实力太过悬殊，霸图赢得毫无悬念，但张新杰仍旧看到了原先那些问题：打法激进，配合粗放，哪怕有五种方式可以更巧妙、更牢固地掌控局面，霸图的选择却总是暴力破拆。

张新杰摇头，关了录像，然后注意到QQ上有消息。

[大漠孤烟]：明天上午九点复盘，提前去开会议室电脑和投影。

张新杰没去判断韩文清此举是单纯要找个小辈做杂事，还是绕着圈子让他对上次复盘会的冲突不必再多介怀，这不重要，不管韩文清开不开口，复盘会他都照去不误。

[望山云雾]：好的队长。

第二天早上，张新杰8：40到达会议室，按下投影开关，启动电脑，调出比赛录像，拉了一遍进度条，又把进度条拖回00：00，双击荣耀图标，刷卡登录望山云雾，又退回登录界面，最小化游戏窗口，最大化比赛录像，8:50坐到墙边的塑料凳上，低头翻阅手中的笔记本，听其他人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室。

韩文清的脚步声是特别的，干脆有力，快而不急，所以在会议室里的交头接耳突然沉寂下去之前，张新杰就知道韩文清来了。他抬头打算望向屏幕，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射向了自己，他循着感觉转了视线，遥遥与韩文清四目相接。

捕捉到张新杰的注意力后，韩文清浅浅朝会议桌扬了扬下巴，示意张新杰坐桌旁去。张新杰也不推托，扣上笔记本，起身坐到了会议桌上离韩文清最远的位置。倒不是张新杰犯怯，在数朝古都长大的人，耳濡目染之下，对桌上位次那一套熟悉得很。虽然他内心并不在意，但他读得懂空气，知道即使没有人明说，这在霸图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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