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 【黄笠】经纪人为何那样

【黄笠】经纪人为何那样

07

kikasa74

2025/01/21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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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濑还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给他看过一卷录影带。是关于一场婚礼的，有些古早的录影带。那个时候的黄濑还很懵懂，总觉得录影带里的新娘自己好像认识，却想不出来是谁。
　　“是妈妈！”二姐对着电视屏幕兴奋地大喊，“妈妈真的太漂亮了！我以后也要穿和妈妈一样的婚纱！”
　　是妈妈吗？原来那就是妈妈年轻时的样子。他和姐姐们的年龄差了许多，所以对母亲早年的样貌没什么印象。
　　“婚礼当然要穿自己的婚纱咯。”大姐说，“妈妈的婚纱可是很珍贵的诶，怎么可以随便借给你，万一被你撑坏了怎么办？”
　　“姐姐！好过分——！”
　　“婚礼一定要穿婚纱吗？”黄濑就在这时插嘴说，“那我也要穿！”
　　母亲和姐姐们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小凉是笨蛋！男生怎么能穿婚纱呢？”
　　“不可以哦，凉太会被当成变态的。”
　　“哈哈，我们凉太真可爱呢，这么喜欢婚纱呀？”
　　“嗯！”黄濑用力点头，“妈妈，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婚礼！”
　　“那凉太要先好好地长大哦，等以后你遇到了那个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就可以举行一场这样的婚礼了。”妈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在成为帅气的新郎之前，凉太就先给姐姐们当伴郎吧？”
　　从那时起，黄濑就对婚礼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直到十六岁的某一天，他却在一夜之间转变了态度，那些原本让天真的少年充满了希望的美好愿景，竟一下子变得让人反感起来，甚至说是厌恶也不为过——和心爱的人结婚已经成为了不可能，他喜欢上了只见过一次的人。那天他实在太紧张，忘了问他名字，还以为两个人只要穿着同样的校服，就总有一天会在校园里相遇，可是直到高中毕业他都没能再见上他一面。
　　虽然他最近才从前辈那里听说，当初他只是先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就一直在家里补习直至考上大学而已。但那时的黄濑却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让一见钟情的人从此消失在他生命中就是上天对他的惩诫，自己今后的结局一定会是孤独终老，所以只要一听到“结婚”、“婚礼”之类的字眼他就会烦躁得不得了。
　　又过了些年，他的大姐和前经纪人先后结了婚，他作为伴郎出席了这两场婚礼。毋庸置疑他绝对是最希望她们能够幸福的人之一，可是婚礼，他却参加得一点也不快乐。
　　悠扬的礼乐声响起，黄濑坐在人群欢呼的席间，忍不住开始幻想。幻想他的心上人身穿白色礼服站在地毯的尽头，穿过整座教堂走到自己身边。他会在神父面前和他交换戒指，然后在泪眼朦胧中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微笑着吻下去。
　　上天一定是在惩罚我，他想。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我只要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他向上天祈祷。
　　可是等到真正重逢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
　　我想将他留在我身边。
　　他把我忘了，所以我想要他记得我。
　　他应该再多注意我一点的……
　　我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就算只能拥有他的身体也没关系。只要他能一直在我身边——
　　不，我想要彻底拥有他的心，我想要他也爱我，我想要他能够完完整整地属于我。
　　上天啊，求你将他赐给我吧。
　　前辈曾经说过，只要我流泪的话，就连神明看到了都会觉得心软的。
　　所以上天现在才不忍再对我狠心下去了吧？
　　……
　　“啧，别动。”
　　笠松抱怨一声，将突然抬起来的脑袋掰回了原位。
　　“想让你安静地坐一会就那么难？内心戏能不能少一点。”
