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兽岫花

梁幸禺

2025/01/19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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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知道从君海尧口里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梅剑时翻他白眼：“君海尧，你还真是很懂得如何恶心我呢。”

君海尧噗嗤一声，笑出声：“你这句话我老婆也讲过。”

“你说真的？”

他点点头：“他也跟你一样全身上下都想要用厌恶我三个大字来驱赶我。”

梅剑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可你说她是你老婆啊。她讨厌你的话，为什么要嫁给你？”

“强娶啊。他是我从拍卖场买回来的人。”

君海尧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迷离舒服，像是喝醉了，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陷入美好回忆里。

见他这般，梅剑时不得不好奇起来，放下厌恶的情绪，问他：“你老婆……为什么讨厌你？”

“想听？”他嘴角扬起甜蜜的弧度，有意勾引小花。

小花可不是那种被人挑衅就失智的人，明知君海尧意图就不可能去他所愿。“才不想听你家的八卦。无聊。”

“我老婆也像你这般倔强。总不喜欢顺着别人话头去回应。”

“怎么你说的都是你老婆像我什么什么？君海尧你该不会是在给我编故事吧？”梅剑时默默握紧拳头。警戒着。

他轻笑一声，换了很舒服的姿势，把脸埋在手臂之下趴在床边：“若不是你，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沦落今日的原因。”他从手臂里露出那清澈的眼睛，在摇摇火光中晃动他内心的不平静，“我原本是为了找他才回到人间的，可敌不过自然规律。”

“是因为她抛弃了你，让你心生怨恨，所以你的遗愿是找她报仇吗？”

他摇摇头：“我爱他，怎舍得恨他？”

“可她讨厌你啊。”

他呵呵笑起来，眯着眼睛看向梅剑时：“如果是你，你的爱人突然不辞而别，你会怎么想？”

梅剑时想了一下，眉头轻皱：“若我爱的人突然不见了，我想可能是被记恨吧。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他逃开了。”

“我也是。”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眉目含笑，可此刻的君海尧竟看起来有点悲凉。

“那也正常吧，毕竟你说过她讨厌你。她还是你强娶回来的。肯定是不喜欢你的吧？”

他没有反驳，只是平淡地问：“那如果是你，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上呢？”

两人四目相对，深夜宁静，静得只听到彼此轻盈的呼吸声。他双眼被烛光照得明亮，像是夜路上的明月，是那么的引人注目。一旦看进去，连魂都被吸进去……

梅剑时躲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借着背光，把脸上的红霞掩藏起来。嘴硬道：“少恶心我。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那你到底讨厌我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梅剑时极力把脸埋在起来，不让君海尧看到。“不要那样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突然嘴唇一软。君海尧的脸近在咫尺，梅剑时来不及反应。君海尧睁开眼睛，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赶紧后退。

“对不起！你的话总让我想起我老婆，越听越觉得太像，情不自禁就……”

梅剑时其实现在脑袋嗡嗡的，也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才好。喉咙处有什么堵塞，轻微有些呼吸困难。

“你老婆长得与我现在模样同样？”

君海尧笑笑，摆手：“怎么会。他长得很漂亮，像海中月亮一般宁静迷人。只是你说的话，他确实都说过。”君海尧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有了弧度，好像很舒服的样子，但声音明显有些沉重，“我已经好多年没想起他来了。久到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可你又让我想起。”

“可你不是说你是为了她才回到人间吗？还导致今日结果。你还迷恋她什么？”

“这事情说来有点复杂。但我回来不是为了复仇。”

“那是为了什么？”

“想听？”

又来。梅剑时狠狠瞪他一眼，不说话。低头拆线。

本以为这次君海尧又会自说自话起来，然而并没有。抬头一看，那家伙竟然睡着了，还一脸幸福的样子。

梅剑时越过他的身影看到窗外月亮正从天上爬下来，摸着嘴唇发呆。

海上月亮吗？……

这些天一直观察着君海尧，他总挂着笑容，看起来从容自在，实际不过虚情假意。明明一样的表情，这一晚近距离看他的脸，竟感觉些许不同。

他谈起他妻子时声音小心翼翼却雀跃，眉宇之间有些悲伤，可笑容却是甜蜜的，眼里的光十分刺眼。看得出他的眷恋，他的悲伤。矛盾却相依难离。

他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妻子。这个想法一旦生根就快速成长，越聊，只会越感受深刻。

可梅剑时不自觉地想起雀叶兰师兄。尽管这几天看来，君海尧也对雀师兄很好，但看着虚情假意。这也是梅剑时厌恶君海尧的原因之一。有两次不小心看见雀师兄与他拥抱，甚至是接吻。

若君海尧现在还在喜欢他妻子……既然无法喜欢上别人，为什么要纵容雀师兄的亲近？

——“我已经好多年没想起他来了。久到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可你又让我想起。”

是我对君海尧的厌恶让他想起他妻子吗？是我的错吗？……若真是如此，为了避免君海尧背叛师兄的感情，我该停止对他的厌恶以免他继续思念他妻子。

梅剑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醒来以后便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枕头边多了一捆摆放好的把脉线。