　　黄濑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镜子。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了，竟忘了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他连忙将身边站着的人搂到自己面前，撒娇着抬起头说：“可是前辈让我一直坐在那里不准动，还不让我和你说话，我真的很无聊诶。”
　　“总觉得还差一点，再坚持一下吧。”笠松将剪刀拿远了一些，对着黄濑的脑袋左右打量。
　　“可是前辈已经剪得很好了啊？”黄濑继续撒娇，“前辈，我都等累了。”
　　“啊——你不要再蹭我了！我的衣服上现在全都是你的碎头发！”
　　“衣服脏了脱掉就好了啊？我们等下一起洗澡吧，前——”
　　笠松一巴掌堵上他的嘴，将剪刀举在他面前，威胁道：“好了，从现在开始给我闭上嘴，否则别怪我的剪刀不长眼睛，知道了吗？”
　　黄濑惊恐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剪刀，一个劲点头。
　　——据说前辈的两个弟弟从小就害怕去理发店，只有在大哥给他们剪头发的时候才会乖乖听话。当时他们正坐在沙发上闲聊，没想到黄濑听说了这件事后瞬间来了精神，说什么也想要让前辈给他剪一次，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礼物只要送他这个就行。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样的生日礼物也太简陋了吧，你真的不想要别的了吗？”笠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好转头又问了一遍，“要是还有什么的想要的，就尽管和我说。”
　　“别的嘛——”黄濑边说边在沙发上转了个身，毫不犹豫地往人家大腿上面一枕，“当然也有啦！不过我觉得前辈应该不会答应我诶……”
　　笠松就知道这人一肚子坏水，不让他现在就住嘴的话等下准不会听到什么好事，于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额头说：“你倒也有些自知之明嘛。”接着又补充，“不过头发剪坏了我可不负责啊，不满意的话你就直接剃光头吧。”
　　“只要是前辈动手，就算全剃掉也没关系——”黄濑并不担心，只是笑着回答，“再说，前辈又不会因为我是光头就不喜欢我了，对吧？”
　　“神经病……真剃光头了工作要怎么办？还有谁说我喜欢你了？！”
　　“诶——可是我最最最最喜欢前辈了耶！”黄濑眨了眨眼睛。
　　“哦……那又怎样？”
　　笠松边说边转过头，打算以逃避的方式抵御黄濑的无辜狗狗眼攻势。黄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做，便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脑后，将他的头轻轻地按了下去。笠松完全没有防备，只好顺应他的动作低下头，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与他嘴唇相碰。
　　黄濑扬起下巴，很有耐心地吻着他。修长的五指顺着发丝缓慢地摩擦在他的发根之间，再从他的脑后抚摸至颈项和耳廓。他的手掌好热，笠松恍惚地想着，总觉得这些被他抚摸过的地方很快就会变成红色的了。便是在此时，黄濑的嗓音温柔地响在了他耳侧：“可是我看，前辈就是很喜欢我啊。”
　　“……胡说什么？”笠松一下子坐直，连忙反驳，“谁喜欢了！”
　　黄濑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前辈的耳朵红了，真可爱——”
　　“好了，别再说了……”
　　笠松咬了咬牙，有些生气地用手掌盖住黄濑的眼睛。
　　“啊！前辈，我看不见你了——”
　　黄濑挥舞着手说。
　　“别动。”
　　黄濑便不再乱动。
　　安静了片刻后，黄濑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了，前辈？”
　　“闭嘴。”
　　黄濑只好不再说话。
　　但很快他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嘴唇被什么东西给飞快地碰了一下。他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他知道这个吻代表了什么。就在他刚要开口的那一刻，笠松却不管不顾地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黄濑一下子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径直地走进了卧室里，然后关上了门。
　　黄濑来到卧室门口，并没有立刻敲门。只是轻轻呼唤一声“前辈”之后就沉默不语。
　　笠松背靠着房门，身子慢慢向着地板滑去。他有些无助地抱住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竟然第一次主动地吻了黄濑。黄濑该不会误会了吧？他绝对误会了。本以为按照黄濑的性格，他应该会又哭又闹地求着他要亲口说出那几个字才对，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个混蛋，他是不是故意叫我难堪的？笠松忽然觉得胸口变得酸胀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加快的感觉很奇怪。他将脸埋入了臂弯之中。
　　“我刚刚从前辈那里，收到了最棒的生日礼物哦。”
　　过了一会，黄濑在门的另一边开了口，然后同他隔着房门，背对背地坐在了地板上。
　　“刚刚我说，前辈不会答应我的事情，其实是想要前辈和我交往啦……但是我还是觉得，刚刚的那个吻，就已经是前辈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诶……”
　　黄濑笑了一下，接着说。
　　“虽然不明白前辈为什么要逃跑，但我还是得将自己此刻的心情全部传达给前辈才行。我对前辈是真心的，不管前辈相不相信，我都是真心喜欢——”
　　他顿了顿，又忽然改口道：
　　“——不，我爱你，前辈。我想说我爱你。是想要跟你结婚，与你相伴一生的那种爱你。”
　　“曾经的我以为这个世界很小，周围来来往往的总是那些人，没什么意思。然而这一切，从前辈闯入我世界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截然不同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是那么大啊，两个人一旦分别之后，就再难相见了。”
　　“不过，最后上天还是眷顾了我，又让前辈回到了我的身边。一开始前辈并不记得我是谁，实在让我慌了好一阵子。老实说，我那时候确实有些退缩了……我好想和前辈离得近一些，却又害怕前辈会被我吓跑，竟没有想过前辈会因此误以为我是在讨厌你……”
　　“直到那天参加完姐姐的婚礼，我才彻底忍不住了，总算能鼓起勇气邀请你去吃晚餐。我要向你道歉，前辈，是我骗了你。那晚你扛着喝醉的我回到家里，坐在我的床边替我盖被子，喂我喝水，和我说话，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我看见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其实我并没有喝醉到忘记一切，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就是故意的，你当时离我那么近，我实在太想吻你了……所以才做了强迫你的事情，前辈，是我错了……可是，假如一切能够重新来过的话，我想我还是会再吻你一次……”
　　“前辈，你现在一定很生气吧？会讨厌我吗？但我必须要对你说实话……正因为前辈主动吻了我，所以我一定要说实话……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前辈。一个自私又卑鄙的大骗子。如果前辈现在打算逃走的话，我会……嗯，我会放你走的……我爱你，我会放你走的……”
　　他终于将这些话说出来了，前辈一定是被吓到了，所以才会这么久都没有回应。黄濑心想，真希望前辈现在能对他说点什么，却又害怕得不敢听。他用力擦了擦眼泪，表情痛苦地笑了。他终于将一切搞砸了，全都搞砸了，明明气氛刚才还是好好的。他到底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前辈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黄濑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一张纸慢慢地从门缝里滑了出来。
　　刚看到那纸上写的其中几个字，他的眼前就立刻被涌出的眼泪给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已经不必再继续看下去了，他知道上面的那一行字写的是什么。
　　——黄濑凉太的前辈专属万能兑换券。
　　黄濑低下头，颤抖着手将纸拾起来，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在上面，瞬间洇透了纸张。泪迹旁边，是一行新写上去的铅笔字：
　　“没关系，我们交往吧。”
　　黄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扶着门不停朝里面大喊：
　　“前辈，是我错了，我错了！我放不了手的，前辈……我、我怎么可能会想要真的放你走？我太爱你了……我根本做不到！我做不到的……刚刚是我说错了……我才不要前辈离开我……前辈……前辈不要离开我……啊啊啊……唔啊啊啊——”
　　卧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笠松一把拽住黄濑的领子，将他拉进屋里来。