起床后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拿起茶壶倒水，喝水时看到水中自己的容颜。那肥厚的腊肠嘴，巨大的眼袋装着圆滚滚又突出的大眼珠，脸颊满是斑点和皱褶。这脸稍微动一动就肥肉横飞。

谁见了都会吓一跳。

脑里冒出昨晚该死的记忆。那家伙是怎么下得去嘴的？越想越感觉羞耻难堪。

“……啧。”烦死了！感觉自从遇到那个家伙以后我就一直在倒霉。

出了门，听见窃窃私语，往楼下看，看见雀师兄跟那个瘟神走在一起在天井那聊天。

“肉身方面倒好解决，只要求你们师祖江夙离就可养出一个新的人体就好。但问题是怎么扭转灵魂命向。”君海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听他声音似乎很忧心。

扭转灵魂命向……师兄确实一直致力于研究这方面的事情。可是灵魂命向是注定的。譬如说，注定为人的灵魂不可能成仙，已成妖的灵魂难成人。命向规则是人→鬼→妖→魔，神仙是“虚构”的不生不灭之物，因而无法融合命向规则里。虽然也有些特殊个例存在于世上，像耀国国主神灵德元神则是由人越级神化，成为世上第一个陆上人类神灵，但个例终究仅仅是个例，人魂不轮回，堕落成妖，还没听说有逆转命向的例子。不过君海尧只是驱邪师，对于阎王来说只是临时工，驱邪师躯壳也可算是半个人，只要达成条件，他便可进入轮回，再世为人。没必要扭转命向啊。

难道，他们聊的不是君海尧的事？

梅剑时思考片刻不得答案，继续偷看。见雀叶兰走近一步，抓住君海尧的手肘，安慰他：“我知道你时间不多了，但你也不能着急。之前我翻古典找到一些线索，听闻耀国边境有个隐蔽的小村庄，那边是火狐狸的部落，有个叫陆怀舟的高人。他善于占卜逆算。你或许可以找找他试试。”

“陆怀舟……又是陆氏红发……”君海尧眼神略显疲态，妥协地说着，“辛苦你了，叶兰。”

“这哪里话呢，是我甘愿。我也希望叔叔能实现愿望，早日轮回转世……”雀叶兰抬起温柔似水的目光，手潜入君海尧的手心，抓住他的五指。

君海尧没有推开雀叶兰的靠近。在嘴唇接触之际，只听一声做作的清咳，雀叶兰自觉放开君海尧，抬头一看见到梅剑时扶着脖子，边下楼边咳嗽。

他迎上去：“剑时这是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一大早看见你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叫人如何舒服？

梅剑时自然不能表露不善的心迹给雀叶兰看穿，继续装模作样，咳嗽不停：“也许是房间灰尘太多，弄得喉咙瘙痒。正想去厨房找些水喝。”

“这样啊，我去给你盛一碗来。你在这歇息。”说着，雀叶兰便走开。留梅剑时与君海尧。

两人静默不语，却气氛沉静得诡异。

梅剑时忍不住开口道：“你……刚才是跟师兄做什么？”

君海尧若无其事：“原来你也不是刚醒嘛。偷听偷看不是个好行为。”

梅剑时瞥看他：“你以为我想一大早看见你跟师兄眉来眼去吗？还有你，就算现在长得年轻，但你好歹灵魂年龄也不小了，跟师兄一起，你不觉得亏心吗？”

“爱情从来你情我愿。若果到了情不自禁的地步，我也拦不住啊。”

竟然还敢谈爱情二字！此人比以为的还不要脸！

“你还真心安理得呢！这些年他翻遍书院所有古典书籍只为寻得扭转命向一法，原来是为了你。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吧？算了，反正你昨夜说的那些话我不会跟师兄提的。”

“提也没关系，他清楚。”

“他都知道？”梅剑时震惊得脸发青。很是难以理解君海尧这个人。

君海尧依旧保持那暧昧恶心的微笑，语气淡漠地说：“我现在与叶兰的关系或许在你看来，是我欺骗他的感情。实际上我是为了报恩才与他保持这样的关系。他也甘之如饴。仅此而已。”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不理解。难以理解。不想理解！

“哈……神经病。”梅剑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太阳穴青疼。脚步不稳地后退两步。然而君海尧并没有上前扶他，双手放在身后，平淡地旁观着。

这家伙……果然很讨人厌！

突然后背被人一顶，落入温暖的怀里。

“剑时你没事吧？”

是雀师兄。梅剑时扑到他怀里，抱着他。雀叶兰一脸懵懂的样子，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看向君海尧。他只是笑笑，耸耸肩。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吗？”

“才、才不是。没有……只是聊几句废话。”

看着梅剑时那凌乱的动作，一旁的君海尧倒是差点笑出声。梅剑时捕捉师兄注意不到的空隙时机抬头对君海尧呲牙反抗，师兄把水递来，梅剑时赶紧把鬼脸收回来，装作一副乖巧温善的模样。君海尧见此更是乐得不行，只好掩嘴起来，笑得肩膀抖擞。

呜哇！气死我了！！混蛋君海尧！梅剑时忍住手抖，咬牙喝下清水润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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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暨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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