　　他立刻拼了命似地将他紧紧抱住，哭得泣不成声，笠松闭上眼睛，哽咽地说：“都怪你……”
　　“嗯，都怪我……”
　　“因为你，我的人生彻底毁了——被你给毁了！”
　　“对不起……前辈……对不起……”
　　“你道歉，你道歉有什么用？！”笠松用力捶打他的胸口，“只要一看到你那张脸，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道歉有什么用！”
　　“都是我不好……前辈，你想怎么打我都可以……”
　　“打你？”笠松将额头用力向前抵着，拳头死死攥住黄濑胸前的上衣，“如果你不对我负责的话，我可是会杀了你的！”
　　“嗯，我一定会好好负责的……”黄濑吻着他的头发回答，“我要是没做到的话，前辈杀了我就好了……”
　　“你……！”笠松气得又给了他一拳，“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死，还故意这么说！”
　　黄濑有些吃疼地笑了一下，然后凑近他的耳边问：“那个，前辈，你刚刚哭了对吧？”
　　“……没有！”
　　笠松立刻缩起了脖子，把头压得更低了。
　　“那前辈抬头让我看一眼。”
　　“不要！”
　　“前辈……”
　　“才不要……”
　　“前辈，求你了。”
　　笠松不情愿地抬起脸。
　　“都说了不要了……”
　　黄濑不禁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失神感叹：
　　“果然很漂亮呢，前辈的眼睛……”
　　说完，他就微微侧过脸，低头吻上他的嘴唇。
　　是眼泪的味道。黄濑一边流泪，一边笑了起来。
　　……
　　“又在傻笑什么啊？”
　　笠松无奈地拍了拍黄濑的脸，试图将他从发呆中唤醒。
　　“啊？前辈？怎么了？”黄濑愣愣地望着镜子里的人说。
　　“我说，头发已经剪完了。”笠松叉着腰站在旁边回答，“为什么每次帮你剪头发，你的内心戏都会那么多啊？不是叹气就是傻笑的，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黄濑“啊”了一声，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凑近了镜子打量自己，然后看着镜子里面的人说：“我是想起前辈第一次为我剪头发的那个时候了。”
　　“哦，你说那天啊？”
　　黄濑转身走到了本人面前，笑得一脸羞涩，“嗯，毕竟那天是前辈答应和我交往的日子嘛，还是我们第一次做——”
　　笠松赶紧打断他：“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记得！”
　　“现在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黄濑边说边笑，完全不顾恋人不满的表情就硬将他搂到了怀里来。
　　“是啊，我的人生就是在那一天被你彻底毁掉的。”笠松瞪了他一眼。
　　“好过分？！前辈怎么可以每次都这样形容啊！我真的会伤心的诶……”
　　“到底谁过分啊？你是不是忘了在那之后你对我做过什么了？你、你简直就是禽兽……！”
　　“骗人，前辈当时明明都快要爽死了——”
　　“你……！我当时真的应该直接给你剃成光头！让你见不了人！”
　　“那我也是最漂亮的光头，”黄濑笑得很是得意，“前辈超爱的。”
　　笠松没再反驳下去了，而是叹了口气说：“真是的，你的头发怎么又都沾到我衣服上来了啊。”
　　“那不是正好吗？这样我们又可以一起洗澡了，衣服我来洗就可以，前辈不用管。”
　　“所以你每次都是故意往我身上蹭的？我就知道。”
　　笠松笑着给了他一下，想要将他推开。可是刚一抬头，他的右手就再次不自觉地摸了上去。那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就忍不住多揉了两下。几根金色的碎发飘落下来，掉在两个人身上。
　　“凉太——”
　　他轻声唤他的名字。
　　“——生日快乐。”
　　他笑着说。
　　黄濑有些怔住了，鼻腔忽然就酸楚得难受。他想起前辈陪他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就是用这样的笑容对他说出这句话的，从此以后每年生日前辈都会亲自为他剪头发，和他说生日快乐。虽然这件事一开始是他自己向前辈恳求来的，但后来却不知怎么的，竟成了每年生日都必不可少的惯例。
　　个中原委，其实就是因为他前辈非常迷恋他的短发而已——毕竟那一头短翘又蓬松的金发，真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总之前辈就是这样向他解释的。
　　“呐，还有一句话——前辈忘了吗？”
　　黄濑小声提醒道。
　　怎么可能会忘啊？笠松红着脸轻咳一声，接着开口：“那么，你想要得到什么奖励吗？我的小狗？”
　　黄濑一听到这句话，就兴奋地用手臂托起他的大腿，将他整个人都抱起来架在腰上，然后一个劲地向他索吻。笠松只好搂紧他的脖子来保持平衡，同时边笑边躲：“好痒，别亲了！这么着急做什么？往常你都能忍到洗澡的……”
　　“可是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前辈的奖励了嘛，前辈快给我！”
　　“洗完澡再说……”
　　“那洗澡的时候要先做一次。”
　　“真是坏小狗。”
　　“前辈要惩罚我吗？”
　　“惩罚？对你这种坏小狗来说，惩罚也是种奖励好吧？”
　　“反正不管是惩罚还是奖励，等下我都要照单全收了——”
　　说完就抱着人走进了浴室里。一时间，水花四溅，水声潺潺，情迷意乱的水汽弥漫了在整个浴室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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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对了，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
　　笠松在床上转过身，拍了拍黄濑横在他腰上的手臂示意他松开，接着将上身坐起来了一点。
　　“诶——又有礼物？”黄濑吻了一下恋人的头发，一脸期待地笑着，“前辈对我真好。”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礼物。”笠松有些犹豫地说。
　　“只要是前辈给我的，无论是什么，都是礼物。”
　　笠松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有些发皱的纸片，交给黄濑。
　　“这个……你还记得吧？”
　　“诶，这是……？”
　　黄濑接过来，发现是那张几年前他送给前辈的兑换券。因为被他的泪水洇湿过几回，所以纸张已然不复平整，甚至连字迹都有些模糊了。自从两个人交往以后，这张纸就被前辈珍藏了起来，他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前辈竟然又将它拿了出来。
　　“我想要在今天……使用它最后一次。”
　　笠松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正式。黄濑从没见过前辈这样的表情，一秒钟内在脑中设想了八百个可能的结果，竟没有一种是好的。
　　前辈为什么要说是最后一次？
　　黄濑越想越慌。
　　不论是最开始在浴室里，还是刚刚在床上，前辈的反应都超棒的啊？
　　那就是因为别的事情？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什么，他们也很久没有吵过架了。难道是前辈听见了什么不靠谱的八卦？可是他最近也没有和别的艺人有过合作啊？
　　黄濑顿时慌得有些喘不上气，前辈的表情里没有一丝笑容，他已经不敢听下去了，便将头转到了别处。
　　“喂。”
　　笠松连忙将那颗心虚的脑袋掰了回来，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前、前辈……？”
　　笠松终于绷不住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紧张什么啊？现在最紧张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黄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黄濑凉太先生，请你现在给我听好——”
　　笠松认真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我想用这张兑换券最后一次兑换的东西，就是你今后全部的人生。”
　　眼皮有些酸涩，黄濑眨了下眼，没想到竟有泪水流了出来。
　　“我们结婚吧。”
　　他的心就在这一刻猛烈地颤抖起来。他想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在他的心头装上一枚炸弹然后引爆算了。
　　前辈实在是太犯规了。他早就想好了要在前辈生日那天向他求婚的，这下准备已久的计划全都泡汤了！
　　看到黄濑哭着跑下床去的笠松，一下子也慌了神，他疑惑地坐在床边，看着黄濑踉踉跄跄地光着脚跑去翻床头柜，从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的丝绒小盒子，然后迅速回到床前，在打开盒子的同时单膝跪地。
　　“这枚戒指，是我之前准备好要在前辈生日的时候送给前辈的，现在只好提前拿出来了。”
　　黄濑一边解释，一边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
　　“就算前辈已经提前说出口了，我也要将这句话重新对前辈说一遍——”
　　他双手颤抖地拿出戒指。
　　“——前辈，请你和我结婚吧。”
　　他刚一说完，笠松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大模特啊，竟然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呢——
　　那凌乱的刘海，慌张的表情，红肿的双眼，淌着眼泪的脸颊，还有那条皱皱巴巴的内裤，实在让人无法将他同那个有着完美容貌的知名模特联系到一起。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他，彻底颠覆了笠松对于“可爱”一词的全部定义。这个家伙怎么可以连狼狈的模样都这么可爱呢？这种时候要是不去欺负他一下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既然这个问题是我先问你的，那么你就应该先回答我才行啊。”
　　虽然前辈主动向他求婚确实是个意想不到的巨大惊喜，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提前掏出戒指还是多少让他觉得不太甘心。很明显两个人都把求婚当作送给对方的生日礼物了，这样的默契当然很让人感动，但是……但是……黄濑在心里无助地大声哭诉，但是我为什么不能再晚出生一个月呢，妈妈——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黄濑这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刻将盒子里的戒指取了出来，回答道：“愿意！我愿意！前辈，我当然愿意——”
　　黄濑向前递出双手。
　　“这枚戒指，是我选了很久的，上面镶嵌着黄色和蓝色的宝石，还刻了我们名字的首字母，前辈你一定会喜欢的……”
　　笠松伸出左手，黄濑将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刚一戴好，笠松就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掏出一个丝绒质地的蓝色小盒，又当着黄濑的面打开，从中拿起了一枚戒指。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那两枚戒指上镶嵌着的黄蓝宝石，内圈上镌刻着的大写字母“K”，甚至一些工艺上的细节都有着惊人的相似度——他们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对方定制了同一款戒指这件事就算是说出来，大概也不会有人信吧？
　　笠松举起戒指示意了一下，黄濑向他伸去左手。
　　“我也愿意。”
　　他一边回答，一边微笑着与他十指相扣，两枚戒指在指缝间碰撞出悦耳的声响。
　　……
　　海滨公园里的夏天总是这么明媚，蓝色的海与天连成一片，金色的太阳便是这一望无际的蓝色中最夺目的一点。笠松记得从他儿时起这里的阳光就是这样了，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承载着回忆的那块礁石至今伫立在公园里那个偏僻的角落，小时候的他最爱坐在那块石头上吃冰棒，晒太阳，或是朝着看不见的对岸尽情地大声呼喊，然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在妈妈的责备声中手忙脚乱地离开。
　　笠松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端起相机，将镜头对焦，坐在礁石上的人回头朝他微笑。远处的海风吹来，金发被吹动，飞扬的白色西装后摆好像翅膀一样张开在他的身后。快门按下，他抓拍到了最美的一张照片，镜头里的金发青年从礁石上站了起来，他放下相机，朝他走了过去。
　　“刚刚拍到了非常棒的画面。”
　　笠松拿起相机检查照片，刚一坐稳就觉得腰间一紧，肩膀一沉，爱人轻快的笑声瞬间在他的鼓膜上引起微妙的共振。
　　“唔哇——小幸真的好厉害，为什么每一张都拍得那么漂亮啊？”
　　“还不是因为人长得太漂亮了。”
　　笠松淡定地回答完，缠在他腰间的手臂便跟着缩紧了一圈。
　　“真是受不了小幸……干嘛总爱说这些让人难为情的话啦！”
　　“怎么了，平时拍照的时候不论人家摄影师怎么夸你好看你不都是面不改色，连笑都懒得笑的吗？”
　　“小幸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故意说这种话取笑我！”
　　“幼稚的家伙。”
　　黄濑闭起眼睛。
　　“本来还以为自己会遗憾的……关于不举办婚礼这件事。”
　　笠松转过头看他。
　　“不过现在，我已经一点都不这样觉得了，因为和小幸一起坐在这里的感觉，实在是比任何一种仪式都更让我感到幸福。”
　　“是吗？”
　　“当然了，再说小幸穿上白色西装真的超级帅气的诶，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话，我绝对会嫉妒死的。”
　　“神经病。”
　　笠松忍不住笑了，低下头继续检查照片。
　　这一笑立即在黄濑心中掀起波澜。
　　他想，所有那些与他的笑容有关的画面，不论是鼻翼的轮廓，唇角的弧度，抑或是笑声的振幅，就算再怎么将它们全部谙熟于胸，他也会一次又一次地在那张笑脸中迷失自我吧。
　　黄濑忍不住将吻悄悄印上爱人低垂的侧脸，被偷袭的人却并没有感到惊讶，笑容反而比方才更甚。只见他动作干脆地放下手中相机，牢牢捏住偷袭者的下颌，用一次真正的亲吻惩罚了他。
　　“拍完照之后……要不要先回家？”
　　笠松盯着他的嘴唇，低低地问道。
　　“嗯、嗯……”
　　曾经自诩是接吻高手的黄濑，如今竟然第一次被吻得晕头转向魂不守舍连话都不会说了，不论听到什么都只会一味地点头答应，那些什么所谓的男人尊严啊，接吻的主权啊，哪里能够比得过爱人主动献上来的一次激吻呢。已婚男人的魅力，这下总算是被他切切实实地领略到一回了。
　　由于黄濑一时不方便起身，笠松就先留他坐在原地冷静冷静，然后独自一人走到附近的沙滩上布置三脚架。等到调整得差不多了，他才招呼黄濑过来，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耐心地为他恢复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平他西装上的皱褶，就像在每一次拍摄工作开始之前他都会为他整理好着装一样。
　　随着快门声清脆地响起，一场无人却盛大的婚礼安静地拉开了帷幕。没有观众，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没有致辞，只有湛蓝的天与海是这一切的见证。
　　身穿白色西装的两个人站在一望无际的蓝色的中间，微笑着对准镜头展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多出来的那一组对戒早已被做成项链挂在了他们彼此的胸前。就在这时，一只海鸥忽然从镜头面前飞快地掠过，最后一张照片在虚焦中被定格。他们顿时开怀大笑起来，又是跑去检查相机，又是拿刚刚对方受到惊吓时的反应取乐。海鸥在空中不满地鸣叫几声，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我们回家吧。”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说。
　　黄濑忽然回想起那些他曾在婚礼上听到过的誓词，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会在这样的时刻想要对心爱的人发誓。
　　就像此时此刻他忽然好想对他说出一句又一句老套至极的台词，想给对这个人的爱加上代表永恒不变的定语。
　　我爱你，不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我都爱你。人的一生实在太过短暂，一生的时间根本不够，远远不够，我想要一直爱你，在从今往后的每一轮生命里都爱着你。
　　你以前总说我那些关于平行世界的想法很扯。好比说不同的世界之间或许会存在着某种特定的联系，每一个世界里的我们都会或多或少地有过相似的经历。但不论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都不曾相信过半分，因为你相信的是当下，是现实。但是没关系，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你无需为了我而改变，就让我一个人独自持有这样的幻想吧。
　　你说，另一个世界的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见面的呢？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你，还是在迟到了很久之后才终于来到你身边的？你不会再受伤，不会再把我忘了吧？我们会不会在一起打篮球？我是否有幸能够成为你的队友呢？你后来放弃音乐和吉他了吗？你最喜欢的乐队一直都是Air Forest吧？模特依然是我的工作吗？我是怎样对你告白和求婚的呢？结婚以后我们会一起养小狗吗？你想养一只还是两只，还是只养我这一只呢？每一个世界里的我都会像现在的我这样爱你吗？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想我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人的生命总归有结束的一天，可是爱却不会。假如今生暂时落下帷幕，来世我们也依然会重逢。不要怕，要等我，我会来找你的。最好下次见面的时候，先对彼此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样我们就不容易走散了。我相信命运，相信我们的存在本身即是命运，每一次遇见都是命中注定的因果。谁说时间一定就是直线？即使有天我们不在了，也会有另外的我们将故事续写下去的，我们的爱永不会有完结的那一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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